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伟大的恶魔怎么会被这点小困难难倒呢？
不到一分钟，芽仔就重新掌握了指甲的运用。
剩下的就只有——
水汽试图从浴室大门逃开，被手合拢关上，只能留在原地消散。阿布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银发，走到客厅处。
就见小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站在脚边不动了，眼巴巴望着他。
阿布：“？”
“又打什么坏主意？”
他用毛巾把头发包住，不让水落在小猫身上，脚步一转，打算跨过去吹头发。
哪知小猫立刻伸出爪子抱住他的右腿，耍赖不让他走了。
“……”阿布冷声，“怎么？”
芽仔把身下的腕带拨出来，一点没给阿布反应的时间，啪得按开了。
屏幕上一块白板，上面打着一行小字。
——我想要盒子。
阿布：“……”
他懵了。
懵然间，阿布下意识关掉白板，去查看光脑是否出了问题。宠物模式还开着，屏幕上花里胡哨的软件，阿布一个一个点开，并无异状。
只有白板，再次点开，上面仍有一行小字。
“喵。”芽仔拍拍阿布，提醒他。
一句有逻辑的话，显然不可能是小猫误打出来的。何况之前阿布急着洗澡，忘了切换输入模式，小猫能够输入内容，前提需要开启键盘。
阿布失态，神情是肉眼可见的惊讶：“你……”
两脚兽别发呆了！快给猫买东西！
阿布收敛了惊讶的表情，从被冲击的茫然中冷静下来，他按捺住内心莫名其妙的些许兴奋，缓缓蹲下来，低声道。
“是你打的？”
“喵。”
“这句话是你打的？”
“喵。”
“不要只叫，你现在打给我看。”
臭两脚兽！
芽仔气愤地伸出指甲，在键盘上啪啪戳着，不一会儿白板上出现一行小字。
【就是我！】
这猫甚至还在后面加了一个感叹号，以表达自己的愤怒。
可阿布丝毫没有因此停下，继续问道：“你的前一句话什么意思，你想要——你想要什么东西？”
是看不懂人话吗？芽仔纳闷了，明明不是其他语言，这两脚兽怎么跟瞎了一样。
可盒子还在前面吊着他，就算再不满，芽仔还是压着性质回答。
【盒子，那个宣传片里面的机器人。】
他不知道盒子的品种是陪伴型机械，只能用一个笼统的称呼来形容。
“你想要我给你买一个回来？”
【是！】
【阿布，你，给我买！】
芽仔简直要把悬浮的键盘戳破了。
打完后，他简直忍不住怒火，回头给了阿布一爪子，在他锁骨处留下淡淡的痕迹。
阿布毫不在意。
他刚刚一系列问题，并不是为难小猫，只是企图摸清小猫是真具备与人类无异的交流能力，还是同一些宠物一样，跟两三岁的小孩般，能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能够借助工具表达想法，却也仅限于此。
至多只到“我饿了”、“吃饭”、“想睡觉”的程度。
一番试探下来，小猫显然不止于此。
“喵！”芽仔烦躁地来回踱步，又啪啪打起来。
【给我买。阿布。】
【我以后赚钱，还给你。】
如果不是眼前的动物还顶着一身猫壳子，阿布简直以为对方是个年龄小一点的人类了。
他的视线停在小猫头上的两只圆圆钝钝的小角上，平常藏在毛发里不容易发现，现在靠近了看得清楚。
这猫真是只畸形的猫吗？
他以前的猜测，恐怕得重新考虑了。
“你几岁了？”阿布淡淡问。
孰料芽仔早就被他之前一系列弱智问题搞烦了，再加上年龄这问题，芽仔不好回答，因此低头舔毛，不给反应。
阿布若有所思，换了个问题：“你有没有名字？叫什么？就像你叫我阿布，我该怎么称呼你？”
之前由于种种原因，阿布没有给小猫取名字，都是这猫那猫小猫般称呼，现在看来，不取名字是对的，这猫智慧如此高，应当有他自己的名字。
说到这个，芽仔不装傻了，他早就不耐烦阿布“猫”啊“猫”的叫他。
【林芽嫩。芽仔。】
还真是……可爱的名字。
前一个是大名，后面一个估计就是小名。
一般来说，人不会闲着没事干给自己取小名，那么——
阿布唇角忽然微微下撇，不动声色问：“谁给你取的小名？”
芽仔又不回答了。
