舀起碗里的粥喝了一口,米粒软糯,梨肉甜香可口。陆宛细细嚼着,又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
兰公子给自己倒了杯酒,狭长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喜欢?”
陆宛咽下嘴里的粥,垂着眼:“有人告诉我,现在还不是梨子成熟的季节,公子从哪里弄来的甜梨。”
饮掉杯中酒,兰公子缓慢地勾了勾嘴角,“这天底下的梨树可多了去,陆公子不能只盯着一棵梨树看。”
他这话若有所指,陆宛一时间弄不明白,便低头继续搅弄碗里的粥。
“陆公子不要只喝粥。”
放下酒杯,兰公子拿起一旁的象牙筷子,夹了一块莴笋到陆宛碗里,“我特地让厨子做了些清淡的菜,陆公子多吃一些。”
不过是刚见面的人,怎么可以直接往旁人碗里夹菜。
陆宛端着粥碗的手一僵,强忍着不把粥碗收回来。犹豫了一下,再次向兰公子道谢。
兰公子却挑了挑眉,似乎要看着他把菜吃下去。
踟蹰了几息,陆宛用勺子挖起那块莴笋送到嘴里。莴笋的味道很好,咬在嘴里脆生生的,陆宛吃完忍不住往盘子里看了一眼。
兰公子当即明白他的意思,又夹了一块给他。
陆宛缩了缩手,“兰公子,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他原本就怕生,也不是什么会聊天的人,此言一出,车厢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好在兰公子很快从旁边的食盒中拿了一双新的筷子给他,“请。”
陆宛小心地接过那双手感略沉的筷子,满脸感激地冲兰公子一笑。
待到酒足饭饱,兰公子叫人来收了车厢内的小桌,如此一来,车上唯一能隔开两人的东西也没了。
这本来就是人家的马车,见兰公子没有要下车的意思,陆宛便重新回到自己方才睡觉的角落,恨不得越缩越小。
相比他的拘谨,兰公子倒是颇为自在,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陆宛又快要睡着之时,马车停下来了。
“公子,”车壁外面被敲了敲,外面有一道响亮的女声:“天色晚了,就地驻扎还是继续向前走?”
“去问问后面的白胡子道士。”
“是。”
马蹄声渐远,陆宛睁开眼,车厢内果然昏暗一片。他起身,挪到与兰公子相对的那扇小窗旁,掀开窗上的帘子往外看。
他们脱离了官道,到了一处林子,前面的道路有些狭窄,一次只能勉强过一辆马车。
将脑袋收回来,陆宛刚好撞进兰公子漆黑的眼睛里。
这位兰公子盯着他看了将近一路,陆宛早就有所察觉,只不过出于礼节一直没有开口询问。就连这次,两人稍稍对视一眼,陆宛也只是冲他点了点头,便重新回到自己之前的位置坐好。
那个女声去而复返,在马车外扬声道:“公子,明通大师父说就地驻扎。”
“好,那便停了吧。”
车队便闹哄哄地住下,外面人声嘈杂,似乎是武当的车队也跟过来了。
陆宛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见到不少熟悉面孔,便有些高兴地走到马车外面,“程轩师兄!”
程轩正牵着马督促师弟们动作麻利地点火,闻言望过来,一双弯眼带着笑,“陆宛师弟感觉如何,还难受吗。”
摇了摇头,陆宛扶着马车小心地跳下来,三两步跑到程轩身边。
与那个死气沉沉的兰公子共处一室太久,他真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看着众人收拾东西生火做饭,陆宛凑过去问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
一个小弟子手里举着一把红果子,“陆宛师兄,你帮我瞧瞧,这个东西能吃吗?”
红果子有指甲大小,陆宛捏开一颗凑到鼻尖,有股酸甜的味道。
“应该能吃吧。”他也不敢太过肯定。
“怕什么,”有个小弟子已经吃起来了,“反正有陆宛师兄在,若是吃了不舒服,师兄也会给我们看病。”
程轩拿扇子在他头顶敲了一下,“胡言。”
几人正胡闹着,兰公子也带人过来了。他身上穿着绣了金线的袍服,广袖高冠,贵气逼人,只是一双眼睛阴气沉沉,不是好相处的模样,惊的那几个小弟子登时就闭上了嘴。
“兰公子。”程轩手里还握着扇柄,冲他抱拳一笑。
“我让师弟们去打了些野味,已经烤上了,等会儿兰公子一定要赏脸尝一尝。”
兰公子作为商人,想必什么山珍海味都见过,因此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陆宛倒是眼睛一亮:“野味?什么野味,蛇?野猪?还是鹿?”
