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怎么一个人儿在外头?”
“瞧着这姑娘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不会是跟人私奔了…结果被人半道上弃了吧?!”
“哎,我看那小姐身上披的好像是垂纱,有哪家小姐能披的上垂纱啊?”
“垂纱?用这料子的不就只有常家小姐吗?”话语一落,那几个人突然都闭上了嘴。
常家小姐他们虽没见过,但她绝对不可能与人私奔,毕竟她早就有了个未婚夫婿,与她十分相配,就算用脚想,也想得到是跟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私奔好还是嫁个门户相当的夫婿过去当正头妻子好。
但她若不是私奔,又何故落得这般境地?
几人瞬间联想到从前日日不落往家送平安信的常卿泉。
加之前些天那群将常家围得水泄不通的人,他们基本猜了个大概——那就是常家被查了,结果还是不好的,至于为何瞒的这么严,他们也没想通。
偌大街道上,常芷冉一个人踩着厚雪,无处可去。
最后她想去拜佛。
可走到寺庙前,又不知自己能求什么了。
求万事顺遂,所求皆如愿么?
她所求不过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可如今,也没法儿实现了。
冷风簌簌。
她站在寺庙外,由着风雪落到她的肩上,佛堂里的神像手中执剑,眼中似是悲痛,又更像是怜悯。
是个武神像。
武神像边上还写着一行小字。
“我宁万死护君安。”
常芷冉盯着那神像,半晌,才笑了一声。
兄长也是这么想的罢。
“我宁万死…护君安。”她囔囔了一句,最后阖上了眼,在心底又问了一句。
若你知日后会是如今的局面,还愿万死么。
只可惜她听不到常卿泉的答案,有的只是那神像前头摆着的香炉腾起白烟儿逐渐飘到她身边。
常芷冉一时发愣,没想到这白烟儿能穿过风雪,萦绕在她身边。
按照常理来说,即便这白烟儿能飘的这么远也不会在此等风雪下仍不散不灭的绕在常芷冉身边。
除非是有什么鬼神之力。
可又能有什么鬼神会跟她有渊源呢?
常芷冉眼眶一酸,冻僵了的手缓缓抬了上来,与这飘出来的白烟儿交融。
她嗓子一紧,声音微微发颤:“…兄长,你已经走了么。”
其实早在她没走到这寺庙前,便到了行刑的时辰,她这一问也不过是多此一举。
那道白烟儿久久不散,常芷冉也不曾远走,只是站在风雪中,冻红了手也不愿把手从那白烟儿中抽离。
常芷冉有一瞬晃神,抬眼时似乎看见了常卿泉那张脸。
常卿泉皱着眉,伸手来拽她:“多大人了,也不知道多穿点,你说若是哪次我战死沙场了,谁来照顾你?”
常芷冉脸色惨白,颤抖着声音问:“你不能不死吗?”
常卿泉笑了一声:“都得死呀,不过你哥我嘛,必定是要战死沙场,方能不枉来这人间走一遭,若是其他死法,我可不服。”
常芷冉摇着头,煞白的脸上淌下两行热泪:“我们不当将军了,你辞官,留在家里陪我好不好?”
常芷冉伸手去扯他的衣袖,却扯了个空,眼前的人不见了,连同着那道白烟儿也被大雪冲散。
常芷冉攥着那香囊,颓然瘫坐在地上,终于不受控的哭出了声。
撕心裂肺算不上,可她就是止不住自个儿的眼泪,连成了线儿似的,流个不停。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许是因为常卿泉骗了她,失了言,又许是因为常卿泉死都死了,还偏要借着神佛之地跟她见最后一面,却又在她问他能不能回来时不答应她辞官回家,诸多原因,她也不知自己是为何而哭了。
积攒了许久的情绪在此刻倏然爆发。
她停不下来,也不想停。
她想,就这么死在大雪里也是好的,至少黄泉路上也能再和常卿泉相见,但在她失去意识时,又听到了常卿泉的声音。
常卿泉当真是可恨,分明自己死了个干净,却在死后跟她说好好活。
他同她说。
要为常家洗清冤屈。
为他,活着。
她失力的跌进大雪中,视线模糊不清,但还是在昏迷前,应了他的话。
“好。”
我会在常家昭雪前…好好活着。
至于昭雪后嘛,她没说,常卿泉也不曾交代过。
“那她后来为何会落到不须堂手中?”温玉沉瞧着那鸣冤花,微微蹙眉。
常芷冉说常卿泉与太子交好,那太子又为何会她在沦落到那烟花柳巷之地时弃她于不顾?
