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程雯知道电梯井中发生了什么，及时赶到，拿走了这把能够伤害塞西尔的匕首。
“这里有清洁湿巾。”作为路天宸的贴身秘书，程雯做事情十分仔细，安全屋里准备齐全。
他将湿巾盒递给容靡，看着青年低头小心擦拭狼身上的污渍，忍不住说道：“我和路总以前养过一只雪犬，小时候的模样和你的战宠很像。”
小小一团毛茸茸的，一身雪白色的蓬松毛发。
“后来……被它杀死了。”
那只雪犬在塞西尔进入路天宸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不对，咆哮着想要向人示警，被成蝶掐断了脖子。
路天宸的意识重新觉醒后，从没有询问过程雯那只雪犬去了哪儿。
程雯明白路天宸一定已经知道了。他很伤心，但却从没有为此表露出过一分一毫。就像程雯同样难过，却也没有主动提起过。
因为路天宸清醒的时间太短，他们总在讨论如何不引起塞西尔的注意，向外界传递信息。
共生会的系统庞大，无数人盯着程雯。而塞西尔和路天宸共用同一具身体，同一片精神域……任何一点私下的异样举动都很有可能被发现。
要做的事情太多，那些悲伤的情感表达……根本来不及。
程雯：“你的战宠会没事的。”
“多谢。”容靡把狼下巴上的血迹擦干净。
他听出程雯语气中的难过和沉重，却没有办法安慰对方。
每一只陪伴过主人的星兽都是独一无二的。
容靡抿了下唇，轻声道：“狗狗爱你们。”
程雯一时无言。
“你不是军部的人。”容靡转开话题，“这里很危险。你最好先离开。”
“有机甲吗？”
“我身上没有。”西装革履的总裁秘书每日操心的除了公司事务就是总裁的衣食住行，人生和机甲根本搭不上边，“我也根本不会开。”
“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有人正在找……”
“咚咚。”
屋外的房门忽然被敲了几下。
正在接受治疗的狼支起身体，警惕看向门口。
“自己人。”程雯从敲门的频率中听出了约定好的暗号，“你们也许认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门。
屋外的人带着一身血腥味闪身而入，第一时间意识到屋里还有别人，目光立即转向里屋，脸上随后露出诧异神情。
“……容靡！”第一小队长艾伦惊叫道，向他和狼一起敬了个军礼，“你们……”
他神色一变，看见容靡手上的抑制器：“昨天晚上受伤的是你。”
“我就猜到是你昨天激起了基地警报。”容靡抬手和艾伦击了个掌，随意开玩笑道，“我们没什么默契啊。”
“抱歉。”艾伦十分愧疚。
他手上也带着精神力抑制器，身上穿着一套程雯的衬衣西裤，右臂的衣袖破烂不堪，露出手臂上翻卷的皮肉，和接触成蝶精神力后开始形成的腐蚀空洞。染血的手掌中攥着一把空间钮。
“我把我的机甲拿回来了。”艾伦说道，“刚刚找机会进了冰蝶共生会的资料室，他们就在这里进行冰蝶和人类基因融合的实验……”
他的神情愤怒而又不忍。
实验室培育箱内有许多已经失去生命特征的人类实验体。艾伦收集了实验室内的资料，对那些尸体不忍再看。
“塞西尔应该已经发现了这间屋子的位置。路天宸拖不了太久。”艾伦说道，“我们应该快点……”
“嗷。”狼发出一声低吼，耳朵立起，转向门外，打断了他的话语。
“嗡——嗡嗡——”冰蝶精神力的嗡鸣越来越大，透过门扉，传入屋中。
容靡站起身，拍了一下艾伦的肩膀。
“你带着资料和程雯先走。”青年压低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把狼头，把狼尖尖的耳朵压扁。
“塞西尔……就快到门外了。”
艾伦没有犹豫, 立即执行了容靡的指令。
他随程雯走入后方的隐秘楼梯间，离开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容靡正用银刃挑开手腕上的精神力抑制器。
艾伦看见他的侧脸。
青年注视着面前的门扉，手腕上碎裂的精神力抑制器掉落在地。他的的目光凝重, 却又平静。没有丝毫恐惧, 坚定不可动摇。
