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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狐狸(二百)


步重咬紧后槽牙,气哼哼地一扭头:“白便宜他了。”
“哎呀行了,”风晚适时插话,“观御自剖相思骨,也算是证明对松晏的一片真心了。以前他确实做的不对,但如今无论如何你也该改改对他的看法了。”
步重鼻腔里哼出声来。
风晚摇着折扇微微叹气,末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神神秘秘道:“诶,你们过来。”
三人狐疑地围上去,只听见他悄声说:“你们说,观御受了那么重的伤,半条命都没了,那相思骨又是断情绝爱的东西,他会不会以后都——
不举了?”
”你说什么!?”玄柳怒而掀桌,“他竟然为了那魔头自断相思骨!?”
底下清行两股颤颤跪伏在地:“陛下息怒,太子殿下许是一时糊涂,这才......”
“一时糊涂?”玄柳几乎被气笑了,“好啊,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孤让他下界诛杀魔头,他倒好,阳奉阴违,阻拦止戈杀那魔头不说,竟还将自己的命与他捆在一处!”
他缓缓走下台阶,眼底冰冷一片:“观御还真是孤的好儿子,他这是在逼孤弑子。”
清行浑身一僵,满目错愕:“陛下,万万不可!”
“传孤口谕,”玄柳居高临下地望向清行,“神女贞以阳奉阴违,押入神狱永世不得踏出神狱半步。”
“陛下,神女是天道所选之人,还请陛下三思啊!”
“太子观御,抗旨不遵,”玄柳置若罔闻,“即刻逮捕归天,受天雷极刑,以示教训。”
清行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陛下,殿下刚剖出相思骨,只怕是受不住这天雷——”
“清行神君,”玄柳缓缓蹲下身子,“孤不止是人父,也是三界的主子。人间尚有言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在神界,在三界众目睽睽之下!”
语罢,玄柳甩袖离去,偌大的大殿冷清下来,清行捶胸顿首,连声叹气:“造孽啊造孽......”
沈万霄清醒时已是三日之后,风晚与步重辞别唐烟,将他与松晏带回人间,因着沈万霄昏迷不醒,三人便就近落脚,去了忆迟居。
待四人进屋,临娘便急忙遣了些妖精神灵守在客栈前,说是时颂领命下界捉拿观御,还贴了悬赏告示,将三界闹得沸沸扬扬的。
松晏轻车熟路地解开沈万霄衣襟,拿沾了水的帕子为他擦身,目光落到他胸前狰狞的伤口上时心里一疼,握着帕子的手也有些发抖,眼前水濛濛一片遮挡了视线。
“沈万霄,”他哽咽着洗干净沾了血污的手帕,转身拿了药膏过来,“你还总说我笨,明明你才是最笨的那个。”
他低头将药膏仔细抹匀,眼眶里承不住的泪滴“啪嗒”一声落在沈万霄赤裸的肌肤上。
“你就是个混账……”松晏吸吸鼻子,正要直起身子,颈间一重压在了沈万霄身上。
他本能地避开沈万霄的伤口,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生怕把人弄碎,撑着床褥便想起身:“压疼你了,对不起。”
“别动,抱一会儿。”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搭在了后颈上,止住他所有动作。
松晏愣了片刻,骤然抬头,只见沈万霄似笑非笑地垂眸望了过来。
他心跳如擂鼓,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死咬着唇不肯吭声。
沈万霄揉他的脑袋,转头瞥见窗沿那盆将离草时目光一顿。
“它本来都要枯死了,”松晏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鼻音有些浓重,“都是因为你,它才这么有生气。”
沈万霄支着身子坐起来,松晏连忙捞过软枕垫在他身后:“你别乱动,当心待会儿伤口裂开了。”
“没事,”沈万霄握住他的手,唇色尚还有些苍白,“小伤而已,不......”
话音未落,松晏忽然附身贴上了他的唇,虽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吻,但足以让他怔神。
“为什么要这么做?”松晏盯着他的伤口,“你明知道,剖出相思骨有多疼,有多危险。”
沈万霄回神。他其实早有察觉,原本是想等松晏主动坦白,但那日松晏以买膏药之名将他支开,明晃晃地遮掩着,他便再无法自控,站在门口将他的话尽数听了进去。
“你想让我把你忘了,”沈万霄又伸手捏他的脸,挤得那两团软肉变形,“怎么这么狠心?”
