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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吻在左手背(孟冬w)


刚返回厨房里还不到一秒的养父连忙关掉了煤气灶上的火,然后跑了出来,当他看到自己的亲儿子又叫又跳着拿开扣在脑袋上的饭锅的时候,他比任何短跑运动员都要迅速地冲到霭霭面前,狠狠地把他掼到了地上。
好几秒失去了意识,脑袋里一片空白。当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霭霭慢慢地从地上往起爬,可他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他一手撑着沾满米饭黏黏糊糊的地板,一手撑着自己的大腿,可是却摸到了一块碎玻璃划破了他的裤子刺进了里面的皮肉。
他惊恐地抬起头,视线里却是养父对着时雨紧张而心疼的表情。
“你又想干什么!!”养父突然侧过头来对他吼叫道,表情像是在看一个恶鬼。
“你……你怎么不问他干了什么。”霭霭本来想吼回去,但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大声说话,腿很痛,胳膊痛,后脑勺也痛……流汗了……是血吗?
“他干什么你也不能这么对他,他是你哥,快点道歉。”
“他不是。”霭霭大声吼了句,却痛得几乎又要倒下去,于是伸手扶住了电视柜。
时雨一边哭一边恼羞成怒地把沙发上的抱枕朝他扔过去。
见他不道歉,养父冲过来对霭霭又踢又打,嘴里嚷嚷着:“你这个贱种,你还造反了你!”
这样的施暴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拖着一身疲惫关店回家的养母打开房门才短暂制止了这样的单方面虐打,他的养母曹翠翠冲过去拉开养父,但因为力量悬殊过大,养母被盛怒之下的养父推倒,腰撞上了桌子的尖角处,一是动弹不得,养父见状,将攻击对象转变成她,又持续了好一阵之后,不知怎的,突然看见像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的霭霭,拎起他就像拎着一袋垃圾一样走了出去,随便丢在了巷子里。
就是在那一天,那一场大雪里他把他带回了家。
天慢慢黑了下来,但房间里有足够的光亮,浑身是伤的小孩喋喋不休地讲述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顾云声握着他的手仍然没有松开。
什么都没有说,他的手很暖,霭霭的手很冷,可是什么都没有说,牵着的手,却能够感觉到彼此的心绪。
月光很美,却什么都做不了,在一直以来的人生路里经历过什么,悲伤和痛苦都是无法替代的东西,他也没有办法介入到他的因果中,儿童医院走廊里那一次不行,这一次也不行。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他的手,让这仅有的一点温度无声地从掌心化开,像是能够包容一切那样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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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意义上的初见是第52章 里提到过的货车坠海事件后霭霭被送到医院那里,但只是一面之缘。这里详细写的是两个人第二次见的情景,可以对应到第5章最后那里提到过的,霭霭在失去意识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回忆。
作者有话说:
某迟:老婆好乖,好想和老婆相认,我才没有忘记老婆(变成猴子一把抱住老婆)

“嗯。”
“你爸之前就一直希望你能够回来淮安,以后和小远一起去国外读大学也好有个照应……只是现在……”对方难为地说,“先好好安排你妈妈的后事吧。”
听完她的话,顾云声沉默了一会儿。
“好的,我明白了。”他没有反驳什么,随便应付了两句挂掉了电话,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心里突然萌生好想快点长大的诡异想法。
也许青春期的男孩子总是渴望着能一夜到十八岁,在他们眼里,十八岁前和十八岁后仿佛是两个互不相通的世界,前者被枯燥、管束所包围,而后者却充满了自由与希望。
其他人对于十八岁的渴望更多的可能是因为去网吧不用再被老师抓,追喜欢的女孩子不用再偷偷摸摸,离开父母的管束可以通宵打游戏还不被唠叨……
