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布张嘴似要说什么，老板摆摆手，佯装不耐烦：“行了行了，快干活，别想趁机摸鱼！”
阿布：“……”
阿布只能低头干活。
看他低头露出的后脑勺，老板有一种伸手犯贱的冲动，可想了又想，最终只能遗憾地收回手。
“你清理快点，晚上就有更多时间做机械老鼠——现在是要升级对吧？”
阿布一顿，点点头。
老板：“不如增加一个语音包，猫、咳，抓住老鼠之后，老鼠发出挣扎求饶的声音；成功逃离后，发出挑衅的声音。”
这正是阿布打算修改的地方，没想到与老板不谋而合。
这下，阿布明白店员和老板态度转变从何而来了。
居然是因为他养了那只小猫？
那臭猫有这么大魔力？
下班后回家，路上清冷，等走到廉租公寓的区域，人却多了起来。
一眼望去，大部分都是加夜班后刚刚回家的人。
阿布住的一层里有六户，和他挨得最近的一户是一位中年女性，听说一直在攒钱想去心宜的星球定居。阿布和她有过几次照面，除此以外没有更多交集。
廉租公寓里的人，每日都奔波于求学和工作中，人人一张疲惫麻木的脸，没什么时间深入交流感情，一个笑容、几句寒暄已经是极限。
这一次，阿布却在等电梯的时候和对方相遇了。
“啊、”邻居先是一顿，阿布估计她现在正疯狂回想他的名字，“晚上好。下班了？”
阿布淡淡颔首。
气氛忽然尴尬起来，离电梯到他们的楼层还有一会儿。
阿布泰然自若，邻居却显然忍受不了这种僵硬的氛围。
“你家的猫好可爱呢。上次我看到你抱着它出来，是从宠物店里买的吗？我之前去附近的店逛了逛，没有品相这么好的。”
邻居说的是实话，自从上次出门上班惊鸿一瞥，她就对那只小黑猫念念不忘。
一个人打拼很寂寞，邻居之前没有感觉，见到阿布抱着小猫，小猫恶作剧般挠他下巴的样子，忽然就希望能有个陪伴了。
提及家里的猫，阿布冷淡的神色忽然缓和，也许他自己还没意识到，声音已经没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不是，是捡来的流浪猫。”
“这样。”邻居对阿布的印象好上不少，“你把它养得很好呢。”
直到在电梯口分别，开门回家，阿布都沉浸在那一句话带来的情绪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心轻飘飘的。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向来冷静理智的阿布有些难耐，可带来的新奇感受，又让他不想抽离出去。
门后，小黑猫正好蹲在桌上，听到门开的声音，机敏地抬起头，绿瞳莹莹烁烁。
阿布明白他只是为了吃东西。但不得不说，这种场面，像是寂寞的小猫执着等待主人回家。
这猫在等他回家。
阿布没有开灯，昏暗之中，忽然靠着门微微仰起头，眼中满是荡漾的笑意。
“……”
小黑猫把他的异状看得一清二楚，两脚兽又犯病了，他翻了个白眼，甩甩尾巴跳下桌。
第二天，阿布提前出门，没有到上班时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附近的商场处。
据说在中心区，商场的人流量不高，因为大部分顾客都会在光脑上完成选购。可在这里，即便是上班时间，也能看到许许多多的人。
商场装修得简约却不显简陋，里面店家林立，店内的装修各有特色，一眼望过去，每一家店都令人心动。
阿布穿过人群，径直来到左侧最里面的一家店。
店内的装修是大片大片的粉色和蓝色，干净的玻璃橱柜上摆放着一个又一个形状各异的娃娃，温馨的灯光照下来，整家店都笼罩在一股难以言说的柔软氛围中。
这氛围令阿布毛骨悚然，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换作以往，是阿布打死也不会进去的类型。
可这次，仅仅只在门口犹豫几秒钟，阿布就僵着脸走进去。
