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有人(青衣滂滂)

黑西装与白衬衣包裹着令人乍舌的伟岸身材，粗壮脖颈上的深灰领带不似装饰品，更像是禁锢在猛兽身上的枷锁。
长于一般尺寸的西装下摆遮住了腹部，形成一团难以窥视的阴影，四对合金质感的步足微张，令他的胸腹下移至与对面人类的胸口持平。
珂牧为仰头看向拥有八只大长腿的他，哪怕是以倾俯的姿态，对方也有两米高了。
拘谨的人类不会想到，某天会撞见爱人偷偷使用脱毛膏的画面。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毛。”他坦然地拍了拍光溜溜的腹部道。
嗯，真是太可爱了。

“这样？”
“嗯……我要的是胸肌不是丰满的胸部，而且这样看起来好矮，是不是比例不对？”珂牧为忍着怒气，前三稿他还很耐心的跟对方描述和解释，甚至每句话后面都会带上表情，深怕对方误会，但是现在已经改了五次，要不是定金不退，他真的想把人拉黑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微信朋友圈那些好看到爆的图会不会是对方盗的啊？第一次约稿的珂牧为不懂是自己要求太高还是对方不想改了，而再次发来的图跟上一次基本没差。
“……你”珂牧为还没说完，就被聊天界面的红色感叹号给惊了，对方竟然把他给删了？！
“我日！”珂牧为额头青筋突起，憋闷到不行，他本想重新添加对方在验证里骂一顿，又觉得根本不能解气，干脆把手机扔到一边，他需要静一静。
“你的心情好一点，EMO少一点~~”刚在沙发上躺了不到五秒的手机发出欢快的声音，珂牧为深深呼出一口气，伸手拿起电话。
“牧为，晚上出来玩不？都是认识的，没有外人。”好友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
“不去。”珂牧为的声音一听就让人觉到不对劲，所以好友顿了一下，“怎么了？”
珂牧为想了想，把最后那张图给对方微信转了过去。
“卧槽，这是什么鬼东西！我在开车你别吓我。”好友夸张地吼道，其实也不算夸张啦，一张不算细致的线稿上，蜘蛛与人半身的拼凑结合看起来有些怪异，最吸引人眼球的大概要数那两个比头都大的乳房了。
“性缩力拉满！”好友啧啧称舌。
“我的300块定金……我现在超后悔之前对他的态度太好了！”珂牧为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壳打铁了。
“哈哈哈，30我都不要！”好友嘲笑着，“你约稿之前都不先了解一下吗？现在有很多成熟的平台，风险也低得多。”
珂牧为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他确实是一时性起，也没有过多的了解，毕竟他一向都是想一出是一出。
“好啦，消消气，晚上出来玩啊，人多热闹。”好友继续邀约。
珂牧为想了想，“算了，今天不想出门了。”
好友欲言又止，对方就没有想出门的时候，天天宅在家里不是玩手机就是玩电脑，也不爱跟人接触，所以脑子里总有奇奇怪怪的想法，现在连人外都搞出来了，他只是担心对方太久没有社交，把过多的精力放在虚无的东西上而放弃了现实世界的人际关系。
挂掉电话，珂牧为点点手指，把那张草图和对方一起删除。他闭上眼幻想了半天，也没能把脑中的想法具象化。
“诶。”他起身走进浴室，打开花洒让房间内充满氤氲的热气，然后开始脱衣服。
洗完澡的他蜷缩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团团围住，确认有足够绵软的触感和安全感后，才拿起手机刷起了小说。
当双眼实在睁不开，手机都砸到脸上之后，珂牧为终于关灯，缩进被窝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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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意识回笼，珂牧为还在赖床和起床之间纠结时，他发现周身的触感似乎有些不一样，被窝里不再干燥暖和，黏腻感如影随形，他不适地睁眼，却发现四周一片纯白，自己竟然躺在一个方型的透明池里。
他张了张嘴，以为还在做梦，可身上湿哒哒的触感却让人难以相信，梦可以这么真实吗？
