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管家请温景宴他们到主楼餐厅用餐时正好七点,比平时提前了半个小时。
“知道了。”温景宴挂断电话,终于从坐了整晚的椅子上挪位。
平时这个时间他都洗漱完,在准备早餐了,今天破天荒的犯了拖延症。
温景宴捏了捏眉心,驱散倦意。拉开门,他不知道屋外站着一个人,差点和对方撞上。
宁江泽把三楼的房间几乎都推开看了个遍,每次都要做几分钟心里建设,最后赴死一般推开,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他对书房没抱希望,温景宴真出现在眼前时,打了一晚上的腹稿全部忘得干干净净。脸上只剩惊愕。
“早。”温景宴微笑道,“在这儿干嘛?”
宁江泽耿直道:“找你。”
他往书房看了眼,“你工作了一晚上?”
“没有,”温景宴撒谎,说,“我来拿东西。”
父母都在,早餐不能带宁江泽过去,他说:“等我几分钟,我洗漱,然后送你回家。”
自顾自安排好,温景宴顿了下,问宁江泽道:“早餐出去吃,不介意吧?”
宁江泽连连摇头:“不介意。”
他求之不得。
为了避免宁江泽和父母见面,温景宴匆匆洗漱好,避开家里用餐的时间差离开。
天色渐渐亮得早,黑得晚。云层密集,有些灰蒙蒙,让人无端感觉压抑。
“等我一下,我上去和奶奶打声招呼。”
温景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宁江泽坐进去,犹豫道:“我要不要去?”
就这么直接走不太好,但是上楼肯定会遇到温景宴爸妈。
“没事,在车里等我就好。”
温景宴好似有读心术,看得出他的为难。心里感到放松的同时,宁江泽隐隐觉得怪异,一股名为不安的情绪在心底滋生。
“叮——”
前两分钟才上行的电梯去而又返,宁江泽以为温景宴这么快就下来了。有事想问,他没多想便推开门下车:“温……”
当电梯门彻底展开,张婉清出现在视野中时,宁江泽霎时怔愣。
今早市政有个九点的会议需要参加,张婉清来不及吃早饭,忙着回医院。一切如常的安静车库里,突然有人从车里出来,冷不丁吓了她一跳。
她对宁江泽的印象很深,昨天第一次见是在她儿子怀里,又是温景宴情窦初开的对象。
“怎么不上去吃早饭?”张婉清长得很漂亮,温景宴很像她,母子俩连见人先带三分笑这点都一模一样。
宁江泽紧张,扯出抹笑,说:“工作上有急事,就不打扰阿姨了。”
“说什么打扰,见外了。”张婉清笑容和善,怪温景宴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不会办事。
她看了眼表,解锁温景宴车旁的那辆车,车灯辆起,她道:“小泽,下次有时间来阿姨那儿玩,让景宴当司机。”
宁江泽局促地笑笑:“好的,谢………”
他突然顿住,没道完的谢卡在喉咙,像根刺。
张婉清平常而又温柔的家常话像一盆凉水兜头而下,那些紧张或不安的想法戛然而止,什么思绪都没有了。
心脏不正常的一顿顿地跳,好像快要坏掉的手风琴,压不下,展不开。
宁江泽愣愣地和张婉清对上视线,懵得彻底。
张婉清反应过来,道:“昨天一直没机会和你说上几句,怕招待不周,担心你对一些东西有过敏反应,自作主张做了背调。希望你原谅阿姨。”
这是什么意思?宁江泽听不太明白。
既然张婉清都知道他不是陈周越,那温景宴呢?温景宴知道吗?
很多事其实不难想通,那微妙的怪异感在此刻看到了答案。宁江泽脊背僵直,维持着礼数和应有的教养:“没事,是我擅自登门,唐突了。”
同一时刻,温景宴和奶奶打过招呼准备离开。他记得张婉清今早有会,梭巡一圈没见到人,路过客厅遇见管家,于是随口问道:“我妈呢?”
管家跟在温景宴身侧到电梯口按下下行按钮,说:“院长前五分钟出门了,您上来的时候她正好乘另一班电梯去车库,这会儿可能已经离开。”
话音未落,温景宴转头看向管家。
管家以为他有什么急事,问道:“需要帮您给院长打一通电话吗?”
