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却道:“这你不用担心。”
于是他对江月鹿细细讲来,解释他们如何举全族巫力将他们送回过去。
江月鹿用自己贫瘠的巫学知识解读了下,感觉就是“南柯一梦”,他们并不是□□回去,而是沉睡在布有复杂阵法的祭坛里,焚烧特殊的香料,魂魄抽离,穿过茫茫无尽的烟雾回到当年的中元夜现场。
“虽然是做梦,但也要小心谨慎。一旦神魂碎在过去,人就无法再醒过来了。”
江月鹿点头表示知道。
集结巫师和布置阵法需要时间,约莫过了三日,童眠和莫知弦才被带出水桶,两个泡肿了一圈的人被扶着进了祭坛,随后进入的则是尚且清醒的冷问寒和鬼头小五。
江月鹿最后一个进去。
在祭坛外喃喃的念词声中,五人的身影逐渐被浓烟吞没。
“江月鹿!你这个臭小子!给我回来——!!!”
一声大喝,宛如惊雷炸在耳边,他眼前一黑没有站稳,咕噜噜滚下坡去,立刻就被后面的人追上了。
来人气势汹汹,揪住他领子,像拖死狗一般往回拖去。
骂声还不断传来:“你这小子,都要考试了还如此贪玩!这次要是不过考,我江家香火让谁继承!”
江月鹿脑子嗡嗡的,先前那一下摔得狠了,他被拖了半晌才从一片金星里回过神来,一看四周,天空在上,他正四脚朝天被人拖着走,激起的尘土扑进口鼻,呛得他连连咳嗽:“咳咳咳——!!”
拖着他的人久久没听见他声音,正要停下来看看这混小子死了没,却听到了这一串咳嗽声,立刻就放下心来,继续骂了起来。
可这骂着骂着又觉得不对。
往常骂这小子,必定要回一万个嘴,今天怎么跟闷葫芦一样不吭声,难道……刚才那下真摔狠了?
江日虎停下脚步,迟疑回过头去。
江月鹿捂住鼻子,坐起身,“你刚刚叫我什么?”
“……江月鹿啊。”
“我是江月鹿?又是江月鹿。”他自言自语,将手放下来,狐疑地看来看去,“怎么……”怎么小了这么多?
他的手有这么小吗?
看他一连串举动古里古怪,江日虎有点慌了,“喂,你没事吧?”
江月鹿看着他,表情却变得更怪。
这个人跟自己长得好像!
见弟弟眼珠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自己,江日虎真开始慌了,“阿月,你怎么了?我的天爷呐,你要是脑子摔坏了,还怎么考试,你考不了试,我们家可怎么办,我怎么跟爹娘还有老祖先交待啊!”
江日虎哭得伤心,江月鹿却听出些不对来,“考试,我要考什么试?”
“巫术考试啊!”
他嘴角抽了抽。
怎么还是巫术考试!
从过去到现在,哪怕进了梦里,他也要考试,还有没有天理了……但这次起码年龄是对的。
他刚才看了一下身上,发现自己当下的年龄不过十六七岁。
十六七岁啊……
不是和夏翼差不多大吗?
“老天爷啊,我们江家怎么会这么倒霉!没落了遭人耻笑不说,还人丁稀薄,只剩下我们哥俩相依为命!现在唯一有希望备考的也摔成了傻子,我还有什么念想——爹,娘!孩儿不如去死,现在就来找你们啊!”
江月鹿冷眼瞧着他,“哥啊,你为什么不考?”
江日虎抹了把眼泪,哽咽道:“还不是哥傻,没天分。爹和娘是公平的,把帅气的脸庞给了我,把聪明的脑袋给了你。”
江月鹿听得嘴角抽搐,“……我们俩长得有区别吗?”
“当然有啦!你没看见哥的女人缘都比你好?唔,也不能这么说,你现在还小,不能被儿女私情耽搁了学业……学业……”江日虎说着说着,竟然又瞪起眼来,凶神恶煞,浑身气场骇得江月鹿后退几步。
“干吗?”
