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环境过于似曾相识,我现在不由自主地就很听闷油瓶的话。
闷油瓶带着我一直走到人群中最靠前的位置,期间张家人纷纷给我们让开路,我跟着闷油瓶狐假虎威,小小地体验了一下特权阶级的感觉。
等闷油瓶到位了,我听到有人说了一句“开始吧”。
石门前站着个年轻人,估计还很年轻,还没有学到张家人装逼的精髓,一直在兴奋地搓手,听到这一声,立刻一个箭步过来,冲着闷油瓶鞠了个90度的躬。吓得我下意识摸了摸兜,心说该不会得给红包吧?
幸好那年轻人没有要讨红包的意思,只顾兴奋地说:“这一间,是我设计的!”
这一间什么?我看了看石门,显然这后面最有可能的还是墓室,反正不会是三室一厅的样板房。张家人在搞什么,墓室设计大赛?业主都是谁,千年老粽子?
年轻人就像是我们念书那时候,在讲台上展示自己的设计图一样,开始向众人介绍他设计的石门。其实他讲得倒也不啰嗦,但是他所说的和我了解的相关知识重叠不多,一个个都是没听过的名词,我跟听天书差不多,只是勉强判断出这都是他们张家的那一套,重点也不是石门的工艺和雕刻什么的,而是石门与其背后机关的关联。
我只能根据他的形容似是而非地听出来,任何人想要砸坏或者炸坏石门,都会惨死当场。
很好,这很张家。
小伙子介绍完石门,转身去摸石门上的花纹,我注意到他的右手两根手指也很长,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他练得不是很到位,看起来不如小哥的。只见小伙子顺着石门上的雕花摸了一会儿,右手食中二指顺着一朵雕花的纹路按了下去,那朵花就慢慢地整个陷入了石门中。他又按下了另外四朵花,石门“轰隆”一声地动了起来。
石门缓缓打开后,露出了其后幽深的……墓道。
真的是墓道,砖石垒砌的墓道墙,墙上还有青铜的灯座,不过装着电灯。沿着墓道两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排跪姿青铜武士雕像,严格地说,更像是穿着严严实实的青铜盔甲的雕像。
石门打开后,没有什么人动,只有那个小伙子,又转身鞠了个躬,自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墓道里。
一开始没有什么异样,直到那个小伙子冲到墓道一半的位置时,墓道中突然响起了“喀啦喀啦”的声响,从墓道中间到门口,一对一对的青铜武士站了起来,手中的精铁长矛互相交叉在一起,挡住了出路。而根据墓道深处不绝于耳的铁器碰撞声来判断,那边的路同样也被青铜武士封住了。
小伙子立刻回头,准备从青铜武士的长矛上越过。那武士却像是活人一样,在小伙子起跳的一瞬间,挑起了长矛向他刺去。与此同时,墓道中的石砖也发出了沉闷的移动声,箭簇从墓道的各个方向射了出来,直直地冲着小伙子而去。
那个年轻人却不慌不忙,像是故意炫技一般,他几乎每一步都会落在墓道地面的石砖上,每踩中一块石砖,周边的青铜武士就会相应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攻击,射出箭簇的方位和朝向也会随之而改变。如果是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可能走不出三步就是要么被射成刺猬要么被武士戳成肉串,偏偏这个年轻人灵活得就像一条泥鳅,愣是用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把地面上的石砖几乎踩了个遍。机关改变目标的速度非常快,整个墓道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轰鸣,但机关调整的速度始终赶不上这个年轻人,到了最后,年轻人非常轻盈地从箭簇和武士的包围中溜了出来,而墓道的机关看起来反应就像慢了一拍一样,迟缓地攻击着他刚刚离开的位置。
年轻的张家人终于稳稳地落在了石门外,一点伤也没有受,他脸上有点小小的自得,但是偷偷看向闷油瓶的眼神,又让我想起来当年我毕业答辩时,紧张地看评委老师表情的情景。
于是,我也说不上怎么想的,带着慈祥的笑容鼓起了掌。
孤零零的掌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另类,我发现周围的张家人都非常平静,好像刚才那个年轻人不是表演了一个惊险刺激的秘境求生,而是拿了个大顶一样——话说回来,就是拿了个大顶,也得鼓鼓掌吧。
“你觉得不错?”张海客问我。
“反正换了我估计是跑不出来。”我实事求是地说,“小伙子动作挺快的啊,你们反应也太冷淡了,现在都兴鼓励教育了,不是说好了与时俱进吗?”
