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皇帝神色淡然。
辉光：“这段时间我去各个却区域搜索，都没有芽仔的身影。一个区域一个区域排查下来，还剩下四个——”
他隔空点点屏幕：“第九区，第十六区，第十八区，第七区。”
“猜猜看。他会躲在哪里呢？”
第40章
恶魔之间虽然没有亲缘关系, 却可以通过特殊的气味和能量反应认出彼此。这种能力在恶魔度过发育期，正式成年之后就会大大加强。于辉光，他只要进入原始星某个区域, 就能瞬间感受到里面有无芽仔的踪迹。
他看着芽仔长大, 对那只小猫可谓无比熟悉。
所以对他来说，在原始星上找到芽仔，可以说是一件无比轻松的事情。
之前他借着交流引擎研发的名目, 在各大军校交流，途径十几片区域, 都没有其余恶魔的气息。如今范围缩小, 原始星上, 他还没去过的区域只有四块。
四分之一的概率。
辉光视找恶魔这件事为忙碌中的娱乐, 并与远在毁灭星上的陛下分享。
陛下，陛下根本不想理他。
“你没事可做了？”
辉光笑了, 摇摇头, 表达不赞成：“你整天缩在陨星厅里, 一点乐趣也没有。”
陛下面无表情：“要不是我，你们也没机会找乐子。”
辉光现在的壳子是典型的加纳人, 银发金瞳, 此刻紧盯屏幕, 视线在标红区域逡巡。银色头发散落在肩头, 显得格外不羁，他忽然坐直, 手指点在其中一块红色区域上。
“我猜他在这里。”
今天早上有早课, 八点十分, 阿布就洗漱完毕吃完早餐。
寝室里另一位舍友还在熟睡，蜷缩在猫窝里, 露出了一截尾巴。
他快速准备了一碗蒸蛋，洗出一叠西红柿。
这猫最近越起越晚，等他起来吃饭，阿布已经上完一节课了。
把昨晚残留的蛋糕痕迹收拾完，出门之前，阿布拿出芽仔送他的生日礼物。在日光下，石头更显得普通，他看了会儿，找出一个小的锁匣放进去，又将锁匣放在寝室最安全的位置。
毕竟是生日礼物，要是弄丢了，那猫肯定不给他好看。
阿布默默想。同时开始思考些有的没的，比如——恶魔也有过生日的说法吗？
这个学期已经过去近三分之二，大部分课程的理论知识教授完毕，即将进入实践操作的环节，各种各样的竞赛也一个接一个办起来。因竞赛而忙碌起来的学校里，随处可见步履匆匆赶往比赛现场的学生。
为了多攒点积分，阿布已经参加了好几个比赛，除却必须以团队形式参赛的，大部分时候都独自一人。他比同班同学参加的场次更多，有时一天要赶赴三四场比赛。这样，才勉强把之前因请假而扣除的积分追回。
这一次课上，普洛斯宣布几天后第一期拔星赛将会拉开选拔的序幕。这对于机械系的学生来说，无疑是一件事关重大的事情。
拔星赛，在各个学校繁多的竞赛当中，算得上引人注目的重要赛事。主要开展于新生入学的第一个学期末，参赛者也多为新生，更具体一点，机械系的新生。
比赛上，参赛者们既是竞赛，也是展示自我。常有机械大师观赛后收学生为弟子，从此就平步青云。
其他比赛都可以忽略过去，拔星赛却不能不注意。
普洛斯说，赛程将会在三天后在学校系统上更新，提醒他们记得报名。
下课后，教室里的机械系学生便小声讨论起来。
“听说这一次的赛制有所改动。”有消息灵通的说，“不仅多了几项选拔环节，缩减进入决赛的人数。更重要的是……”
那人顿了顿，浅浅卖了个关子，在同伴催促的眼神中继续说道：“决赛变为封闭制，不对外展示。你们猜是为什么？”
同伴白他一眼：“你爱说不说。”
“因为这一次……在决赛的时候，可以接触到保密级机械！”那人压低了声音。
可这一句，落在略显嘈杂的教室里，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
就连阿布，也忍不住激动。
保密级机械，说的通俗一点，便是军部用机械，无论哪个领域哪个型号，都不是他们能接触到的。
那种级别的机械，还意味着更先进的技术、更严密的加密方式、更灵活的组装方式和更卓越的设计图纸。对机械系学生来说，积分可以少，荣誉可以没有，保密级机械，却不能不想办法接触！
