赛博江湖，专治不服(林风早)

十劫已归入鞘中，刀柄上残留着些许血迹，沈弥握着刀走来，在燕晚星三人面前站定。
燕晚星，钟春雁和方镜没有问沈弥杀了没有，也没有追问其他的事情。虽然少年身上浓郁的血腥味还未散去，但三位万象却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燕晚星耸了耸肩，道：“走吧，去吃饭。”
沈弥：“嗯。”

接了恩仇状, 进入机甲联盟的总部，又从总部的大门出来，与燕晚星等人离去。
身后的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沈弥身上, 有惧怕，有佩服, 也有忌惮和不解。
但没有一个人敢拦沈弥。
正如古江湖时代广为流传的名句一般, “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对杜鸿云来说，他所引以为傲的一切，那些浓烈的情绪，就如同一片枯叶从树上落下，死死占据着这篇树叶的虫子发出绝望的咆哮和宣言，但一阵风吹过, 树叶带着虫子一同落入水里，打了个旋, 便消失不见。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 并不是缺少了谁, 就会停止运转的。
第二天, 联盟发布了公告，也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揭示了三大制造院之一, 日轮城兵冢中发生的事情, 证据充足, 无可辩驳, 因为涉嫌私自进行禁止实验，联盟对整个兵冢展开了彻底的调查, 除了死在沈弥刀下的主要人员外，相关人员也一并接受了调查。
作为三大制造院之一，兵冢和天工门以及鬼谷制造院略有不同，并不受联盟直接指挥，更类似于私人财阀。经过此事之后，因为堀苍家的血脉死亡，兵冢也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联盟顺势接管。
而堀苍介和死后，兵冢的冢主暂时由兵冢第二股东接任，这位第二股东并非堀苍家的人，而是日轮城某个财阀的掌权者，这位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兵冢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能够讨价还价的空间了，索性将控制权交出，股份卖给了联盟，兵冢的技术也一并交由联盟处理。
至于杜鸿云的死，或许是因为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杜鸿云和逆火教有染，以及杜鸿云就是兵冢事件的真正主使，也或许是想给这位曾经的督察部总部长最后一点体面，联盟只是简单在公告上提及了杜鸿云的死亡，没有讣告，没有葬礼，简单到轻描淡写。对于杜鸿云这样一个热衷于权利，妄想留名青史的人来说，或许就是最大的讽刺了。
虽然公告上并未提及沈弥，包括兵冢的血洗事件，也用一场意外带过，但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并不难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难知道兵冢的堀苍家和杜鸿云究竟是死在谁手中。联盟没有带沈弥的名字，也没有任何要追究沈弥责任的意思，其中包含的意思非常明显。
【网上的消息是不是真的啊？无双万象真的杀进去了？】
【我也有点不信，那可是联盟总部诶，跟逍遥山不是一个层次的】
【那还能有假……我叔叔在联盟的事务处任职的，他可是亲眼看到沈弥提着刀，进的联盟总部】
【部长都敢杀……我的妈呀，谁听了不得说一声牛逼啊】
【多行不义必自毙，杜鸿云也是自作自受。我听说他本来就得了绝症，要是好好的，说不定还能有个善终，现在好了，直接被沈弥给砍了，还要受人唾骂】
【沈弥是真的牛逼……各种意义上的】
【兵冢都被他屠了，还有他不敢干的事吗？真把自己当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啦？】
【话不能这么说，沈弥可从来不会惹事的，他每一次出手，也不是为了自己，如果没有他，兵冢还要做多少恶？等到人体实验的对象抓到你家里人上，你还说得出这种话吗？】
【只能说干得漂亮！说实话我第一次听到这事的时候，还不清楚兵冢做了什么，不过第一反应就是兵冢肯定干坏事了，不然沈弥怎么会这么生气，连联盟都敢闯？】
【我也是……】