展示的橱柜上，不仅有每一样娃娃的标价，店家还十分贴心地给每一个娃娃取了名字，设定了它们的喜怒哀乐。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买回去要好好珍惜。
也让人觉得，拥有喜怒哀乐的娃娃，似乎贵一点也值得。
阿布直接掠过一开始的人形娃娃，那些都是价格最贵的一档。
往里走，再往里走。
直到快走到最里面，阿布才停下来。
这里的布娃娃，大部分是动物的造型，乌龟、狮子、梦犬等等，比不上人形娃娃精细，却胜在精致可爱。
价格也很可爱，比人形娃娃少了足足一半。
阿布的视线最终停留在正中央的橱柜上，里面蹲着一只小猫玩偶，颜色正好是黑色，只有四只爪爪处是白色。
玩偶的眼睛是淡绿色，浑身毛绒绒，乍一看与真猫无异，一点都没有玩偶的假感。
一看就令阿布想起家里那只小猫。
标价也比较便宜。
是这一家店里，为数不多阿布能买的起的玩偶。
没有过多犹豫，阿布让店员取出来结账，光脑上的余额转瞬间跌落下去。
这家店的橱柜装修里外透明，商场外的行人都能够看见里面精致的玩偶，以此来吸引顾客。
离开前，阿布瞥见橱柜外，几个穿着相似的小孩趴在上面，眼里满是渴望。
他们买不起。
而且大部分直到成年了，也买不起。
这种场面他很熟悉，以前同在孤儿院的同伴每每路过这里，都会忍不住停下来看，有的渴望之意溢于言表，有的却嫌丢脸，僵在那里不肯动，可时不时飘过去的眼神暴露出了真实想法。
政府给的补贴足够他们生活，却显然不足以让他们买一只娃娃。
阿布当时真不理解，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他被送到孤儿院之前，其实有一段时间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直到父亲杀人死刑、母亲意外去世前，阿布家里的生活还算富裕，以父母吝啬的爱意，也足以让他拥有一些加纳小孩常见的玩偶。
阿布那个时候就不太喜欢那些柔软脆弱的东西。
不理解那些软软的东西哪里比得上零件。
直至今日，阿布还能在橱柜上找到一些熟悉的娃娃款式，都是当初被他们看了又看的。
自从离开孤儿院，得到分配的公寓，进入初级学校，阿布就跟孤儿院里的人没了联系。
也不知道那些渴望的人，现在是否有能力为童年时羞耻般的凝望付费。
下班后回家路上，阿布思索。
也不知道买一只猫玩偶，那猫会不会当成真猫同伴，对着假猫喵喵叫。
以往不会觉得小猫会那么蠢，可自从它藏匿小包的一系列行为之后，阿布就对小猫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更多还是在想那猫会不会喜欢。
宠物似主人，说不定小猫也对这类东西无感。
那钱就白花了。
不过要说有没有对冲动之下高昂消费的后悔，却是没有的。
小猫不喜欢也可以，它看起来很喜欢机械老鼠，到时候继续升级，做个新的给它也行。
养只猫还真是麻烦。
阿布叹气。
回家后，阿布佯装不甚在意地把猫玩偶丢给小猫，被黑猫一把叼住。
它咬了咬，然后把玩偶放下，两只小黑团面面相觑。
芽仔忽然伸手，给了玩偶一爪子。玩偶晃了晃，好在底盘够稳，没有倒下去。
这猫又喵喵叫起来，尾巴犯贱似的在玩偶身上扫来扫去，还打了打对方的头。要换成真猫，早就跟它打起来了。
不过看样子，钱没白花，小猫还挺喜欢的。
晚上的时候还试图把玩偶叼进窝里一起睡，不过窝没那么大，小猫只能遗憾放下，转而把怒火发泄到阿布身上。
“冲我发什么火？一窝不睡两猫你知不知道。”
阿布几乎都能想象小猫会骂的话了。
“让你把窝做那么小！”
这么一看，窝确实小了，小猫现在体型还小，等以后慢慢长大，估计也睡不了了。
阿布的思绪忽然飘到之前在论坛上看到的豪华猫房上。
他忽然点开余额，默默看了看。
（加纳脏话）
养只猫还真费钱！
赚钱成了阿布目前首要考虑的事。
