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一只狐狸(二百)


“荒唐!”玄柳捂着心口,先前被涟绛与春似旧合力而伤,眼下连高声说话都觉周身抽疼,咳道,“春似旧,你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今日孤定要让你魂飞魄散!”
他的话音未落,手中落雨剑便刺向春似旧。
森寒的剑光凛冽晃眼,春似旧微微偏头,哼笑一声伸出两指夹住剑刃,不屑道:“你以为你能伤本尊一次,便能伤本尊第二次么?”
说着,春似旧手腕一转,强劲的气道竟在刹那间将落雨剑震碎。
银白的剑刃碎片被劲风裹挟着奔向半空,宛如一碗泼洒向天际的碎星。
玄柳瞳孔骤然缩紧,反应极快地翻身避开反刺回来的碎片,脸色顿然间阴沉下去。
春似旧立于起伏不平的河面上,脚下热腾腾的水汽氤氲,几乎将衣角烫起火。
他盯着玄柳,神情嘲弄:“不自量力。”
那些个守在一旁的天神见此情形,面色更加凝重,面面相觑后如达成共识一般飞身上前,手中刀剑法器尽数指向春似旧。
春似旧踩着刀光剑影迈步上前,众人抿唇后退,鬓角冷汗直流。
“你们有什么好害怕的?”春似旧微扬起头,“放心,本尊今日只杀玄柳一人。”
随着话音落下,他的手中长剑渐渐显形,锋利的剑刃仿佛刚从血海中掏出一般,通体猩红。
涟绛睨一眼长剑,见那刀柄上坠着一枚青石玉佩,与血红的剑身尤为不衬。
“这是......”众神也瞧清了这把长剑的模样,顷刻间惶恐之色爬满脸颊。
玄柳轻按脸颊上的伤口,扶膝缓慢起身:“销魂。”
——天道抽骨所化之剑。
销魂吸纳三界煞气,刃上浸着千万年来人间八苦之怨,剑灵因此暴戾残忍,见人杀人,见神杀神,见佛杀佛,非常人所能压制。
销魂一旦出鞘,则必见血。
当年白三娘将身体交由春似旧时,春似旧尚未召出此剑,便几近将众神屠戮殆尽。
无人敢想,如今销魂出鞘,九重天又会是怎样一番惨景。
春似旧把玩着销魂,漫不经心地一步步逼近玄柳,话却是朝着涟绛说的:“今日本尊帮你复仇,来日你可得好好谢本尊。”
“不算帮,”涟绛垂眸,目光一瞥间轻扫过观御身影,于是话音微顿,“你也想杀他。”
“呵,本尊真正想杀的人可不是他,”春似旧冷笑着微微眯眼,剑刃指向玄柳,“冤有头,债有主,烧毁本尊真身之人才最可恨。”
涟绛听着他的话,心下唏嘘:“可光熹已死多年。”
“光熹只不过是个傀儡罢了,”春似旧斜眼睨向观御,恨意愈见沉重,“当年的事,只有当年的人才清楚。”
观御眉心直跳,眨眼间惊疑不安之感爬满四肢百骸。
但他不露声色,只沉沉盯着涟绛。
春似旧留意到他的目光,唇角轻扬。
下一瞬,销魂径直刺向玄柳。
“陛下!”
惊呼声、尖叫声倏然响彻云霄。众神慌乱起阵抵挡,熟料阵法未成,他们便已被暴烈的剑气震出数米远,五脏六腑俱伤。
玄柳抬头,漆黑的瞳孔中映出血红锐利的剑刃。
“陛下——”
千钧一发之际,青白剑光破空而至。
坚硬冰冷的剑刃相撞,剑身剐擦出细碎的星火。
强烈刺眼的剑光搅碎四面八安涌来的疾风。法力相冲之下气浪滔天,便是连大地都为之一震。天河中滚烫的河水喷发如柱,河底烈火趁势而出,将浮尸抛至两岸,惊得人仰马翻。
春似旧目光一沉,眨眼间举起销魂斩向挡在面前的人。
观御飞身闪避,墨黑衣角被烈火舔舐,而他无暇顾及,急急唤道:“涟绛,不可!”
如若涟绛当真让春似旧借自己的身子杀了玄柳,便算是坐实了邪祟的名头,三界人人得而诛之,再无回转的余地。
“让开。”涟绛盯着观御,说话时气息不稳。他体内的神魔之力再次相争不下——春似旧又妄图剥夺他的神智。
兴许是受销魂煞气影响,春似旧心底的杀意怨念越来越深重,却又碍于涟绛掣肘而不得发泄,他变得暴躁不已:“你与他废什么话!?”
