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气真大啊。他心想。
正儿八经的屠夫,能有这么离谱的力气吗?
夏少爷也不坐下,皱着眉看桌上的茶杯。
几分钟前,小厮将热水交给了江月鹿,自己却没有进门的意思:“我们可不像江巫师有福气,夜里是不能进房伺候少爷的。”
看着夏少爷现在挑剔的神色,他心道,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少爷想用茶吗?”
夏少爷冷哼一声,“不必了。”
从小娇生惯养,估计是有严重洁癖,不想用来历不明的东西。江月鹿见他坐也不坐,僵站在原地,骄傲又不言明,总觉得有一丝好笑。
“冷靖让我带了少爷的用具过来。”
江月鹿展开包裹,将崭新的绸缎铺在床榻和桌凳,又从箱子里拿出了少爷的专用茶杯一套,冷靖每次都和他抱怨步骤有多麻烦,但他做着还挺顺手,也许之前在家里伺候惯几个小祖宗了。
想起小飞他们,江月鹿神情变得柔软。在他做这些时,夏少爷背着手,一直沉默看着,许久才开口问道:“你知道我为何将你带来?”
谁知道呢。少爷就是少爷,做事心血来潮。
江月鹿敷衍道:“少爷自然有少爷的意思。”
“废话。”夏少爷骂也骂得潇洒,衣摆一扬,坐在铺好的锦凳上,用下巴示意江月鹿泡茶。
茶汤滚滚,绿芽翻飞,水气化为雾,朦朦胧胧。江月鹿听到夏少爷的声音传来,他听起来没什么感情,“我曾有一位故人,与你名字相同。”
“是吗?”这倒有些惊讶。江月鹿认真想了下,他确定试卷里没有记载这段剧情。又是新的设定吗?为什么这个副本一直围绕着这位夏少爷冒出层出不穷的新设定?
“那这位故人如今在何处?”
夏少爷晃了晃茶杯,若有所思道:“不知道。可能活着,也可能死了。”
江月鹿说了声抱歉。
“为何要道歉?”夏少爷看向他,似乎非常不理解。
“怕您触景伤情。”
迎着月光,他可以看到夏少爷的瞳仁,那是一双很有神的眼睛,走势转折恰到好处,很有棱角,但是没有温度。他听了江月鹿的话,收回了视线,不冷不热道:“不必。”
这位夏少爷与人相处,要么毫不理睬,要么轻蔑不屑,要么勃然大怒。但对这个和自己名字相同的“故人”,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少爷记得这位故人,却又是这样的态度。我想,是从前发生过不愉快?”
夏少爷却笑了一声,“我不太明白你们的想法,记得这个人,只是因为我记性好,除了他我记得,小时候害我摔跤的人我也记得,做菜难吃又敷衍的人我也记得,甚至比他更深刻。”
“你师兄说你不会说话,可我看你伶牙俐齿得很。”
江月鹿:“……”这话说得他有些尴尬,借着去烧热水躲过夏少爷的审视。
这一次没有张屠户与小厮,一路安静,可从厨房回来的路上,他却听到了一阵婴孩的啼哭声。
夜空没有月亮,朱大人估计是想让世子好好休息,选择了宅邸中最深,也是最为僻静的住所。但白天的清幽之处,到了夜里却有说不出的阴森感,石怪嶙峋,如同张牙舞爪的黑影。
江月鹿站定之后,啼哭声就停止了。但当他再走动起来,阵阵啼哭又断断续续响起。
他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决定去找救兵。
“哭声?”夏少爷抬头看他,“什么样的哭声?”
“很难判断。”江月鹿摇头。
夏少爷像在看废物,“你连这个都听不出来?”