虽然联盟没有大张旗鼓地将事情的细节都公布出来，但并不妨碍星网上的人讨论。第一世界的贫富，阶层差距和任何一个时代一样，像兵冢这样的事情，过往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职业选手虽然是受人尊敬的职业，但对于普罗大众来说，职业选手距离他们很远，像是某种高于所有人的阶层。保护世界这种事，大部分普通人也并没有实感，甚至也有很多人在心中将职业选手和其他财阀放在一起，划上等号。
直到有沈弥这个人出现。虽是职业选手，但沈弥和其他职业选手都不一样，他会为了不平事而出头，会为了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而出手。旁人粉饰太平，沈弥能不管不顾地揭开，他的刀无所顾忌，不论敌人是谁，不管是逍遥剑宗，还是机甲联盟，对沈弥而言，似乎都是一样的。
像是古江湖时代时，那个存在于话本和童谣之间的一个符号，快意恩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往无前，无所顾忌。
一个名为“侠”的符号。
几天后的盛唐基地，沈弥接到了日轮城的通讯。
是秀树打来的。
兵冢的事情结束后，联盟对兵冢展开了调查，也同样对相关的受害者进行了补偿。秀树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兵冢的事情曝光后，又收到了联盟的补偿，年纪尚小的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我会找到姐姐的。”
通讯里，秀树认真地对沈弥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定会找到她的，我不会放弃的！”
他的旁边，英雄摇了摇尾巴，汪汪叫了两声。
沈弥点点头：“嗯。”
“我也能成为职业选手吗？”秀树想了想，问道。
沈弥一愣，“你想当职业选手？”
不是最讨厌职业选手吗。
“嗯。”
秀树看着他，道：“我也想……成为像你一样的英雄。”
“我不是什么英雄。”
沈弥说，“不过想当职业选手的话……先努力练武吧。”
其实秀树的性格，是很适合练武的。在巷子里被其他少年围攻的时候，他也从不退缩，盯着一个就穷追猛打，身上有着一股子属于武者的狠劲。招式技法，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强，但心性却未必，有的人练了一辈子武，也不过只是欺软怕硬的莽人罢了。
秀树认真地点点头，“我会的！”
挂断通讯前，秀树又一次向沈弥道谢，“谢谢你……联盟猛虎，斩神之刃，枫叶中绽放的寂灭一刀，盛世美颜，超绝肌肉线条的万象。”
沈弥：“……”
通讯挂断后，魏临渊的脸凑过来，疑惑道：“他刚才说什么？”
跟念咒语似的一堆头衔……该不会说的是沈弥吧？
沈弥板着脸：“没什么。”
光记得砍杜鸿云了，早知道把日轮城那个给他起这么多羞耻外号的人也揪出来一起砍了……
怕魏临渊再追问，沈弥连忙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说完，率先往门外走去。
天气渐暖，沈弥又刚刚在基地完成了一轮高强度训练，上身只穿着一件背心，露出劲瘦的手臂肌肉来。魏临渊看着他的背影，又想到了前段时间在秋叶山庄看到的……
嗯，盛世美颜，超绝肌肉线条……
真贴切。
沈弥和魏临渊稍微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去了机甲联盟总部。
杜鸿云死后，联盟督察部总部长的位置空了出来，包括和杜鸿云有关的一众中高层，也纷纷落马，被联盟调查，虽然这几日风平浪静，但联盟内部，说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风暴也丝毫不为过。
按理来说，这种事万象不应该参与，不过不知为何，谢安邦还是邀请了联盟的万象们一起参与这场特殊的内部会议。
“我又不懂这些，喊我来干什么……”
沈弥在路上随口抱怨了一句，表情也带有一些疑惑，“而且联盟的高层，估计也不是很想见到我吧。”
即便事出有因，但沈弥确确实实是杀到了机甲联盟总部，这个数百年来无人敢做的壮举，沈弥就这么做到了。虽说背后有联盟的默认和推波助澜，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怕是相当多的高层现在看到沈弥，都跟碰到瘟神一样避之不及，唯恐惹火上身。
魏临渊倒是门儿清，笑了笑，道：“谢老估计要的就是这么效果。”
沈弥：“嗯？”
“反正，去就是了。”魏临渊说。
太复杂的事，沈弥不太懂，但不意味着魏临渊不懂。
