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邵青燕,程大树取下花洒重新放掉冷水。
“我先帮你洗头。”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邵青燕也没心思再跟程大树争论,最重要的原因也是他不想把手从腿…挪开。
热水没有由头上浇下来而是先从后颈流落。
“耽误这么久早就冷了吧,我还是先给你冲热乎一点再洗头啊。”身后的人语气比往日生硬很多但尾音却打着颤儿。
邵青燕跟着颤了一下,热水夹杂着程大树的话赶走凉意的同时也让他打起哆嗦。
“水热?”
“不热。”
“哦。”
“嗯。”
卫生间里除了哗哗啦啦的水流声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站在邵青燕身后,程大树根本没他表现得那么镇定,一两百克的花洒仿佛千斤重,他两只手叠握才能将其拿稳不抖。
视线跟着毛细水流一起冲湿暖阳白雪,先是修长的后颈接着是宽肩。
一站一坐,视线高到可以从后面看到邵青燕凸起的锁骨。
再往下程大树不敢睁着眼看,眯着的眼缝中被一点红占满,脑海里也从『又是红豆占晓枝』背到了『红梅生南国』。
作者有话说:
程大树:我不光会背《短歌行》,我还会背《红梅》和《相思》
先给燕哥叠个甲,这么温柔的他不会说出讨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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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将花洒从右边挪到左边又从左边挪回右边,程大树心中的诗也由『…微雨后,收梅豆,树底纤纤抬素手』变成『春雨红花色更娇,含珠滴露似琼瑶』
身前的水一波接着一波流过,又因坐在浴凳上的姿势在腿上积成一汪,正襟危坐的邵青燕终于忍不住涩然开口:“已经冲得可以了。”
“哦…哦,那我开始洗头了。”赶走脑内争相出现的错乱诗句,程大树将花洒移回邵青燕后颈:“燕哥,你头往后仰一点。”
之前动手术剃光的头皮边已经长出了一寸长的新发,发质跟自己的刺毛比起来要软一些。
程大树手指肚轻轻触碰在早就拆线的地方。
线拆掉了,周围的头发也盖住那一道缝过针的痕迹。
却依旧能摸到将会永远留在头皮上的疤痕增生。
这是遭受背叛的证据也是邵青燕死里逃生的证明。
“疼吗?”程大树嗓子发干。
这个问题对方以前问过自己,倒视看着目露伤感的人,这次邵青燕给了个不同的答案。
“疼。”
除了疼还有怕。
怕自己也死了,才刚经历过一次丧孙之痛的爷爷要再经历第二次。
怕自己也死了,历经百年的荣祥斋倒闭,工人们失业。
因程大树扰乱心绪而遗忘在脸上的眼镜被摘掉。
氤氲弥漫的水汽中,倒视着的人脸却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可以看清对方黑色眸珠里的自己。
邵青燕下意识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
“吹吹就不疼了。”
先是鼻子触碰在他额头上,紧接着刮来温热的风。
头顶的人认真又用力对着自己伤口处“呼呼”吹了几下。
邵青燕喉结颤动,抬手隔挡住了和程大树胶着在一起的视线扯了扯嘴角。
真的很用力…
用力的不只是想让自己不疼而吹出来的气,也是他刚刚说出敬重爱慕自己时的话语。
“你别不信,真的有用。”程大树以为邵青燕挡住眼是在笑自己,又“呼呼”吹了两下:“我小时候摔倒,我妈都是这样对着膝盖吹几口,然后再…”
吹气有用可以说是玄学,但往伤口上涂口水止疼已经被科普过是无效的。
而且就算有用,对着邵青燕程大树也干不出这种事。
可看着若隐若现的疤痕,他还是缓缓凑了过去。
“然后什么…”邵青燕挪开手,视野中那双距离自己只有两寸的眼睛已经紧紧合上。
吻到底是落下了,落在颅顶的伤疤上。
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晚一些,也偏离了很多。
邵青燕的手悬停在程大树额间,隔空描绘。
或许这算不上是吻,对方只是在用嘴唇替自己缓解已经不存在的疼痛。
从邵青燕发间抬头,迷迷糊糊睁开眼的程大树在心里“卧槽”了一下。
刚刚干了什么…
竟然…就这么,就这么亲了邵青燕一口?