“因为声音会变。一会是刚满月的婴儿,一会是四五岁左右的孩子,一会是男,一会又是女。”
这样耐心的解释似乎让夏少爷连发火都不能。
正不知说什么才好,那阵阵的啼哭又开始响起,竟然跟着江月鹿走了过来。哭声虽会变化,或嘶哑或尖锐,但都像噙着血泪般痛苦压抑。响在门扉之外的幽暗处,将漆黑的夜色搅得黏稠混沌,无端让人不安极了。
夏少爷冷笑一声,那啼哭声就被猛然掐断了。
江月鹿:“……”
真是怪路阎王,连鬼婴都怕你。
“有意思。”夏少爷双眸闪亮,露出不多见的笑意:“去找这见不得人的东西玩玩。”
第9章 纸人城06
哭声时断时续,不会靠近他们,始终响在前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倘若跟得太紧,还会沉寂半晌,甩开他们后再哭泣。
不像是来害人,反倒像另有目的。很快他们就随着哭声来到了后厢房。
朱宅是一栋三进式宅院,巫师们都在第二进的内院休息,穿过走廊隔断就到了第三进院。院子较为逼仄,四周种植大量藤木,光照不进来密不透风,江月鹿站在后厢房门前时,能感觉到气温更低了。
江月鹿观察道:“住在这里的人,一定很得朱大人宠爱。”
夏少爷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里的木窗雕花更为细致,选用的都是上好的木头。”江月鹿看向院子,“花木如果很久不被打理,只会是枯萎或蔓延的命运。”
院落里长势疯狂的藤木,看形状都是不多见的品种。虽然不算很名贵的花木,但却是这个地方少见的,南地的花要在北地盛开,需要格外悉心照顾,不然就会水土不服而死。
这里是朱大人的宅院,想必他曾花过一番心思种花……讨住在这里的人欢心。
曾经这里应该有过繁花绽放的春天。
江月鹿心道,岂止是花,人如果很久不被宠爱,恐怕也会在冷寂的宅院里寂寞一生,他瞧了眼高高的院墙,那些疯长的花藤没有满溢出去。就像人在寂寞时长势疯狂的念头,怎么蔓延都逃不出高墙。
夏少爷走到门前,“进去看看。”
这么一间好屋子,却被落了黄锁,看锁上的锈迹和灰尘,也知道许多年没人进来过了。
夏少爷看了他一眼,江月鹿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麻溜给老子开锁。
江月鹿端详了黄锁片刻,忽然咦了一声。
他回过头,“少爷,锁是开着的。”
夏少爷附身去看,的的确确,原本严丝密合的锁芯,不知何时被人拔了出来。江月鹿仔细看了眼,“痕迹是新的,估计刚开不久。”
夏少爷笑了起来,“在等咱们呢。”
那哭声煞费苦心引他们过来,又开了锁等他们进去,不知道是想干什么。江月鹿比较谨慎,还在思索待会怎么进去,余光就瞥到夏少爷已经不耐推门。忙道:“等一等。”
夏少爷不耐烦道:“干什么?”
江月鹿凝视他十八九岁的样貌,虽然脾气不怎么样,但怎么看都是弟弟。于是道:“请少爷跟在我身后。里面不知道有什么,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夏少爷定定看他,“哦。”
纵然跟在身后,但占了身高优势,他还是能越过江月鹿看见一切。
推门后,吱呀一声,灰尘四处飘飞,木门虽已经年累月,但仍十分牢固,可见当年修建这栋建筑时,工匠有多用心。
和岁月幽禁在此的,到底会是谁的房间?
乌云散去,月辉悄然撒进门扉,沿着地砖、杂草一路攀爬,落在了中央悬挂的一幅画像上。
画中有一位美艳妇人,梳着高高的发髻,正看着他二人微笑。
妇人虽美,胭脂虽红,纸张却已陈旧枯黄。
屋内有贵重摆设无数,也因为无人观赏,早已落满灰尘,在月光下显得万分寂寥。
江月鹿被画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夏少爷却正眼不看,绕着不大不小的厢房走了一圈。
房间都快走遍了也没找到什么好玩的,正十分扫兴,听江月鹿叫他来看画,又发起火来:“一幅画而已,也值得本世子亲自过去一看吗?”
江月鹿想了想,笑着说道:“如果不是这画牢牢被钉在墙上,我拿过来给你看又有什么关系?”
