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挠了挠脸:“其实……不是因为他太有钱所以注意到的,而是因为……这个商人,其实是陛下安插在秦淮的暗线。”
陆小凤张了张嘴:“……”
林七继续道:“一开始,陛下只是想着这件事非同小可,而且又似乎和影子人有关联,所以才让陆大侠来办这个案子。但是,两天前,陛下和东方教主的信中谈及此事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个暗线看似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他其实是曾经侍奉陛下的暗卫统领。若是以他的武力,都无法反抗凶手,那只怕陆大侠和那凶手对上,也讨不了好。所以陛下一想起这个问题,就立即派我来找陆大侠,务必将陆大侠拖住,等到国师大人和世子来了,再继续侦办此案。”
陆小凤不吭声了。
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也不再澄清自己有自保之力。
墨麒低声道:“怎么?”
陆小凤摇摇头,脸色不大好看:“你们看过尸体,就知道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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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上这次发生的连环命案,死者的尸体都已经送去了金陵府衙。金陵前任王知府,因为和登仙一案中的凶手青鸟,也就是柳无眉勾结,交易罂粟之毒,故被处以死刑。
新任知府则是包相的弟子,做事雷厉风行。陆小凤带着墨麒和宫九到的时候,前一天晚上死于失火花船上的死者,已经被送到了府衙放满了冰块的停尸房,开始验尸了。
焦肉的味道很不好闻,尤其是知道这肉是人身上的肉的时候,心理上的恶心比味觉上的恶心更加难以抑制。
宫九站得远远的,倒不是觉得受不了这焦肉味儿,主要是怕自己身上的白裘沾上这恶心的味道。
墨麒看了一眼貌似很珍视他送的珍珠貂裘的宫九,面无表情地走到尸体旁边。
陆小凤道:“这案子一直到昨天,已经死了七个人了。多半都是金陵的大小官员,还有一些颇有家财的富贾。”
“这些人的致命伤,都是刀伤。而且,不是江湖人常用的那种长刀,而是寻常百姓家,用来切削果皮的小短刀。”
墨麒沉吟道:“那刀痕有什么特殊之处?”
陆小凤摇头:“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它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谁都可以随随便便去铁匠铺上买一把,哪一家铁匠铺都能买到这种刀,根本没法从凶器上查出来,到底是谁动的手。”
“影子人一般不会直接杀人,而且是这样的大案。没有考虑,这可能是普通人动的手吗?”墨麒检查完了第二具尸体胸前的刀口道。
林七瞪眼:“怎么可能?先前不也说了?这第二位死者,可是圣上跟前的暗卫统领!普通人,怎么可能拿一把小刀,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他给杀了?”
墨麒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而后让开了一点位置:“但刺刀的人,确实是没有内力,并且不会武功的人。”
陆小凤跟过来看:“为什么?”
墨麒将伤口指给陆小凤看:“你看他的伤口。若是像林七公公所说,如圣上猜测的那般……那凶手的武功,既然能够让这个死者无法反抗,那为何他插下的这一刀,会歪歪斜斜?而且你们看这伤口的切口,分明是在刺进去之后,停顿过,而后又继续扎进去。”墨麒边说边空手比划了一下凶手扎刀的动作。
陆小凤仔细看看:“还真是这样……浅层的伤口不够利索,深层的伤口倒是果决。看着像是一开始还犹豫要不要杀他,迟疑了一会后,才下定决心,痛下杀手。”
“而且这伤口确实扎的不深,要是有内力的人来扎这一刀,一定不止这么浅。”
宫九嫌弃地道:“你先前来看这案子的时候,难道没有验这尸体吗?”