看来想从这猫嘴里套话不容易。
【盒子！】芽仔再次强调，【我要盒子！】
他怕阿布觉得太贵，又想着自己暴露了，两脚兽恐怕不会愿意养一只那么聪明的宠物，再次说。
【以后我赚钱了还给你。】
还有赚钱的想法。
阿布失笑。
心里却麻麻的，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按理说，他留下芽仔，大概有养只小猫解闷的想法，要他自己花钱买一只宠物回家，阿布不会想到那里去，可要捡回来一只，也不是不行。
好巧不巧，芽仔就那么撞他手上。
他原本就觉得芽仔很聪明，跟他一样，不像寻常宠物一样蠢。
现在才发现还是太聪明了。
大概也不是猫，是别的什么阿布没见过的生物。
人不可能主动给别人当宠物，芽仔与人无异，又怎么可能甘心当一只解闷的玩意儿。大概率是把他家当成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阿布已经渐渐摸清了芽仔一开始的打算。
他该把芽仔赶出去，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或者上报政府，说不定芽仔还能活得更好。
可是——
少年灰暗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凶厉的光，他伸手，□□了把芽仔，直接把小猫撸趴下了。
他捡到了，就是他的。
猫是他的。
芽仔也一样。
“行了，我知道了。”阿布起身。
芽仔赶忙跟上去。
【那你要给我买。】
阿布唇角微勾：“没有钱。”
芽仔忽地停下来，跺了跺脚。
早知道就找个有钱人了！芽仔坚决不承认一开始是被阿布捉回去的，根本由不得他选。
看来也只能他自己想办法挣钱了……
小猫沮丧得不行，一下瘫在地上打滚。
这两脚兽，简直不能要了，他第一次想买东西，就被拒绝了，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
阿布却心中直乐。
他已经预订了一款，只等老板发工资后付款，现在不跟芽仔说，为的就是后面吓他一跳。
芽仔啊……
阿布唇间念着这小名。
愿意交流了，除了盒子，恐怕还会有其他想要的东西。
他收回光脑，再次点进了余额。
芽仔正式摊牌之后，一人一猫的生活似乎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只是阿布去工作室去的更勤，几天下来，正式成员对他简直不能更满意——寡言少语，勤奋刻苦，还有充满灵气的天赋，不把这小孩抓到碗里当预备成员，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去别的地方？
况且工作室只是一个较为松散的团队，向来有工作上门就干活，除此以外个人有个人的事，也不算把那么一个小天才禁锢了。
现在无论是老板，还是其他成员，都有意无意地给阿布分派一些具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很多时候，不等阿布询问，就主动给他讲解。
阿布在项目上的参与程度越来越高，肉眼可见的，最后拿到的酬劳也越来越高。
除此以外，趁着没开学，他在网上另找了份临时工。
专门按照别人的要求，帮忙设计方案，帮忙绘制图纸，虽然不如工作室里稳定，却一张图有一张图的钱，并且他的图精细度极高，单张也不便宜。
光脑上的余额不断增加。
老板看他颇有种拼命三郎的气势，跟别人闲聊的时候感慨，完全看不出这小子刚来时那半死不活的样子。
“半死不活？”林咎嗤道，“那小孩话少，做事却认真，你们浪荡的公子哥当然不懂。”
作为建模师，林咎和阿布工作交流最多，他个性直白，对阿布好感最高，以为老板对阿布有偏见。
“那还是个小孩儿呢，还在初级学院上学，你别整天看他不顺眼。”
老板无语了：“我，我看他不顺眼？那是我的问题吗？”
不然呢？
林咎凉凉掀了掀眼皮。
“那是现在！”老板解释说，“以前他还在店里，根本不拿正眼看人，好像谁在他眼里都是个傻x。我那些店员不敢靠近他，都对他有意见。”