默了几秒,电梯门开启,温景宴迈步踏进。
“不用,您去忙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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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库,宁江泽坐在副驾驶,和温景宴离开之前似乎没什么区别。
“等久了吧?”温景宴在餐厅拿了瓶牛奶,他递给宁江泽,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对方的表情。
宁江泽平静地看向他,半晌后才抬手接过。
“没有。”
一路上静默无言,宁江泽托着下巴转头望着窗外出神,握着牛奶瓶的手指骨节发白。从白华园回到闹市,温景宴几次欲言又止。
有什么在他们之间无声的爆发了,温景宴很清楚。
“江泽,早餐想……”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陈周越的?”宁江泽突然开口,语气平静,不咸不淡地问。
担心的事得到了证实,温景宴始终没有表露太多的情绪。他平稳地开着车,试图找到最好,最有效的方式来缓和宁江泽的情绪。
处事向来游刃有余,在这件事上他却久违的感到无可奈何。
“你眼睛发炎,来医院检查的那天下午。”温景宴的声音轻了很多,耳侧的一声冷笑将他还未说出口的话全堵了回去。
这件事要是在昨天之前宁江泽都不会这么生气,他想起失控的吻和温景宴说的喜欢,觉得可笑。温景宴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冒名顶替,那一直没有拆穿的原因是什么呢?
宁江泽忍着怒意,心头翻江倒海,他冷声问:“看我心惊胆战,生怕被发现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笑?”
“解气吗?”
温景宴开着车,没有停下的意思,看上去依旧淡定自如,泰然自若。宁江泽摇摇欲坠的最后一根神经崩裂,再不想和温景宴待在同一个空间:“停车。”
“我送你回去。”宁江泽被情绪主导,温景宴不能跟着他的思路跑,现在无论说什么对方也听不进去,反而会激化矛盾,
他们都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
但他的冷静、坦然在宁江泽看来变成了另一种意味。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沉默,一直到青山别居。
“靠边停。”离小区正门还有些距离,宁江泽解了安全带要下车。
温景宴依言停下,却不准备解锁车门。
宁江泽推不开门,转头道:“怎么?要打我一顿才解气吗?”
“江泽,”温景宴在几秒内收拾好被他带刺的语气激得同样烦扰的情绪,理智道:“这件事我向你道歉。我本意并不是想要瞒你。”
“拿奶奶寿宴试探你,是我不对,我心急了。”温景宴将姿态放得很低,宁江泽生气他自然会哄,会沟通。但是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他要弄明白。
就是因为他知道宁江泽不是陈周越,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想听宁江泽坦白,想知道对方会为了隐瞒身份而做到哪个程度。
宁江泽和陈周越是什么关系,又与唐思遇有什么牵连,他不敢确定。
温景宴不解,疑惑至极,又或许在之前的痕迹中,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如同在密封完整的真空袋上刺了个洞,温景宴打破沉默,氧气得以流入这狭小的一隅。他缓声问:“明明有很多次可以向我坦白,你又为什么不说呢?”
没人能从一开始就知道结果如何。宁江泽无法控制地想,要是先坦白,场面会不会比此刻还难堪?温景宴还会理他吗?
“你以为我不想说吗!!”
宁江泽咬紧牙齿,拳头紧握,连呼出的气息仿佛都因克制而微颤。昨夜他想了一宿,原本打算今早坦白之后,温景宴要是还喜欢他,宁江泽就向对方告白的。
还好。他心想,还好没说。
温景宴不喜欢他,至今为止那些亲密都不过是戏弄,陪他玩而已。明明宁江泽才是做错事的那一个,他应该道歉,但是只要想到温景宴这三个多月以来的好都是虚假的,心脏都好像被人掏空了。
仿佛千万只蚂蚁啃噬血肉,他感受到了密密匝匝的痛楚。
“对不起啊温景宴,我骗了你,你玩我也是我活该。”有些事越想越钻牛角尖,话越说越冲。宁江泽气到眼眶发热,蜷缩着的手指好似抽筋了,让他觉得痛,“现在解气了吗?”