还好对方一直挡着眼睛没发现。
程大树心虚地用手抹了抹邵青燕头顶,又将洗发水搓出泡沫好好洗了一遍。
因为这个『我以为你不知』『不想你知我知』的小插曲,俩人都短暂地沉默下来。
仔仔细细洗完的头发被程大树包上毛巾,他开始专注又分心地给邵青燕洗身子。
“燕哥,我给你搓两下背吧。过两天手术…”说完不等邵青燕拒绝,程大树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卷起轻轻擦拭着他的后肩。
说“好”或者“不用”似乎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邵青燕视线定格在盖在自己头顶因程大树动作轻轻晃动的毛巾上,任由对方从肩膀擦拭到脊背。
隔着毛巾,程大树一寸一厘触碰着暖阳白雪。
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就算动作再轻柔,搓了几下之后邵青燕臂膀就浮起了一片红。
他后背也有几处褪了结痂的嫩肉,泛着淡淡的粉色。
不同程度的红粉白沿着微隆的脊椎骨几相回应,绮丽又旖旎。
隔在中间的毛巾仿佛隐形一般,程大树似是在用手掌轻柔摩挲着那处疤痕。
此时的他看起来才像是手艺人,而白天的匠人却变成了他手中的白釉瑰宝。
没再问疼不疼,程大树凑过去对着如同暗雕的疤痕一路往下吹,换来邵青燕战栗着拱起肩膀。
“停…”邵青燕。
“后腰这我就不搓了,怕手没轻重。”程大树停在邵青燕出声制止前。
邵青燕深吸一口气:“嗯。”
“我再帮你搓搓前面。”程大树。
“不用了。”邵青燕连忙拒绝。
然而说话间,身后的人已经绕了过来蹲到自己面前,邵青燕只来得及将双手盖在腿上。
“……”偷瞟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的程大树虽然惋惜但也不敢放肆。
他将搭在邵青燕头上的毛巾取下用热水洗净拧干展开铺在对方绷紧的手背上。
“用这个挡吧。”
“谢谢。”邵青燕下意识道谢。
“……”程大树。
好不容易攒够的自制力差点因为邵青燕的这声“谢谢”破功。
看着对方这副被‘欺负’还温顺着跟人道谢的样子,程大树心中狂骂自己是禽兽。
“燕哥,你怎么这么好啊。”程大树:“你以后不能这么好了。”
就是因为人太好才被恶人欺负。
包括自己这个恶人。
没听清程大树说什么,邵青燕脑海里全都是该如何遮挡住要遮住的地方。
虽是北方人但他从来没去过公共浴室。
邵青瑶又是个皮猴,小时候每次洗澡都喜欢玩什么『猴子偷桃』『海底捞月』的游戏。
邵青燕不想惹,只能躲,所以从小养成独自沐浴洗澡的习惯。
这一习惯就连上了大学被室友撮合调侃都没能改掉,可如今…
花洒挂回头顶,高处飞溅下来的水花打湿了对面人的衣服。
白色T恤几乎半透贴在他身上,邵青燕甚至能看到对方的胸肌,而自己更是只有一条毛巾遮挡。
这和共浴似乎没有区别。
从程大树绕到自己身前起,什么捡不起裤子的尴尬、怪异姿势的狼狈,通通抛诸脑后,只剩因俩人之间过于暧昧的距离而产生的心跳加速。
邵青燕:“前面我可以自己洗,你能不能先出去。”
程大树再次在心里唾骂自己一句禽兽后斩钉截铁回道:“不能。”
“你就当是在澡堂洗澡,我是个搓澡的。”说完他抬起邵青燕手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正义凛然的理由:“再说了,你举着胳膊做了一天的糕饼,就别乱动了。”
“你看看你肩膀,僵硬得都快聚筋了,等一会儿出去我再给你按一按。”
“燕哥,你这么白是随你母亲吗?”沿着肩膀轻轻擦拭,程大树边打岔边将毛巾挪到了邵青燕颈间。
“随我父亲。”邵青燕。
虽然没有见过自己母亲,但从照片和录像中能看出她有着阳光健康的肤色。
“哦。”程大树:“那你长得像你父亲吗?”