陆小凤无奈:“当时我也没瞧见这尸体。”
林七汗颜道:“世子,呃,当时这具尸体死后,是先送回了汴京,让暗部的人验过了,才又送回来的。送回来的时候,陆大侠恰好和西门庄主有了争执,所以错过了。”
陆小凤摊开手:“我当时看到的尸体只有三具,就是第一个死者,还有第三、第四个死者的尸体。这三具尸体上的伤口我是验过了,但哪里有这第二具尸体来的精彩啊。”
他走到第一具尸体前,指着尸体身上的外伤道:“其实看第一具尸体的时候,我确实也和道仙一样,觉得应该是不会武功的人做的。”
“这些磕碰伤,还有痕迹各异的撞击伤,都不致命,而且伤痕还都很浅,像是搏斗的时候,被人随手抓了东西,撞击留下的。”
墨麒道:“有可能是有人和这名死者发生了很激烈的争执,最后一怒之下,用刀杀死了死者。”
陆小凤又走到第三具尸体前:“为什么后来我又觉得这凶手,不一定是普通人了呢?就是因为从这一具尸体开始,凶手在死者身上留下的伤,就只有胸口前的这一道。而且干脆利索,没有任何犹豫。”
“其实我说第三个死者、第四个死者,这说法不太准确。他们两个人的尸体是同时被发现的,根据后来对他们亲眷的盘问,他们两人在失踪前是一道约好出门谈事的,也就是说,他们应当是一同被凶手杀死的。”
“照理来说,如果凶手是一个普通人,那他哪怕速度再快,在对付其中一个人的时候,另一个人就很容易趁机逃脱,或者是背后袭击他。同时对付两个人,而且是两个壮年的男子,我觉得普通人不大容易做到。”
“你们看这两具尸体,身上也没有外伤,也没有什么束缚的痕迹。如果凶手是普通人,他是怎么做到以一敌二,并且还将这两个手脚自由的人同时一击毙命的呢?”
墨麒不由地看向分析得很深入的陆小凤:“也许他有同伙。”
一不小心钻了牛角尖的陆小凤突然卡壳:“……”他震惊地瞪了一会眼睛,仔细想了想,终于发现了另一个疑点,“但是第二具尸体怎么解释呢?”
“如果没有武功高超之人压制这第二位死者,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将刀捅进一位暗卫统领的胸口?还有时间犹豫,要不要下狠手杀死他?”
墨麒沉吟:“……你说得对。这确实很奇怪。会不会是被下了药?”
林七道:“那就更不可能了。暗卫原本的本职,就是护卫陛下的安全。他们的职责不仅包括处理意欲刺杀陛下的逆贼,还包括防备毒杀的可能。每一个暗卫都是被训练过的,以他们警觉性,不可能出现被下药的情况,更别提这位可是暗卫统领。”
“除非是被淬了毒的武器割伤,否则没有被下药的可能。可是你们也都看到了,他身上并没有伤口,那又怎么可能是被下药呢?”
宫九站得远远地冷声道:“我更想知道,你们怎么确定这些人都是被同一个凶手杀死的?方才陆小凤不也说了,造成他们致命伤的凶器,不过是街上铁匠铺里随意就可以买到的小刀。或许并非是被同一个人所杀,也可能是模仿作案?”
陆小凤看向宫九:“确定这些死者都是死于一人之手,并不是因为他们身上的伤口,而是因为在这些死者死前——或者说是发现这些死者尸体前,都有人听见一段歌声。秦淮河上的人都说,这歌,是死在秦淮河上的前朝商女的鬼魂唱的,而这些人,也都是商女的鬼魂杀的,所以才能这么轻易就将这些人一刀杀死。”
林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最怕这种鬼气森森的事情了,听着就觉得恐怖。
宫九嗤笑了一下:“无稽之谈!鬼魂杀人还要用刀吗?”
陆小凤抚掌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不过这歌声一直都是在夜半时分被人听到的,人也都是在晚上被杀死的。传来传去,也没找到个凶手,百姓自然就会编排这种骇人听闻的故事了。”
“哦,对了。十天前,我为了另一个案子去找西门帮忙,结果一下耽搁了整整七天的时间,后来又得去给之前那个案子扫尾,就一直拖到昨日,我才抽到空回来,准备在秦淮河上蹲点,看看会不会碰上凶手行凶,连新的尸体都没来得及看。”
墨麒:“那你碰上了吗?”
陆小凤唉声叹气:“碰上是碰上了,不过碰上的是已经死了的死者,凶手早就已经不在现场了。我估计是凶手在离开花船前,留下了什么机关一类的东西,等到凶手计划好的某个时间就会爆.炸,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但其实爆.炸的那个时候,船上的两名死者早就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验尸的仵作走了过来,给众人挨个见了礼,而后道:“陆大侠走后一直到昨天之前,秦淮河上只死了一个人。”
墨麒问:“是什么时候死的?”
仵作道:“是十天前死的。也是被短刀所伤,一刀致命,伤在胸口。不过这一位死者身上,除了致命伤之外,还有其他的伤口。”
陆小凤猛地转过头来:“什么?是什么伤口?”
仵作道:“是鞭伤。”
墨麒问道:“是死前留下的,还是死后留下的?”
仵作道:“死前死后都有。”
宫九挑起眉:“都有?看来杀这个人,凶手是为了泄私愤了。也不知这个死者生前是做了什么无恶不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