而顾云声想的却是,如果满十八岁自己就不再需要什么监护人了,不再需要虚假的面对那群自称是自己亲人的一家人。
——你父亲也很想你。
——一直以来都很希望你能够回来淮安。
——你是我的儿子,你应该姓傅。
如果你是我的父亲,那我的母亲顾淑琴就应该是你的妻子,而你妻子的名字却叫秦窈。
如果我是你的儿子,那为什么我人生的前十六年你都不闻不问,从未参与。
如果是出于亲情希望我能回到你的身边,那为什么要用监护人的身份和权力来威胁我。
顾云声右手搭在双眼上,疲惫地倒在沙发上,脑子里稀里糊涂的乱想,想到最后也搞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后来真的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顾云声默不作声地从沙发上起身,有条不紊的洗漱、吃早餐、换衣服,像在重复上学日每一天早上的日常,然后从衣架上取下一身黑色的外套披在身上,转过身就往出走。
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泯灭掉了。
时间进入到四月之后,下雨的次数就渐渐多了起来,天空时阴时晴,雨水绵密地渗入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裂缝里,沙石里也充满了潮湿的味道,晾出去的衣服很久都不会干,时间刚过八点,就陆续有人进到院子里。
这种黏黏哒哒的潮湿天气总会令人感到没有什么干劲,昏昏欲睡。
灵堂里人们陆陆续续进出,到了午饭时间进出的人才变得少了一些,大家都去外面的餐厅里吃东西,顾云声也终于得以喘口气。
他走出灵堂,不知不觉中走到院子里一个偏僻狭窄的拐角处,觉得有点累,就不顾形象的随便坐到了长着青苔的石阶上,头靠着旁边的墙壁,打了个哈欠,有点恍惚地看着墙上歪歪扭扭攀爬着的爬山虎。
“你是哪家的孩子?在这种地方冒冒失失的跑来跑去像什么样子?”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顾云声坐在台阶上本没在意,葬礼上人进人出,互相碰一下不是什么大事,但过了几秒,他听到后面那个人的声音愣了愣,突然猛地转过头去。
相互的视线持续了一秒,或者更短,就在仓促的转过头来中结束掉。
应该是有疑问的,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为什么这么凑巧?
应该是有疑问的,只是人生太快了,来不及问为什么。
时间总是在回想起来的时候才觉得它流逝得迅速,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一年,两年……
语文老师在班里说过,养成好习惯的最好周期是21天,但这个数值是不稳定的,因为也有很大比例的人在坚持21天仍然未能形成良好的习惯,他反而认为,要在21天的基础上进行巩固,三个月才是最好的时间周期。
因为无论做什么事的时候,刚开始总是比较艰难,可是一旦过了三个月,一旦坚持了三个月,事情就会变得不再艰难,因为已经习惯了。
顾云声想,不一定是因为习惯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已经麻木了。
这两年,母亲顾淑琴的身体每况愈下,他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生父傅守良却开始频繁的来试探,想要他改回傅姓跟他回淮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家里没有一刻停歇的咳嗽声,习惯了没有那个吵着问他要糖吃的霭霭,开始学会了怎么给母亲量血压,怎么逗人开心,怎么说话既能拒绝又不会得罪人,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
“也不知道两年前你带回来的霭霭怎么样了。”
顾淑琴在最后弥留的时候突然提到了消失在他生活里已经整整两年的霭霭。
“现在一定也长大了,长高了,说不定长得和你一样漂亮。”顾淑琴慈爱地笑着,他摸了摸顾云声的脑袋,“时间过的真快,还记得那时候他的伤刚好,坐在客厅里看动画面看到连饭都不吃。”
怎么会忘呢,顾云声苦笑了一声。
那段时间的霭霭每天晚上都会蹲守在客厅里看儿童频道的动画片,动画片是一对松鼠兄弟住在森林深处的小木屋里,松鼠哥哥在床头给松鼠弟弟讲故事的片段,顾云声从补习班回来看见了就会用遥控器给他关上,叫他去吃饭,吃完了才能看。
但很不巧的是,等他吃完饭,动画片已经播完了。
没看全动画片的霭霭在睡前蹑手蹑脚地钻进书房,垫着脚从书架上取出一本童话书,然后跑到顾云声的床上塞给他:“给我念故事!”