杜鸿云死后，连同他在联盟内的根系也一并拔出，联盟大量位置出现了空缺。作为第一世界的“权力中心”一样的地方，多的是人想要往上爬，这些天联盟虽然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实则暗流涌动，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想坐上杜鸿云的位置而有所动作。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谢安邦估计是不想再拖了，想要趁这个机会，把联盟内不安分的苗头直接掐断，让联盟内的各种牛鬼蛇神都安分守己，于是把联盟万象都喊了过来。当然，主要还是为了沈弥。
果然，沈弥一来，就跟一尊门神一样，直接把这些有苗头的人都给镇住了。
内部会议上，万象们在旁边坐着，沈弥听不懂冗长复杂的汇报，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坐在魏临渊旁边走神。
但周围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时不时有人用复杂的目光往他这里看。
原本应该使出浑身解数，争取杜鸿云这个位置的人，因为沈弥的出现，此时都变得彬彬有礼，甚至互相谦让了起来……
“那什么，我觉得督察部长这个位置，崔哥经验丰富，他来比较合适……”
“……不不不，宋副长在联盟任职多年，大家都看在眼里，还是让他来吧。”
“我经验尚浅，对督察部的工作也不是很了解，恐难胜任啊……”
沈弥在一旁听得直打哈欠，往旁边看了一眼。
明明是个看着安静漂亮的少年，外表上毫无攻击性，但就是这平平淡淡的一眼，让众联盟高层顿时一个激灵，仿佛被死神盯上一般，谦让的更加用力，到后面，甚至开始撕吧起来……
“还是你来吧！”
“你来你来！”
“不不不，你听我说……”
“不不不不不……”

第245章
本以为会是一场争权夺利的年度大戏, 但因为沈弥在这里，整个画面反而显得和谐，众多高层架势谦恭, 互相礼让，好像这督察部部长的位置是什么烫手山芋一般……
不过这么形容也没差, 毕竟上一个坐在督察部部长办公室的人, 留下的血还没干呢。谢安邦既然能把沈弥请到这里, 其中的意味也很明显，无非就是警告他们，别小看了联盟现在的决心，若是还有人要搞事，杜鸿云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
“不用让了。”
谢安邦看着会议室内的一团乱象, 淡声开口，“既然都不愿坐这个位置, 那我便举荐一人。”
谢安邦很少插足这些事情，如今亲自举荐人选, 让其他人有些惊讶。
“乌骏, 这督察部部长的位置, 便由你先代为担任吧。”
人群中，一个年轻人疑惑又震惊地指了指自己：“我？”
眼看这烫手山芋被谢安邦丢了出去, 旁人顿时松了口气, 都表示没有意见。
“乌副长, 哦不是, 现在要叫乌部长了, 乌部长以后可得多关照啊。”
“那就恭喜乌部长了。”
“乌部长，谢老这么看重你, 可得好好干啊，别不小心触了不该触的霉头……”
其他人纷纷恭喜，时不时还有目光状似不经意的投向旁边的沈弥。
沈弥正无聊，察觉到看来的目光，抬了抬眼，有些无奈。
说得好像他是什么杀人魔一样……
周围的人接触到他的目光，跟触电一样，纷纷收回眼神，端正坐好。说来也怪，明明这群联盟的高层都是位高权重的身份，在第一世界，说是呼风唤雨也不为过，但在沈弥这样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年面前，却不敢作声，乖得跟课堂上面对老师的小学生一样，也是一大奇景了。可见沈弥在联盟总部杀杜鸿云这件事，给他们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就在这样一片和谐谦让的气氛中，这次联盟内的人员变动会议初步结束。
“好像这次大多都是些年轻人。”
燕晚星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
“能力和资历不是一码事。”唐妙道，“而且现在这种情况，资历浅，就意味着跟其他派系牵扯不深，反而是一件好事。”
旁边的魏临渊和沈弥已经在讨论晚上吃什么的事了，会议室内人员众多，但这两人却像是自成一方世界，坐在一起自顾自的聊天。好在魏临渊也在，不然这几个小时的会，对沈弥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沈弥。”