这一刹那, 艾伦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容靡身上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更不属于他原本经历的独特气质。
他身经百战，无数次走过死亡，也无数次回到生者的国度。
他没有因为那些恐怖的经历逃离战场, 他拥有选择的权力，但他永远不会离开。
……直到人类胜利的那一刻。
有些像陆绎。
像一面不倒的旗帜。
“三分钟。”容靡忽然偏了下头。青年的唇边挂上一点笑容, 声音清朗, 与陆绎截然不同。
他竖起三根手指，向艾伦比了个数字，确认道, “带程雯去安全地带。”
艾伦回过神来：“当然。”
程雯在冰蝶共生会伪装了这么久，塞西尔知道后不生气才怪。
更何况, 他一定知道不少冰蝶共生会的秘辛……知道塞西尔的秘密。
无论出于哪种理由，有智慧的成蝶都不会放过程雯。
而三分钟，大概是他能不开启机甲, 把塞西尔控制在这片区域内的最长时间。
“收到。”艾伦向他敬了一个军礼，“你自己小心。”
容靡已经转头重新看向面前的门扉, 抬手给艾伦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嗡嗡——”
“咚。咚咚。”
面前的门扉震响, 不是有人在叩门, 而是成蝶精神力撞击大门发出的震响。
随着冲向屋中的能量越来越强劲, 安全屋内隐约响起金属开裂的脆响。
随着哗啦一声脆响, 书柜外的玻璃在能量波震动下碎裂落地，原本整齐摆放的书籍被震得东倒西歪, 露出藏在后方的能量隔绝器。黑色的仪器上泛起一道又一道裂纹，冒出浓烟，在一阵阵的能量重装下超负荷报废。
在冰蝶的能量重装下，整间屋子似乎都要碎裂。
天花板、墙面、地板……
快速蔓延的裂痕代表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阿银环顾四周，脚下蔓延出冰霜般的银色，挡在容靡身前。
医疗机器人刚刚已经完成了治疗，银狼战意盎然，发誓这次绝不会让塞西尔再伤害容靡。
“嗡嗡——嗡——”
屋中的所有家具都随着冰蝶的嗡鸣振动。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办公桌上立着的老式照片框摔在了地上。
用古老手法冲洗出的照片上，路天宸与程雯牵着手，在游乐园烟花下靠近，好像即将完成一个轻吻。
“……”从安全屋向上的通道内，程雯越走越慢，最终停下脚步。
他听见冰蝶的鸣叫，感觉到对方的能量澎湃，正涌向这里。
然而在成蝶的精神力鸣响中，他似乎听见更加熟悉的声音。
听见路天宸的声音，听见他在痛苦的嚎叫，听见他受尽折磨，渴望着解脱。
“路天宸……活不下来了。”艾伦突兀开口。
他十分清楚程雯与路天宸和塞西尔的关系。
在他被带到基地的第一天，程雯取走了他的空间钮。
那枚空间钮中本应装有亚蝶尸体，但实际只是装载着艾伦的机甲。这位基地的二把手在接过空间钮后查看了里面的内容，却不发一言。
从那时候起，艾伦就知道了程雯的立场。
他观察着程雯与塞西尔的关系，从程雯的口中隐晦知道了关于基地和塞西尔的不少信息，而后又在程雯的帮助下逃脱，喝下精神力恢复剂。
艾伦不知道今晚军部会行动，但他本来也是打算在今天逃出基地、将信息带回军部的。
他也早就打算好了要带程雯一起走。
“快走。”艾伦催促道，“路天宸让你走。”
“你不用担心军部的问询调查。”他疾速说道，“我会为你作证。军部没那么死板不知变通……”
“他确实让我走。”程雯打断艾伦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路天宸的反复叮嘱，他甚至不会离开刚刚那座安全屋。
程雯的掉头向下，刚刚缓慢的脚步骤然变快：“共生会的资料你都已经拿到了，只要你能够出去，路总的心意就没有白费。”
“程雯。”艾伦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大力拉着他重新向前，但刚刚迈出一步，陡峭通道内忽然传来一阵剧烈震颤。