松晏被他捏着脸说不清话,哼唧几声被他抱进怀里,听他接着道:“抱歉,那日吓到你了。”
“松晏!”步重在此时回来,甫一进门,手里提着的烧鹅就掉在了地上,是以骂骂咧咧地弯腰去捡,“这店家是搞什么,栓点东西都栓不稳。”
沈万霄趁这空档亲了亲松晏红肿的眼皮:“一直守着我没睡觉么?眼皮都红了。”
松晏颔首:“你不醒我睡不着。”
“何止睡不着,”步重对两人翻眼,“还天天掉金豆子,羞死人了!”
“财宝!”松晏瞪他一眼,转向沈万霄时目光又变得温柔起来,“你别听他瞎说,我才没有天天掉眼泪。”
沈万霄微微颔首,指腹顺着他的眼角摩挲而过,触到一片湿润。
步重几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沈万霄更加不顺眼,寻思着趁松晏不在把他劈晕算了,至少睡着没那么碍眼。
熟料后跟进来的勾玉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眯眯道:“别想了,人家今晚不睡在一起才奇怪,日后不黏在一块也更奇怪。”

第92章 不举
步重哼了一声,回头见两人浓情蜜意,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将手里的烧鹅搁下后随勾玉一道离开。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临娘便端了汤药来,进门见沈万霄醒了,一时间竟喜极而泣。
松晏连忙上前安慰她,这时才知临娘与沈万霄生母交情匪浅,便不禁多问了几句:“那他娘亲现下在何处?”
临娘欲言又止,目光转向沈万霄。而沈万霄搁下药碗,抬眸道:“她自弑神台跌落,神魂俱散。”
松晏一惊,若非沈万霄亲口所言,他定是不愿相信,毕竟世人都说天帝与天后乃是良缘,是佳话。
他剥开一小块油纸包裹着的蜜饯递给沈万霄:“抱歉,我不是有意要......”
“无妨,天帝有意遮掩此事,你未曾听过也属正常。”沈万霄就着他的手将蜜饯含进嘴里,只觉得过于甜了些。
临娘望着两人会心一笑。她原本还想再多与沈万霄说说话,怕他一个人心生烦闷,但见此景后便只捡着要紧事说了,临走前不忘将一只玉瓷瓶交还给松晏:“这是你原先给十六的膏药,她托我替她保管着,但如今......”
她说到这儿时情不自禁地叹气,扭头看向窗外晴朗的天空:“前不久天帝刚下了令,将十六押入神狱,囚禁终身。那小丫头这辈子恐怕是再用不上这膏药了,今日我将它拿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
松晏接过玉瓷瓶,目光微怔。
“这事本就是止戈的错,”他送临娘出门,折身返回时闷闷不乐,“要罚也合该是罚止戈,他怎么能这么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真是气死我了。”
沈万霄凑过去自身后抱住他,将下巴搭在了他肩上:“止戈是海神之女阅黎所生,天帝对海族多有忌惮,想是不敢轻易动止戈。”
“什么叫轻易动他?”松晏气鼓鼓地将人推开,“他都把你害死了,天帝还要偏袒他!就止戈是他儿子,你不是唔——”
他忽地噤声,眼底映出沈万霄半阖上的双眸。
沈万霄这回亲的温柔,几乎没什么逾矩的动作,就连双手也是安安分分地撑在褥子间,反而是松晏有些难以把持,搂着他的脖颈亲不够似的直往上凑。
“又想要了?”沈万霄微微偏头,避开他情难自控的吻,沙哑着嗓子轻声发问。
这四个字被他咬得极轻,落在松晏耳朵里却重的厉害,眨眼间便将耳廓压红。
他磨磨蹭蹭地退开些许,低头将额头抵在沈万霄肩颈处,揪着他半敞开的衣裳边角连连摇头:“我就是想亲亲你,没想别的。”
沈万霄极其短促地轻笑一声,不知是信还是没信。
松晏头埋得更低,羞恼地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你不许笑!”