“江泽,你冷静……”
“去他妈的冷静!冷什么静啊?”宁江泽气炸了,“你要我怎么冷静?”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他在这人身上栽了个大跟头,温景宴一举一动都牵动他的神经,最后发现对方只不过是逢场作戏。
玩玩而已。
宁江泽喉咙微哽,吞咽了一下,抱有一丝期待,连声音都轻了些:“温景宴,你在报复我吗?”
温景宴知道这是最好的回答,但在这场无法好好沟通的交谈中,他被对方如山火般的滔滔怒意影响。
不可否认,最初温景宴确实是抱着玩玩的心思,想看看宁江泽能将这场戏演到什么程度,谈不上报复,但是也摘不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温景宴表情和语气都很淡,就事论事道:“江泽,是你骗我在先。”
清晨醒来时感觉到的饥饿感已经消失了,宁江泽伸手按下车门解锁键,不再看温景宴。他顿了良久,呼出一口气,说:“好,我知道了。”
推门下车的那一刻,他背对温景宴,胸口酸涨到有些呼吸不畅。
“骗你是我不对,对不起。”宁江泽说,“现在两清,以后当不认识吧。”
副驾驶重新空了出来,宁江泽头也不回,迎着洋洋洒洒的朝阳进了小区。温景宴看着宁江泽离开的方向久久沉默,直到有人来敲窗说这里不能久停,他才驱车回了家。
温景宴并不认为今天的争吵是件坏事,所谓不立不破,他们一天没说开,就要戴着面具多揣一天的炸弹,不能说爱。
回到家,温景宴取消了今天定好的餐厅和花束,给宁江泽发了条信息。
【温景宴:等你消气了我们再好好聊聊。】
“谁想跟他聊了?还真他妈给自己当盘菜了?!”宁江泽扔了手机,直接对瓶吹。
喝得太猛太急,来不及吞咽下去的酒从嘴角溢出,淌过上下滑动的喉结。
谈舒文拿纸给他擦,听完宁江泽说的前因后果,站队不是很坚定:“消消气吧,人温医生没揍你都不错了,还愿意找你解决问题。”
“怎么想的啊你?”谈舒文百思不得其解,“替陈周越相亲,闲出屁了么?”
一个敢说一个敢应,谈舒文觉得陈周越也有点病。
“你帮谁说话呢?”宁江泽没有轻重地把酒瓶“砰”一声放回桌上,骂温景宴感情骗子。
在谈舒文家喝酒到半夜,最后直接在客房睡下。
到天光大亮前,宁江泽断断续续醒了三四次,每次眼睛还没睁开就先摸手机。但每次看,都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消息。期待一次次落空,反倒看一次,难受一次。
宁江泽反扣手机,把脸埋进枕头。
狠话都一放出去就再难收回。人要脸树要皮,活着就争一口气。宁江泽的手机从不会关机,即便每天看千万遍微信,也不低下头先去找温景宴。
屋漏偏逢连夜雨,工作上一直接不到戏,还不知是谁买了通稿把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遛。宁江泽今天去公司挨训,上层领导因他不听从安排而看他格外不顺眼。
宁江泽左耳进右耳出,时不时点头微笑嗯。
“你还笑?!”张总愠怒。
宁江泽都不知道他刚说的什么,心不在焉道:“我没笑啊。”
“………”张总忍了忍,扔给他一个剧本,“晚上陪叶导吃个饭,他最近在筹备拍摄《尔尔》2,其中有个角色,他有意让……”
“不去。”宁江泽的脸毫无征兆的冷了下来,甚至算得上愤怒。
叶青章,名导兼知名编剧,内地第一大导演。出自他手的作品皆是自编自导,而每一部上映的电影都必爆。
放眼整个圈子里,没一个不想拍叶青章的戏。
但是就这么一个声望与权力并存的人,手底下没有一个字出自他的手。
《尔尔》是宁江泽的处女座,虽然还未面世,就已经被偷被盗,被泼了一身脏水,至今仍未洗干净。
没有结尾的故事,叶青章拍不出续集,所以他搁置一年又一年。宁江泽知道他在想什么,叶青章想让他当枪手,然后施舍他一个在自己的心血里演自己的机会。
宁江泽盯着张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想看我在片场弄死他,就继续提。”
谈舒文今天下班早,傍晚六点到小区外看见有娱乐记者,给宁江泽打电话让晚点回。
“先去俱乐部待会儿呗,这群人保安赶都赶不走。”前面有人挡路,谈舒文按了下喇叭,说,“真他妈烦。”
就在这时,在门口堵着的车忽地下来一个人,似乎没有车牌信息,被保安拦下了。谈舒文越看越眼熟:“我靠,你猜我看见谁了?”