“是不须堂那老板听人说冬日下雪时拜佛最为灵验,故而她刚好将常芷冉带回了不须堂。”
温玉沉微微挑眉:“是何人同她这么说的?”
华清棠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有人算出了常芷冉会去庙里拜佛,所以那人提前诓骗了不须堂老板,只为了让常芷冉活命?”
温玉沉只笑了笑,顺手倒了壶茶,喝了一口,摇了摇头:“凉了,不好喝。”
“那我给你热一壶…”华清棠正欲起身,却被温玉沉扯住了衣袖,他一愣,温玉沉突然将他抱进了怀里。
把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
“…你干什么?”华清棠想伸手将他推开,但手在触碰到温玉沉的腰身时又松了力道。
“好累啊。”温玉沉声音闷闷的,“傅大人,若此案破了,你可得好好补偿补偿我。”
华清棠想说是他自找的,但不知为何,这话卡在嘴边,说不出来,最后出口的变成了一句:“嗯,你要休息一会儿吗?”
温玉沉没回他。
只是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浑身的力似乎都压到了他的身上。
温玉沉浅笑了一声,轻声问他:“沉不沉?”
华清棠犹豫了一会,问他:“你要听真话假话?”
温玉沉用脑袋蹭了蹭他,如实道:“都想听。”
华清棠点头,不得不回抱住他:“不沉。”
温玉沉笑着问他:“假话?”
华清棠“嗯”了一声:“假话。”
温玉沉耍无赖似的又用力把脑袋往他颈窝里埋了埋,华清棠被迫抱他抱的更紧了:“你故意的?”
温玉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故作高深道:“傅大人听没听说过,曾有修仙者,是靠与人结为伴侣获取灵力来提升自己的修为的?”
华清棠想了想,问他:“你说的是什么邪门歪道?怎会有同人结为伴侣便可获取灵力提升修为的修仙之人?”
温玉沉低笑一声,微微抬了抬下巴,在他耳边小声说:“有啊,怎么没有,傅大人看的话本子还是太少了些。”
华清棠一噎,没好气道:“谁会像你一样整日看那些无用的话本子?”
温玉沉却不接他的话,自顾自的接着自个儿的上话道:“合欢宗便是如此获得修为的。”
“不过他们的伴侣更换的比较快,几乎是一日一换,颇为滥情。”
华清棠耳根发红,正想将他推开,就听温玉沉道:“我是跟他们学的,如今靠着傅大人便是在补充能量。”
“不过傅大人放心, 我只学了一半,不像他们似的那般滥情,此生唯你一人相依。”
“…谁问你这事了?”华清棠心跳如鼓, 却仍嘴硬着, 虽然他说完这话就在思量温玉沉会不会因此生气,正打算再挽回一下他俩的情谊就听温玉沉笑着回他。
“不问我也是要说的, 不然万一哪天我死了,没法把话亲口告诉傅大人了怎么办?”温玉沉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跳脱的问了一句, “傅大人, 我能不能咬你一口?”
华清棠:“?”
华清棠怀疑自己幻听了,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他的问话:“你要咬…”
后面的话他莫名觉得难以启齿。
温玉沉点了点头,跃跃欲试:“合欢宗还有一个规矩, 就是要跟自己的伴侣互相打个印记,这样在融合时修为会增进的更快。”
“我觉得我打个印记之后也可以恢复的更好。”
合欢宗当然没有这个规矩, 他就是单纯的想找个借口把上回华清棠咬他的那几口咬回去。
不然他万一真死了,没咬回去, 实在太亏了。
不等华清棠拒绝, 他就又病恹恹的开口:“算了,傅大人若不愿,我就这么病着, 过一会儿就好了。”
华清棠硬着头皮, 做了半天的心里疏通,才松了口:“…不准咬到明面上, 不然会被人看到。”
“傅大人就这般不信我?”