“咳……”程轩屈起食指挡在唇边压下笑意,“宛儿,是山鸡和野兔。”
陆宛脸一红,假装去看火上架的东西,溜到一边去躲着了。
“宛儿?”
兰公子负手站在一旁,随口问道:“程少侠与师弟关系倒是挺亲密。”
程轩笑笑,他心中还是警惕的,并没有过多透露什么,在旁人看来,却是他默认了与陆宛的关系亲近。
兰公子的马车十分宽敞,还有松软的被子可以盖。
陆宛裹着被子躺在车里,耳边还能听到火堆燃烧的噼啪声与守夜人小声交谈的声音。
白天睡了太久,他在车厢里翻了个身,并无睡意。
车厢另一边睡着兰公子,陆宛不知道他睡着没有,怕打扰到他,于是轻手轻脚地爬起来。
“陆公子,”灯火一闪,兰公子掏出火折点燃了蜡烛,“有什么事吗?”
他衣衫微乱,但是眼神清明,想来也不是很困。
烛光照亮了小小的一片地方,车厢内黑影晃动,是陆宛披着被子坐起身。
“我睡不着。”
将下巴抵在柔软的被子上,陆宛歪头看向兰公子。
人多鸡少,刚才在火堆前,陆宛与兰公子分吃了同一只鸡腿。那只鸡腿烤的焦香流油,滋味非常的好。本来陆宛是可以独占一只鸡腿的,可他见其他人热热闹闹的分食山鸡,兰公子孤零零地坐着,心中不忍,便将自己那份分了些给他。
望着陆宛温雅的脸庞,兰公子嘴唇微动,勾起一个有些刻薄的笑容来。
“陆公子对谁都是这样吗?”
“嗯?”
陆宛面露疑问地看着他。
“我与陆公子并不算熟,”他靠着车壁,冷声道:“陆公子便可以拿着鸡肉喂到我嘴边。”
“我不过是……”
见陆宛还想狡辩,兰公子嘲讽一笑,将烛台放到一边,手撑在陆宛腿前,身子往前凑近了些。
“不过是什么?陆公子不是武当的弟子吧,却与程少侠如此亲密,莫非有什么其他关系不成?”
陆宛睁圆了眼睛,为他这带着恶意的言语惊到了。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可能是因为常年的养尊处优,兰公子的肤色有种病态的苍白,使他看起来乖戾阴沉。
“兰公子,”他咬了咬牙,轻声道:“我虽然很感激你帮了我,但也希望你不要信口雌黄,我与程轩师兄不过是普通师兄弟关系。”
“师兄弟?”兰公子轻嗤一声,“谁会信呢,我看他叫你叫的倒是很亲密。”
“你——”
陆宛气结,松开手中的被子想要下车,“多谢兰公子招待,我看我还是回……”
一句话尚未说完整,陆宛的手腕被兰公子攥住,连带整个人都被狠压在车上。
仰面朝上,陆宛惊慌失措,心中生起一些待宰羔羊面对着屠刀时的恐惧。
伸手捂住陆宛的嘴,兰公子高大的身躯压下来,眉眼间隐约带了些不屑:“陆公子是想玩欲擒故纵吗?你今晚刻意接近我,不就是为了与我亲近一些吗。”
刻意接近?陆宛简直要被这人言语中的自以为是惊住了。
他挣扎了两下,发现这位兰公子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苍白虚弱,反而十分有力。
“唔唔唔——”
陆宛逼不得已,张口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被咬以后兰公子神色未变,反而更加大力的钳住了陆宛的下颚。他面目阴沉,眼中燃着暗火:“怎么,我哪里说错了吗。”
陆宛下巴都被捏红了,不过他眼中带着倔意,毫不退缩地与兰公子对视。
这种时候他忍不住又想起江雪澜来,如果江雪澜在,怎么会容忍有人这么侮辱他。
他想不明白,江雪澜明明就对他很好,为什么会不告而别,说走就走。
见他还敢走神,兰公子的脸色更加难看,手下的力道几乎要把陆宛的下颚骨捏碎。
他的手指苍白修长,犹如铁钳一般,极其有力。陆宛吃痛,轻喘了一声,伸手去扳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
