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懵逼地将这串小字看完,那团莫名其妙就突然不听他使唤的蛊虫,就从他食指上飞了出来,组成了一条黑黑的细线,指向花将的肩侧。
两只正依靠在一起的琉璃蝶,正落在那里,互相搓着爪,抖落下一簇又一簇晶莹的粉末。
花将看看肩膀边上的琉璃蝶,又低头看了看还在使劲指着他肩头,试图传讯的蛊虫,突然明白过来,这团莫名其妙就叛变了的蛊虫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当时他在千山鸟飞绝,分给墨道长的那部分蛊虫么!
花将顿时心口一痛,有一种自己辛苦养出的大白菜,借人家看一眼,却直接被人家偷走了的悲愤感:“……”
他想是这么想着,但身体已经动了起来,飞快找了处遮蔽物藏了起来。他不像墨麒和宫九那般,有足够深厚的内力,可以与石观音一决,现下能做的,便是帮忙做好自己能做的事——虽然他也不清楚,这琉璃蝶孵出来的蛊究竟有何用途——
还有,什么叫越多越好?到底需要多多?孵完了又该怎么办?!花将一边想着一边飞快取了腰间的饮血刀割开掌心,将血抹到了两只还在互相蹭爪的琉璃蝶身上,而后心念敦促这这两只蛊虫飞至空中,在大殿上四处产卵。
蛊虫是不分性别的,产卵也并不需要交.配,只要血够多,就能孵出足够多的虫卵来。
石观音并没有在意一直躲在角落里的花将到底在干什么,也没有心思在意。她的天武神经已经催发到了七成,可即便如此,那个身穿着玄紫色衣裳的道人依旧能与她相抗衡,即便偶尔有一两招疏漏,一旁的白衣男子也能勉强帮忙补上。他们三人,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竟是变成了一场苦斗。
石观音已经不想再和这两个人纠缠了,眼看白衣男子已经开始有些捉襟见肘,索性一下将天武神经催发到了极致,天空中唯美舞动的玉带狠狠击向白衣男子,这一击下去,定叫这人胸膛透风。
她正觉胜券在握之时,未料那玄紫衣裳的道人居然无视了面前的那道袭来的玉带,而是一个折身,向着即将被击中的白衣男子扑了过去:“九公子!”
花将刚刚一探头,就瞧见这样一幕,心中一惊之下,居然一下没控制住,直接将琉璃蝶所有产下的卵当下就催孵了出来。
所有琉璃蝶飞经过的地方,像是突然结出了冰霜一般,瞬间将整个大殿覆盖成了一片明镜的世界。
一面又一面棱镜折射着大殿中的人,三人的身影在镜中倒映出千千万,一眼望去几乎令人头晕目眩,站不稳地面。
墨麒抱着宫九在地上滚了几圈,被他们压过的镜面又破碎出更多的小镜面,成漩涡的形状,倒映出一圈又一圈人影。
石观音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琉璃蝶在空中扑闪着翅膀,重新飞进墨麒怀中,下一秒,墨麒与宫九就突然在这片镜子的世界中消失不见了。
石观音的反应很快,几乎在墨麒与宫九从她视线中消失的瞬间,就已经将那玉带丝绦飞快地舞向他们消失的方位,可除了将那里的镜子击得更碎,变得更加令人头晕目眩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她警惕地在这片只有无数自己的镜子世界中原地转了一圈,除了自己,没有看见任何人。正当她向玉带中灌注了十足十的内力,想要将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统统击碎的时候,镜中的她突然变了。
乌黑的头发变得灰败枯燥;美丽的脸蛋瞬间失去了水分,皮薄肉骨得宛如骷髅;妙曼的身体上生出一个又一个疮泡,流着恶心的脓液,然后像是畸形的水果一样鼓起一个又一个大包。
这实在是太恐怖了——最恐怖的是,不论石观音的眼睛落到何处,她都只能看见千万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丑陋地几乎比蛆虫还要令人恶心。
东南西北,天上地下。
被蛊虫隔绝的另一片天地中,墨麒还俯在宫九身上,双臂撑在宫九两侧,有些惊魂不定:差一点,差一点石观音的丝绦就要将宫九在他面前杀死了。
花将眼睛要瞎了,不想看打到一半突然抱在一块的墨麒和宫九:“你确定你们现在这样,适合?”他不得不提醒两人,“石观音还没解决。”
他伸手戳了戳自己身体上方罩着的,像是石灰一样硬而不透明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蛊?”