华清棠面色平静,无情开口:“微信。”
温玉沉哼笑一声:“傅大人的真心当真难得。”
华清棠觉得再说下去就他就又要说些肉麻的话, 于是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他:“咬不咬,不咬我…”
说是咬,但温玉沉却只是将唇瓣附在他的颈间,贴了几下,没留下丝毫的痕迹:“咬着呢。”
“你不是说…”华清棠有些难为情的将话咽了回去。
这哪是咬,这分明就是在亲他。
温玉沉微微挑眉:“说什么?”
“…没什么。”
“舍不得咬,留下印子会疼的。”温玉沉忽然觉得眼前之物有有些模糊不清,他下意识的将抓着华清棠的手收紧,语气含糊道,“我怕疼,也怕你疼。”
华清棠抿了抿唇:“…怕疼么?”
又来了…
温玉沉双眸涣散着靠在华清棠的肩上,无法自控的想抓到什么东西,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见温玉沉久久不语,他也没动,只静静的抱着温玉沉,由着温玉沉将浑身的力道都压在他的身上。
温玉沉杂乱的呼吸在他耳边交错。
温玉沉想着。
这倒不是温玉沉不堪一击,而是他的五感本就比常人更为灵敏,而失去五感后,亦比常人更要难挨。
这疼,也并非是痛觉,而是精神以及灵力上得来的。
他体内的同源之力这会儿已经压制不住的与他的灵力缠斗着。
只是他尚且不能控制这同源之力,只能任由它在自己体内肆虐。
而且同源之力在与灵力缠斗时还会将他不愿回想的记忆调动出来,使他不断沉陷在那段记忆中。
若他不能从那段记忆里抽身便会失了神志,体内的灵力兴许也会被吞噬一空,只剩下个空壳子、不,是只剩下了个被同源之力蚕食后被同源之力左右无法自控的自己。
只是…这同源之力为何在之前不曾显现,偏偏到现在才发挥它的威力?
温玉沉忽而想到祀幼所说的想要将阿念吃了。
难不成,是祀幼察觉到了阿念的踪迹,所以在此刻产生了波动?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这地方的同源之力有波动,从而让祀幼也开始了躁动,但无论是哪两个原因,他都不能再耽搁了,他必须要尽快找到破局之法。
“你困了么?”华清棠怀疑这人是在自个儿身上睡着了。
温玉沉这会儿倒是清醒了不少,只不过视线还是有些模糊,但也不妨事。
“没有。”温玉沉松了手,瞧了瞧外头的天儿,“我们先去衙门瞧瞧。”
华清棠一愣:“…现在?”
温玉沉点头,活动了下筋骨,道:“天色正好,适合查案。”
华清棠也没再拒绝他,毕竟若能早日查出此案,他也能好好放松一阵儿,不用像如今这般…
他的目光停在温玉沉的身上。
转念,又想,如今这般也挺好。
“这么喜欢看我?”温玉沉半开玩笑的扬了扬眉。
华清棠难得没有否认,虽然也没承认就是了。
“常芷冉她们明日才走吗?”温玉沉伸手探了探外头的风,不大,但兴许会将人吹出个风寒来。
于是他伸手将挂在一边儿的衣裳给华清棠披在了身上,仔细的系好了衣裳,又漫不经心的跟华清棠讨“奖励”:“傅大人是不是也该给我宽衣解带?”
华清棠被他这话呛了个耳根通红。
温玉沉盯着他红了的耳朵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尖:“傅大人脸可真薄,说句宽衣解带就红了耳朵。”
华清棠拍开了他的手,转身就走,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句恶狠狠的“不是”。
温玉沉嗤笑一声,追上了他的步子,故意逗他。
“不是什么?不是脸皮薄?还是不是因为我说宽衣解带害羞的?”
华清棠不理他,他也见好就收,没再蹬鼻子上脸。
因为再继续说下去,他就会收获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威胁,虽然他不害怕,但总觉得再逗他几回容易把他气死过去,故而,他决定剩下的留着下次再说,省的把人气晕过去。
“常芷冉她们后日才动身,明日还会留下一日,是卫兆知那边有事,不方便来接她们。”
温玉沉“啊”了一声:“他俩能有什么事儿?”