陆宛撸起袖子,蹲在溪边给水囊灌水。
细白的手指上沾了水珠,陆宛随手一弹,细细的水珠消散在空气中。
他脸色很不好看,白皙的下巴上隐约可见两道红痕,惹得与他一同来打水的小师弟询问他这是怎么了。
在武当弟子眼中,陆宛算是他们的人,若是被商队的人欺负了,他们自然第一时间向着陆宛。
拧好水囊的盖子,陆宛沉默地摇了摇头,又从旁边的一堆空水囊中重新取了一个灌水。
昨天晚上他的确和兰公子闹了不愉快,而且他嘴巴笨,鲜少与人发生争论。对方又是个蛮横的少爷脾气,惯来口无遮拦,陆宛说不过他,被他气到眼眶都红了,仔细看好像还有泪水在眼中打转。
两人到最后也没争论出个所以然来,陆宛不想与他共处,抱着被子要下车去睡。
见他真的要走,兰公子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把陆宛留在马车上,自己带着怒气出了马车。
将带出来的水囊全部都灌满水,陆宛拍拍手起身,“好了,我们回去吧。”
“陆宛师兄。”那个弟子望着面前清澈的溪水,想到这一路奔波,只有遇到客栈时才能沐浴。
若是现在能下水冲洗一下……他转头望向林中,车队离溪水有一段距离,大家忙着收拾东西,应该看不到这边。
于是他叫住陆宛,“师兄,你帮我望风,我想下去洗一下身子。”
陆宛回头的时候他已经解起了衣服,没有办法,陆宛只好在一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那你快一些,不要耽误大家出发。”
“嘿嘿,师兄放心。”
那个弟子把自己扒得光溜溜的,赤身裸体地走进溪水中。溪水才到小腿,他只能弯下腰用手捧起水浇在身上。
甩了甩湿哒哒的头发,那弟子见陆宛坐在水边发呆,伸手掬了些水泼到陆宛脸上,他在水下招手道:“师兄,好凉快好舒服,你要不要也下来冲一下。”
陆宛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后是一位姑娘带着恼怒的吼声。
“哪里来的呆子这么不懂事,你把水都弄脏了别人还怎么喝!”
陆宛转头,只见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女子,想来是怕路上风尘仆仆损伤肌肤,所以脸上遮着面巾,只露出一对漂亮的眼睛。她怀中抱着几个水囊,看样子也是来打水的。
水下的弟子后知后觉的转过身去,可是一转身,屁股蛋又露给姑娘看了。
他羞的满脸通红,恨不得钻到水底下躲起来。
不过这溪水清澈见底,钻到水下也是一样的,该看的都能看到。
陆宛从旁边捡起他的外衫给他扔过去,轻飘飘的布料落到那位弟子头上。
“这位姑娘,”陆宛伸手一指上游,“此处是流水,你去上游接水,不会脏的。”
“是啊是啊,”那个弟子胡乱套上外衫,弓着腰狼狈地爬上岸,“姑娘若是嫌麻烦,在下可以帮姑娘打水。”
蒙面姑娘瞪了他一眼,“就算水是干净的,我也看到你在这里面洗澡了,你让我怎么喝的下去。”
弟子呐呐地张了张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陆宛。
那位姑娘也将带着怒火的目光转向陆宛。
待看清陆宛的脸之后,她先是一怔,随即诡异地沉默下来。
“姑娘,要不……”
“陆公子,我……”
两个同时开口,陆宛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姑娘先说。
“陆公子,”那位姑娘应该是商队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就听到了陆宛的姓氏。她望着陆宛温雅俊秀的脸庞,抱着水囊干咳两声,“我去上游打水。”
怎么又肯去了?
