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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为谋(Akon)


不过眼下不是说笑的时候,无念收了脸上的微笑,正色道:“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知道江教主是从从什么时候中了这毒,下毒之人,如今又在何处?”
这些话,其实也是陆宛早就好奇,但一直问不出口的。
江雪澜中毒这件事,说起来,确实蹊跷。
以江雪澜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身边自然少不了想要害他性命的人,更何况他之前已经遭遇过一次毒手,应该非常谨慎小心才是。
一个本该谨慎小心的人,又怎么会阴沟里翻船,落得今天这般境地。
无念的话问出以后,江雪澜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无念以为他不愿意说,便体贴笑道:“若是江教主不便多言,那贫僧再与陆师弟想想其他的办法。”
只是他这毒,也中了不少时日,如果能想到其他的办法,又何必等到今日。
江雪澜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此事……容江某考虑一下,晚些时候再给大师答复。”
见江雪澜有松口的打算,无念到底是松了口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声:“既然如此,那贫僧便不打扰二位,先告辞了。”
陆宛跟着他起身,想去院外送送他,还未等他迈出步子,便觉得身上的衣衫一紧,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江雪澜抓住了他的衣服。
眼看无念已经踏出房门,走到了院子里,陆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拂开江雪澜的手。
他往床边凑近了些,微微低下头,轻声问他:“你怎么了。”
“宛儿。”江雪澜低叹一声,摸索着找到陆宛的手,手下一个用力,将他拉到床上。
陆宛连忙用另一只手撑在床头,这才免了砸在江雪澜身上的后果。
“你……”
他原本要责问江雪澜为何无故对他发难,可低头看他时,见到江雪澜脸色难看,眼眸暗沉空洞,心下不禁一软。
“怎么了。”
他用膝盖撑着床板,跪坐在江雪澜身旁,任由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还不忘用空闲的那只手碰一碰江雪澜的脸。
江雪澜自然察觉到他态度有所软化,他松开陆宛的手,双手握在陆宛紧而窄的腰上,将他往自己面前送了送。
他揽住陆宛的腰,将自己的脸埋进陆宛的颈窝,叹息道:“让我抱一会儿。”
他们有多久,不曾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了?
陆宛僵在原地,如玉一样的脸庞上红了又白,心跳如同擂鼓一般。
嵩山脚下的小镇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既有久居于此的寻常百姓,也有不少途经此处的江湖侠客。
陆宛怀里抱着几包药材,脚步匆匆地从药铺里面走出来。
这里的药铺规模不大,有许多陆宛需要的药材都找不到,抓药的小伙计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说是在那边有一家医馆,让陆宛过去瞧瞧,就当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他想要的药材。
陆宛道了谢,顺着小伙计指明的方向赶往医馆。
他有许久不曾好好在街上逛过了,小时候,他一直呆在蝶谷,鲜少有机会出谷。成人后他第一次随着姬慕容出谷,便救下了被薛长老暗算的江雪澜,任谁听完两人的相识,再看看如今的局面,能不道一声孽缘。
怀中的药草有些发潮,好在没有起霉点。
陆宛收紧手臂,无心关注街边的各种小贩,只想早些把药材凑齐。
“小子,站住。”
行至半路,他忽然被一个衣着破烂的江湖道士拦住。
他以为这人拦住他是想拉拢生意,本想着从怀中摸出银两将他打发走,不料着老道目光如炬,紧紧盯在他的手腕上。
陆宛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到了自己因为怀抱草药而露在外头的手腕,上面系着一根红绳,红绳上拴着江雪澜送给他的那枚古铜钱。
本来,他为了在江雪澜面前隐瞒身份,这枚铜钱,是被他取下来戴到了脖子上的。
然而江雪澜已经知道了他不是小哑巴,他也无法继续装下去,便将这枚铜钱重新带回了手腕上。
见老道一直盯着自己腕上的铜钱看,陆宛以为他想要,想了想,从怀里摸了几枚零碎的铜钱出来。
这几枚铜钱是现今市面上流通的开元通宝,他腕上的那一枚,如今已经不能用做交易了。
“老先生,若是您不嫌弃……便帮我瞧一瞧,我待会儿要做的事情是否能顺利。”
小义丢三落四,从蝶谷出发的时候,少拿了一个装药的包裹,如今便缺了几味药草。
陆宛下山便是为了凑齐缺失的几味药。
他并不指望这个道士是不是真的能算出自己能不能抓到剩下的几味药,只是他刚好被拦住了,便从他口中讨一个彩头。
不料老道并不接他的话,也不要他的铜钱,他对着陆宛腕上的古钱看了许久,终于问道:“老夫问你,你手上的这枚铜钱,是从哪里得到的?”