有人质疑那人的说法，以为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传闻，却在翁三九略显古怪的笑容和范仪叔淡然的应答下，得到了最终答案。
——那居然是真的。
军部居然真舍得把保密级机械放出来了！
这是什么好事？！
离开教室时，各个学生都面带兴奋，仿佛保密级机械就在眼前。
翁三九看着他们的笑容，冷笑道：“一群蠢货。”
大部分都是被淘汰的货色。
他转过身，对上还在收拾的范仪叔，笑容更冷。
“那些人淘汰就淘汰了。可你——你父亲应该对此有要求吧？不然你怎么会提前得到消息。”谈及亲人，翁三九的语气异常冷漠。
范仪叔抬眸：“那就不劳你费心了。”又轻轻歪头，有些俏皮，让翁三九想起办公室里那只可恶的猫，“期待你的精彩表现。”
还真是精彩的对话。
看完戏，阿布从后门离开。
腕带微微震动，光脑上消息不断弹出。阿布看了眼，发现是下课时走得飞快的普洛斯。
【普洛斯：小子。有信心没有？】
【普洛斯：这一次可有不少好东西。】
阿布回他：【你这算不算提前泄露。】
普洛斯发来一个不屑的表情。
【这件事，其他人早知道了。也就你们这些小崽子不知道。】
显然比赛被不少人关注，赛制的改革，也是上层作用的结果。
【阿布：我会进入决赛。】
一句无比肯定的话。仿佛除此以外，没有第二种结果。
普洛斯靠在办公椅上，看到这句话，嗤笑：“狂妄的小子。”
对面教官看他的表情，分明是欣慰和期待。教官放下手上的工作：“其实你心里有数吧。哪些人可以走到决赛。”
普洛斯微不可见地颔首：“机械这东西，不是单靠努力就能成功的。”
班级上有天分的人不算多，一巴掌就能数过来。改革的赛制又侧重于创造，对那些天才更有利。
“希望我的想法没有错，也希望……出错了。”
身为拔星赛的主办方，除了日常上课，普洛斯还要操心诸多事宜。这些天来，起早贪黑，中午连打个小盹的时间都没有。
最近比赛的前期准备已经大体完整，还剩下些零零散散的事物。
普洛斯看了眼之前列下的工作目录：“和军部对接……机械保养……场馆布置……观赛者……”
说到最后一个事项，他顿了顿，点开另一份名单。上面列了几十个人名，一大半的都被划去，只留下少数。
教官提醒他：“之前帮忙研发星舵引擎的顾问，最近似乎在各大军校间交流。”
即便身处偏僻，他们也不忘关注原始星上的核心大事，星舵引擎升级自然没有被忽略。当时普洛斯还笑言，要把日临挖过来当老师，被教官评价为白日做梦。
不过，当老师不现实，那邀请他过来作为拔星赛的观赛者，似乎不是没有可能吧？
普洛斯摩挲下巴，注视着名单上的名字。
“刚好我最近的研究方向与星舵相关……”他喃喃自语，不是很确定，“他应该会卖我一个面子？”
毕竟他普洛斯在机械界里，不说宗师级别，也是一提到就能被人说出一连串荣誉和事迹的名人。
“干嘛犹豫？”教官嘲笑他，“越老越纠结。你现在就联系，被拒绝了就找别人。”
话音落下，普洛斯立马翻出列表里许久没有联系过的人——正是第九军校机械系的一名老师，很快就从她那里得到了日临的通讯号。
简短留言，说明身份和事由，普洛斯发出申请。
一切完毕后，他泄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转动，手指在扶手上急促点动，弄得教官也心烦意乱，做不下去工作。
他扔下笔：“你静不下心，就出去走。”
普洛斯白他一眼：“难道你现在能安心做事？”
“嘿……”教官笑了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十秒钟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手指打着时间，就在速度越来越快，普洛斯也越来越不耐烦之际，腕带响起消息通知音。
“快看看。”教官比他还激动。
普洛斯哼了声，没有第一时间点开通信，而是慢条斯理坐直身体，理了理制服，才慢悠悠点开。
对面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并发来一段话。
