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贺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回去吧……”班主任把手搭在云贺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过了许久云贺才喃喃地张口：“……郑涵……为什么……”
郑涵为什么会坠楼？是自杀？还是不小心？是因为同性恋的事情吗？他不是说了要坚持下来的吗？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具体的警察会查明的，校领导也会……”班主任说不下去了，说再多都是苍白虚渺没有意义的。
那天云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回到家后他就直冲到卫生间里抱着马桶吐了好久好久，吐到浑身酸软，腿都站不起来了，吐到他的眼泪一直不停地往外流。云贺低头看着自己的鞋，他觉得那上面沾染了郑涵的鲜血，他拿起鞋刷拼命地在鞋子上刷着蹭着发泄着，鞋子根本是干净的，他却觉得怎么也刷不干净了。
云贺脱力地坐在了卫生间的地上，裤子鞋子全湿了，他的手一直在发抖，嘴唇也在抖，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出来，他的脑袋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郑涵最后的那张笑脸一直反反复复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又是坠楼躺在血泊里那张苍白的脸，那双未闭合的眼睛好像在看着他，两张脸不停反复交叉出现，云贺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很痛苦，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突然想到了顾嘉北，于是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去客厅，在书包里翻出手机，颤颤巍巍的手指拨通了顾嘉北的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听。
他不停地拨，电话里一遍遍地传出“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
云贺彻底慌了，他把饭桌上的书包一把推倒在地，课本洋洋洒洒地掉了一地，还有一封黄色的信封悠悠然然地落在了课本的最上面。
“云贺，亲启”信封上娟秀的字体，云贺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郑涵的字！
郑涵给他留了信！
云贺大脑后知后觉地缓慢启动着，他跪倒在地捡起了那封信，那封信仿佛千斤重，重到他的手无力承担。
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写信，我连我哥哥都没有给他写过信，嘿嘿，你是第一个收到我信的朋友，是不是很高兴。
好吧，我承认，除了你跟哥哥，我没有其他朋友了。
我其实很羡慕你，你人长得好，学习也不错，性格还好，我知道学校里很多人都喜欢你，不像我，只会闷闷地坐在课桌前闷闷地学习读书，但是我有我哥哥的喜欢，所以不会感到不开心。
我哥哥对我很好的，他不会因为我内向觉得我沉闷，不会因为我胆小就笑话我，我爸爸妈妈总是很忙，都是哥哥一直陪着我的，他会陪我过生日，会陪我写作业，会陪我入睡给我讲笑话，会陪我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情。
可是我那么好的哥哥，却因为我而被连累了，我不怕任何人的流言蜚语，我只怕伤害到我的哥哥。
其实那张照片里的亲吻，是我跟哥哥第一次接吻也是唯一一次，那天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好到我每次想起来都会傻笑好久，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却把我那么美好，那么珍贵的记忆拿出来随意践踏、踩毁。就因为我们两个是男的吗？可是从小到大，没有其他人会像哥哥那样对我好的啊，只要哥哥对我好，那个人是男是女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云贺，我不明白，我没有伤害过他们，但是为什么他们却可以随意来伤害我和哥哥呢？