“你说干吗?你昨天在课堂上是不是顶撞先生了?他今天都告诉我了!我还说什么儿女情长,你整天和那帮臭小子厮混在一起,就算不谈恋爱也是个顶级学渣——”提起学习江日虎就是一肚子气,“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哎,哎,你别生气啊……”
江月鹿被追得鸡飞狗跳,到处乱窜。
“给我站住,还敢跑——”
“我不跑难道被你打啊?”
他初来乍到的,本应该不知道路,但是脚底下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窜出去没几步就看到了眼熟的院子。
江家老宅。
……这房子可比江老头那时候新多了。
他记忆中的这栋房舍,要么就是死气沉沉,荒废了几百年似的没人,要么就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子,勉勉强强把杂草除了干净,却没办法修整,所以看起来还是破破烂烂的……可是面前这一栋二层小木楼,沐浴着天光,收拾得干净整洁,依稀能看出往年江家的大户人家风范。
“我可抓住你了!”
他在门口怔怔,也没管江日虎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张开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又扭过头和长相相似的哥哥照镜子。
见他迷迷茫茫,江日虎狐疑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这个弟弟实在调皮得过分,对人对事有一万个心眼,他小时候被整怕了,现在也不得不防。
“你好像真是我哥啊。”
“……这不废话?”
江月鹿像是在梦中自言自语,“可能走过的地方太多了,我有时候都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的亲人是真的吗?朋友也是真的吗?但是来到这里,看着你,还有这个屋子,我好像能确定什么是真的了。”
江日虎听呆了。
呆了片刻,眼眶却慢慢变红,“弟啊……”
他挣脱哥哥的手掌,兀自进了院子,走走看看,很是新奇。后院的菜地乱七八糟,旁边还有一堆木头,他拿起来看了看,工具的摆放和木头的刻痕都很眼熟,和他平日里的习惯一模一样。
“别翻那些木头渣子了。”江日虎看见那些就来气,“进来吧,先吃饭,吃饭赶紧滚去上课。”
“哦。”
他扒拉着饭,江日虎眼眶还有些红,欲言又止,最终道:“过些日子就是中元节了,这次可得通过考试啊,记住了吗?”
江月鹿的筷子停了片刻,“中元节?”
“是啊。咱们巫师每一年的大考都放在中元节,这一天万鬼齐出,是一年一度降妖除魔的大日子。”
江日虎叹了口气,“哥知道你聪明,向来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但是要做巫师,就得通过中元节的大考,拿到凭证。没有凭证,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江月鹿问道:“每个人都要拿这……凭证?”
“也不一定,但是……”
江日虎的视线扫过远处角落供奉的牌位,那些牌位高高摞起,最顶端摆放着两个,身份看起来是最高的。江月鹿情不自禁走了过去,盯着这些黑漆漆的牌位出神。
他觉得很熟悉。
奇怪啊。
他这个人,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从没有过归属感。哪怕是后来收养了他的言家,他也只对那三个小孩有着特别的感情。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本性就是凉薄的,所以才会听到言家夫妇被烧死的消息毫无动容。言家公司的人说他冷酷至极,他听了也不生气,原本也没说错。可是……
如今他站在这些陌生的,明明就是第一次相见的牌位前,却感受到了奇异的归属和呼唤……仿佛他们隔着生死,在对自己倾诉着江家的往事。
可这,不是一个梦吗?
“咱们江家和其他家不一样啊。”
“什么不一样?”
江日虎却给他讲了一个故事,“如果一个家族,从前做错了一些事,之后就被排斥在外围,怎么都挤不进去。犯过错的人,自然会被苛待一些,像犯人一样带上不自由的镣铐,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
他的手拍在江月鹿的肩膀上,“因此他们必须做得更好,至少要比旁人都好,才能让家族东山再起!”