陆宛一怔,低头望着手腕,“这……是我一位朋友在通州赠予我的护身符。”
老道闻言,脸上的神色越发奇怪起来:“通州?”
陆宛点头,确认道:“正是。”
他不知这老道为何要问这枚铜钱的来历,便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不知老先生何意?”
那老道摇头,掐着手指算了一算,“老夫问你,赠你铜钱的那人,现在是否遇到了难处?”
确实如此,只是他又是从何处得知的?陆宛神色有些凝重,警惕地向后退了半步。
“莫要害怕,”老道翻着眼珠子,“老夫年轻时,曾受过一次恩惠,施恩者便是赠你铜钱那人家中的长辈。”
“只可惜,未等老夫上门报答,恩人家中便出了变故……老夫不愿欠下人情,又恰好在通州遇见恩人的小辈,便给出了这枚铜钱,并嘱咐过后人,日后若是见到有此铜钱的人遇到难处,能帮则帮,就当报答往日的恩情。”
这枚铜钱是江雪澜送给他的,而陆宛又恰好知道江雪澜的身世。
江雪澜家中的长辈,不正是出岫山庄的人么,而老道说的变故,想来就是庄子上下几百口人,一夜之间死于非命一事。
老道为了取信于陆宛,将话说得十分清楚,而陆宛也不敢怠慢,请他借一步说话。
两人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陆宛方才犹豫着开口:“您……既然能算到江大哥如今有难,又能否告知晚辈破解之法。”
他说这话,实在是有些走投无路之下的病急乱投医了。
不料那老道并未推辞,反而问陆宛他能否与江雪澜见上一面。
这便有些为难了。
他说的话,陆宛信了七八成,可他不能保证老道是否真的想要报恩,若是他贸然带着老道进了少林寺,反而害了江雪澜,便不好了。
那老道自然知道他为何犹豫不决,他沉吟了一番,道:“这样如何,你若信不过老夫,老夫便自己登上少林。少林寺的和尚认识老夫,这样,你总该信得过了。”

陆宛先去了附近的医馆,找齐了自己需要的草药,这才与老道一同回到少林。
老道称自己与清律方丈乃是旧相识,要先与方丈叙旧。
只是这少林高僧哪是那么好见的,清律方丈日理万机,平日里鲜少露面,陆宛来少林这些天,也不过是在刚来的那一日见过方丈。
那老道神秘一笑,只道:“你这后生先去忙,老夫想与什么人见面,自然有老夫自己的法子。”
陆宛瞧他不像是托大的样子,又急着回去处理手头的药材,少做迟疑,便与老道在门口告别。
老道停留在原地,笑呵呵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对着他的背影说道:“你与那姓兰的小子,关系不一般吧。”
此话一出,陆宛手中的药包险些掉落到地上。他伸手捞住药包,回头看了老道一眼:“老先生,方才在路上,您不是答应过晚辈,要隐瞒江大哥的身世吗。”
出岫山庄一事,是六派之耻。少林并不知道江雪澜是出岫山庄的人,陆宛也不是刻意要隐瞒,只是想到他们连兰琦华都容不下,若是知道了江雪澜的身世,岂不是要趁着他受伤,赶尽杀绝,以绝后患。
陆宛回到小院,招呼小义出来,两人一起将发霉的药草清洗晾晒。
正蹲在木盆前忙活着,院门外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小义甩了甩湿漉漉的双手,从地上起身,好奇地看往门外。
无念在前面引路,带了一个江湖道士打扮的老头进来。
陆宛连忙起身,冲着老道士恭敬地唤了声“前辈”。
小义看了陆宛一眼,虽不知老道是谁,但也有样学样,跟着陆宛鞠了一礼。
老道要与江雪澜单独见一面,留下其他人在院中。无念拿起摊在油纸上的药草看了一眼,笑微微说道:“陆师弟需要药材,为何不来找贫僧。”
陆宛摇摇头。
江雪澜身为千机教的教主,如今借住在少林,得少林的庇护,本就有些打扰,又怎好问少林取药。