他知道自己的解释苍白徒劳，为了清白，还是得说。
“我一开始是看他不顺眼。”说这句的时候，老板先往四周看了看，刻意放得很小声，“现在明白为什么了，那时候——他每天踩点上下班，到了就埋头工作，也不与人交流，能在位置上一直坐到晚上，孤零零一个人住在廉租公寓里，没见他有其他朋友。”
老板摸摸下巴：“那种感觉……真像根已经枯萎了的草，活过今天没明天，以你的个性，见到那时候的他，只会更不喜欢。”
“现在却莫名有股冲劲了。”
也许阿布以为自己只是面无表情的挣钱，除了更辛苦，与以前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
老板等人都是老油条，看得更清楚，透过那小子整天绷着的脸，早就看穿了骨子里莫名其妙的向上劲儿。
“养只宠物真能带来那么大的变化？”老板也喜欢那些可爱的小东西，却没想到它们能发挥那么大的作用，隐隐对阿布养在家里的猫产生了浓浓的好奇，很想看看那猫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把那么阴冷的小孩调教成这样。
阿布的改变，范仪叔也发现了。
比起老板，他认识阿布更早，且知道阿布在学校里的状态。
他在学校里比在老板的店里更冷漠，甚至冷酷。冷酷之下是燥热的火焰，火焰里藏着刀锋，一碰即伤。
像整天生活在黑夜与阴影里，被冷意和残酷滋养出的小怪物。
那些在背后议论阿布的人，到了他面前，一对上他灰色的、无机质的眼睛，瞬间不敢说话。偶有冒犯，阿布身体力行教他们做人，久而久之，没人敢凑到他跟前碍眼。
阿布跟他一样，是个冷心冷情、自私自利的人。
可没想到对方竟然变了。
短短一个假期的时间。
是那只猫吗？
只在阿布和老板等人口中出现的宠物。
范仪叔想不到阿布那样的人，竟然会因为一只猫改变。
这里的初级学院不像其他区那样管的严，学院内养了只猫和狗，品相还不错，性格也亲人，经常看到学生下课后前仆后继去喂，却没见那个时候阿布有什么反应。
只是为了钱吗？
不像……
阿布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范仪叔不缺钱，来工作室也不为赚钱来，这间小小的平凡的工作室的主人，可比那些项目值钱。
“先生，我先走了。”跟老板打过招呼，范仪叔笑容满面地离开，一出门，笑意渐渐淡了，没有消失，还挂在脸上，只是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假。
有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范仪叔也会生厌。不怪那些人在背地里骂他虚伪。
回家之后没有特别的事情，范仪叔大部分时间都拿来画画，随意画，胡乱画，以此打发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不过最近，他很少拿起画笔。
原因当然是那两只常常不请自来的小猫。
也许是看他无害亲和，给他们东西吃，这俩小东西就赖上他了，几乎天天都来他家里。为了防止出门之后，两只小猫到了进不了，范仪叔专门给他们弄了个小门，头轻轻一顶，就能钻进来。
今天下班比较早，到家的时候猫还没上门，范仪叔先打开送到门口的快递。
是他前几天下单的陪伴型机械。
精致的包装里，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静静躺着，由于没有激活，上面的纹路暗淡，却丝毫不显得盒子灰扑扑，光看外表就已经足够亮眼。
也难怪那猫会喜欢。
陪伴型机械可以由主人激活绑定，再添加宠物作为使用人，这样盒子不仅可以充当宠物的玩具，也能当成一个监控器，方便主人随时查看宠物的状态。
范仪叔却不打算那样做。
小猫有主人，不是他。
就算想要养那只猫，何必用这种手段，开了监控又怎样，难道让他看小猫和主人是怎么相处的？
范仪叔不屑。
他只要小猫心甘情愿住进他的家里。
大门上的小门翻动，一只小煤球优雅地走进来，身后挤进一只壮实的大黄。