眼前的纯白处突然显现出红色的方框，自动弹出，像抽屉一样展示到了珂牧为面前，里边是一张白色的厚毛巾，一套白色的休闲装和一双白鞋。
珂牧为见没有任何提示，但他知道该什么做了。脱下身上早已湿透的睡衣，用毛巾擦干身体，还穿上了不知道是谁提供的衣服，当他擦干头发时，正前方的白壁再次出现红色方框，扩大到门的大小，然后果然响起了敲门声。
他穿上白鞋，走到门框前，试探地伸出手，在手掌碰触到纯白时，竟真的像门一样被推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女孩，略带可爱的妆容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她也如珂牧为想的那样对他甜甜一笑，“你现在一定有很多困惑吧？”

“这是一颗与众不同的星球，就如同能够诞生人类的星球一样。”女孩坐在珂牧为对面，吃着面前的甜品蛋糕，草莓夹心似乎是她的最爱，她眯着眼细细品尝，当然也不忘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这颗星球的生物进化过程跟地球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没能出现人类，各种生物遵循着本能在吃与被吃的链条上循环，就像我们看过的动物世界纪录片那样。”
“直到阿卡斯的出现，他应该是最早的类人，拥有人的躯体和禽类的羽翼，他利用未知的力量将人类引导到这个空间，使这个世界的生物出现了质的变化。”
“人类就像是某种催化剂，令这里原始生物的智力和认知能力得到极大提升，他们不再是茹毛饮血的野兽，进化的过程就像是被按了快进，他们开始拥有人类的特征，出现人类社会的架构，并逐渐趋于稳定。”
“虽然他们的思维和行为模式越来越像人，但生理特征却没能完全改变，大概是他们的原始基因足够强大，所展现出的躯体即是半身人的形态，这里的类人基本是以上半身为人形，下半身为其种族基因的表达，简单理解的话，除了身体的差异，他们其实已经和人类没有区别。”
珂牧为喝了口咖啡压惊，他沉默地消化了一会儿，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你说人类是催化剂，具体是什么意思？这个世界......是唯心还是唯物的？”
女孩笑出了声，“别紧张，没有什么血腥的历史故事，阿卡斯的力量会对人类进行筛选，只有没有牵挂且对半人设定接受度极高的人类才会被引导。基因的融合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结合后的双方中如果有女性，那就会诞下半人形态的下一代，如果是同性，就没有咯。”
“结合......是我理解的那种吗？”珂牧为有些不自在。
女孩点点头，“是的，不知道是人类太过特别还是半人基因本身的问题，在违背人类意愿的情况下强行发生关系，强迫者会死亡，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很复杂，至今还没有人能研究出原因，也有人猜测，这或许是阿卡斯对人类的某种补偿。”
“因为人类的特殊性，在这样的环境里天然会受到优待，不过这种优待并不会特别夸张，仅仅是在择偶，还有一些日常生活中。嗯，如果你是人类，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受到帮助的可能性就更大，找工作的时候也会被用人单位优先考虑，择偶范围更广，选择权利更多。”
珂牧为悄悄咂舌，这还不叫夸张吗？
“不过，优待不是恣意妄为的理由，半人或许更亲睐人类，但他们不是舔狗，不懂得尊重的人，也不会得到他人的尊重，人类也要遵守这里的规章制度，法律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半人。”
珂牧为理解的点点头，他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论是在哪里。
“至于你说的唯心和唯物，啧啧，”女孩想了想，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我理解你想要表达的含义，但是，怎么说呢？阿卡斯死后，他的躯体化作筛选和引导人类的核心，人类能够来到这里，全靠我们现在所处的这座建在阿卡斯上方的孵化中心。”