但是我不会怨他们的，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我的经历，所以不明白我的感情，我不会埋怨任何人，我只是不明白而已。
云贺，我爸爸明天就要去学校了，我的事情瞒不住他了，我知道按照他的脾气也许会让我转学，也许会让我搬离这座城市的，我可能明天放学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想当面跟你道别，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掉眼泪，因为你是除了哥哥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对我好的人不多，所以对我而言，都很珍贵很珍贵的。
哥哥说，等我们长大了，能自己掌握自己人生的时候，再见面也许会更美丽。
哥哥说的话，我都信，所以云贺，我不想跟你道别，我想跟你说的是，等我们都长大变成更好的自己的时候我们再见面吧，那个时候我应该会拉着哥哥的手来看你，也希望那个时候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依然是你想要的那个人。
希望你可以不必经历我这些事情就可以跟你喜欢的人一直站在一起。
啊，还有啊，我真的没有其他朋友可以炫耀，所以我只能跟你秀一下恩爱啦，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我的哥哥，喜欢到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喜欢到非他不可，喜欢到一想起他来我的心就暖暖的。我会等我哥哥回来的，他答应我的事情总是会办到的，我相信他。嘿嘿……
最后我想谢谢你，云贺，谢谢你陪我度过这段难熬的时光，你是上天派给我的天使，不管我以后在哪里，我都会一直祝福你的。
祝帅气的云贺永远开心健康，可以永远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落款是郑涵。
云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打湿在信上，字迹被晕开，他的胸口剧烈地疼痛着，他艰难地强迫自己运转大脑，强迫自己接受这些信息。
看这封信的时间应该是郑涵昨晚写的，郑涵信里并没有自杀的倾向，反而很乐观很坚强，那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今天的这一幕……
还有他的哥哥……什么叫会等哥哥回来的……他的哥哥去哪了……
“郑涵……”云贺把信捂住胸口上泣不成声：“你……你这个……傻瓜……笨蛋……”
第54章 郑涵番外
郑涵从小就内向，父母常年忙碌生意，总是将他一个人和保姆扔在家里，还好有郑沫，郑沫总是会带着郑涵到处吃喝玩乐，郑涵喜欢黏着郑沫，郑沫也喜欢被郑涵粘着。
两个人约定好一起去读大学，一起创业，一起规划未来的生活。
春夏秋冬，四季轮换，郑沫陪着郑涵一天天长大，兄弟之间的情谊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是郑涵先发现自己的心意变化，但是他脸皮薄，很多话他说不出口。不过他相信郑沫对自己也是同样的感觉，只是两个人从来不说破也不做任何逾矩的行为。
直到有一天郑涵撞见一个女生对郑沫表白，郑涵才憋红了脸磕磕绊绊地跟郑沫说：“你不要答应那个女生。”
郑沫坏心眼地问：“为什么？我觉得那女孩挺好的啊。文静，漂亮，温柔。”
郑涵抬起头看着郑沫说：“这些我也有，我也文静……漂亮……温柔……”
郑涵的耳尖已经快熟透了。
“所以呢？”郑沫偷笑道。
“所以……所以……”
所以不要答应她啊，我才是最喜欢你的人啊！
“说啊，所以什么啊？”郑沫把郑涵往小巷的墙角里逼近，把人圈在自己的臂弯里。
“所以，你跟我好吧！跟我交往吧！”郑涵憋着通红的脸，一咬牙全说了。
郑沫低头看着郑涵笑得花枝乱颤。
“你笑什么？……”郑涵害羞又好奇。
“我笑你怎么傻得那么可爱啊，我还以为我们一直在交往呢。”郑沫说。
“啊？”
“怎么？你觉得我们没有在交往？”郑沫反问：“还是你觉得，交往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交往……交往的话不应该……”郑沫的脖子耳朵全红了，偏偏郑沫就是不接他的话，坏心眼地看着他害羞的模样。
“交往的话不应该亲亲吗……”郑涵闭着眼睛说出了这句令他面红心跳的话。
可是对方沉默了很久，也不见任何动作，于是郑涵急不可耐地睁开眼睛想看看对方的表情。