江月鹿还挺佩服他这个做梦白送的哥哥。
“等你过了大考,就可以跟我一块出门接生意了。哎,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需要巫师吗?咱们可得抢在其他家前头,狠狠敲……赚他们一笔!”
“……”
不是说让家族东山再起吗,怎么就成了做生意?
“知道了,我先吃饭,吃饭去上课了。”
他记得江家的路,也记得去学校的路,脑子虽然没多少记忆,但脚下就像长了眼睛,自动给他导航到了目的地。
江月鹿进了学堂,来得晚些,屋子大半都已坐满。
他在第一排巡视半晌,发现这些学生都没搭理自己,见自己来了,还赶紧将旁边的位置摆上书本,唯恐他坐在身旁。
他正稀奇自己这个人见人避的大魔王人设,就听见最后一排传来惊喜的喊声,“月鹿兄,这里,这里!”
“月鹿兄,昨天你可真牛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先生那么生气!”
江月鹿:“过奖过奖。”他心想,我昨天干什么了?
不到片刻,他已经给这排学生起好了名字。一个乌发里掺杂着一缕红发的,被他叫成鸡冠头,一个手摇羽毛扇的,被他起名成羽毛哥。
刚才说话的就是鸡冠头,羽毛哥推搡了他一下,煞有其事地摇扇子,“先生平时最敬重神了,咱们每次上课之前,不也要先朝祭坛的方向拜上一拜?月鹿兄昨天那么做,可以说是踩到先生的雷区了。”
看起来他又冒犯到神了。
鸡冠头道:“没办法,先生是巫礼家的人,那家人你也知道,世世代代克制守礼,唯神明命令不敢不从。唉,要是换了其他课的先生,说不定月鹿兄也不必受罚呢。”
江月鹿:“克制守礼?我看是老顽固——古板至极!”
一排人都惊了,羽毛哥拿扇子掩住面容,一副不敢听的样子,“哎,哎,你这张嘴啊,真是什么都敢说呢!”
“我倒是佩服月鹿兄,也只有他才敢说这些话了!”
一群人吵吵嚷嚷,很快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冷冷的咳嗽,抬头一看,原来是昨天罚过江月鹿的先生来了,麻溜各回各位不敢说话。
长须老头走了进来,非常不高兴地瞥了后排一眼,江月鹿只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火一般灼烧,好像要把自己这枚扎眼的硬钉子拔出扔老远才罢休。
“铃声都响了许久了,还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一屋子学生埋着头不吭声,长须老头摸了摸胡子,冷哼道:“中元节大考很快就要到了,你们要是还厮混一处过不了考,到时怎么回家跟族长家主交待?”
“不是每个人都是放养,家里没个人管的,你们年纪小,顽劣也就罢了,但要将家里人的话记着!”
“跟谁来往,跟谁做朋友,都要思前想后当心点!”
江月鹿觉得这话是冲着自己来的。
下课后,他出门右拐,去解决个人卫生顺带观察环境,哪想到在长廊口被人拦住了。
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
他们这间学堂荤素不忌,男女都收,这个人倒也面熟,江月鹿记得她,是因为上课之前,她就坐在前排,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占了位子,生怕自己坐在旁边。
漂亮女生低声道:“是我。”
他恍然大悟,“问寒?”
冷问寒微微皱眉,看了看四周,他立即领悟,周围可能有人在监视。眼珠转了转,却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我早说过了,我不可能答应你。哎,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在我这棵树上吊死呢?”
冷问寒:“……”
却还是配合着演戏,低头从怀中抽出一张白纸来,递给了江月鹿。
“又是情书吗?都说了我不要。”江月鹿接过白纸,迅速画了几道,不耐烦道:“大姑娘家家的没点自尊心吗,还给你!”
