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自己提前消散,她克制着怒意,闭眼缓了缓,慢慢恢复了平静。
“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
“但我还是想问,你是怎么发现的?别说是找到了符咒,我不相信。就凭它,你发现不到我身上。”
江月鹿:“不是符咒,也和符咒有关。”
“符咒是什么东西,在场的人和鬼都知道。巫师拿来对付你们,你们恨不得躲着走,又怎么会亲手触碰呢?只要碰到,你们就会灰飞烟灭了。”
李招弟愣愣的,低头看着她的衣袖。
长长的袖子下面,遮盖着腐蚀出来的疤痕,那是她拿着烫手山芋般的符纸,死活不松手扔在道士、家里换来的痕迹。
当时她心里非常快乐。一种畅快的快乐。
不知道江月鹿是如何看到的,她还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
她动了动嘴唇,“仅仅……这些?”
“也没有。”江月鹿摇了摇头,“主要是我不信有讹兽存在,你一说我就有点怀疑了。嗯,这是神话和传说中才会有的生物,不该在这个时代还存在。”
“至于吃个兔子就中招……也有些不合逻辑。”
“再想想你当时说的话,未免也太详细了,就像是在那场饭局上听他们说话,一句都没有漏掉。再来说出兔子的时候……也像是被赶着一样,匆忙补上来的。”
将一切信以为真的童眠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
“这也许就是半吊子的好处吧,总会怀疑是不是真的。偶尔我还觉得巫术和符咒也是假的呢。”江月鹿笑呵呵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李招弟:“讹兽……不合逻辑吗?”
“是啊。你看,你拿的这张符咒,请来的是纷争燎原之神,也就是巫术史里的战神。据说他的脾气十分暴躁,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牛丙真,他那些话都是在极度狂躁和愤怒的状态里说出来的。”
童眠啊了声,“所以不是谎话?”
江月鹿:“能影响人一直说口是心非的话,这未免也太难了吧?”
冷问寒点头,“符咒,只能广泛,无法集中。”
江月鹿道:“你要是喊,神明大人,帮帮我,让这个人一直说谎吧,在他想说真话时都说谎吧。神明没准会白你一眼,吐槽一句要求也太细了!他了解这个人吗?能分得出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但如果你说,让这个人脾气爆炸吧!那神明说不定挥挥手就来了呢。”
这,就是较大的范围,与较小的范围。
限制太死了就不行,无法集中在某一个小点上特殊而用。
神明离得那么远,沟通又艰难,所以还是用最简单的话说需求就行了,别太为难神明——“考神”如是说。
“真如你所说,这张符咒只能让贴上的人脾气暴躁,歇斯底里,为什么牛丙真的表现又和口是心非的讹兽这么像呢?”
童眠还是搞不懂。
江月鹿解释:“你忘了吗,他在饭桌上还听了一个故事。”
“记得啊。道士他们想拿这个故事吓唬他,可人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到的?”
“正常的时候不会被吓到,可身上出现了无法解释的变化时,那可就会疑神疑鬼,想东想西了。”
江月鹿:“惹怒赵大妈之后,牛丙真便将自己的变化定义成讹兽作祟,但其实,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就相当于一个盛怒版本的牛丙真到处撒野。
“但他说的话里,有几句真,几句假,我们也分不清,只有他自己知道,哪些话是压在他心底很久了的。人在暴怒的时候,就和醉酒时一样容易说心里话呢。”
江月鹿唏嘘:“这么一看,我们的修行的确和口是心非的讹兽分不开关系。”
童眠翻来覆去地看那枚破破烂烂的符咒,“……战神之力,如今归属于莫家。可是咱们班没有他家的人。难道……是莫知弦?”
他马上摇头。
“不,不。他是绝对不会干这种事的,有违他遵守的规则。”
“还会有谁呢?”童眠思前想后,眼神不由飘移,想起了一个意外却又合理的人选,“是乌家啊!”
“乌家?”
童眠对江月鹿解释,“乌家是第一代供奉起战神的巫师世家,后来和承担悦神之责的莫家喜结连理,但是随着乌夜明的叛变,乌家的神力就分割给了莫家……”
江月鹿嗯,“这些我知道。”
“你知道?这可是陈年旧事,而且不记载在学院官方发的史书上,你怎么会知道?”
“之前听说了一些……”他摆手,“这不重要,你继续说下去。”
童眠:“噢噢好的,我刚刚说到哪里了……乌家的神被莫家接走了是吧。”
“但是两家子结亲好多年,亲属关系错综复杂,不是简单一句分割就能清算明白的。莫家的主家不太愿意拿走乌家现有的神力,认为那太过残忍。”
“对族内产生的反对意见,也没法忽视。因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那位纷争之神不知是出于歉疚还是怀念,还是愿意回应乌家人的呼唤……”
“说这么多,就是想说,如今的乌家人还是能借用神力,画出这枚符咒的。”
江月鹿明白了。
牛首山上就有一个乌家人。
“你那位朋友为何要用鬼头小五的身份?”童眠悄声问道:“是不是鬼头小五也来了牛首山?”