“像我母亲。”邵青燕。
交谈并没有让两人放松,也没能缓和俩人之间逐渐升高的温度。
视线落在邵青燕因说话滚动的喉结上,程大树的手也挪了过去。
当喉结这个第二特征碰触时,邵青燕羞急反笑:“这里也要搓吗?”
程大树轻轻“嗯”了一声。
拇指大的地方被他隔着毛巾用指肚摩挲了好多下才悻悻然不舍地挪开。
跟第一次在医院见到那个有些枯瘦的人比,他确实胖了一些。
不光因为方姨做的营养餐,还有为了缓解消除脊髓神经水肿而每日使用的激素治疗。
一字锁骨上那层软薄的肉让程大树爱不释手,来来回回搓了搓。
忍住包括牙齿在内的痒意,他的视线才比手先一步向下。
有一瞬间程大树觉得自己仿佛像是得了雪盲症,脑海里炸响白茫茫一片。
什么这个梅那颗豆的都不及万分,程大树用力吞咽才缓解耳鸣带来的不适。
没被察觉心意时,几次帮邵青燕脱换衣服都目不斜视不敢看。
可现在,他不仅可以正大光明地看,还能…
刚要伸过去的手被抓住,口干舌燥的程大树恍恍惚惚依旧没有挪开视线。
放任对方肆无忌惮搓搓蹭蹭,邵青燕终于开口。
“大树,可以了。”
作者有话说:
护工给雇主洗澡,正能量,求过审˃̣̣̥᷄⌓˂̣̣̥᷅
邵青燕:“我有些冷了,想快点洗完。”
“冷?不冷啊。”就算泡在冷水里也浇不灭身上燥与热的程大树起身去拿花洒:“那你再冲冲热水。”
然而久蹲之后带来的腿麻让他咧嘴皱眉。
手中没握紧的花洒被夺下,邵青燕快速又胡乱往自己身上打上泡沫。
“等一下我来…嘶。”程大树想去参与,可轻轻一动,腿麻带来的酸爽就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邵青燕垂眸一言不发冲掉身上的泡沫,抓着墙上的扶手借力靠站了起来。
一手拿花洒一手抓扶手,湿漉漉的毛巾就这样“啪叽”一声掉到了地上。
“………”程大树。
之前挡着的时候想看,现在坦诚相见反而不好意思去看。
蹲下将地上湿得一塌糊涂的毛巾捡起,程大树视线只敢落在邵青燕倾斜的脚踝上。
着力点不在足底,他侧身靠墙而立,双腿看起来虚浮无力。
心痛之余,程大树抬头正对上邵青燕垂下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邵青燕干涩的声音飘进程大树耳朵。
“你别这样蹲着…起来。”
“……”程大树。
察觉出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妥,他慌忙站起时才惊觉之前的酸麻未消。
身子不受控地往前栽了一下,程大树下意识想去攀扶,可对面站着的是连自己都站不稳的邵青燕。
伸出去的手硬生生收了回来,程大树在借势触碰邵青燕衤果着的腿和自己栽倒中选择了自己栽倒。
“小心。”
然而邵青燕却没给他脸着地的机会,而是伸手搀扶。
也正如程大树宁愿自己摔倒也不趁机去攀摸邵青燕,本就靠着墙的他因为这个动作,差点重心不稳被程大树反拽倒在地。
好在常年揉面擀皮臂膀比一般人力气大一些,全靠着最后的劲儿邵青燕又用力一拉,俩人才一同撞回墙上。
“唔…”邵青燕蹙眉。
“你,你没事吧,是不是抻着了,还是撞到哪了,背?腰?”程大树焦急地探手去摸邵青燕的后背。
只是被对方的惯性撞到肩膀,邵青燕没来得及说“没事”瞳孔就骤然放大。
“………”邵青燕。
明明没有花洒流出来的水热,对面人的体温却烫得吓人。
平时穿着衣服没察觉,此时邵青燕才发现程大树比想象中的要壮实许多。
被厚实的胸膛紧贴着,似乎在担心自己是否有事,环在身后的手正沿着脊背摸索。
“撞哪了?”