宁江泽还在公司车库,心情不佳:“谁?”
“就………”谈舒文欲言又止,思忖几秒,忽地改了口风,“蒋邵行。行了,挂了啊,他找我打游戏。”
“温医生!”谈舒文挂断电话,下车跑到门岗处,帮对方和保安打了个招呼,“好巧。”
温景宴扬起唇角,说:“好巧。”
“你来找宁哥?”
“嗯,他在家吗?”
“不在。”谈舒文熟练地卖队友,添油加醋道,“他去俱乐部打拳了,最近在网上被人追着骂,被记者堵,刚才还跟我打电话哭呢。”
谈舒文在两人中间做和事佬,说:“其实宁哥就是嘴硬,他心里还是舍不得你,你俩多好的兄弟啊,都快赶上我了。他前天在我家边喝酒边哭,眼泪跟那兰州拉面一样哗哗的。”
“你是不知道那场面,”谈舒文摆摆手,比了个八,“小作文写了八百条硬是没敢给你发,我都看哭了,真的。”
作者有话说:
宁江泽:谈舒文你特么好歹一高材生,能不能形容得唯美一点???
第36章 下来谈赔偿事宜(小修)
去俱乐部的路上宁江泽打了两次喷嚏,在前台又打了一个,鼻子总痒。
“宁先生感冒了吗?”前台经理让旁边的人去冲泡一杯感冒灵,朝宁江泽道,“现在正换季,确实很容易受凉。您在休息区稍坐一会儿,我们给您冲泡一杯感冒冲剂。”
“没事。”宁江泽摆摆手,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
他不觉得是感冒,倒觉得像是有人在骂他。
可能是他爸,反正不是想他就是骂。
这家俱乐部是蒋邵行常来的地儿,宁江泽每次来,十有八九都能遇到他。
“你怎么这么闲?”宁江泽热身,瞥了眼刚和教练练完下场的人。
蒋邵行瞥回去:“你看着也不忙。”
宁江泽嗤笑一声,想揍人:“打一局?”
“好啊,”他工作上那点不痛快蒋邵行都一清二楚,他爽快起身,扔了毛巾,“陪你爽爽。”
擂台上打斗激烈的时候,vip会员更衣室的茶几上,手机屏幕显示来电,亮了几十秒才挂断。
温景宴从谈舒文那里得到地址,在俱乐部一层的接待室待了一个小时。电话无人接通,他垂眸看着江泽那两个字慢慢变暗。
手机黑屏,温景宴从屏幕上看到了自己冷淡的脸。
医院同事这几天都不敢和他开玩笑,章桥问他是不是失恋了,这么反常。温景宴吐出一个“没”字。
都没开始,哪来的结束。
既然没有结束,温景宴也不认为他和宁江泽分开了。
俱乐部会员信息不允许向外泄露,温景宴拿钱砸了个高级会员也问不出宁江泽的信息。手肘撑在单人沙发上,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枯树似的坐了十分钟,服务员换一份甜点过来时,温景宴起身走了。
他没谈过恋爱,喜欢察觉得晚,也怪他一开始对待感情不认真。宁江泽生气也是应该。
到了车库,准备先回去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温景宴猛踩刹车,身体惯性前倾,随后狠狠撞回椅背。
十分钟后,监控室的值班员看见一辆奥迪A8在B区车库四处转悠。
老胡眯着眼瞧,瞧见车主年纪也不大:“嘶……出口那么大两个字他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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