“这些我之后会问,你先不用管。”
江月鹿再次看向了李招弟,她一脸倦怠,听着他们说话却没入心,神魂不知飘到了何处去。
“终于来了。”她懒懒道:“你们要怎么处置我?”
江月鹿:“这就要学院来决定了,我们只负责找出人。”
李招弟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看着苍白微弱的女鬼,他转过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童眠,第一个完成修行会有什么奖励吗?”
“除了积分奖励,还能满足你一个个人要求。”
童眠就是为了这个要求努力的,之后就能和舅舅好好谈谈了。
“那我现在就用掉吧。”江月鹿抬头,问李招弟,“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李姑娘。我不叫你的名字,因为你好像不太喜欢。”
李姑娘愣了,“我的心愿?”
她实在没想到,巫师没有罚她,还说要替她完成一个心愿。
她迟疑道:“我还没想到……有什么愿望。”
“没关系,我就在这里,你可以慢慢想。只要在修行期结束前告诉我就行。”
江月鹿一行人闲了下来,他们像是提前结束考试的学生,在其他人的羡慕眼神里迎来了悠长假期。
偶尔会有人来打探□□,但被童眠都堵了回去。
“其实我是想把答案卖个好价的。”他抱怨道:“奈何莫知弦在这里,我一身赚钱的本事都没地方用。”
莫知弦彻底隐形了,但他又无处不在。
江月鹿散步不小心走出了牛首山的范围,都被他用纸条提醒,“扣一分。”
冷问寒罕见地对他说了两句话,第一句问鬼头小五在哪里,第二句是他想把他从树上放下来。
江月鹿陪她去山上寻找的时候,发现被夏翼吊在树上的乌家小五已经不见踪影,不知道是自己跑的,还是莫知弦放下来的。这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至于江月鹿自己,趁着有时间,恶补了基础知识,练习使用过运秤,与自己的第一把武器进行着磨合。
偶尔,会在不太忙碌的时候想到夏翼。
这位古怪的朋友。
他在江月鹿完成修行的时候离开了,说要去处理一件事,很快就会回来。消失于原地几秒钟后,夏翼又再次显形,将一团青火明灯递到了他手中。
“它会护你平安。”
江月鹿坐在牛首山的山顶上,看着放在石头上幽幽亮光的小火灯。它如今被自己充当了夜灯的作用,在这片星空下为他一人照明。
其实夏翼本不用多此一举。
他在修行当中,和学院的大家在一起,不会有意外发生。
但夏翼在这件事上非常坚持,他似乎一定要在江月鹿的身边留下一双眼睛、一滴血液,可以好好地看着他。就算看不见他,也能以此找到他。
江月鹿叹了口气,望向头顶的万千星辰,它们静静地照耀着自己。
“为什么叹气?”
江月鹿回过头,看着从无形空气中缓缓走出,坐在自己旁边的红眸大鬼,“哎,你回来了?”
夏翼却答非所问,“你们的修行快要结束了。”
“是啊,明天一早就回学院了。”江月鹿忽然想了起来,“对了,那位姓李的姑娘还没有说她的心愿呢。”
夏翼:“人我带过来了。”
他一点头,瞎了半眼的李招弟就走了出来,朝江月鹿行了一礼,“巫师大人,我想了想,还是将这个心愿留下来吧。”
江月鹿点头,“这是你的权利。不过为什么?”
“我想做的事已经做完了,现在也不想去投胎转世。如果说有什么烦恼,那就是力量太过弱小。”李招弟看了眼夏翼,“但这个问题,鬼王大人已经帮我解决了。”
江月鹿诧异极了,他没想到夏翼会出手,帮一个小小的鬼魂。
几日不见,夏翼多了一分沉实可靠之气,“她以后可以供奉我,只要唤我姓名,就没有人敢欺辱她。”
江月鹿笑了,“鬼也能被供奉吗,就像神一样?”