看完后，普洛斯嘴角上扬。
他握拳咳嗽几声，清清嗓子：“后天你去接他吧。”
教官：“看你那德性。”
辉光抵达第十六区的时候，是一个雨天。
原始星很少下雨，这一天却天空灰暗，阴雨绵绵。
辉光在第七区那边搭乘专项列车，花了不到两小时就抵达十六区。专项列车也只有在这些事情上才会对外开放。
教官等在候车室，目光锐利，始终留意出口。
一名身材高挑的加纳人自出口走出后，他立即起身。
这趟专项列车只搭乘一个人，除了日临，不可能是第二个人。
“您好，我是十六军校的教官。”教官三言两语说明身份，又出示证件，“主办方为您准备了酒店。当然，您也可以选择学校的接待公寓，提前近距离接触参赛学生。”
辉光看了眼窗外的阴雨，笑了下：“不用了。我就住酒店。”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他说，闲聊的口吻，“来原始星这么久，我第一次见下雨。”
教官嘴笨，不知道怎么接话，最后只说：“是啊。”
辉光看着却不介意他的木讷，他深吸一口气，笑容里有种教官分辨不出的情绪。
“不过，下雨也好。空气都变得干净。”辉光嗅着里面熟悉的气味，说。
——找到你了。
这天下课回到寝室, 阿布发现芽仔有些不对劲。
玩具不玩，球不丢，盒子不打开。往常一开门就能看到地面乱七八糟, 可这回, 除了毯子有轻微的挪动，并没有其他变化。
“今天一天都在外面玩吗？不着家的小猫。”阿布猜他在学校里找到了好玩的东西，因此乐不思蜀。
芽仔屁股对着他, 坐在毯子上，乍眼一看像团小煤球。
他没说话。
“嗯？”不太对劲。阿布放下拔星赛的资料, 走过去, “不说话装高冷？”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忧心忡忡的猫脸。
猫脸如何像人类一样表达情绪, 阿布今天算是看到了。
黑猫胡须抖抖：“阿布。出大事了。”
芽仔的语气沉静、低缓, 不像平时说话。看着也不像是在对他恶作剧。
阿布：“怎么了？盒子坏了？”
猫咪的大事，大概就是今天没吃到想吃的肉丸, 心爱的玩具故障了之类……
“我家里人要来找我了。”
短短一句话, 犹如炸弹般在寝室里裂开, 粉碎了一室的平静。
“你家里人？”阿布狠狠掐了下手心，迫使自己保持冷静, “他们在哪儿？”
芽仔抬头看他, 又埋下头去, 慢吞吞道：“我也不知道, 但他应该就在这片区域里了。”
他含糊几句解释了下，阿布于是明白, 这是恶魔之间的特殊感应。
他和那位恶魔在早上的时候就感应到彼此。具体时间不清楚, 芽仔只说那是他睡醒后刚刚吃完早饭没多久。
这么一解释, 阿布却反而没那么紧张。
芽仔含含糊糊说的不是特别明白，但有一个事实是可以确定的——对方还没找到他。就算感应到了彼此, 对方显然无法精准定位，只能确定一片模糊的区域。
以芽仔的感应范围，大概是整个第十六区。
第十六区何其大，要想在短时间内找到芽仔，不太可能。
更何况在加纳政府的辖区内，一名恶魔，怎么想也要收敛行事。而且不太可能进得了军校。
“现在是安全的。”阿布揉弄芽仔的耳朵，安抚他，“只要你好好躲着不出去。就没有问题。”
又不动声色询问：“……还是说你想回家了？”
“不不不——”小猫疯狂摇头，“才不要！”
“那就乖乖呆在寝室里。”阿布说，“办公室也别去了。”
辉光抵达比赛主办方安排的酒店中。布置无功无过，虽然比不上中心区安排的住所，好歹也是能够休息的地方。
他跟教官告别，关上门。
拉开乳白色的窗帘，阴郁的光线迫不及待从落地窗处涌入，照得房间昏暗不明。
辉光去盥洗室洗漱，池前的梳洗镜擦得透亮。他望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明亮灯光下，那双金色的眼睛中忽然涌起一阵血红色的雾气，转眼间将瞳孔吞没。漆黑色的液体占据眼白。
从芽仔的气息来看，那只小猫崽已经不能称为幼崽了——他度过了发育期。