一开门,便瞧见一群壮汉围绕在圆桌前,你一言我一语的抓耳挠腮:“不是,这写的啥玩意啊?”
“三个辣椒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记得加糖霜???”坐在中间的壮汉一脸不可置信的翻译着这密语。
“扯淡呢你?”他边上儿的壮汉拍了翻译的人脑袋一下,“辣椒怎么能吃西红柿炒鸡蛋?”
“就是,退一万步来讲,那西红柿炒鸡蛋怎么能加糖霜???”
“嘿?西红柿炒鸡蛋怎么不能加糖霜了,甜口西红柿炒鸡蛋好吃着呢,没品,你真没品!”
没品的那个壮汉瞪大了眼,撸起袖子,眼瞅着他俩都准备为了自己的西红柿炒鸡蛋打一架时被人拉开了。
刘舟十分头大:“行了别说了,这密语到底说啥啊?也不能真是西红柿炒鸡蛋吧?”
说到这,刘舟长叹一声,仰望天空,朝着老天爷大喊一句:“如果头儿在该有多好——!”
“头儿!”
“头儿来了!”
刘舟嘴角一抽,翻了个白眼之后无语的看着哪俩喊头儿的人:“头儿才回家陪那俩小鬼头子,咋可能半夜又来加班…”
话没说完,他就跟本该在家陪孩子的华清棠四目相对——
他拨开人群,朝着华清棠冲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刘舟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着自个儿的心酸:“头儿,你不知道,这密语有多难解,给我都快解疯了我都没想通写这密语的人到底要干啥!”
他抱着这个头儿的时候感觉有点不对劲,伸手摸了摸这个头儿的腰——这个头儿的腰怎么…怎么这么硬实呢?比之前还要硬实不少。
难道头儿背着他偷偷锻炼身体了?!
刘舟顿感背叛,睁眼就要谴责他,结果这一睁眼,他就看见华清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嗯?头儿的脸怎么在这?
不对,如果前面那个是头儿,那他抱的是谁?!
刘舟弹簧似的突然从温玉沉身上弹了下去。
于是,他就对上了温玉沉那双玩味的眸子。
刘舟:好丢脸,我明明是奔着头儿去的,为什么会抱到许鹤宁?!!!
他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与温玉沉拉开距离。
早知道就不那么激动了,害得他现在丢了这么大的脸…
温玉沉双手抱臂,偏头看了看华清棠:“你手下好像眼神不大好。”
华清棠平静道:“…不妨碍办案便好。”
温玉沉嗤笑一声,怜爱的拍了拍刘舟的肩,随后回头望了望尚未关闭的大门,伸手指了指大门:“若是实在难挨,不如先去看看,万一拖得日子久了…”
刘舟也被他说的脸色涨红:“不、不是!我…我是没看清…”
温玉沉唇角一弯,跟华清棠说:“你们这儿的人脸皮都这么薄啊?”
华清棠瞥了他一眼,跟刘舟解释:“他是逗你玩的,不是真说你瞎。”
刘舟听了华清棠的解释才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这许鹤宁突然看他不顺眼了,打算用家里头的“权势”叫他滚出衙门。
温玉沉看刘舟一脸如释重负,悄声询问华清棠:“他怎么这么怕我,我与他是有什么过节么?”
华清棠摇头,抬眼看了温玉沉一眼:“你看起来很像是会滥用职权之人,所以你方才吓唬他时,他觉得自己是惹到你在这待不久了。”
温玉沉被华清棠这诚实的回答噎了一下。
虽然他的确不想承认,但自己瞧着,好像的确是那种法外狂徒。
“头儿,你可算来了!”刘舟这才想起正事,赶忙把他拽到圆桌前头,指着一张写着密语的字条,十分苦恼道,“我们收到了个信鸽,送来了一封密信,我们想着兴许是出了什么事,赶紧开始解这密语。”
“可我们都解了一下午了,愣是没解出来这密语说的是什么东西。”
华清棠看着那张十分眼熟的字条,一时不知要如何开口与他们说。
刘舟见他没说话,便继续喋喋不休道:“还有老曲,老曲他说这密信上写的是什么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什么来着…”
“啊!我想起来了!还有要放糖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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