他这么耐心温和,倒让夏少爷浑身不自在,他只能和人夹枪带棍地说话,一点也受不了别人对他好言好语。只能先过去瞧那画上美人,细看一眼便哼道:“不入流的笔法。”
他是世子出身,自幼跟随名师学习,偏僻乡野的一幅古画一般入不了眼。
不过在犀利评价之后,他又不失准确地补充:“贵在心意十足。”
的确。江月鹿虽然没有多少品画的经验,但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
人们说作画贵在点睛,这幅画线条、用色都很平平,点睛之笔就是美人一霎的笑容。她就在这间屋子,坐在木窗边,只不过作画那时屋内的布景格外舒适温暖,身后摆放着各类瓷器和瓜果,她应该面对着画画的人,对着他露出温柔一笑。
显然,画这幅画的人很了解她的美,甚至比她本人还要了解。
江月鹿道:“他或许不是一个好画家,但一定是个好丈夫。”
夏少爷问:“此话怎讲?”
江月鹿让开一步,让他能更轻易看到左下落款,写着朱修远三个字,后跟着一枚通红的名印,也是一个朱字。
江月鹿道:“朱大人的全名叫做朱修远。”
夏少爷挑眉,“你又怎么知道这是他夫人?白天我可没听他说过。”
江月鹿含糊找了个借口。他总不能说是看试卷看的。
夏少爷环绕四周,“这里看起来很久没住过人了。”
“朱夫人十年前就已去世,据说当时朱大人伤心欲绝,在妻子的墓前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婚娶。”江月鹿想到今天并未在朱宅看到女主人,想来是朱大人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这般凄恻浪漫的爱情故事,夏少爷却听得乏味枯燥。
最后还打起了哈欠:“回去了。”江月鹿跟在后面应声,想的却是其他事。
朱大人与妻子十分恩爱,这在试卷上也有记载。
这间屋子无疑就是朱氏生前住所,但为什么要上锁,还像荒废了很久?
再不说这些,今夜明显有人故意引诱他们来此,那人又是谁,他有什么图谋?
江月鹿合门之前又看一眼。
透过门缝,那插着满头珠翠的温柔夫人似乎朝他勾起了嘴角,浅浅一笑。等他再定神看去,月光移过一片砖,却又恢复如常了。
第二日。中元节当天。
午饭过后,江月鹿等人就往约定好的祠堂而去。
夏少爷金尊玉贵,自然不跟他们同行,昨天夜里就有小厮为他借来了轿子。
说起这轿子,熨斗镇都是穷苦百姓,哪里找得到这么高级的代步工具?最后还是刘石头从家里翻出来一顶。
江月鹿和冷靖都觉得稀罕,刘石头不好意思道:“我师父……还算有钱。”
张屠户远远道:“岂止有钱,简直富可敌国!”
江月鹿没看到这段记载,“你师父?”
刘石头:“我是孤儿,学皮影戏,师父他老人家以前在河段上很有名,不少人专门跑过来看他的戏。”
江月鹿点了点头,没有多想。他现在已经看惯了镇民的纸人打扮,甚至能从他们的纸脸上看出高兴与否,问刘石头:“今天不是中元节么?为什么大家看起来十分高兴?”
刘石头笑道:“正因为是中元节才要高兴,这是我们等了一年的好日子。”
陈川和赵小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不可思议。
中元节是鬼节,传闻是一年一度鬼门关大开,万鬼出关之日。传说是如此,但到了民间,其实是和清明节相同的过法,无非祭祀缅怀已故亲人。
既然是中元节,不该家家烧纸大哭一场吗?就算不哭……也没必要这么高兴吧?
大概看出他们的疑惑,刘石头解释道:“诸位有所不知。中元节祭祀亲人也有,但只占今日一小部分。最大快人心的,其实是晚上才会开始的中元夜仪式。”
江月鹿道:“昨天听朱大人说过,到时要我们来主持。”
刘石头忙道:“到时就拜托各位了。”
一路再无话。不知走了多久,赵小萱忽然低声喊道:“我的天,好大一棵树啊!”
祠堂修建在西方,他们也是朝西方走的。现在还没有到祠堂,却看见了一棵挺立在路中的巨树,树冠郁郁葱葱,遮天蔽日,还未走近,已经被阴影笼罩。
在场的巫师都是现代社会的居民,哪见过这么原始的大树?