顾云声看着手里的书,霭霭睁着眼睛期待的看着他,眼神渴望的要命,顾云声无奈地笑着说说:“好吧。”
念了一会儿,小孩却突然拉开他的胳膊钻了过去,躺在自己的怀里,摆出来跟动画片里一样的,松鼠哥哥给弟弟讲睡前故事的姿势一样之后才心满意足。
“对不起声声,妈妈不能陪你长大了,你以后一个人要好好地生活下去……要是你爸爸他们对你还好的话,就回去淮安吧,总要……”
——总要找个人来替我爱你。
顾云声抽噎着,将头埋在顾淑琴的脖颈处,就像当初霭霭埋在他怀里的样子一样,罕见的流露出自己内心的脆弱、不舍与无能为力。
嗯,我知道,一直以来,比谁都要清楚的……所以就算不用你说我也会一直这样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要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顾淑琴疲惫地笑着,抹掉他泛红眼角的泪滴,短暂的几秒钟后,旁边的检测仪发出一阵刺耳的“滴”声。
等他再抬头时,显示屏上面已经变成一条平滑无波动的横线。
这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
而生活一直在持续。
生活只是在持续。
他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出神,下一秒那个少年却先一步迈到了他跟前,掰开他的手,将口袋里揣着的棒棒糖放到他的手心里,然后笨拙的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又沉甸甸地勾住了他的脖子贴了上去,他说:“我的糖给你,吃了糖,心里就甜了,就不会再难受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气息的颤音,像是三九寒冬里的一坛热酒灌入躯体,从耳朵进去,一直暖遍脏腑。
顾云声的脸被霭霭按在了自己肩上,他僵着脖颈,明明是很温馨的拥抱姿势,可他看起来却像是受到了什么胁迫一样瞪着眼睛。因为他不能眨眼睛,一眨眼泪就得扑簌簌往下掉,这很不爷们。
可一直瞪着眼睛实在太酸了,滚烫的眼泪最后还是顺着他的下颌流进霭霭的脖子里了。
顾云声无奈,长臂一伸勾过小孩的腰,将他搂在了怀里,他说:“瘦了。”
时停云跟猫似的在他怀里窝了一晌,他突然就不怨两年傅迟把他送回家的事情了,当时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救了他却还要把他送回去,让他短暂享受了一下家的感觉又要把他送回那个令他痛苦的地方。
既然要把他送回去又为什么在口袋里塞了一张写了他手机号码的小纸条,还嘱咐自己有什么事情就给他打电话。
又为什么时不时的让那个社区民警捎东西给自己,为什么他不自己亲自把东西带给他?
他是不是不喜欢他了,觉得他烦了……时停云在辗转反侧的夜里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可他现在感觉到他没有不喜欢他,他也没有要丢掉他,更没有忘记他。
因为,他的眼睛不会骗他。
中午的时间过的很快,两个人回到室内,趁还没人过来的时候在地上摆着的两个圆垫上休息了一会儿,连着几日休息不佳的顾云声此时眼眶微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面色苍白,一脸疲态,时停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抬手扶住了他的头,让他枕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说,你睡吧,我替你守着。
顾云声短暂地闭起了眼睛,良久他在自己的心里久违地笑了一声。
下午的时候因为馄饨店要早点准备晚上的食材,曹翠翠就着急要回去,时停云扯了个谎说是下午要和同学去图书馆,曹翠翠也没深究,只是嘱咐他晚上早点回家后就匆匆离开了。
整个下午时停云就躲在门口偷偷看顾云声,看他站在一旁,和每一个来祭拜的人鞠躬、握手、拥抱。他平静的样子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像认知之外的陌生人。
等到快到饭点的时候,他终于要收拾东西了,时停云打算去趟卫生间回来找他,可等他再回到这里的时候,里面却空无一人。
他跑到外面的院子里四处张望,人都走空了。
顾云声走了吗?
