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的少女直起身来,轻拍掉手上的灰尘,她的面孔急速变幻成了另一张陌生的,比之前更精致,更纤细,透出诡异的惨白色。
“认识你们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做自我介绍呢。”她从手中抽出长长的猩红大刀,倒映出她冷酷的眼神。
“你们好啊,我是纪红茶。”
谢小雅感觉自己恍惚了,“你说你是谁?”
她望向自己的双手,昨天之前,她和许礼还在月河畔拥抱了梦如,指尖仿佛还有她身体的余温。鬼的身体是冰冷且能穿透的,而“付梦如”却能和她们并肩作战,抵着肩膀传来的温度好温暖好温暖。
这么温暖,怎么会是杀人如麻的恶鬼呢?
“恶鬼惯会骗人。”
纪红茶没什么感情地说道:“使用一点拙劣的人际技巧,就能让你们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你们对自己的朋友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人的感情果然廉价又恶心。”
她分外可惜地看了眼地下,“我本来没想过这么早现身的……”要是真的付梦如没有自己蹦出来,她或许会把这场“友谊地久天长”的戏长久地演下去。
“坦白说。这张皮我用着得心应手。”她出神地点着自己冰冷的脸颊,啧道还是原来有温度的皮相最好。
“这个叫做付梦如的性格也和我非常相似,原先我扮演过不少人,没几天就会被人认出来,那我只好把他们全杀了。”
“看来看去还是这个最好啊,真是太可惜了……”
许礼忍无可忍打断她神经质的絮叨:“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骗我们,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
纪红茶哈哈一笑,“知道晚一点开始的话,会让你可怜的自尊心稍微好受一点吗?那我就告诉你吧,至少在你像白痴一样对我示好的时候,像小狗一样听我指令的时候,你一点也没认出我就是你们千里迢迢赶来搜寻的恶鬼!”
“还要生擒我?黄毛小儿,大言不惭!你们制定那些白痴计划的时候,我可就在旁边听着呢。一边听还要一边忍着笑,哈哈哈哈!太傻逼了!还跑来问我,梦如你怎么想呢?哈哈哈哈!傻逼!”
纪红茶生怕笑声不够刺耳,一声比一声尖利。
许礼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影子一闪已近身到她头顶,手掌叠出的符咒光芒将她完全笼罩其中,可是纪红茶似乎没有想过要闪避,抬起头来,透过波光粼粼,微微一笑。
许礼顿感不妙,她难以置信地看到一张面孔扭曲变幻,停在了“付梦如”的五官。她的“同伴”拧起眉来,用熟悉的口吻说道:“许礼,你要对我动手吗?”
许礼:“我……我……”停顿了一秒不到,就被重击扇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十来圈才停下,她抬起身哇一口喷出血来。
谢小雅:“许礼——!!!”
她愤怒地转过身来,怒视着“付梦如”:“你对我的伙伴下手,还用这种阴招……我绝对饶不了你!”
“我需要你饶吗?”
纪红茶不退反进,衣袖哗啦啦在风中晃荡着冲到了她面前,在谢小雅下手的前一秒又故技重施,这一次,她换成了许礼的面孔。谢小雅愣了一秒,也被击飞出去,如落叶断线,飘落在许礼身旁。
纪红茶道:“这种阴招对付你们,简直不要太有用了。”
“许礼……”
谢小雅趴在地上,她的后背暴露在天空下。
后背黏着一道视线,冷冷的,充满怨恨的视线。像在冬天最冷的夜将舌头贴到了冰冷的铁管上,刺拉、刺拉地撕掉她背上的皮肤。她忍不住颤栗起来,想要翻过身去。
“啪嗒、啪嗒、啪嗒。”脚步声不缓不慢走近。
背后的那只恶鬼,像是要不紧不慢地瓦解掉她的心灵武装。可恨的是,她确实做到了,现在的她双手无力,禁不住地哆嗦,那是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许礼……”
谢小雅不由自主想要伸出手去触碰自己的朋友,可是下一秒就被抓着头发扯了起来,许礼的脸只在面前闪了一瞬,她就在头皮撕裂的剧痛中看见了前方的空地。只看了一秒,她的脸就被用力砸向了大地。
“隆——!”