红眼恶魔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当他出现在十六区，芽仔察觉到他到来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害怕？气愤？
“真可惜……”冰水没入食管，流入虚假的胃部。
没有亲眼看到小猫的表情，没能再出手逗逗他。
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恶魔叹了口气，仿佛真的很遗憾。
转眼，他又想起原始星上似乎还有另一只恶魔——气息不如芽仔那样强大，若有若无，在恶魔族群里算是一只奇葩——
辉光想起来了。
那只每次上学都要哭得惊天动地的厌学小崽子，曾经被林挂在陨星厅前，也算得上是绝无仅有的恶魔了。
后来厌学厌到离家出走，跑到加纳人的地盘上，昏头昏脑地就住下。陨星宫后来联系过她，确定过她的情况，居然去人类的学校里读书了。
当时得知她的情况，辉光第一次看见林默然无语的样子，乐了好久。
是叫夏时。
辉光从陨星宫那边拿到她的通讯号。
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谁——”短发恶魔愣了一瞬，随后惊讶地瞪大双眼，“辉光阁下？！”
辉光抬手，笑眯眯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比起以前痛哭流涕不去上学，你现在变化真大。”
夏时默然无语。
她清楚大公的性格，明白如果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会让他兴致勃发。
索性话题一转：“您现在在原始星？”
辉光背后的装修风格，是加纳的风格。
“待在毁灭星上太无聊了。你应该理解吧。”辉光托腮，“帝国那边也没什么好玩的，干脆就到加纳这里了。”
夏时嘴角微抽。
帝国大公跑到对头的首都上，这跟她一只小虾米被风暴吹过来可不一样。如果被加纳政府发现，一场牵涉两大政权的交涉谈判少不了。
这样，陛下还不管他。
但是——
大公嘛。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习惯了。
压下荒诞和吐槽欲，夏时心平气和地想。至少没有跑到加纳军队里，只是个挂名顾问，已经很不错了。
“夏小时。”辉光叫她，问题有些不怀好意，“你最近都在十六区，没有离开。对么？”
夏时不明所以：“嗯。”
辉光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那你感受到别的恶魔了吗？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逃家的王储殿下。”
屏幕无法映照的地方，夏时狠狠掐了下手腕。
她困惑地皱眉：“我感受到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对方，以为是到这里购买紫樱花药剂的，之前问过陨星宫那边，却说并没有安排人。”
“居然是殿下吗？”语气不算惊讶，毕竟但凡是个恶魔，都对殿下的性格有了解，离家出走已经算家常便饭。
“你也不知道？”
恶魔血红的眼睛看她，夏时回以一个颓废的死鱼眼。
几秒钟后，辉光收回视线，兴致缺缺跟夏时又聊了几句，就挂断通讯。
憋在胸口的气缓缓吐出，绷直的脊背微松，夏时这才发现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辉光大公，尽管看着脾气很好，但也是曾陪伴陛下征战星域的铁血将军啊。
能在对方的视线里撑这么久，她真厉害！
但是——
兴奋又转为忧虑。
看似只是寥寥数语的试探，最后还没有得到结果。夏时却有一种预感，大公已经知道了——知道了她就是协助殿下，帮殿下购买紫樱花药剂的人。
现在不能直接联系殿下。
想了想，夏时刻意等到晚上，给布伽涅尔发去一条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