以往，收入应付阿布上学和生活的花销绰绰有余，他物欲不高，穷也有穷的活法。可自从家里多了只猫后，花钱的速度大大提高，阿布都没怎么注意，钱已经如流水一般消失了。
阿布以前不怎么考虑钱的事情，现在却不得不开始精打细算。
算了算想给小猫买的其他东西，以及想换个住处的想法，阿布发现钱远远不够。
他除了每天的营养液，其余的花费可以忽略不计，可猫的饭不能省，猫房不能不买，还有玩具，阿布总觉得现在的玩具还太少了。
以及开销最大的——换房子。
他早就觉得公寓很狭窄了，猫连个晒太阳的阳台都没有。
阿布不太想租别人的房子，要换房子，也打算自己买一个。
算算退掉廉租公寓政府会返的钱，购房补助，这么多年下来阿布攒的钱，未来的工资，房子还是能买到的。
可其他的……也不能省。
只有多赚钱了。
阿布慢慢躺下。
真是鬼迷心窍了。
当初就不该把那只吞金兽带回家里。
第二天老板刚好在店里，阿布主动走过去。
“怎么了？”老板停下刷光脑。
阿布第一次对老板使用敬语：“您之前提过的定制项目，现在还缺人吗？”
定制项目是老板自己牵头弄起来的，团队由精英人士组成，专门为一些要求高的顾客定制器械，虽然每一次任务的工期都长，最后的收入不菲。
一开始看阿布很有机械方面的天赋，老板就想着让阿布进团队里学习，后来看阿布在零件方面才华横溢，就更想让他作为成员加入团队。
三番五次邀请，奈何阿布对此不感兴趣，不打算和别人合作，每每都被拒绝，只能作罢。
“你现在想加入了？”老板先是惊讶，后面立刻反应过来，“缺钱了？”
也是，看阿布养宠物那个劲儿，不买一大堆东西回家都不可能，就算有再多的存款，迟早也败光了。
老板就有朋友天天为家里的小祖宗花钱，买这买那，就没哪天消停过。
通过以前的相处，老板也明白阿布对钱不感兴趣，无论多或少，能活就行，现在想搞钱，除了为了宠物老板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被一语道破目前的窘境，阿布干脆点头。
本来还想调侃调侃，看少年这模样，老板歇下心思，正好团队现在比较忙碌，正愁没有合适的人帮忙，爽快点头。
不过这一次，可就没有上次邀请那么好了。
老板：“你只能算临时工，不能成为正式的成员。”
只要能赚钱，临时工抑或是正式成员有什么分别？阿布无所谓。
正巧现下店里的事差不多忙完了，老板带阿布去团队的工作间。
离店不远，老板财大气粗，就在附近的商业楼里租了一层，从里到外翻新装修一番，充作团队的工作间。
眼纹加指纹解锁，银色大门自动分开，露出工作间的全貌。
这是一处充满科技感的场所，无论是冷硬的银色墙壁，还是工作台上一个又一个复杂精美的器械，扑面而来的冷肃氛围。
阿布本来只为赚钱，见状不由得心里一动。工作台的器械一个比一个昂贵，很多他只在资料附带的照片上看过，现在赤裸裸摆在面前，很难不有上手碰一碰的冲动。
工作台前坐着三个成年人，正埋头工作，听见开门的声音头也没抬：“老普快来快来，有个东西要你解析。”
老板笑吟吟拍拍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其中一位身材健硕的男子不耐烦地抬头：“你什么毛病啊？”本来还要骂，凶恶的眼神瞟到老板身旁的少年，一下安静了。
“咳。咳。”男子不太自在地咳了几下，“这是你新抓来的？”
老板翻白眼：“什么抓来的？人家主动加入，林咎，你那张嘴不如撕了算了。”
“来来来，介绍一下——”老板拍拍阿布的肩，“这是阿布，新加入的成员，虽然只是临时工，但人家技术很好，你们几个多照顾照顾人家。”
笑眯眯全程旁观的女性冷不丁说：“这就是你整天念叨，却又拉不进来的天才少年？”
一下被揭了老底，老板却脸也不红，给阿布介绍对面的成员。
建模师林咎，绘图师希维，老板既是工作室的金主，也是塑形师。
“最后一位——”老板的视线转到最左侧的安静少年身上，“小范，范仪叔，跟你一样也是个学生，目前是团队里的数据师。”
“还有一些人没在，等以后有机会给你介绍。”
