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梆响后,江山醉的楼顶传来了悠长的雁鸣,不多不少,也是三声。
早已赖在墨麒屋里的宫九,一边随口对试图偷懒的唐远道说了句“继续背你的心法”,一边扬袖一挥,以掌风推开了木窗。
唐怀天就第一个从木窗里钻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七个唐门子弟,有男有女,皆罩着铁面具,大晚上看起来有些渗人。
唐远道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墨麒,期望对方能网开一面,让他今晚可以不要背心法,和师兄师姐们唠唠感情,没想到唐怀天刚一进窗,就对着唐远道冷笑起来了:“装模作样看什么书,我瞧你在唐家堡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认真呢?每天净知道往密室里钻,出了密室就知道偷我熊猫,招猫逗狗的,在这儿装什么老实读书人?”
墨麒原本看着徒弟,有些柔和的眼神顿时一凝:“……远道,是真的吗?”
难怪这么长时间回来,就这么一本剑法诀,连心法诀唐远道都背不出来!
唐远道干笑了几声,也不敢再继续赖在房间里妄想听八卦了,自觉地钻进书房去,开始闷头背书。
厢房里一下进了八个人,还好江山醉为墨麒准备这厢房的时候,是将一楼除了柜台以外的所有地方都囊括进了厢房里,甚至连大堂都直接没设,不然一下还容不下这么多人。
不仅如此,等小厮们手脚利索地又搬来了八把椅子后,巴山江山醉分楼又踏进了两位不速之客,也同样是冲着墨麒来的。
东方不败,和他的管事白小花。
唐怀天扬起脸,对着面前这个一看就满脸写满粗心的管事,露出了一个狐疑的眼神。
哪个大男人的名字会叫“白小花”?
白小花吭哧吭哧给东方教主搬来了一把椅子,很不负唐怀天所望的在放下椅子的时候一个趔趄,抱着椅子摔了个声势浩大,椅子还砸到了白小花腰上,顿时把白小花砸的满脸痛苦。
白小花摔下去的时候,分明是往东方不败的方向倒的。东方不败但凡有心,随手就能把这个莽撞鬼拉起来,然而直到椅子角也跟着一块儿砸到白小花肚子上时,东方不败都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甚至还移开了眼睛,满含欣赏的透过窗户看向巴山的夜空。
白小花摔得龇牙咧嘴,不仅撞了肚皮,看起来好像还平地崴了个脚,蠢得真的相当可以。唐怀天根本不能理解,按照东方不败往日在江湖武林中的行事,这样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成为他的管事的。
不,退一步问,这个白小花,是怎么在东方不败身边活到现在的?
白小花摔得实在是太惨了,墨麒看不过眼,上去扶起了他:“你还好吗?”
白小花跛着脚,坚强往外走:“我好,这椅子摔坏了,我给教主拿新的。”
东方不败似笑非笑地看了要往外走的白小花一眼:“既然被你摔坏了,那再拿新的还不是一样?罢了。”
东方不败挥挥手,让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酒楼小厮给他们搬来了两个板凳。
白小花深感不安,于是又开始折腾着想要泡茶,被东方不败眼含深意地一手摁下:“我们都还不想死。”
毫无用途的白小花,于是鹌鹑一样缩手缩脚地坐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唐怀天再次以一种狐疑的眼神看了一眼白小花后,转身对墨麒道:“远道的任务,遇到了这种意外,按理来说一定是下这单的委托人隐瞒了信息。其实,在我们来到江山醉,与众位碰头之前,早已到了巴山。”
“我们按照那个委托人的信息去找了他,却发现那个地址是错的,那个屋子早已人去楼空,据说那屋主人已经死了不少年头了。也就是说,那个下单的委托人,定有问题。”
唐怀天皱着眉头:“先前下单的时候,那个委托人的说辞是无头镖师掠走了自己的亲人,他的亲人自上巴山山道后,足有半月未归,毫无音讯,定然是被那个无头镖师杀死了。不止他一人,还有许多在巴山山道过路的无辜人,都被那个无头镖师掠走了,再无人见过他们。故而,他想要雇我们唐门的人杀了那个无头镖师,好报仇雪恨。”