“隆——!”
谢小雅的头和脸被砸得血肉模糊,许礼哀嚎起来,因为嗓子受伤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唔药……啥了你……”
“隆——!”
这次纪红茶没有再扯起她的头发,谢小雅抬起头来,血糊满双眼,看到的许礼是支离破碎的。
她扯起嘴角笑了下,却发现这样更痛,“不要哭。不要在这种人面前哭。许礼。”
“哪种人?”纪红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你在说我吗?”
谢小雅回答不了,她已经晕死过去了。
“死了吗?”
纪红茶将她提起来看了一眼,就像打量一个没用的娃娃,然后轻飘飘扔到了一边去:“自不量力的虫子。虫子就该有虫子的觉悟。待在你们花园一般美好的学院老家不好吗?非要来我面前讨嫌?”
她无所畏惧地对上许礼仇恨的视线,淡淡道:“接下来轮到你了。我会稍微控制点力道,让你很快去和好姐妹见面的。”
抓住许礼的头以后,纪红茶看见她嘴唇蠕动,嗯了一声,“噢,你是想要亲口感谢我——”
一口混着血的唾沫吐到了她的脸上。纪红茶面无表情地抹掉了。
嗓子里的血被吐掉之后,说话也清晰了些,许礼恨道:“你没有心吗?你一点心都没有吗?!”
纪红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讨厌别人吐我口水。”
她漂亮的面孔狰狞起来,扯起许礼的头发,后者在剧痛中感知到,这才是她原本的力气——刚才对待谢小雅她是有所收敛的。而自己就要在她全力一击下彻底死去了。
她完全被遮蔽在纪红茶的阴影下,在一点点流逝生命。
可是这道坚不可摧的阴影,却被一只软绵绵的手挡住。许礼瞪大眼睛,看着不知何时爬过来的江月鹿,他可笑地挡在自己面前。
“江月鹿……”
你全身的骨头不是都断了吗!
“又想来救人吗?”
纪红茶讥讽道:“多么伟大的老师啊。救了一个班的人还不够,救了一个学校的人还不够,现在又来救自己的队员了。”
江月鹿惨笑起来,还有种疯狂劲儿,“你也说了,救一个是救,两个也是救,不如全都救下来……”
纪红茶盯着他看了好久,突然将许礼甩到了一边,后者顽强地在地上支撑了一会,想来帮江月鹿,或者叫冷问寒过来。但是她搞出来的动静让纪红茶颇为不耐烦,回头抽了几鞭就让她彻底晕死过去。
“好了。”纪红茶慢慢朝他走来,“烦人的声音终于没了。现在我们能静静地商量一些事。”
“商量?”江月鹿喘着气笑了。
纪红茶站着,他歪七扭八地躺着。纪红茶的衣裙都没伤痕,而他满身是血。纪红茶精神奕奕,而且因为刚开杀心,整个人还在亢奋活跃的状态下。而他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很快就会一命呜呼的人了。
他实在很好奇纪红茶要和他商量什么。
只见她随意地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翻看起自己的十指,一会对着天空欣赏,一会细细研磨长长的黑色指甲。江月鹿知道,她这是有心折磨自己。
过了好一会,他听到纪红茶问道:“你和夏……”
她微妙地变了神色,似乎是不敢直接说出那个名字。
“你和鬼都来的那位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月鹿头晕目眩:“……”
又是这个问题!
女高的学生执着也就算了,怎么你一个鬼都的都主也跑来问我?绕不过去了吗?