既然无念带着老道过来,想必老道已经见过了清律方丈,陆宛手里拿着一把连翘,看了江雪澜住的那间房一眼,犹豫着问道:“不知道那位老前辈……”
那老道既然认识少林的清律方丈,想来不是什么寻常身份,陆宛实在好奇他的来历,本想问一问无念是否知道,不料无念却道:“那位老前辈已经隐世多年,他的名讳贫僧不便告知。不过前辈是贫僧师父的旧相识,还请陆师弟放心。”
不便告知……陆宛垂眸不语,心中暗自猜想,老道恐怕是与小均爷爷一般的人物。
小均的爷爷是他们蝶谷的老前辈,是位能人,想来,那位老道也是很有些本领在身上的。
见陆宛凝眉深思,无念不由道:“陆师弟,贫僧无意隐瞒,只是老前辈的身份确实不方便……”
陆宛闻言一愣,很快便醒悟过来,原来是无念看陆宛久久不回话,以为陆宛不高兴了,这才出言解释。
陆宛不得不表明自己并没有不高兴,刚才不说话,只是在想江雪澜身上的毒该如何去解。
在他们两人在院中闲谈时,屋内的老道也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身材高大的青年端坐在床上,脸上虽然带着病容,不过精神倒是很好,丝毫不见在陆宛等人面前的颓意。
江雪澜与老道早在通州便见过一次,老道道破他的身份,江雪澜多疑,自然派手下打听过老道。
老道的名号,向前数个三四十年,在江湖上也是十分响亮的。
他与江雪澜的祖父,出岫山庄上一任的老庄主同辈。
当年,这位老道,还有峨眉山下开点心铺的梅公,江雪澜的祖父兰庄主,以及老道的师弟,并称为梅兰竹菊“四君子”。
这四人当中,江雪澜只见过自己的祖父,还有梅公。
如今尚在人世的,便只有面前这位老道和梅公。
二人皆是避世,梅公与自己的妻子桂婆婆隐居在峨眉山下,他们其实有许多去去处,选择留在峨眉,也是方便保护着兰琦华。
老道自从自己的师弟仙逝之后,便出走师门,云游四方,走到哪里算哪里。
江雪澜虽然没有见过老道,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老道却常常登门到访,因此才认得江雪澜。
他在通州将自己的信物交出,不料江雪澜为了哄陆宛开心,转手就赠给了陆宛。
不得不说,他在少室山下遇到戴着古钱的陆宛,实在称得上是机缘巧合。
若是江雪澜没有将那枚古钱送给陆宛,又或者陆宛不够珍视他送的东西,没有随身佩戴,那老道也不会得知江雪澜如今的处境,前来相助。
老道是老庄主的故友,江雪澜在他面前只能自称小辈。
好在江雪澜并不拿乔,将自己离开千机教前往京都的事情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老道听了他的话,先是深深吸进一口气,半晌之后又重重地叹出来:“山庄一事,老梅没有告诫过你,切莫追究吗?”
他话中有训斥的意味,江雪澜深色莫测,低声道:“自然。”
无论是他的姑姑兰琦华,还是梅公和桂婆婆,都让他不要追究。
只是山庄上下几百口性命,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奶娘,全部都死于非命,他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
他本该是霁月清风,芝兰玉树的出岫山庄大公子,而不是为正道难容的魔教教主。试问,面对着如今的这一切,他该如何能做到放下仇恨,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前辈,”江雪澜垂眸,淡淡道:“您的好意晚辈心领,只是灭门之仇,晚辈铭记于心,不能忘怀,也不敢忘。”
老道早就料到结果会是如此,又是一声长长叹息,伸手要为江雪澜把脉。
江雪澜有内息护住心脉,性命倒是暂且无忧。
老道收回为他诊脉的手,睁开眼看了江雪澜一眼,“老夫问你,你可是想好了,一定要报仇?”