江月鹿分神瞥向前方的轿子,见这些眼高于顶的王府小厮也惊得瞠目结舌,可惜红帘将那位娇气少年遮得严严实实,不能看见他有何反应。
刘石头在前方喊道:“各位,往这边走。”众人才回过神,原来熨斗镇的祠堂就在这棵巨树背后。
那是一座约有二楼高的吊顶建筑,由青白相间的砖石砌成,墙上和高顶都布有镂空木窗,多年前上的红漆翠色均已剥落。虽然肉眼可见的陈旧,但拔地而起这样一栋庄穆建筑,也实在让人惊叹。
只不过与那棵巨树相比,还是稍显逊色。
走到祠堂,需要绕过巨树,随着逐渐走近,众人更加觉得树木繁盛巨大。
“纸人”镇民一路上兴高采烈,但在靠近这棵巨树后,却都纷纷收敛,低下头颅,露出恭敬又畏惧的神态。
“诸位请先在此等候,准备妥当后朱大人自会传唤。”刘石头说完,和其他人先进去了。
赵小萱道:“什么嘛,不让我们进去么?”
姜心慧道:“也许有自家的忌讳,我们就在这里看看树也挺好呀,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树呢。”
第一次答题之后大家都放松了许多,虽然林神音和冷靖口口声声说考场很危险,可进来以后,除了被看不见的鬼影攻击,他们没受到什么伤害。
而且答题之后的惩罚,也只是“5个时辰的牙疼”、“5小时的味觉丧失”等无伤大雅的小伤,众人不由得放松下来。
现在围着巨树参观,仿佛是一群来游玩的少男少女。
江月鹿站在巨树下,却一直望着祠堂。
里面寂静一片,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如果不是刚看到很多人进去,就是有人跟他说现在祠堂里没有一个人,他也会相信。
“一想到里面现在站满了纸人,就觉得不可思议。”林神音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对他说话。
江月鹿想到里面拥拥攘攘站满纸人,他们和活人一般大小,却没有活人的面孔五官,用纸糊出的黑眼珠、红嘴唇哭也不哭,笑也不笑,围着燃烧的香烛站立一圈又一圈。这景象着实奇诡怪异。
林神音似乎不在意他有没有回答,又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哭吗?”
是啊。为什么不哭呢?自古以来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亲人死去了。
天际的红霞落在江月鹿的眼里,看起来就像又烧起了大火。、
其实他是能明白的。
“因为太恨了,哭反而让仇者更痛快。”所以不如咬牙切齿,憋住一丝气息,也不让仇人快活。
林神音有些意外地看他,慢慢又笑了:“你果然是这些人里最优秀的。”
“既然有缘,我也透露你一些消息。”林神音指了指那棵巨树,“这树百年前就存在了,每一任来此的大人都要阅读县志,那上面写了一个秘法。”
江月鹿:“秘法?”
林神音神秘道:“一个秘法,让所有人趋之若鹜赶来此地的秘法,能在当世掀起轩然大波——全都因为这宝树制成的纸,能起死回生!”
纸?题目叫做《纸人城》,可除了穿着活人皮抵御恶鬼的活人,他一个纸人都没见到。
至于起死回生……真会有这种事吗?
似乎看出他内心所想,林神音又神秘道:“没关系,你很快就会见到了。你不知道这里的人为了仪式可以多疯狂……”
江月鹿忍不住道:“你知道很多吗?”
“我知道全部。”林神音眼中出现了狂热的红意,“因为我可以听到神的声音。”
“你和他都说了什么啊?”赵小萱看着林神音离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我觉得他只是看起来友好,实际上是个危险人物。”
江月鹿若有所思,“我不危险吗?”他记得公司很多人都喊他疯子。
“你……”赵小萱小声:“你其实也挺让人害怕的。但是——”
“但是你连脾气那么烂的人都能容忍……肯定不会很危险啦。”
江月鹿不知道她说的是谁,看了眼陈川,陈川又解释道:“呃,就是那位,我们的大老板。”
他恍然大悟:“夏少爷吗?”
赵小萱合掌,连连阿弥陀佛,“上天保佑,这祖宗最近差使起你了,你没发现吗?”
江月鹿当然发现了。
自己脱离苦海,江月鹿却进了火坑,就连冷靖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昨晚没有为难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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