一睁眼就碰上了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然后郑沫慢慢弯腰靠近郑涵，两人的鼻息相交，郑涵觉得自己的心跳响彻了整个小巷。
郑沫很温柔，他像捧着自己心爱珍贵的珍品一样轻轻地碾压着郑涵的嘴唇，那柔软又温柔的亲吻，充满细心呵护的亲吻，让郑涵的心在一点一点地融化掉。
“亲了你了，盖了章了，你同意我们交往了吗？”郑沫轻声问郑涵。
郑涵的脑袋点得像只拨浪鼓，脸红的像那路边艳丽的花瓣一般。
可是就是这个吻，沦为别人笑话的把柄。
两个男生接吻，就是世风日下，道德败坏，罔顾人伦了吗？
郑涵联系不上郑沫了，去了他的学校也找不到他，郑沫的同学告诉郑涵，说郑沫请假离校了。
郑涵惴惴不安地熬到第二天依然联系不到他的哥哥，于是大着胆子厚着脸皮敲响了郑沫的家门。
可是没有人回应，家里没有人出来给他开门。
郑涵心慌了，他坐在郑沫的楼下等，心想也许哥哥会晚点回来呢。
但是他没等到哥哥，终于在快十点的时候等来了一个电话，那是郑沫妈妈的电话。
郑沫赶紧接了起来：“喂，大妈。”
“是我，涵涵。”电话里传出来的是郑沫的声音。
“哥哥！”郑涵本来坐在路沿石上，一听到郑沫的声音立刻原地站了起来，紧张地拿着电话，声音都带出了哭腔：“哥哥，你去哪里了啊？我去学校找不到你……我……我学校出了些事情，我不知道有没有牵连到你……哥哥，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涵涵，别急，别哭。”郑沫的声音有点虚弱，一着急还伴随着一声咳嗽。
“哥哥你怎么了？”郑涵听出哥哥声音的不对劲。
“没事，我就是发烧了，学校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我这边……我这边没事……但是我爸，我爸他知道了，有人告诉他了……”
“啊？大伯知道了？”郑涵知道大伯是个什么样的脾气，大伯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当过兵，手腕很硬：“那他……那他打你了吗？”
“没事……揍了几下，不过我抗揍……”郑沫在电话里笑了笑，声音听起来还是很虚弱：“不过涵涵，我可能要被他送到国外了……”
“国外？”郑涵不敢相信地说道：“什么国外？你要走？那我呢？带我一起走，我跟你一起走，哥！带上我一起走！”
“涵涵，你听我说……”郑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复些：“涵涵，不要着急，听我说，我们现在都没有办法对抗家里……你知道的，我爸和你爸，他们兄弟俩的脾气……本来是想着咱们以后上了大学，远离了家里，有了自己的能力再来跟他们谈判的……但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这样被他们知道了……”
郑涵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所以，哥，你不要我了吗？……”
“说什么傻话呢，我不要你我要谁，我这辈子都不会不要你的涵涵，但是我们现在的情况确实无法跟家里抗衡，所以你要听好我说的每句话……”
“哥……你说……”
“我要你记住，好好地过好每一天，按部就班地学习长大，考到理想的大学，离开家里，然后我会回来找你的，我会带你一起面对家里，至少那个时候，我们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权利有自己的经济基础，如果那个时候家里还不同意，我就带你离开……”郑沫在那费力地吞了口吐沫接着说道：“我要你相信我，我要你等我，你能办到吗？”
郑涵的眼泪划过脸庞，声音哽咽，他不住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信你，哥哥……我信你……可是我不要你离开我……带我走吧哥哥……”
“涵涵，我现在没法带你离开……对不起……但你要好好长大，等着我好不好？”郑沫的声音也哽咽了。
“好……我等你……哥哥……但是你不要把我忘了啊，不要忘记我啊……”
“不会的，小傻瓜，”郑沫轻轻地在电话那端亲吻了郑涵一下：“涵涵，我要挂了，我的手机被我爸给没收了，我这是求了我妈好久才同意我给你打电话的，涵涵，等我出国稳定后，我会想办法联系你的。你乖乖等我好吗？”
“好……”郑涵已经哭得说不出来再多的话了，只是无助地站在原地亲吻了一下话筒给哥哥做了回应。
郑沫那头，挂了电话，把电话递给了身边的人：“妈，谢谢你。”
郑沫的妈妈哭着摇摇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满脸淤青，手上还打着吊瓶：“儿子……你怎么这么傻啊……”妈妈心疼地摸摸儿子的脸庞又摸摸儿子的右耳：“你恨你爸吗？……”