“所以？”珂牧为捏紧拳头，这确实难以解释。
“人类通过400万年的演化才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而半人通过与人类结合改变基因，发展到现在也不过万年。这看起来似乎很不合理，难以用科学去解释，但纵观地球的生命长度，人类的出现难道不也是十分突兀的吗？这样的进化速度，谁又敢说人类一定是自然产生，而不存在类似阿卡斯那样的造物主呢？”
“不论是唯心还是唯物，都是人类在自己的认知上创造而来，我个人的观点是，既来之则安之，坦然面对就是了，我想能够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希望被爱的。”女孩意味深长地说着。
“而且，我觉得你很特别，”女孩看着珂牧为，“你似乎一直都很冷静呢，跟我接待过的很多人都不一样。”
珂牧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有些孤僻不好相处，不合群也不爱说话，这样的人肯定难以适应社会和环境，却没人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所以才会在女孩面前表现得处变不惊，他不是不怕，只是觉得怕也无济于事，就像对方说的，他的接受度比较高吧。
珂牧为接过对方的话，“怪不得能当引导员，你的口才太好了。”
“谢谢夸奖。”女孩笑嘻嘻地一口吃完剩下的蛋糕。
珂牧为看了看四周，从白色空间，也就是女孩口中的茧房出来后，他们走过了一条不算长的走廊，来到这个类似咖啡馆的地方聊天，所经过的所有空间都是封闭没有窗户的，除了面前的人类女孩，他还没有见过所谓的半人，珂牧为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啊，孵化中心的工作都是由人类担任，半人都在外面呢，一会到观察室，你可以跟大家一起慢慢观察，等选择好你的居住区，录入和制作完身份信息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珂牧为又了解了一些基本信息后终于偷偷松了口气，这里的社会规则和发展程度几乎和地球一样，甚至可以说是由人类一手带飞的，而且在某些领域还超过了地球。
他起身跟在女孩身后，乘坐电梯来到36层，这是一个宽广的圆形空间，中间的柱体挂着显示屏，向到来的人类展示着孵化中心的外形，他们所处的这层仿佛最高的灯塔，四周360度都被巨大的透明玻璃包围，柱体周围的休息区分布着许多座椅，有人坐在那儿和引导员说着什么，还有很多人站在窗口向外张望，发出了惊呼。
珂牧为没有去看外面，而是站在女孩身边问道，“这里每天都会有新的人类出现吗？”
女孩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平板，手指戳了戳，“这个倒是不一定，经过万年的研究，阿卡斯核心发展出了成熟的算法，当人类的某种情感心理超过了阈值，那他就会被引导而来。让我看看，今天一共孵化出了389名人类，其中127名男性，272名女性，195名黄种人，98名白人，96名黑人。”
“你不用跟我讲的这么详细。”珂牧为哭笑不得。
女孩眨眨眼，“好吧，我们过去看看？”
珂牧为有些紧张地朝窗户走去，直到站在窗边，他才看到下面围满了人，乍一看去，就是一群穿戴整齐的平常人，在拥挤的缝隙中，他们的下身露了出来。
珂牧为觉得还好，并没有特别惊悚的画面，不过他也发现了这些半人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半人中以拥有四肢的生物为主，还有一些外形似蛇类和爬虫类的种族，他甚至还看到了软体动物外形的半人，当然还有飞禽半人。
有人说阿卡斯是所有飞禽的始祖，所以飞禽半人跟其他种族的形态还有些不同，他们拥有着完全类似人类的躯体，只不过在面容和四肢上更接近兽类。楼下半人的飞行高度只有十层楼的样子，再往上就是禁飞区了？
珂牧为才发现孵化中心好像就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虽然楼下聚集了不少半人，但更多的半人留下的是路上穿梭的忙碌身影，生活看起来有条不紊。
“孵化中心会播报新到人类的消息，楼下聚集的半人一部分是志愿者，一部分是刚好有空闲时间过来看看的，他们未尝没有侥幸心理，万一就被看中了呢。”女孩开玩笑道。