范仪叔无奈：“先生，我姓范仪。”
又看向阿布的方向：“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他笑脸相迎，阿布神色淡淡。
老板惊疑不定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认识？哦哦——你们都是初级学院的学生，认识也是应该的。”
“有过几面之缘。”范仪叔解释说，“而且在学校里经常听到布伽涅尔同学的名字，久仰已久。”
“你也是。”阿布冷淡回应。
这片区域只有一所初级学院，所有未成年人都在里面学习。作为个性古怪、不讨人喜欢却成绩优异的异类，阿布向来是舆论的中心点。
至于范仪叔，和他相比，是另一个极端。
风度翩翩，礼貌懂礼，脾气很好，从没见过他对人发火，虽然同为无父无母的孤儿，比起阴暗冷酷的阿布，范仪叔无疑欣欣向荣地成长，无论是在老师眼里，还是学生口中，都是毫无疑问的优等生。
阿布在学校里遇到过对方几次，回回都被一群人围着，众星捧月。
他对范仪叔没什么恶感，只是觉得对方的笑很虚假，像是套了个面具一样，看着就不舒服。至于面具之下是什么，他并不在意。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范仪叔。
两人的交流不咸不淡，仅限于礼貌层面。很快，老板就给阿布安排工作。
工作室比较灵活，有单子的时候就做，没单子就休息，不如店里稳定，却胜在单子的单价很高，光一个单子的收入，就足以抵阿布在店里打工以来的全部收入。
初来乍到，给阿布安排的工作都是些打杂性质的，主要为其他成员打下手，既便于观察阿布的实力，也利于阿布融入团队、熟悉工作。
显然最近是单子爆发期，光是打杂就已经让阿布忙碌得不行，等到休息时间，窗外的天色已经转暗。
成员们喝水的喝水，吃饭的吃饭，阿布却拿出了一盒零件和一只机械老鼠。
明白升级的思路，剩下的工作对阿布来说根本算不上难事，这次休息的时间足够他升级老鼠。
有人安静地走到他旁边，旁观他工作，阿布不在意，等到老鼠在他掌心中发出挣扎的声音，那人才开口。
“比起店里售卖的，你做的要灵活不少。”是范仪叔，他不知道为何对此感兴趣，凑了过来。
“你给宠物做的。是吗？是只猫？”
“嗯。”阿布把老鼠收起来。
范仪叔却没离开，反而询问起阿布，只要掌握了原理，制作一只机械鼠并不算难。原理也并非阿布独创，一些论坛上都有，所以他问起这些，阿布没有隐瞒，爽快说了。
询问完，范仪叔点点头，露出思索的神情：“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老板笑问：“你不是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吗？怎么今天突然问起了。”
范仪叔抿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最近打算养只小猫，说不定以后有用。”
阿布养的也是猫，老板笑了：“怎么一个二个都养的猫？猫有那么好？好吧，确实挺可爱的——那你找到心仪的了吗？”
要养宠物，主要还是去宠物协会旗下的店里购买，不仅要看主人对宠物的喜爱度，也要看宠物是否能够接受主人。
猫本就价格昂贵，要想找一只处处合心意的小猫就更难了。
不过以范仪叔的财力，想必不会被难住。倒是阿布不知道从哪儿养了只猫，令老板很是惊奇。
范仪叔没明说，只说：“要看缘分。”
相较其他成员，范仪叔的工作量少一些，因此走得比阿布还早。
绘着太阳和煎蛋的小碗里垒着满满一摞小鱼干，个高体壮的大黄猫埋头苦吃，整只猫都在用力。旁边一个小圆碗，画着精致的藤蔓，里面果冻质地的蒸蛋很得芽仔青睐。
不过芽仔吃得很斯文，也很克制，只吃了一半就踱步到范仪叔这里，示意他擦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