涟绛收回视线:“杀了玄柳。”
话音未落,他便纵身扑向玄柳。
而他身后乌泱泱的妖魔大军欢呼雀跃,也在此时嘶吼着淌过天河击向天兵。
“涟绛!”观御眉头紧皱,当即扑身阻拦。
承妄剑与销魂再次碰撞。
观御衣角的烈火越烧越盛,劲风吹拂之下甚至一路攀升至衣袖。
火舌舔咬过他的臂膀,须臾间他身上华裳玄衣尽数烧作齑粉。带着火的碎布接二连三剥落,露出衣裳底下被肆意灼红的肌肤。
火苗烧过他臂上隆起的肌肉,而后蔓延到手腕,再顺着掌心凶猛咬上销魂剑刃,滚烫炙热的温度顷刻间将刃上猩红血气熔化,淌落一地的血。
涟绛与春似旧躬身后退躲闪,但承妄剑紧追不舍。
燃火的剑尖自下划向上,观御抬手间一剑将春似旧脸上的面具割裂。
涟绛偏头,避开承妄剑锋锐的剑刃,脸上碎裂的面具噗咚一声掉入天河之中,熔成灰烟。
看清春似旧面容时,观御神情微怔,稍有晃神——
那张被面具遮挡的面容上,竟已布满猩红莲纹。
这些莲纹纹路密密麻麻,一朵又一朵怒放的红莲交错堆叠,刻在脸上仿佛碎裂后重新拼凑在一起的、裂口处渗着血的瓷器。
神体聚天地灵气而生,故唯有魔气侵入骨髓,才生碎纹。
魔气越重,纹路越繁复。
涟绛竟已入魔至此!
在他愣神之际,春似旧挑眼,销魂直穿他的喉咙。
猩红剑影晃过双眼,观御蓦地回神,却已躲闪不及。
血红的剑刃割开脖颈,刃上煞气顺着伤口疯狂流窜入体,骤然间难以忍受的剧痛袭遍四肢百骸,几乎叫他握不住剑。
“殿下!”
“兄长!”
观御身后,慌张的呼喊声响起,便是连玄柳也震惊地瞪大眼:“观御!”
而春似旧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力度又添三分:“府青,你该死。”

春似旧将这二字咬得极轻,除却涟绛,几乎没人听清。
观御望着面前的人,黑沉沉的眸子被酸楚苦涩浸得发红。他终是不忍以承妄剑抗衡,气音发颤:“涟绛。”
他叫了涟绛五百多年。
愉悦的、气恼的、酸涩的、无奈的、温柔的、心疼的......
一声声涟绛贯穿他的一生。
但他不想,这叫了五百余年的名字再被念于唇齿间时,竟只余下无边无际的悲凉。
你当真舍得杀我么?
他注视着涟绛的眼睛,视野被水汽晕染得模糊不清。
销魂一寸寸割开他的脖颈,拉扯间带来钝痛。
他面前那张格外熟悉的脸上,显出截然不同的神情——莲纹遍布的右脸得意洋洋,快活至极;隐约透着猩红纹路的左脸上似有讶异,又有悲戚,而更多的是心如死灰的绝望。
春似旧嘴角微动,压抑不住满心的欣喜,脸上已满是喜悦之色。
涟绛呆望着观御赤裸的臂膀,眼看着烈火爬满他的身体,将他小臂上那只栩栩如生的狐狸吞没。
而令涟绛感到奇怪的是,观御身处烈焰之中却未被烈火所伤。
“涟绛......”
气若游丝的声音轻吻在耳畔。
涟绛骤然回神,见面前观御已近濒死。
涟绛浑身一震,如遭雷轰。
遽然,涟绛劈手夺下春似旧手中的销魂,二话不说扔至翻滚起浪的河水之中。
“你疯了!?”春似旧难以置信,盯着空荡荡的掌心绝眦欲裂。
涟绛将视线从观御身上剥落,强装镇定道:“今日只杀玄柳。”
“他拦着你、是他拦着你!”春似旧暴跳如雷,“涟绛,我们今日不杀他,又怎么杀得了玄柳!?”
他一面说,一面捏诀召回销魂。
熟料涟绛制着他,即便拧着经脉疼痛难忍也要强行压下抬起的右手,不肯让他再伤观御半分:“只杀玄柳。”
春似旧气极:“你简直糊涂!”