“此仇若是不报,晚辈死不瞑目。”
“好,”老道点点头,却是有些欣慰:“有几分你爷爷当年的风范。”
他说,江雪澜身上的毒,若是他师弟在世,尚且能试着解一下,单凭老道一人的本事,恐怕难解。
老道虽解不了江雪澜身上的毒,却有其他的法子。
江雪澜内息浑厚,身上这毒伤不了他的性命,却也导致他用不了武功。
老道神色郑重,“你爷爷对老夫有救命之恩,老夫这条命便是你爷爷的。如今你身处险境,老夫实在不能袖手旁观。接下来老夫要传授你的,乃我道家心法,习武之人,气通十二经脉,经脉与脏腑相通,以你此时的境地,强行运功,便有伤及脏腑的风险。而老夫传授与你的功法,另辟蹊径,可保你经脉无恙,他日你若得了解药,也不会有后患。”
言罢,老道竟不等江雪澜开口,便将道家心法口述给江雪澜。
他一共口述了三次,问江雪澜记住了没有。
早在老道口述第一遍的时候,江雪澜便尝试着按照老道给的心法运功,在体内滞留多日的内息果真流转起来。这一转,犹如江河湖海,滔滔不绝,畅通无阻。
老道给的这心法,想必是独门秘籍,江雪澜神色凝重,起身下床,面向老道,双膝跪地,重重一拜。
“晚辈在此谢过前辈。”
老道受了他这一拜,伸手将他扶起,“如此,老夫也算还了那一命之恩。”
他将师门密法传与一个外人,实属大逆不道,往后恐怕都要活在对师门的愧疚当中。
陆宛将药材洗洗晾晾,无念暗中记住了他洗晾的几味药,不声不响地拆人送了过来。
送药的小僧上门时,陆宛有些惊讶,小僧道:“师兄担心药草失了药性,特地嘱托贫僧送一些新的过来。病人为重,还望陆施主收下。”
陆宛接过药仔细看了看,发现正是发霉的那几样药草。
他感激地看了小僧一眼,本想请他带路,亲自去找无念道谢,不料无念早就猜到此举,让小僧代为转达:“师兄说,这些都是分内之事,陆施主不必挂心。”
陆宛拿着新药去到厨房,小义正蹲在灶台前点火,他用力吹了几口气,将火苗吹得旺盛了些,扭头冲着陆宛笑道:“师兄,你来了,药材都带来了吗?”
陆宛点点头,着手收拾药材,准备煎药。
小义烧着火,嘴巴喋喋不休,一会儿问陆宛山下好不好玩,一会儿又说自己也要去佛祖面前烧一炷香,保佑他家人平安。
陆宛听了一会儿,手中的药材全部都理好了,便让小义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自己来。小义恰好交了几个新朋友,满心欢喜地去找他们问请香的事宜去了。
陆宛则留在小厨房,蹲在灶台前看火。
直到半个多时辰之后,汤药才煎好。陆宛取了一块厚布,包在煎药的罐子上,将黑乎乎的汤药倒出来。
老道与江雪澜聊了一个多时辰才告辞,陆宛端着汤药回到院子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把汤药端给江雪澜,看着他喝下去,陆宛忍住心中的疑问,什么都没有问。
他能忍住不问,江雪澜却忍不住不说。
递出喝完汤药的空碗,不等陆宛端着碗离开,江雪澜从身后一把搂住他的药,将他带到了怀里。
陆宛来不及惊呼就被江雪澜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他也知道这里是少林,低声道,“嘘,当心惊动了门外的和尚。”
陆宛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示意自己知道了。
江雪澜松开捂在他嘴上那只手,滑到陆宛腰间揽住,将脸埋进陆宛的后颈,嗅着他发间的药香,低低唤了声宛儿。
陆宛惊疑道,“你的嗅觉恢复了?”
江雪澜没有瞒他,更何况这种事也瞒不住,于是点了点头。
“是什么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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