“嗯,”沈万霄颔首,五指握着他的脖颈缓慢摩挲着,“那就多亲几下。”
疾风骤雨般的吻接二连三地落下,松晏眼前一花,后背撞进软乎的被褥里,那里似乎还余有沈万霄偏高的体温。
他呆呆地看向撑着身子压在上方的人,脸红了又红,伸手抵在他肩上,小声推拒道:”现在不行......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沈万霄目光沉沉,盯着他像是巴不得将他拆吃入腹,声音却冷静许多:“我不做别的。”
松晏在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里紧紧闭眼,扯着被褥偏头将脸埋了进去,只露出通红的耳尖,声音发闷:“我不信。”
“嗯?”沈万霄拨了拨他鬓边的银发,挑起几缕绕在指尖把玩着。
他灵活地勾着发梢轻扫过颈侧,轻微的痒意让松晏呼吸急促,求饶似的去捉他的手,哼声求道:“今天真的不行,你别弄我了......”
沈万霄按住他的侧颈,微微施力揉了揉,将那一小块肌肤揉搓地发红才肯罢手:“十六罪不至此,过几日我回九重天一趟,将此事......”
“你若实在想要,我帮你......”
松晏彻底怔住,血色漫过肩颈,整个人都像是要被煮熟了。
沈万霄亦是一怔,他一直盯着松晏,饶是双目受伤视线不清但也不至看不清楚,松晏最后没说出声的那几个字分明是——含一会儿。
须臾,松晏先回神,猛然将他往后一推而后化成原身飞快跑出了房门。
这次沈万霄反应有些迟了,只好望着半开的房门无奈摇头。
“砰”的一声,松晏用力合上房门,脸上燥意难退。
他捂着胸口平复心跳,越想越觉得丢脸。沈万霄说“不做什么”当真是没想做什么,他却还当了真,慌乱奔逃间还特意瞄了一眼他身下,好像确实没什么动静。
——色胚竟是他自己。
思及此,他更加羞愤欲死,索性捂脸哀嚎,熟料被屋里围坐摸牌的三人看了个清楚。
“松晏?”步重先丢了牌朝他走来,“你怎么了?”
“我不干净了。”松晏扒着门哭嚎出声,末了忽地惊醒,满目震惊地指着步重道,“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步重已然咬牙切齿,再一看松晏颈间乱七八糟的红痕,顿时更加来气,拉开门就要找沈万霄算账:“好啊观御这个王八蛋,小爷我就不在那么一会儿他就对你动手动脚的!个登徒子,伤都没好就想着这茬子事,他硬的起来吗他!”
“小凤凰,”勾玉及时拦住他,顺手往他喋喋不休的嘴里塞了颗葡萄,“好了,别生气了,人家好歹忍了千百年,一时半会儿忍不住咬几口也正常,总之也不会掉块肉,再说了,松晏这不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么?别生气了啊!”
步重挥开他搭上来的手,上上下下将松晏打量一番,见他确实只是颈间红了点,这才发问:“他当真没把你怎样?”
松晏内心羞耻,但还是诚实摇头。
风晚举着茶杯围上前,递了一杯给他:“别慌,先喝口茶。”
“这还差不多。”步重转身往桌前走,又倏地停步,眉头皱得紧紧的:“不对啊,你都这样了,他还能忍住?松晏,他是不是当真不举了?”
闻言,松晏刚含进嘴里的茶尽数喷了出来,抬头只见三人饶有兴味地齐刷刷看过来。
“我不知道,”他忍不住捂脸,欲哭无泪地转移话题,“哎呀你们别乱想了,说正事。”
“你怎么能不知......”步重还想再追问,房门忽然被扣响。他话音一顿,伸手开门,见沈万霄衣裳单薄地倚在门外,便十分嫌弃地别开脸,“你来做什么?有伤不好好养伤,是觉得最后心疼的也不是你是么?”
沈万霄抬眼,正欲开口,松晏先上前搀扶住他,又是责备又是心疼:“你怎么出来了,没扯到伤口吧?”
“无碍,”沈万霄松开扶住门框的手,顺势俯身,半边身子几乎都压在松晏身上,在松晏耳边悄声道,“怕你生气,所以追出来了。”
缱绻的气音落进耳里,捏软了心尖。
哪怕是铁石心肠也要因此而柔软几分,更何况本就不算冰冷坚硬的心脏。
“我没生气,”松晏轻拍心口,缓神后顶着三人各不相同的目光扶他进屋,“外头风大,先进来再说。”
“外头风大,进来再说,”步重学得有模有样,猛一用力将门合上,浑身哆嗦了下,“咦~”

第93章 灯芯
“如今时颂在城中大贴告示,你们若是想去寒潭,恐怕是有些困难。”勾玉将装满葡萄的果盘往步重那边推了推,继而道,“易容之术虽可瞒过凡人,但对时颂来说却是无用的,要想躲过他的追捕,得另想法子才是。”
风晚应和着:“鬼王所言极是。”
见两人都这般说,松晏不禁有些发愁,没骨头似的趴到了桌上:“那怎么办?”