眼前人一言不发,程大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花洒流出来的水劈头盖脸淋在两人身上,刚刚擦干的头发再次淋湿,水雾中,顺毛的邵青燕显得格外温良。
不光头发,他的一帘羽睫也因为被水打湿垂成好看的形状。
盯着邵青燕抿紧的嘴唇,程大树浑身血液一分为二,一半直冲脑顶,另一半再次直冲理所应当去的地方。
“燕哥,我…”程大树。
“………”邵青燕。
早在程大树给自己搓洗锁骨时,邵青燕就瞥见了他裤子因被水打湿而紧贴身上所暴露出的明晃晃异常。
心中失措,只能止住程大树的动作打算快点洗完离开好让对方冷静冷静。
可此时贴在一起,邵青燕知道程大树似乎没那么容易冷静。
“燕哥,我…”程大树又重复念着邵青燕的名字。
想如同之前亲吻他伤疤那样去吻他的嘴唇,却在对方半阖着的视线下不敢轻举妄动。
程大树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尴尬,
也许是刚一进卫生间,也许是胡乱背诗时。
念从心头起,欲向胆边升。
爱了惦了这么久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甚至相拥相贴在一起。
这关系发展快到在梦里都不敢想象。
不把握住这个机会自己就是个蠢货。
一个豁出去死活不退,一个身后是冰冷的墙面无法退。
俩人僵持着不知站了多久,越来越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和舔唇吞咽声透过水流交替响在邵青燕耳边。
想到之前程大树跟自己剖析感情和经验时说过的“从没有过”,邵青燕轻声叹了口气。
毛头小子…
从被对方环抱住,自己的重心就没再放在臂膀上。
用空出来的手按住程大树的后脑,将额头跟他的抵在一起。
邵青燕有一下没一下揉着:“大树,再等等,给我点时间。”
等做完手术,等确定了关系…
按在后脑的手掌神奇地安抚了程大树胡乱跳动的心。
虽然没能亲吻梦寐以求的人,但这个承诺却让他在这一瞬间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满足,程大树“嗯”了一声。
“好,我等你。”
对他来说,等是最习惯的一件事了。
洗完擦干在程大树的闷头帮助下换上了衣服,邵青燕先一步滑动轮椅出了卫生间,留下对方一个人‘冷静’。
等程大树收拾利索回到屋里时,邵青燕已经自己挪回床上。
程大树揉了揉刚才被邵青燕揉过的后脑,想对自己的尴尬行为做出一个解释。
“燕哥,那什么…我…”程大树。
柔黄灯光下,邵青燕默默注视着手足无措的人。
“就是…其实我不是那种冲动的人。”程大树:“平时也没这样,也不知怎么…就控制不,我之前从没…”
想到之前也经常想着邵青燕冲动,程大树羞耻地低下头。
虽然含糊其辞但邵青燕能理解其中的意思,毕竟比程大树年长一些,
想了想他将手机重新拿到耳边。
“小雪,我这儿还有事儿,等明天再说。”
“………”程大树。
“嗯,交给你我放心。”邵青燕。
挂了和刘雪的通话,他重新看向脸已经红了的程大树。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在通电话。”程大树。
“没关系,是刘雪。”邵青燕:“刚刚…那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哦……”程大树。
虽然说很正常,但想到碰触之下却依旧波澜无惊的邵青燕。
程大树又多少有些患得患失。
没反应是因为自己不够吸引人吗?
想想自己确实不够白净,长得也不属于讨人喜欢的类型,程大树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想要跟某人做比较。
“你怎么了?”邵青燕不解地看着突然就蔫了的人。
“我不够好。”程大树神情低落。
看了眼和刘雪通话时长,算了算从自己出来到程大树出来的时间,邵青燕客观公正道:“其实挺好的。”
程大树瞬间活了过来:“你觉得我挺好的?”
“嗯。”邵青燕。
只不过,用不上…
脑海里浮现出某些场景,邵青燕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闸门已经打开,程大树不再吝啬心中的情话:“你也好,在我心里你最好。”
想到之前邵青燕僵硬的肩膀,程大树又凑上前:“燕哥,要不我给你按按肩膀吧。”
洗完澡之后,酸痛缓解了很多,特别是最后站在花洒下那几分钟,血液早就已经循环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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