但他转念想到,纪红茶用了尊称,不敢直呼其名,看起来对夏翼颇为忌惮。搬出他的名头或许会对现状有所改变……
“别无视我的话!”纪红茶等了很久,也没听到他开口,深红色的眼睛浮起浓浓的戾气:“回答我的问题!”
江月鹿苦笑:“我没有无视你。”
“我太痛了,也许很快就会死,麻烦你有一点耐心,对我温柔一些。这样我才能活久一点,才能回答你的问题。”
“活该。”纪红茶像看垃圾似的看他,拧眉道:“卖什么惨?痛就憋着,死了才好,是你自己废物才落得如此下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青睐一个废物。”
听见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吐槽,江月鹿要不是身上难受,早无语笑喷了.
“我和夏翼是很正常的朋友关系,麻烦你不要说得像什么奇奇怪怪的……”
“你就放屁吧!”纪红茶破口大骂:“我跟在他屁股后面多少年了,也没摸到过鬼玺,他倒好,想也不想就给你玩了!还有那颗珠子,都主们每年给他上供那么多好东西,他偏偏把一颗丑不拉几的珠子当宝贝,谁也不许碰。
“上回我就是好奇偷偷打开,还没摸一下呢……他就关了我两个月的禁闭!”纪红茶想到这件事,眼泪都要委屈得流出来。
转头瞪着江月鹿更恨了:“但是他却把珠子都给你了!”
“现在你说什么……你们是很正常的朋友关系。我会信吗?”
纪红茶越说越气,一脚踩上高石,丝毫不顾裙摆飞扬露出风光千万,这种肆无忌惮的姿势和某人如出一辙。江月鹿只能转过脸,目不斜视,心里大骂夏翼,他简直太不会管教孩子!
“喂,你说话呀!”
纪红茶跳脚的样子,和任性的大小姐没什么两样。可见之前过着多好的日子,她应该是在鬼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不受气,被人用宠爱浇灌直到现在。
江月鹿感觉自己越来越冷了,有气无力道:“麻烦你有屁快放,我快死了。”
纪红茶盯着他,“哦。你是要死了,谁叫你逞英雄呢?你有什么未了的愿望吗?说出来解解闷。”
她当然不会大发善心,要去帮江月鹿实现心愿。纯粹是为了折腾他多说话,别昏死过去,不然在这片寂静的废墟之中,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江月鹿咳了起来,瞳孔的微光不断在扩散,“愿望……”
“我想和他们再过一次圣诞节。”
纪红茶:“他们?是谁啊?”
江月鹿的头靠在一旁,他不说话了。
纪红茶自言自语,“死了吗?还没告诉我呢。”
她实在好奇得很,不知道那位大人青睐的人究竟会有何未了的心愿。于是凑近了些。说真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江月鹿,带着先入为主的观念,这场观察从开始就是严苛而挑剔的。
大概是因为先前的系统被顶走了,他现在又格外虚弱,所以保持不了女性的伪装身形。属于女性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短发,理得不太好,胜在发质非常柔顺。
他此刻歪歪斜斜靠在断裂的楼梯边,微微皱着眉,似乎很不舒服,紧闭着的眼睛睁开后,会是小鹿一样的生机和色彩,但是它们拒绝对自己展示,只对那位大人绽放,所以纪红茶只看见了一片睫毛,在眼下投出来阴影。
她将手掌轻覆在江月鹿的额头上,一幕幕温热的画面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在一个小而舒适的卧室里,江月鹿盘膝坐着,和此刻的他相比,过去的他更青涩些。一左一右各有两个男孩,还有一个小女孩挂在他后背上。
江月鹿正在教他们打游戏,他的表情很放松,很满足。
他是这么轻易就能满足的人吗?
纪红茶一直认为他老奸巨猾,精于算计,还有很多小聪明。原来……那些是给外人看的吗?