一瞬间，可怖的冰蝶能量波从后方扑入。
艾伦的精神力亮起，将能量波隔绝在身后。
那并不是成蝶的全部精神力，更像是被什么阻挡后，泄露出的余波。
安全屋内，大团的红色洪流将大门冲破，撞上银紫色交织的精神力护盾。
在浩荡的能量风中，容靡微微眯眼，看向门外。
成蝶精神力正源源不断的涌入，化为千万飞蝶。
屋外走廊中，密集的红色光柱升起，又被银色蚕食崩塌。
更多的银色从天花板中渗透而出，好像是穿透墙壁落下的月光，正在一点点接管着主塔内的空间。
而整个主塔内外的能量场混乱无比，连大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
太过浓密的冰蝶能量将主塔内的设施破坏，原本在走廊上的安保机器人被彻底粉碎。有些安保人员发现事情不对，逃命冲出了主塔，更多的人因为距离大门太远，被成蝶精神力穿透腐蚀。还活着的伤者都被月光隔离封存，避免他们受到更多的成蝶精神力伤害，这样在战斗结束后，他们好歹有得到救治的机会。
容靡伸出手，和陆绎的精神力碎片相触，像是和上将短暂地打了个招呼。
紫色的火焰燃烧紧接着向外放出，让容靡看清了这片秩序紊乱的世界。
从门外袭来的红蝶已经全部被燃烧殆尽，而容靡眉头却深深一皱。
他没有看见塞西尔。
“路总的意识才是身体的主人，因此当他出现时，塞西尔很难察觉。”通道中，程雯急促呼吸着，对艾伦说道，“路总夺回意识的时间又很短暂，危险的时候一两秒，平常的时候也最多只有那么十几秒钟……它从来都不知道，路天宸还在。”
从下方传来的冰蝶能量余波带着浓重的威亚。尽管程雯经常跟在塞西尔身边，也从来没有体会到过这么强烈的冰蝶精神力。
不到迫不得已，塞西尔很少使用它的能力。那会消耗它的精神力碎片，也会消耗它正在使用的身体。
“但……路总的意识其实很难压过塞西尔。这实在太难了……他不是总能做得到。”
“路总今天已经强行出现了两次……按理讲不可能再出现。”
“但容靡很厉害……我知道。”
“他在电梯轿厢中打上了塞西尔，他能够挡住塞西尔的攻击，让塞西尔必须全心全意地和他战斗。”
“我想去叫醒他。”程雯说道。
“……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程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又因为紧张而发抖，“是我的话……他不会反抗。”
“他会醒过来。”程雯说道，“会一动不动，用尽全力阻止塞西尔操作身体。”
“让他的血流干。□□也跟着腐败。”
“你们会……”
他的声音突兀停顿，还没出口的最后一个字淹没在一声巨响之中。
“赢。”
墙壁塌陷，在满目的鲜红毒腺中灰飞烟灭。
程雯浑身僵硬，在余光中看到那具熟悉又陌生的身形。
是塞西尔。
鲜红色的精神力在它身边围绕，于身后勾出蝴蝶的翅形。浅淡的蓝色光芒从翅膀的轮廓向内氤氲，慢慢将蝶翅填满。
强烈的能量场从它体内迸发而出，将衣物撕裂扯碎，露出白皙皮肤，和皮肤下涌动的红色毒腺暗影。
艾伦一把将程雯挡在身后，落下层层精神力护盾，但只来得及阻挡一瞬。
塞西尔的鲜红色精神力触须狠狠撞上那一层光亮，将它彻底击碎，巨大的撞击力道让他和程雯一齐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墙边昏迷过去。
“我决定先来找你。”塞西尔看向程雯，“你背叛了我。”
“有人在帮你，让我对你的小动作毫无察觉。我没有想过他会……”
鲜红色精神力向程雯射.去，穿透他的腹部，将他串在精神力触须上卷起。
剧烈的疼痛让程雯的意识回归。他难以克制地发出一声惨叫，看着属于路天宸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下一秒，它的身体骤然开裂。
人类的胸腔打开，露出内里纠结一团的血肉与毒腺。
这是高级冰蝶惯有的进食方式之一。它们在抓捕猎物后裂开身体，将这两个食物包裹在体内，快速消化，作为接下来马上要开启的大战的补充。