“只要你想,你也可以。”
“那还是不必了,哪有朋友供奉朋友的。”江月鹿笑着看向李招弟,“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就留着吧,等想到了再说。”
她点了点头,又道:“除此之外,我还想供奉你。”
“供奉我?可我只是个巫师啊。”
她欲言又止,“可是你昨天说那些信徒又来了……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他昨天在进入神龛之前是随意吐槽了几句……江月鹿汗颜,他还以为自己选的地点足够隐蔽。
他无奈极了,“可我只是个神力弱小的半吊子神明,不,甚至连神都算不上。那些信众也不是诚心诚意供奉我,她们只是当时被逼无奈。”
李招弟却很坚持,“那你现在就有第一个诚心诚意的信徒了。”
江月鹿无可奈何,“好吧,但先说好,我估计提供不了你多少神力。像他一样呼唤名字就能保平安的事……我是做不到的。”
“没关系。”她又行了一礼,“我的事都已解决,那就不打扰二位了。”
女子如水烟在原地消失,许是方才言语誓言起效,他与这个女鬼之间产生了一点微弱的联系,和那些信众一样,尽管相隔千里,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却能感受到她们的所在。
这时江月鹿才发现,只剩下他和夏翼两个了。
天星在夜空发亮,灯河在地上流淌,身后的山中传来阵阵虫鸣。
“不知道,朱雀是在哪一片夜空里飞着呢。”他下意识说出了这句话。
夏翼指了一个方向,“在那。”
“好亮啊。”
他们一起望着天很久,一样的星河在两双不一样的眼瞳里定格。
“这次多谢你了。”江月鹿转过头,诚心十足地道谢,“如果没有你,我们恐怕没那么快找到线索,也没那么容易完成修行。”
夏翼:“我说过,会让你成为第一,无论在哪,都是第一。”
江月鹿感叹,“你对朋友还真是好啊。”
“不是。”
夏翼摇了摇头,看向山脚下流淌的灯火长河,红眸微微发亮,“我对你的好,不及你对我万分之一。”
江月鹿静静看着他,他看着山下。
“下一次你们要去的鬼都,都主叫做苏铁。”
“他已经消失很多年了,但他的鬼都却稳定有序地运行着,这是因为他在离开之前创建出了一个游戏比赛。”
江月鹿还是第一次听到鬼都里的游戏比赛,“比什么?”
“赚钱。死人的钱。”
怎么赚?难道他们要在鬼都开铺子?江月鹿浮想联翩,情不自禁地吸了下鼻子。
他的感冒似乎还没好全。
夏翼站起身来,“太冷了,先回去。”
说罢,便将他揽到怀中,用了一招缩地千里,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间装潢不错的酒店房间,床铺很干净,比牛首山的扎营舒服太多。
江月鹿注意到,这个房间只有一张床。
“你待会还要走吗?”
夏翼点头,“我不方便跟你一起去鬼都,等你到了,我自会出现。到时你也会认出我,不必担心。”
江月鹿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可以自力更生。
“那我明天怎么办?”
“我会送你回去。”
夏翼将他提着的青火明灯咽进嘴中,很正常地躺下,占掉一半位置的床。江月鹿迷惑极了,在脑子里算了一下,“那你明天又要赶回来?”
夏翼无语地看着他,“说的什么话。我今夜不走。”
你不走?
那你睡哪啊?
江月鹿把这两个问题咽了回去,房费和路费他都没出,没资格对出钱的人说这句话。
最后他还是躺了下来,小心地占掉了另外一半床,不自在地感受着久远的记忆。他似乎只在孤儿院的时候和人睡在一起过。
那时的大通铺睡得他很不舒服,所以对过分亲近的距离一直不是很喜欢。后来在言家有了自己的房间,就再没有过类似的烦恼。
他杂七杂八地想着,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们以前也是这么……这么睡的吗?”
夏翼远远地嗯了一声。
那这个朋友……比他想象的亲密不少啊。江月鹿决定重新审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朋友了,他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过往和夏翼的相处,考虑从前是不是对他过于淡漠了些,以后要注意……
正想着,一只手忽然从腰上抱了过来。
他一下子就蜷紧了,“你,你干吗?”
“你干吗?”夏翼不快道:“我们从前就是这么睡的。最亲密的朋友才能这么抱在一起睡,这是你教我的。”
朋友才不会这么抱在一块睡呢!
江月鹿脑子都要裂开。
他当初——他当初到底教了夏翼一些什么?
混乱的脑子里不失准确地对应到了一些事,夏翼为什么对他轻佻的言语反感,为什么总有种虎视眈眈的独占欲,又为什么想当然地将他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加以管制,似乎都有了解释……
但是江月鹿自己分不清了。
他们——他们到底是哪一种朋友啊?!
江月鹿本想回到学院后,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和夏翼的关系。
其实按他的性格,不该拖延到这么晚,在问题出现的时候就该着手处理了。
可是那个晚上,他的脑子连带身体都被雷轰过焦得外酥里嫩,仿佛是被搓扁成二维动物,变成了一张无法思考平躺在床上的纸人……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诸如此类的疑问充斥着扁平化的大脑。
等再次清醒过来,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夏翼也已离开。
不用回头确认,他也知道,因为在他腰间紧搂一夜的手消失了。
回到学院,处理完修行所有后事,他立刻奔回宿舍,“啪”一下锁上门,进神龛召唤出了系统。
“有没有夏翼的资料。”
顿了顿,他又补充,“越多越好。”
系统女声微微惊讶,“您看起来很紧张,出了什么事?”
修行期间,在牛首山上,他和系统曾有一次短暂的会面。是江月鹿实在等不住,跑去打探下一次出发的消息。
也是因此,才会被李招弟听了去。
当时召唤得匆忙,江月鹿没有过多提及修行琐事,但系统是何人物——掌控全学院的眼睛,一切都逃不过她的视线。江月鹿没有说,她也知道鬼王来到了牛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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