又像之前一样把他送到家门口,让社区警察陪着他回家一样,把他留在原地了?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又把他丢下……
越想越委屈的小朋友从口袋摸出来前段时间曹翠翠给他的二手旧手机,点开通讯录打开一串熟悉的号码。
几秒之后,对面接通了,顾云声拿着手机从楼上下来,时停云抬头,看见他将白天的那一身黑色换了,换成了比较舒适的休闲装,顿时松了一口气。
顾云声不想再听一些听起来很客套友善其实什么也不能证明不能代表的话了,直接问:“为什么?”
“为什么给我打?”
“我刚刚回来找不到你,以为你……”时停云迷惑地解释道。
院子里的灯光照在顾云声温和的脸上,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嗓音低沉:“霭霭,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为什么给我打,又为什么现在才打?
“……”别扭呗,还能是因为什么。
“以后找不到我要给我打电话。”
“……”
见时停云不回答,顾云声牵起他的手往外走,然后出声提醒:“说你记住了。”
时停云不明所以地偏过头,他看着顾云声,过了一会儿终于说:“记住了,小叔叔。”
“好的,”顾云声对他笑了笑,两个人快要走到永宁巷了,他突然问:“累不累。”
时停云摇了摇头。
“那你问问我累不累。”
时停云瞥他一眼,想到这一整天的折磨,于是像个很听指示的笨蛋机器人一样复读道:“你累不累。”
顾云声点头,“很累,那你要不要补偿我一下。”
“咦?”时停云现在虽然已经升级为一个中学生了,但他并不善于做表情管理:“怎么补偿?”
顾云声假装思考了三十秒,“请我吃馄饨吧,可以吗霭霭。”
“……”
十分钟后两人出现在曹翠翠开的那家的馄饨店门口。
曹翠翠看到时停云领着顾云声出现在店门口的时候,有些惊讶,但他很快恢复了过来,招呼两人进店。
“霭霭,带你小叔叔去里面坐。”曹翠翠拿着热水进了里面的房间,拿出两个新杯子,给两人倒满了水,“外面冷,先喝杯热水。”
“谢谢曹姨。”顾云声两手捂在白色瓷杯上,过了一会拿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不谢,谢什么呀,累了一整天了,想吃什么叫霭霭告诉我,我去给你们做。”
“好。”
顾云声盯着墙上的菜单,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看向时停云,问他哪个好吃。
时停云犹豫了半天说他喜欢吃干拌馄饨。
“那就要两份干拌馄饨。”
没过几分钟,两份干拌馄饨就端到两人面前,顾云声看这馄饨上洗洗撒了一层东西,好像是花瓣,他问:“这是什么花?”
曹翠翠替他们从消毒柜中拿了两副新筷子,笑着回答他:“这是槐花,蒸熟了可以直接吃,甜丝丝的,你尝尝。”
顾云声低头,用嘴叼了一片槐花的花瓣,细细咀嚼。
品尝过后抬头看着时停云,他将碗推了过去,“很好吃,你尝尝。”
“你吃吧,”时停云觉得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总是略显尴尬,“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顾云声从筷子篓里找了个新的勺子,端起馄饨碗,舀了一勺,准备喂他,“吃一个,吃了变聪明。”
不锈钢勺子贴在他的嘴唇上,时停云满脸通红,瞪了顾云声半天,瞬时感觉他中学生的尊严碎了一地。
脆弱了,太脆弱了。
作者有话说: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激情开麦)

时停云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起了中学生三点一线的生活,可小孩子玩心大,饶是到了初三这样的紧张时刻还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顾云声见他实在没正形,每周末从凌医大回来的时候会拽着他补两个小时的英语。
可这天还没到周末,就接到了时停云的电话,问他能不能来一趟学校。
顾云声当时正跟傅守良的秘书僵持不下,接到电话的时候也顾不上外人在场,大致问了一下情况就匆匆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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