她看了半晌,慢慢咬牙切齿,“这些年你过得挺顺啊。”
“轻易找到了适合的家庭,没有血缘的弟弟妹妹也爱你。入校后也一帆风顺,靠着过目不忘拿了高分,赢得那些糟老头子的欢心,赢得别人的敬爱和信赖。哼,活该,就是过得太顺了所以才会被烧死,是他们活该,是你活该!”
“凭什么啊?凭什么有的人费尽全力、付出生命代价也拿不到的东西,就被你轻松获取?”
“最可恨的是!”纪红茶咬牙道:“这么顺利拿到的人生剧本,你居然一点都不珍惜。”
江月鹿一直不说话,这让她有些焦虑起来,在静得快让人发疯的废墟中走来走去。忽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笑了:“你很想救人是么?”
“迄今为止,你承诺救下的人都获救了。”
第一次答题,保护自己班的学生,他做到了。
第二次经过司祭篡改的答题,拯救女高所有的学生,他也做到了。
“这一次,你就试着来救他们吧。”
“这样一来,你也能看到十年前发生了什么,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而不是听别人去说。”
“那位司祭大人虚构了不少东西,有一点却没说错,树人一族拥有的月力是树神赐予,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生命树。所以我们打开阴阳之隔的大门,不需要献祭生命,只用轻轻呼唤,门就应声而开。”
纪红茶微笑道:“可惜司祭死了,不然真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他全力以赴的结局,我轻轻抬手就可以够到。”
话音落下,她抬起手来,在虚空中合目祝祷,晦暗的裂缝在她手下丝丝抽长,像是有东西从中钻出一般无限扩大,很快就悬空覆盖到方圆百里,将月河和雪林吞噬其中。
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巨大的悬在半空的灰色圆盘,充斥着叫声和黏稠之水,下一秒,纪红茶将旋转的灰色旋涡叩向了地面,像是远远在敲门一般,一声空灵的鸟鸣传来。
门应声而开。
阴与阳的界限打破。
在所有人或死或昏的当下,那座幽冥之中的树人女高打开大门,迎接着自己过去和现在的学生。
纪红茶的声音响在半空:“你已经救了无数人,这一次,也能如约拯救他们吗?江月鹿考生,这是我为你篡改的第三道考题——”
“让十年前这座树人女高的学生,全部活下来。”
江月鹿动了动手指。
身体的疼痛消失了,他试着抬了下手,紧接着是腿,没有预想中的痛楚出现。要知道,他在昏死过去之前,四肢百骸都叫嚣着刺痛。但现在,他似乎有了一个全新的健康身体。
是在做梦吗?
江月鹿慢慢睁开眼来,静默无声的白雪正从空中落下,这里的冬天似乎比原来的雪林还要寒冷。一道窗户隔开了他和残酷的严寒世界,他所处的房间非常温暖。
“老师。老师。”
有人不住唤道。
江月鹿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只磨去了五官的面孔,因为没有五官和头发,看不出是男是女,它杵到自己面前来,没有任何发声器官,声音却准确地传到了耳中。
“老师,3班的身体检查很快就要开始了,你需要去安抚学生。”
3班?身体检查?
熟悉的班级和不熟悉的任务一起跳进了他的脑海,江月鹿点了点头,走出了温暖的房间。一到走廊中,寒气就扑面而来,他惊讶地发现,现如今的身体竟然能抵御严寒刺骨的北风。
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在昏过去之前,跳出来了一串答题提示。于是他重新点开查阅。
最上面的几条分别是【第二次答题时间的倒计时】、【第二次答题即将失败的警告】、【第二次答题结束的通知】。看起来他通过了司祭给的题目。
往下滑动,则是关于【附加题开启】和【第三次答题开启】的两条通知。
江月鹿有点犯懵,第三次答题?附加题?
他昏过去的时候,好像发生了不少事。
两条通知的附属信息都非常简略。附加题的描述为:【请详细解释树人女子高中诞生的来龙去脉】,第三道题的描述则是:【请救出阴之树人女高的所有学生】。看到这两条信息,江月鹿才微微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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