会议结束，就在众万象准备离开时，谢安邦突然开口，叫住了沈弥：“现在有时间吗？”
沈弥疑惑回头，“怎么了，谢老。”
“想单独和你聊一会。”
谢安邦柔和地笑了笑，“方便吗？”
沈弥想了想，点点头：“好。”
他和谢安邦接触不算太多，虽然是联盟仅次于盟主的二把手，但谢安邦平时不怎么露面，沈弥对他也不太了解，只知道这是个相当有威严的老人。
谢安邦又看向魏临渊，“枫万象，可否借沈弥小叙一会？”
魏临渊一愣：“当然……”
沈弥愿意就行，问他干嘛……
谢安邦看了看魏临渊的神色，又看了看沈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还没有吗？我还以为……”
“咳咳咳！”
魏临渊连忙咳嗽，不敢让谢安邦再讲下去了。
沈弥：“？”
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魏临渊的表情……有点微妙？
沈弥：“怎么了？”
谢安邦止住话头，露出笑意，“没什么。”
沈弥也不知道谢安邦叫他干什么，会议结束后，谢安邦便带着沈弥离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弥跟在谢安邦后面，他向来不是话多的人，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有问，反正到了就知道了。
谢安邦见他安安静静的样子，也觉得有些有趣。这个年纪的少年，大多性格都是比较活泼外向的，沈弥却不一样，而且是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说是沉稳，也不对，毕竟沈弥做的事情，很多时候都能用“冲动”来形容。说是冷静，也不贴切……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一副笔锋颇淡的水墨画卷，看着并不那么浓墨重彩，但却有超然物外的神韵，静淡又不失锋芒。
“乌骏虽然年轻，但却很有能力，性格颇直，也认死理。”
谢安邦突然开口道，“当时你说要来联盟杀杜鸿云，他也是第一个站出来认可你的人，其他人顾忌杜鸿云的势力，他却全然没有。心有正义，即便因此可能会被排挤，也要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
沈弥一愣，反应过来谢安邦说的是刚才认命乌骏做新的督察部长的事情。
不过，和他说这个做什么？
沈弥心中奇怪，道，“谢老有自己的想法，我只是个职业选手，不便过问。”
“人总是会变的。杜鸿云初入联盟时，也是个有志气和热血的孩子。”
谢安邦摇摇头，叹气道：“可惜，权利这种东西，时常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乌骏或许也是一样，也许多年后，他也会成为下一个杜鸿云，谁又知道呢？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沈弥，你会如何？”
沈弥走在谢安邦后面，听到这话，开口道：“谢老可能误会了。”
“嗯？”
“我不是神，没有办法，也不会去拯救每一个堕落的灵魂。”
沈弥淡声道：“他们只要不伤害别人，就够了。不论是天才还是庸才，都和我没有关系，如果乌骏会成为下一个杜鸿云，和他一样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只要我那时还提得动刀，一样会来到这里，做同样的事。”
谢安邦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沈弥。
“如此甚好。”谢安邦说。
沈弥依然疑惑，他不知道谢安邦为什么突然单独叫他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些。
“你肯定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和你说这些。”
谢安邦像是看出了沈弥平静眸子中的疑惑，笑了一下，道：“其实并不是我想见你……而是另一个人。”
“谁？”
“祝长庚。”
谢安邦缓缓开口，吐出一个名字。
本以为沈弥会露出惊讶的表情，结果却看到少年眼中的疑惑丝毫不减。
空气尴尬了两秒，沈弥再次试探地问道：“……谁？”
谢安邦：“……”
或许是因为沈弥的战绩赫赫，导致时常让人忘了，他不过是初入联盟的纯萌新一个，要说战斗或者比赛的事还好，联盟内部的事，沈弥倒是真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