他们两人谁也不肯退让地较着劲,落在旁人眼中便是涟绛左手阻右手,自己打自己。
但面对这滑稽可笑的场景,却无一人脸上牵得出笑意。
春似旧约莫是铁了心要杀观御,盛怒之下操纵着魔气在涟绛体内横冲直撞,意图再多争抢一些控制权,最好是如当年的白三娘一样,彻底将涟绛占为己有。
偏偏涟绛不甘示弱。他的神识坚不可摧,一时半会儿两人胶着不下,竟难分出胜负。
不可遏制的疼痛自涟绛身体深处炸开,顺着经脉游遍五脏六腑,同时毫不留情地啮咬四肢百骸。
头顶的黑云越加暗沉,低的像是要将大地吞没。
沸腾涨起的河水汹涌奔流,烈火咬开水面,气势汹汹直窜入云霄。
春似旧怒不可遏,争抢不得下竟然癫狂到试图将涟绛撕碎,好落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我若是死了,”涟绛竭力应付着他,识海几欲崩塌,“你也活不了。”
春似旧运气化刃挑断他的筋骨,残暴至极:“那又如何?分明是你背叛本尊在先!”
猛烈的攻势之下,涟绛渐渐落于下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几百年的修为终归难是魔骨对手。
先前他能与春似旧相融,是因他心志坚定。
而今他慌了神,识海在春似旧越来越迅猛狂暴的攻击下缓慢分解,仁义道德逐渐飘散,紧接着便被残忍嗜血的念头取而代之。
春似旧微眯起眼,毫不心慈手软地将千万年来积压于身的怨念恨意顷灌入涟绛神识之中,想要借此彻底将他击溃。
怨气侵入身体,错综复杂的爱恨痴嗔沉甸甸压在身上,顷刻间涟绛只觉眼前混沌不清,重压之下连喘息都变得格外艰难。
他心神不宁,节节败退,已经快要撑不住意识。
但在春似旧以为得逞,得意洋洋地抬袖袭向观御时,李阿娘依旧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拼尽全力一把将观御推开:“走!”
而观御见他伸手,意识不清间本能地抬臂想要抓住他。
奈何十指来不及纠缠,涟绛便用力将他推远。
到手的猎物再次被救下,春似旧努目撑眉,嘶吼出声:“他就那么重要吗!?”
“那悯心呢?”涟绛拼尽全身的力气阻拦他,闻言牵动嘴角扯出一丝笑来,“悯心......就那么重要么?”
乍然听人提及“悯心”二字,春似旧难免有一瞬间的迟滞。
见状,玄柳趁机召众神合力起阵。
“你不会杀悯心,”涟绛艰难地喘着气,周身痛极,那些不见血的伤痕浸在冷汗里,直教人痛不欲生,“我也不会杀他。”
春似旧在这须臾间稍微怔愣住,又蓦地笑起来,问:“你又怎知本尊不会杀他?”
涟绛错愕抬眸,听他道:“悯心不爱本尊,本尊......”
“魔头,受死吧!”
春似旧正说着,玄柳溘然托着偌大的金印自穹顶压下,随之而来的撞钟声与诵经声悠长空远。
金迦印下无生魂。
“玄柳,你竟然——”春似旧骇然抬头,遮天蔽日的金印压下时他无从躲藏。
涟绛亦是一惊,尚来不及作出反应便只听得耳边雷声轰鸣。
紧接着他的身子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到了身上,按着他沉入烈火滚水之中。
涨水涌动着裹挟住呼吸,灼烫的温度让人周身作痛。
涟绛昏昏沉沉没入天河之中,喧闹嘈杂的声响于刹那间被河水隔绝,仅剩下奔涌不息的水流声一下下敲打着鼓膜。
他抓紧浮木一般紧抱住压在身上的人。
天河中沸腾滚烫的河水灼伤他的双目,是以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他难以辨物,却知怀中紧抱着的是观御。
——如今天地间能为他奋不顾身之人,已经只剩下观御。
金迦印铺天盖地压下之时,观御竟然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挡到他身前,替他承受这足以碎骨的重量。
可观御终归只是凡胎肉体,饶是再能忍,他也是会疼的。
沉重的金迦印加身,剧烈的疼痛之下观御难以遏制地吼叫出声,而在这转瞬之间,他的后背便已经被鲜血浸透。
金迦印逼出了他的本相。
苍青巨龙甩尾而起,乍然击碎穹顶之上遍布的黑云。
但金迦印困着他,缚着他。他在疼痛里挣扎,龙身剐蹭过金色符文,其上坚硬无比的龙鳞顷刻间烧起火,随后一片片剥落,袒露出皮肉下嫩红的龙身。