弟子纳闷地看了陆宛一眼,该不会是看我们陆宛师兄好看,所以就妥协了吧。
他摸摸自己的脸,心道我长得也不算差,怎么对着我就又吼又叫的。
他还在纠结着是哪里出了问题,陆宛已经陪同那位姑娘往上游走去,经过他时还提醒了他一句:“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
闻言那位姑娘一脸嫌弃地在他下半身扫了一眼。
弟子脸色大红,手忙脚乱地去石头上拿自己的衣服。
向前走了一段路,陆宛拧开水囊蹲下身去灌水。
那位姑娘也在他旁边蹲下,先是看了他一眼,随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陆公子,你昨晚是不是与我家公子闹矛盾了。”
将水囊浸在冰冷的溪水中,陆宛无言地看了她一眼。
“我们公子就是那样的脾气,”姑娘干笑一声,“还望陆公子稍微担待一下,我在这儿替我家公子跟你赔不是了。”
顿了顿,她又说:“希望后面的路陆公子不要赶我家公子出马车了,否则公子又要霸占我的车厢,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去和其他大男人挤在一起睡。”
原来是这样,陆宛脸一红,“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
姑娘拧好水囊,摆摆手:“无妨,就是希望陆公子能原谅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只是性子霸道了些,说话难听了些,难以相处了些,其实并不坏。”
确实不坏,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马车让给陆宛。
手中的水囊已经灌满了水,陆宛给沉甸甸的水囊拧好盖子,垂着眼:“嗯。”
带着水囊回到车队,程轩迎上来接过陆宛怀中的水囊,“怎么去了这么久。”
“往上游走了走。”
因着兰公子昨晚说的话,陆宛对程轩的接触略微有些不自在,收回自己的手垂在身侧,“师兄,我回马车上去了。”
“好,”程轩笑眼弯弯:“去吧,顺便支会兰公子一声,我们也该出发了。”
“……”
陆宛抿了抿嘴,“师兄,我不去兰公子那里了。”
“怎——”目光触及到陆宛白皙的下巴,程轩眼神微凝:“宛儿,出什么事了?”
他早先特地观察了兰公子许久,觉得这人之人性格高傲了些,该有的礼节却是有的,为人也颇讲义气。
陆宛性格温软斯文,也不是能与人发生争执的样子。
这两人不过相处一晚,怎么就闹起矛盾来了。
面对着程轩带着疑问的目光,陆宛鼓了鼓腮,什么都不想说,气呼呼地往武当的马车上走。
刚走没几步,那匹脾气不好的枣红大马从斜里跃出来,马上的人一语不发,探下身来长臂一捞,拉着陆宛的胳膊将人强行扯上马背。
莫名其妙被拽上马,陆宛惊魂未定,怔怔地骑在马背上,身后贴着一个冷硬的胸口。
一股淡淡的熏香味萦绕在鼻尖,身后的人拉紧了缰绳,双腿在马肚上一夹:“驾!”
枣红大马仰天嘶鸣,程轩眼皮一跳,后退几步,险些被马蹄撂到。
“三师兄,”旁边的弟子看着跑走的枣红马,凑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无事。”
程轩攥紧了拳头,手背上迸出青筋,嘴角仍是扬起来的,“把我的马牵来,提醒大家该出发了。”
兰公子的坐骑自然差不了,枣红大马速度飞快,哪怕在林间小道上奔跑也是如履平地般轻松。
耳边的景色飞快掠过,陆宛紧张地绷直了身子,僵着脖子一动都不敢动,就怕自己被甩下去。
他很害怕,兰公子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后来发现他一动不动,连话也不说,便一抖缰绳,让赤练慢下速度来。
“怎么不说话,吓傻了?”
“你不是知道了!”陆宛又羞又恼,转头去推他:“还不快放我下去!”
“那你下去吧,”兰公子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个白白的小东西来,“你不要,我就把它摔死了。”
“什么东西。”
陆宛面露狐疑,拉着他的手扯到自己面前。
一只比巴掌大些的小兔子在他手中蹬着后腿儿,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藏在怀里这么久的。
接过兔子,陆宛小心地将它收进自己怀里。
见陆宛接受了兔子,兰公子的面色缓和了些。
实际上他相貌很好,鼻梁高挺,薄唇凤眼,只是肤色苍白,又总是端着脸,才给人一种神色阴郁的感觉。
枣红马的速度慢下来,陆宛用手指拨弄着小兔的耳朵,他本就不是什么坏脾气的人,再想起打水时那位姑娘说的话,心中已经消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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