“那，半人也有自己的喜好吧，难道只要是人类就可以吗？”珂牧为继续发问。
“当然不是，也有半人和半人相爱孕育后代的，这就跟相亲一样，成不成还要看后续的交往，人类只是在这个市场多了几分优势而已，如果是对人类不感兴趣的半人，他自然不会往人跟前凑。”
珂牧为虚心点头，又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了解的种族，便回头跟女孩走到休息区坐下。
“好了，接下来就是居住区的选择，每个人类刚来的时候都会被分到一套房，当拥有伴侣并获得合法同居的身份后，半人一般会住进这里一起生活，这更像是某种约定俗成的习惯。你先看看这几套，我给你介绍一下周围邻居的基本情况。”
大概是受地球时代房价的影响，珂牧为最终定下了离市中心不远的住宅区，毕竟生活便利，交通方便，感觉自己抬手就净赚了好多万。
他的新家左边是一对半人马夫妻，右边居住着人类和猫头鹰半人，而且这个人类还是华人，他觉得应该比较好沟通。
“这是你的个人信息接收终端，”女孩递给珂牧为一个手环，“功能类似手机，包含了身份认证和金融支付，这里已经不用现金了，终端里有基本补贴1万元，你可以自由使用，但是为了保证良好的生活质量，建议你还是尽快找一份工作，白嫖在这里可是行不通的。”
珂牧为点开手环，很快就熟悉了操作，看到联系人那一栏已经有了电话，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女孩，“不好意思，都忘记问你的名字了，你叫李甜甜？很好听的名字。”
“哈哈没事，毕竟我也没问你。”李甜甜大大咧咧的，她伸出平板，让珂牧为写下姓名制作身份信息和认证，手指划拨着打开了一个类似评分系统的界面，同时还跟珂牧为解释道，“我不仅是引导员，同时还是观察者，需要对每个初到的人类进行行为性格的评估。”
“会有什么标准吗？”珂牧为问。
“半人世界对人类的底线还是放得挺低的，只要不是反社会人格，没有社会性风险，都可以离开这里。”李甜甜轻描淡写，却没有具体解释不合格的人类会怎样。
珂牧为也没有多问，反正这里应该会比地球更安全......吧？
“对了，茧房中的初生粘液可以帮助人类进行无障碍交流，再也不用担心听不懂不同种族之间的语言，是不是很贴心？”李甜甜很自然地换了个话题。
珂牧为笑了笑，大概只有像对方这样外向的人才能做引导员吧，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和陌生人说了这么多话。
“对了，你打开微聊我们加一下好友，我拉你进华人群。”
“好的。”珂牧为乖乖听话，度过了初期的恐惧和紧张，他开始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更多关于半人的信息你可以通过手环和家庭电脑查询，慢慢接触吧。”李甜甜说完将珂牧为送到出口。

孵化中心的出口并没有在大楼一楼，而是一个颇为偏僻，看起来像是公园某岔口的地方，珂牧为深吸一口气，走出树林。
来到有行人穿梭的道路上，他紧张地走了几步，发现周围并没有人注意他，便来到一个路口停下，查看起回新房的路。
打车是最快的，大概十分钟就能到，走路的话要半小时。不过他还是选择了走路，这样就不用跟别人接触了。
一路上的风景跟地球上别无二致，除了各种擦肩而过的半人，珂牧为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敢抬头跟任何一个半人对视，余光中倒是看到了更多细节。
比如半人马，因为身体构造的问题，屁股的位置总是比较尴尬的，他们会用花纹和材质不一的布料遮住，形成和谐的搭配，就跟穿上衣服一样。
一些四肢身形的半人上还坐着人类，他们边走边交谈，有的还在伴侣的身上睡着了，真是新奇的世界。
珂牧为在心里默默感慨，他加快脚步，用比计划更短的时间来到了小区。
小区采用人脸识别系统扫描后自动开了门，珂牧为按照导航定位找到了3栋12号。
眼前的小洋房精致漂亮，还附带一个车位和小花园，珂牧为简直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过去只能租房住的他竟然有了自己的家！而且还不要钱！他兴冲冲录入指纹，“欢迎回家！”智能锁发出平稳的声音，为珂牧为呈现出宽敞明亮的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