小猫刚一进来，眼睛就落在打开的包装箱上不动了——上面印着盒子！
矜持瞬间消失，腾地跑到包装边，抓着包装的边沿站起来，一看。
是盒子！
芽仔的眼睛瞬间落到静静躺着的盒子上。
“哇塞，老大。”大黄跟了过来，“这个东西好好看，亮亮的。”
“喜欢么？”范仪叔连脑袋带尾巴根一起给芽仔撸了遍，这猫似乎也知道他的好处，不反抗了，“送给你。”
范仪叔点开激活程序。
只绑定宠物的话，盒子激活后的智能没那么高，却专属于小猫，谁也控制不了。
淡淡的蓝光浮现而起，盒子缓缓打开，莹蓝色的数据从中一涌而出，范仪叔示意小猫伸爪。
【检测到生命体……】
【数据传输中……】
【陪伴型机械，代号盒子，编码VSF896782，为您服务。】
“喵！”大黄被吓了跳，窜到角落里躲着，“这盒子还会说话？！”
绑定了主人的盒子飘到小猫身边，左右乱晃，吸引小猫的注意力。
其实很多默认设置可以更改，不过既然是猫在用，那些功能也没必要改了。
看着沉迷于扑腾盒子的小猫，范仪叔淡淡一笑。
他开始好奇了，那只小猫的主人看到猫带着盒子回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实际上，阿布根本没机会发现。
芽仔提前回家，先是把盒子里的设置库库改了，算着阿布回家的时间，把盒子提前藏到猫窝中的小包里。
阿布平常都不怎么动他的猫窝，对小包里的东西，更是看都不看。
这要是能发现，芽仔就不姓林了。
阿布渐渐发现芽仔对机械老鼠失去了兴趣，出门时老鼠什么样，回来之后老鼠还是什么样。
被问到了，芽仔只是翻白眼，打字说。
【我又不是蠢货，整天追着个假老鼠。】
似乎只是暴露出交流能力之后的矜持。
阿布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小猫不止对机械老鼠失却兴致，对其他玩偶似乎也没什么看法。
或许该早点跟芽仔说会买盒子，阿布有些后悔了，之前光想着要逗他，没想到芽仔或许会因此整天恹恹不乐。
等到手上的项目交接，拿到钱后，阿布立刻下单，不过等商家那边准备好送过来还要两三天。住在乡下郊区不比中心区方便。
恰好马上要开学，阿布不去工作室，留在家里收拾东西、预先处理一些学校的事情。
之前因为工作太忙，已经很久没动手打扫过公寓，虽说公寓自带有自清洁系统，不过阿布更喜欢自己动手。
从早到晚，几乎要把整间公寓翻新了，趁着打扫的机会，阿布重新给芽仔搭了间更大的猫房，之前的猫窝太小，阿布觉得小猫恐怕睡不好。
芽仔叼着小包，要放进新窝里。
阿布轻轻瞥了一眼。
清洗过后本该干干净净的小包上，忽然多了几处擦碰的痕迹，还有淡淡的灰尘。
不怎么起眼，可以阿布的眼力，还是一眼就看出来。
公寓里自清洁系统和换风系统常年打开，不可能积灰尘，以芽仔那爱惜的样子，也很难擦碰出什么东西。
那到底在哪里碰到了？
灰尘又是从哪儿来的？
结合最近几天芽仔鬼鬼祟祟观察他的眼神，阿布察觉到异常。
这猫指不定暗地里干了什么坏事。
不过阿布并没有声张，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不动声色。
如果真有异常，着急的该是芽仔，而不是他。他只需要等着，很快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抓住臭猫的把柄。
芽仔好像也知道阿布怀疑他，这几天都乖乖陪他在家里，装模作样地玩玩老鼠，哪儿也不去，显得异常乖巧。
殊不知此地无银三百两，正是这种表现透露给阿布异常的信号，芽仔还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
小猫，耳朵尖尖还有聪明毛，却蠢蠢笨笨。
最先被阿布抓住马脚的却不是他，而是一只陌生的大黄猫。
在无意间捡到芽仔前，阿布从未在廉租公寓区域内见过猫。说句现实的，只能住在这个地方的有谁买得起、养的起宠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