宫九眯起眼睛:“我记得,唐门有一条规矩,非作奸犯科者不杀。你们收到了这个单子,难道就没有人来核实一下,这情况属不属实?倘若是假的,岂不是枉杀了好人?”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唐怀天面色慎重地道:“而恰巧的是,当时来查这个委托真实与否的,就是那个后来到巴山来访友,而后失踪的元字子弟。”
“我们按照委托人的线索去查时,不仅那房子是个无人空屋,就连‘李义’这个人,都没有在巴山存在过。这个地址,这个‘李义’,分明就是幕后之人伪造出来的骗局。”
“这幕后的人藏得很深,也很狡猾,没有留下什么信息,就连委托人的身份、故事,都很有可能不是他自己的。甚至很有可能,就连这个委托人,都也只是他的一个棋子。李义的这条线索一断,我们就暂时没能再摸到幕后之人的马脚了。”
唐门的弟子各个都坐的很端正,像是一个又一个没有气息的冰冷金属人偶,铁面具在烛光下反射着诡谲的光。
“所以,你们是不是认为,那位元字弟子,是因调查‘李义’而死的?”墨麒问。
唐怀天点头道:“至少可以肯定,他不会是因为无头镖师死的。那个无头镖师并不会武功,元和师弟不会死在不会武功的人手里。他的机关术和毒术在唐门里也是排的上号的,除非是遇上当真打不过的敌人,否则是不会轻易着了道的。”
“我觉得,元和师弟之所以会选择这个时间段突然告假访友,还偏偏来的是巴山,应该是元和师弟后来发现了不对,又不确认自己的怀疑究竟是真是假,所以才决定先来巴山查探,再行汇报。没想到他却在此途中出了意外,与唐门断了联系,所以不知这个委托有异的堡主才将这个看起来十分简单的任务,交给了远道。”
宫九眯了眯眼睛,凉凉地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倘若被派来此地的人不是唐远道,恐怕唐怀侠还不会这么关心这个任务,那被派来做这个任务的那名弟子,恐怕就也要步上唐元和的后尘,直到他死后,你们才能察觉到问题。”
唐怀天顿了一下,倒是没对宫九的风凉话说什么。因为事实也确实如此。
一直沉默着的阿飞摸了摸怀中熊猫的脑袋,心情有些沉郁。
他原本在辽宋边境将墨麒、宫九拦下之时,心里想的还只是解决鬼荆无命,再超度李寻欢的。结果没想到路越往下走,就越不受控,等意识过来时,自己竟是又陷入了一场新的阴谋。
而在这场阴谋之中,阿飞甚至看不清究竟有多少方势力卷入其中。
无数个问题在他的心中不断地冒出来:李寻欢在哪?荆无命现在又在何处?为何影子人出现在巴山山道?影子人究竟有何目的?无头镖师是谁?他的行为背后又有什么阴谋?那个李义究竟是谁?他是谁派来的?他想要杀死无头镖师,为什么?他背后的人,究竟意欲如何?
被他抱在怀里的熊猫崽,爪爪捧着自己脑壳晃了晃。刚刚吃的有点多,它脑壳子都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不过现在它还没回到自己的两脚兽身边,再困也不能睡。
熊猫崽伸出爪在阿飞怀里慢吞吞掏了一阵,摸出一个果子来,一屁股坐回阿飞腿上,开始嗑起果子来,咔嚓咔嚓,无忧无虑,只等睡觉。
七个唐门弟子齐齐一个猛转头,一张张铁面具朝向了阿飞。
阿飞:“……!”
坐在最右首的是一名女弟子:“远道的熊猫啷个在你这?”
阿飞:“……”
他默默抱紧了怀里的毛团子。
然而唐门无情的冷面杀手仍然伸出了她的摧花毒手,残酷地将毛团子从他怀里揪了出来,然后送进了书房,回来以后才对阿飞道:“不回远道身边,阿飞困不着觉。”
阿飞:“……”
阿飞怀里一阵萧瑟的凉凉,痛失熊猫后,觉得自己今晚可能真的会睡不着觉了。
“那个李义,会不会和荆无命有关系?或许这整个事情,都是影子人弄出来的?”东方不败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提了个想法。
唐怀义看向东方不败:“为何这么说?”
东方不败叹息了一声:“本座只是不想再多浪费自己的力气。最好那个李义和影子人就是一伙的,如果不是……我可没有闲心管你们的闲事。”他站起身,没什么兴致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对着波光粼粼的寒池露出了一个感兴趣的神色,顺眼瞄了一眼已经折叠起来,靠放在一边的艳色屏风,没太在意。
“墨道仙好雅兴。”他随口说了句评价,就准备带着白小花离开了。
白小花刚推开门,就看见门外站着的一个正准备敲门的白衣暗卫。
白小花和暗卫对视了一会,才反应慢半拍的惊吓地叫了一声:“啊!!”
东方不败侧过脸来看着受惊的白小花,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