他快烦死这些天兵了,若非有这些人在,他早就带沈万霄一道回将军府了,毕竟在自己家里始终要比住客栈来得方便些,此时更是不用为此事发愁,收拾好盘缠便能上路。
沈万霄轻揉他的发顶,轻咳几声后出声道:“他们是冲我而来,明日我便随时颂一道去九重天。”
“不行!”松晏与步重几乎异口同声,勾玉仿佛早已料到此事,含着葡萄笑了一笑,未见有多意外。
风晚却不由得惊奇问道:“你不行什么?松晏不行那是因为他不放心,你也不放心?”
步重别扭地动动脖子:“我虽然看不惯他,但天帝那老东西打的什么主意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真要去了还能活着回来?”
此话一出,一时便再无人吱声。
天帝这次火冒三丈,全然不顾神女贞以的脸面将人打入神狱,又在三界中大肆追捕沈万霄,显是不会再顾情分。
他若此时回去......
松晏在桌下悄悄抓沈万霄的手,“你不能回去,时颂那边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步重眼睛都亮了。
松晏神神秘秘地招手,四人凑在一处嘀咕半晌,终于敲桌拍定计划。
他说的口干舌燥,奈何屋子里搁着的茶壶水空了,便只好自己提着茶壶下楼去寻,将剩下三人留在屋子里。
房门刚一合上,沈万霄便问:“李将军现下如何?”
步重揉捏着葡萄的手微微顿住,他探头朝着门那边瞄了几眼,确认松晏走远后才叹气道:“我与勾玉找了他许久,但都没有消息。人间这边也快压不住了,应空青失踪,那皇帝急得焦头烂额,慌不择路竟然去找李凌寒帮忙,结果发现李凌寒也不见了,只怕不出几日,他便要贴告示寻人了。”
“那应柳儿?”风晚在这时插话,“姬贺明若是找她盘问,岂不是……”
“依本座看,”勾玉扫视一眼纠结的三人,“你们直接将与姬贺明说明此事便可,如今玄柳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间流言四起,若不明真相,只怕他会受流言所扰,被恶人所用。”
步重一拍大腿:“对啊,我们直接告诉他便是,若是他肯帮忙隐瞒,不让松晏知晓此事,那岂不更是两全其美!”
风晚颔首,亦觉得此计可行。
只有沈万霄微微摇头,缓声道:“不可。”
“此话怎讲?”
“应空青与付绮行事张扬,敢在宫中建祭坛拜蛇神,想必姬贺明应当知晓此事,”他微作停顿,往门窗那边微微偏头,搭在杯沿的手稍稍蜷起,“至于李将军,此事不必再做隐瞒,小晏并没有你们想的那般脆弱。”
听他这么一说,步重不由得长叹一气:“确实,但这几日大起大落的,他娘亲刚走,你又......这事儿还是过几日再与他说吧。”
松晏拎着茶壶折返,路上不小心撞到人多耽搁了会儿,回到房中时沈万霄已经回房歇息了,步重与勾玉不知去了何处,只有风晚负手站在窗前,背影看上去颇有几分落寞。
“他们都走了啊?”松晏将托盘搁下,寻思着既然人都散了那他也早点回去休息,这几日他几乎都没怎么合眼,吃也吃不下多少,先前都一直硬撑着,不想让他们看出异样。
风晚却是个不体贴人的,见他要走便出声叫住他:“松晏,我有事要与你说。”
松晏揉揉眼睛坐下,强打起精神:“你说吧,我听着呢。”
“琉璃灯,”风晚有些犹豫,思量半晌终还是往下道,“之前花迟以身祭灯,让琉璃灯破碎,那之后步重便将琉璃灯碎片带回去重新拼了起来,单家找不到琉璃灯便以假代真,重新做了一盏来蒙骗天下,应绥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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