说罢便扬长而去。
冷问寒低头做出伤心样子,跑到没人的地方展开手里的纸。
——零点江家见。
他一点一点撕碎了“情书”,看起来就像是小姑娘不堪受辱的任性举动,做完这一切后,才提起裙子离开了。在他身影消失不久后,角落又落下一道黑影,拾起地上的碎纸看了几眼。
低声朝上方禀告道:“看不出写了什么。”
上方传来声音,“继续盯着。”
黑影答了声是,眼睛却一眨不眨看着地上,那上方又传来声音,“你在犹豫什么?”
黑影迟疑道:“会是……小姐吗?”
“就算不是,私看藏书楼禁书也够她吃几壶了。何况最近……”那人似乎摇了摇头,“太不太平了,刚刚才从祭坛传来消息。”
“什么消息?”
“好像有鬼界的内奸混进来了。”
黑影人变得凝重,“马上就是中元节了,偏偏这种时候……”
“所以才要严防死守,不能再出一点岔子。树……那族人相关的苗头,都要掐死在摇篮里,不能叫任何人知道。你且再试探试探她,如果真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就……留她全尸吧。”
黑影人浑身一震,“家主,那是您的亲孙女!”
“如果不是我的血脉,她在进藏书楼禁区的时候就已经被杀了。留她全尸,还能再想想办法。”
黑影人还道:“可是……”
“不用再说了,孰轻孰重,我自有决断。”那人咳了几声,叹道:“你以为我做这个决定就很轻松吗,这可是我们落阴家这些年来最有天分的一个孩子,可惜了。”
“但正因是落阴家的人,才更要知道,这里有他们绝对不能碰的东西……”声音逐渐远去,黑影人站立许久,朝学堂看了几眼,跟着消失不见。
又过了一会儿时间,地上的一片碎纸忽然飘飞而起,竟然是一只精致的纸鸢蒙混其中,它翩飞羽翼,很快就来到了学堂外,被一只手揽入手心。
江月鹿笑了笑,“还真是这么用的啊。”
这只纸鸢是他在江家发现的,和那堆木头放在一块,看起来是自己的东西。他随手就揣在了怀里,刚才心念一动,想要跟踪监视他们的人,猛然间就想起了这只纸鸢,怎么拿出来又是怎么用的,脑子混混沌沌没有印象。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掐好诀让纸鸢起飞,悄无声息融入了那片碎纸堆中。
“我是怎么知道的?”他大为惊奇,翻来覆去地看。
这和知道江家和学堂的路一样,如何使用这纸鸢的也印刻在他脑海里,不过脑子就使了出来。
“月鹿兄,原来你在这呀!”
鸡冠头和羽毛哥走了过来,很自然地跟他坐在了一块,“你在看什么呢?”
江月鹿已经将纸鸢收进了怀里,“没什么,找我什么事?”
“聊聊天哪,咱们往常下课后不是都这么做的?磨磨蹭蹭的还老是招先生打呢。”鸡冠头很兴奋,“好了,继续早上的话题吧。”
“没记错的话,我和他都已经说完了,该你了吧?”
江月鹿自然不记得他们早上都说了些什么,可嘴中却下意识道:“我有什么故事可以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家里的神他很忌讳,不会跟我说……”
这番话说得顺口无比,他猛然起了一身冷汗。
他是怎么了!
他怎么知道这些事?!
这种感觉很恐怖,就像是被人操控着说出编好的台词,可人偶是人偶,但江月鹿是活人,这些话是怎么进到他脑子里的,什么时候跑进来的,他完全不知道。
看他脸色发白,羽毛哥拿起扇子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没事吧,月鹿兄?”
“我没事。”他呼出一口气,恢复了平静,“我中午挨了顿揍,早就不记得你们早上说了些什么,再跟我讲一遍吧。”
羽毛哥和鸡冠头也没多想,三言两语就说清了前因后果。
原来,他们这群不学无术的小少年平日最爱干的事有两件。
第一,就是瞎玩一些无伤大雅的巫术把戏耍弄先生们。其中,以江月鹿鬼点子最多,花招层出不穷。也是因此成了各位老师的眼中钉、肉中刺,平时没少告诫其他学生,少跟这混子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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