冰蝶毒腺蠕动着向外伸出，却在即将接触到程雯时停了下来。
像是前方又一道无法越过的围墙，有像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向后牵扯着。它们互相纠缠着，挣扎着，竭力向前伸去，却怎么也碰不到程雯的身体。
程雯被仰面朝上悬在半空，在浑浑噩噩间，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
没有血液的粘稠，像是春日断断续续落下的毛毛雨。
他竭力睁眼，看见塞西尔正弯腰低头看着自己。
它离得很近，苍白的脸庞就在程雯眼前。
那张五官俊逸的脸上，露出残忍而扭曲的表情，眼里却在流下泪水。
“跑啊。”程雯似乎听见路天宸的声音，“快跑啊阿雯！”
程雯的神情有些恍惚。
作为总裁秘书，他十分习惯听从路总的吩咐。
然而现在他无法从成蝶的精神力中挣脱，剧烈的疼痛和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也让他无法动弹。
程雯深深喘了一口气。
他吐出一口鲜血，终于不再尝试挣扎，而是向上伸出手，摸上路天宸的脸颊。
从塞西尔进入了这具身体以后，他再也没有这样抚摸过对方。连串的泪水浸湿他的手指，然而下一瞬，原本被阻拦的冰蝶毒腺骤然爆发。
路天宸的双眼睁大，红色瞳孔向外扩散，冰蝶精神力在他的体内占了上风，要将程雯送入充满毒腺的胸腔……
“嘭！——”
紫色火焰倏然而至，将缠绕着程雯的冰蝶精神力尽数截断。
而后，火势暴涨。
“……我又不是傻子。”容靡肩上顶着银狼，出现在通道的另一端。他刚刚赶得很急，说话时还稍有些喘，“你想用那些精神力化成的低级冰蝶缠住我？”
在他的精神力强度提升以后，这一招也许还算可行。
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紫色的火苗咆哮着化为长链，击穿红色能量，环绕在塞西尔身侧。
巨大的蝶翅从链条中伸出，赛希尔发出一声怒吼，转向容靡。
越来越多的冰蝶精神力能量迸发而出，天花板和地面的抖动愈发剧烈，仿佛建筑物垮塌前最后的挣扎。
而从塞西尔头顶的天花板缝隙中，渗出点点银色光芒。
塞西尔织起的牢笼终于被陆绎从外部打破。
在容靡身后，刚刚被青年下达指令跟过来的医疗机器人紧赶慢赶，跟上了容靡的脚步。
用轮子爬楼梯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医疗机器人没有能够发出抱怨的系统。它于是准确找到被摔在地上昏死过去的程雯，开启治疗模式。
一层层银色坚冰在程雯和艾伦身边升起，固若金汤。
“嗷呜————”
银狼昂首，发出悠长嚎叫。
层层银光从它身上蓬出，与上方落下的大片银色丝线相接。
像是发起进攻的信号。
第66章 大只狼狼
在这一刹那, 环绕着塞西尔的火焰链条同时爆.炸点燃，将它燃成一支熊熊火炬。
火炬外紧接着结出银色冰冻光层。
一层又一层的坚冰在那燃烧的火外凝结，生出向内的锐利尖刺, 插.入火焰中承载冰蝶的身体。
塞西尔发出一声负痛嘶吼。
充满痛苦的声音扭曲, 难以辨别是人类的语言还是冰蝶的嗡鸣。
所有鲜红色精神力都向着塞西尔收拢, 又被银色切割阻隔。
来自军部和首都星警卫队的星舰与飞行器早就将游乐园上方密密麻麻填满。
陆绎站在最前端主舰指挥室内，简洁发出命令。
“开火。”
一架架炮口亮起光芒。
连串的能量爆响发生，仿如激昂战鼓。
主塔顶端的轮辐光芒暗淡, 中央尖端喷.射出的红光断续熄灭。
塔楼三角侧边被炸得向内凹陷，地面被轰出一道缺口。
清冷的银月高悬在豁口之上, 于是月色终于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 将塞西尔笼罩。
在冰与火的双重夹击下，冰蝶发出怒吼。塞西尔的躯壳被烧得漆黑一片，但鲜红色的蝶翅骤然膨胀, 击碎冰层，又穿透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