“妈，我谁都不恨，但是你知道的，你们不可能绑住我一辈子的……”郑沫压了下眼角，一滴泪滑落了下来。
郑涵回到家后，整理了心情，他从来都信哥哥的话，他也明白了哥哥的意思，来日方长，他要好好长大，等着哥哥回来。但是他知道明天他爸爸就会去学校，他大概在这个地方也呆不长久了。想了想这里还有什么牵挂放不下的，大概就剩云贺了，于是郑涵在书桌前抽出信纸给云贺写了封信，第二天偷偷塞到了云贺的书包里。
后来他被叫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在那里他看到了阴沉着脸的爸爸，身上仿佛带着炸药包，只要一点星火就可以狂轰乱炸了整座教学楼。
“郑涵爸爸……那个……孩子还小，要以教育为主，虽然……但是毕竟这个事情……学校里第一次遇到过……普通孩子就是早恋，但……”但同性恋这三个字老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不过我们尊重每个人的意愿，但这个影响还是……我们还要关注其他孩子的身心发展，这种事情还是……”
“我明白了，老师，你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被别人拿出来说三道四，我会给郑涵办理退学的！”郑涵爸爸双目通红，一双眼睛仿佛要在郑涵的身上灼出个洞来。
“也……也不是丢人现眼，就是孩子还小，得好好引导……”班主任考虑着措辞。
“老师，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先走了。”郑涵爸爸冷冰冰地打断了班主任的话。
“行……那……郑涵，你回家后要好好跟爸爸沟通……”班主任不放心地叮嘱道：“还有那个郑涵爸爸，孩子不是靠打好的，希望你不要太冲动啊……”
“哼。”郑涵的爸爸没有回答，只是从鼻孔里哼出一个字节，那个意思大概是我打死他都算是轻的。
“跟我滚回去，丢人现眼的玩意儿！”郑涵爸爸不再理会老师，推着儿子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在四楼，这个楼层没有班级，再加上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放学走了，郑涵爸爸一出门便把郑涵推在了走廊的栏杆上，一巴掌扇在了郑涵脸上，郑涵白皙的脸庞立刻浮起了巴掌印。
“混账！混账！不自爱的玩意！”郑涵爸爸气得青烟直冒，面目狰狞，浑身发抖。
“爸……”郑涵捂着脸，眼泪蓄满眼眶。
“别叫我爸！我丢不起这个人！我怎么能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儿子！”郑涵爸爸一只手指着郑涵破口大骂道：“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早恋不要紧，居然……居然……”
郑涵爸爸大概觉得太丢脸了，看了一下四周才压低声音道：“你居然还搞男人！那个男的还是你哥！是你大伯的儿子！你是疯了吗！你是不是心里变态！心里扭曲！”
“爸……我不是变态……”郑涵无力地辩解道。
但是郑涵爸爸已经骂红了双眼，根本听不进他的解释：“你这是什么？！你这是乱伦啊！你还同性恋！我真是没发现，你能耐怎么这么大！我跟你妈妈那么辛苦地拼命赚钱，难道就是为了让你走这条路的吗？！”
“你让我怎么面对你大伯！怎么面对我身边的亲朋好友！我和你妈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郑涵爸爸怒发冲冠。
“所以……你只在乎你们的脸面吗……从来不在乎我的想法我的感受吗……”郑涵黯然幽幽地问道。
“你的感受？你要什么感受！你告诉我，你跟郑沫，你们俩……你们俩…….”郑涵爸爸说不出口。
“我们俩互相喜欢，我喜欢他，他喜欢我，你跟妈妈为了赚钱把我扔下不管的时候，都是他陪着我的，如果说问我为什么喜欢他，那也是拜你们所赐！我从小到大感受不到你们的温暖，我所感受的温暖都是我哥哥给我的！我就喜欢他怎么了！谁让他对我好！”
“你个孽子！”郑涵爸爸爆喝一声，举起巴掌又要往郑涵的脸上打去，但郑涵不躲不闪地就那样倔强地死命的盯着他，让郑涵爸爸的巴掌最终没法落下去。
“你喜欢他？”郑涵的爸爸满脸残忍讽刺：“你知道你们的喜欢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你知道你大伯把郑沫那小子揍成什么样了吗，郑沫的右耳可能从此以后都听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