墨麒缓了几口气,坐直了身体:“……”他瞄了一眼宫九的眼神,像被烫到一样飞快侧过脸,决定将千里姻缘一线牵这蛊名烂死在肚子里,“镜蛊。”
墨麒没有说谎,只不过镜蛊是他在当时试过了这种蛊虫之后,重新取的名字。
“这些蛊虫的翅膀能制造一些扭曲的镜子,并且令人产生幻觉,每对蛊虫之间可以相互映照出对方的镜像。”墨麒道,“石观音先时与香帅交手时,便是因为心神不定而走火入魔,因而导致死亡。现下她又服用了影子人的药物,这种药本身就能令人的心智更易动摇,她再看到镜蛊的镜像,内力定然会因此再次出岔子。”
正说着,藏在墨麒怀中的琉璃蝶就抖了抖翅膀。
墨麒伸手敲了敲头顶的硬壳,将这些伪装成镜子的蛊虫赶飞,站起身道:“……可以了,石观音死了。”
花将与宫九立即照葫芦画瓢将硬壳敲开,放眼一看,一具枯尸正倒在还没飞走的镜蛊之上,枯槁的尸首倒映在细碎的镜子之上,丑的不堪入目。
可在这尸首身边,整个寝宫里,正扑闪扑闪地飞着这些美丽的、透明的琉璃蝶,从它们身上落下晶莹的粉尘来,简直像是仙境。
花将搓手:“道长,你看,这么多镜蛊呢……”
宫九的眼睛立即从石观音的尸体转到了花将身上:“那也是道长的。”
花将:“……”
难道我就白放血了?
好歹也是我孵出来的!
墨麒伸手接过一对琉璃蝶,送到花将手中,而后捧起自己掌心里那一对有点蔫哒哒的琉璃蝶,在自己指腹抹了一个小口子,将指尖血抹到这对大功臣身上。还在漫天飞舞的那些透明的琉璃蝶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一只又一只地扑进墨麒掌心,与和自己同色的那只大蛊虫蹭了蹭,像是水珠一样融回了母蛊的身体里。
方才还美轮美奂的琉璃宫殿又变回了原先金碧辉煌的样子。
花将看向还毫无尊严倒在地上的辽主:“走吧,现在可不是将石观音交给他的好时机,莫要叫他恼羞成怒。咱们回去等陆大侠一块汇合,到时候再将这三个凶手一同交给七皇子,让七皇子帮忙斡旋。”
宫九眉心顿时跳了一下:“为何要交给耶律儒玉?”
花将委婉地说:“等凶手抓到了,你们还想和已经不需要你们的辽主打交道么?”
过河拆桥这种事情,辽人又不是没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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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到七皇子府时,耶律儒玉已经在府中了,看到他们带着石观音的尸骨回来时,并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甚至还指给他们看了院子中早已准备好的一块裹尸布,让他们把这具碍眼的尸体放进去。
等到快要晌午的时候,陆小凤等人才急匆匆地赶回了府里,一进府就奔向了花将:“多谢救命!”
花将:“……嗯?”
楚留香从陆小凤身后走过来,摸了摸鼻子:“无花实在狡猾,我们去抓他时,他已经抓住了顾将军做威胁,让我们立即放他走,否则他就杀死顾将军。”
姬冰雁难得笑了一下,眼神中有几分促狭:“所以,楚留香就学着花公子对付原随云时的招数,假作被无花制服,实则悄悄将蛊王下到了无花身上。”
花将面上一喜。
楚留香以为花将是因为借给他们的蛊王排上用场而喜,很是配合地大力赞扬了一番蛊王的功劳,而后问众人:“这三人,我们是不是该立即进宫,把他们送到辽主手上?”
花将连忙摇头:“先时我也与墨道长和九公子说了,最好不要你们出面。现在辽国之患已除,你们对于辽主来说便是无用之人了,若是他想要过河拆桥,甚至将从这三个人身上受到的气撒到你们身上,那便不好了。将原随云和无花的武功废了,和石观音的尸体一起,让七皇子代为押送给辽主是最好的。”
陆小凤和楚留香对视了一眼,显然对于让耶律儒玉做这件事很是不放心,但也不好直接与花将说,而且花将所言也极为有理。于是便道:“那便辛苦七皇子了,我们就帮忙将他们的内力废了吧。”
陆小凤和楚留香一人负责一个,将无花与原随云的筋脉与丹田皆毁了,仔细检查,觉得万无一失后,才稍微有点放下心。
若不是要交给辽主,这种时候,其实应该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陆小凤和楚留香纠结地想。
姬冰雁不动声色地和墨麒传音入密道:“我还是觉得不大妥当。你可有能够察觉人内力的蛊虫?若是无花和原随云用什么法子恢复了内力,便能直接万蛊噬心,将他们杀死的那种。”
墨麒看了姬冰雁一眼:“我已经下了。”
这三人都是在被影子人救起后,因残杀辽人而被抓的。石观音内力走火入魔而死便罢了,无花与原随云既然没死,按照道理来说,确实应该将处置权交给辽主。但不论辽主是想将他们斩杀,还是想将他们留着活着折磨,都不能给这两人任何重新再起的机会,所以在方才,墨麒已经悄无声息地将蛊虫给他们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