“他自己做的机关,自己都跑不出来的话,那倒是值得一看了。”小张哥耸耸肩,不以为然道。
我恍然,刚才险些就忘了,这年轻人是来介绍他的机关墓道的,拿大顶,啊不对,秘境求生的表演只是个添头。
“你也算见多识广了,”张海客道,“机关怎么样?”
我想了想,道:“凶是凶的,但好像不是很有创意。”
张海客一下子笑出声来:“吴邪,你别是个抖M吧。”
……我不是,我没有。
只不过从我“出道”开始,所去的地方、见到的机关都个顶个的别出心裁,这个年轻人的机关是很厉害,我也不敢说我遇见了能活着出来,但是面对这么一个中规中矩的机关,我也实在很难肃然起敬,其实这种轻敌的心态不太对,但是很难控制。
在我和张海客他们扯皮的时候,其余张家人似乎在按照什么规矩点评着年轻人的机关,闷油瓶倒是没有说话,他似乎只是很快地把墓道打量了一遍,就失去了兴趣,站在那里整个人就放空了。但是也许只有我觉得是放空,因为我了解他,知道他这个时候真的是没有在想什么,在别人眼里可能并不是这样,他们可能会认为闷油瓶摆出这么一个高冷的姿势,一定是在思考什么深刻的问题,只是不屑于和他们交流而已。总之,那些张家人也没有主动问他,只有那个年轻人看了闷油瓶一会儿,见他真的不打算说话,就失落地移开了目光。
“也不能用太高的标准要求年轻人,”张海客道,“现在环境不同了,后辈可学习的东西少,也没有我们那个时候的训练强度,他又年轻,这已经不错了。”
我心头一动,问道:“你说的年轻,是多大岁数?”
张海客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我觉得年轻,起码也比你大这个数。”
张海客比了个数字,我一看就低声骂了句娘,丫可比我大多了,还年轻人,还小伙子。
张海客慢悠悠道:“张家算年龄的方式和常人不同,按我们的方法算,他才刚过20,是个年轻人。”
我一脸黑线道:“那我岂不是还没成年。”
“你们又不同了,”张海客道,“你们活得仓促一点,还是要按你们的算法算年纪的。”
不是普通人活得太仓促,是你们活得太不着急了吧?我心道,不过我也顾不上骂他,因为我想到的是之前张海客跟我讲过的闷油瓶小时候的事,他那时候说闷油瓶13岁,却又说让我不要试图去算他们的年纪,肯定是算不对的,那时候我就隐隐有了个猜测,眼下便装作随口一提的样子,低声问道:“那你说小哥多大了?”
张海客一脸了然,道:“28。”
闷油瓶这脸,说28肯定是能信的,但我怀疑他在忽悠我,便接着问:“去年呢?”
“还是28,你别问了,明年也是28。”张海客道。
“那他进门里时呢?”我干脆拉长了跨度。
张海客看我一眼,道:“28。”
“你怎么不说他永远十八呢?”我骂道。这他娘的,怎么还成了我老牛吃嫩草了?
张海客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他的目光向我身后一瞥,突然就改了个调调,流利地说:“永远十八岁的当然是小佛爷您啦。”
小张哥附和道:“对对对,族长28,小佛爷18,族长吃的一口好菜。”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闷油瓶在向我们这边看来,他看了我一会儿,道:“张家的年龄要按照骨龄和身体状态计算,在不同时期成长速率不同,体质不同速率也不同,有很复杂的一套计算方法,你想知道的话,晚点我带你去找。”
“很复杂那就算了。”我往他身边挪了挪,小声道,“你就告诉我,咱们俩到底是谁老牛吃嫩草。”
闷油瓶看看我,突然伸手夹住了我的鼻子。
我连忙去扯他的手,心说不至于吧,我不就是皮了一下问问他的年纪,也犯不着来这么一个“长辈杀”吧?
“几个月前你说你27,”闷油瓶平静道,“那应该差不多。”
靠,我就失忆了那么一次!
我刚想跟他理论,突然觉得周围气氛有点不对劲。
我往周围一看,张家人们又纷纷扭过头去,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些张家人都不怎么说话了,就或明或暗地看着我和闷油瓶,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所处的环境,连连去拍闷油瓶还夹着我鼻子的手。天地良心,我可不是存心要在张家人们的面前跟闷油瓶公然“打情骂俏”的,其实我们只是随便说说话,要怪也怪闷油瓶,夹什么鼻子,让人看了影响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