而用以结印的符文丝丝缕缕钻入他的身体,牵引着骨骼剧痛无比。
他痛苦地喘息着、翻腾着。他本可以逃离这无边炼狱,但他半步未退,始终紧紧护着涟绛。
那些从他身上剥落下来的、手掌大小的鳞片噼里啪啦砸进天河之中,宛如在投河自尽。
浴火的龙鳞几乎飘成暴雨。
涟绛错愕茫然地睁大眼。
他眼睁睁看着这场雨乘着风落下,五内俱崩。
他嘴唇发抖,神识颠倒,竟似身陷幻梦之中,怔然望着眼前的景象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观御。”
观御用庞大的龙身将他圈住,护崽子似的将他护在怀中。
“哥哥......”他涕泗滂沱,手足无措地捂住观御身上流血的伤口。
可那根本是无济于事。
鲜红温热的血依旧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渗出,在他的手背上留下蜿蜒的红纹,随后啪嗒一声滴落进滚烫的河水之中。
随着金迦印不住地下沉,观御压着涟绛一道坠入天河。
他在涟绛的哭声里从神魂俱散中争得片刻清醒,强撑着抬手抚上涟绛潮湿的脸颊,声音低微:“别哭。”
“哥哥!”涟绛急忙抓住他的手,这才惊觉他身上的温度已低如寒冰。
观御半睁着眼痴痴望向涟绛,周身愈渐猛烈的痛意扼住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竭尽全力也只不过是轻声呼出“崽崽”二字。
涟绛拥着他疾速下坠时,那句被堵在他嗓间的“我爱你”终是无力再出口。
他盯着涟绛,瞳孔渐渐涣散。
他想起不久前在桃山地牢中厌岁说的话,终于缓慢而迟钝地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坠入天河之时,汹涌而狂暴的波涛一重重砸在身上,水浪间翻腾的血沫子搅乱视野,以至于他只能隐约看见涟绛,却看不清涟绛红肿的双眼以及痛不欲生的神情。
可是他无比清楚地察觉到涟绛现在很难过。
比谁都感同身受。
他从来都不愿看到涟绛伤心落泪,可回想这短短的一生,不管有意无意,他已经让涟绛哭了无数回。
他太贪婪,也太自大。
如若当初他能松手,不逼着涟绛直视心中的悸动,兴许除了他,所有人的结局都会是皆大欢喜。
涟绛不会长出第九条尾巴,春似旧不会入世,丰京数万百姓不会无辜枉死......
可惜世间从来没有回头路。
观御借着涌动的河水低头,冰冷的唇瓣贴上涟绛额头。
——涟绛,好好活着。
濒死之际,观御撑不住身体,随便一股细小的水流便能将他带走。
于是他的唇瓣一触即分,离开时一颗闪闪发光的龙珠没入涟绛眉心。
他用苍龙魂魄吸纳了金迦印,并以此印暂且镇住春似旧。
即便明知自己会因此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他的身形一点点消散,漂浮间化作天河里的烈火,烧过的地方红莲怒放。
涟绛怀里渐空,奈何歇斯底里也留不住他。
涌动的河水带走观御,同时拥着涟绛坠向河底。
天河中满河烈焰红莲交相辉映,诡异妖冶,实属奇景,可惜涟绛已无法看见。
他精疲力尽,溃败之下再无生欲。
不该是这样的。
死的人应该是玄柳,而不是观御。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浑浑噩噩间已泪流满面。
河底屈膝而坐的老人仰头望着他浮浮沉沉地落下,不由长叹一气。

他在梦里见到了青丘热情的百姓。
他的爹娘为他的到来喜极而泣,赐字“晏”,明朗温和、安乐平静的意思。
白三娘哼着歌哄他入睡,但刚睡着不久便被调皮的楼弃舞掐着脸闹醒。
他的阿姐带他爬上高山,去看日出时山顶翻滚的金色云浪。
他还在梦中看到了幼时因为得不到父王疼爱而偷偷抹眼泪的观御,看到此生最好的伙伴,看到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
他看到长生殿清池中悠闲摇尾的锦鲤,看到揣着果子一路飞奔的月行,看到夜深人静时为观御虔诚祈祷的临娘。
他看到漫天的青色光辉、遍地艳红的珊瑚珠子、杯中晃动的酒水、清晨穿透门窗的暖阳、软红帐下发颤的白浪......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