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在这里更舒服一点。
每隔一分钟，阿布就伸手摸摸芽仔的额头，同时用光脑测体温。结果是体温没有升高，正在缓慢下降。
阿布不由松了口气。
忽然，肩头传来淡淡的湿意。阿布挺直的脊背顿时一僵。
急忙低头去看，发现芽仔歪着头搭在他肩上，眼睛半睁开，凝视虚空某一个点。
眼眶微红，泪水濡湿睫羽，令他像只被打湿翅膀的小鸟，可怜可爱。
阿布拧起眉头：“很难受吗？”
芽仔不理他，自顾自落泪。
阿布于是曲指，想要为他擦拭泪痕。沉默的小猫忽然一下咬住他的指节，牙齿微磨，片刻后吐出来。
神情很委屈：“我的包……”
芽仔的小包带过来，放在猫窝里。平时不常见他拿出来，极为爱惜的样子。
可现在，生病了，身体难受，又无比想念它。
想到之前离开却被芽仔抱住的情况，阿布没有动，而是先跟芽仔说明情况：“我去给你拿过来，很快就回来。不要动，好不好？”
芽仔迷茫地看他，根本不明白他意思。
阿布一旦想要起身，他就抱得更紧，不让两脚兽离开。
“……”
看着眼神无辜的小猫，阿布垂目，搭在腰间的手握得紧了些，空余的另一只手转而搭在芽仔的臀部上。微微一用力，他将少年抱起，慢慢朝卧室走去。
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当。
到了猫窝附近，又小心翼翼将小包拿出。
“你的包。”阿布说。
“唔……”芽仔迷蒙地看他，虚晃的视野里忽然闪过一道黑色，熟悉的轮廓令芽仔清醒了点。
他一下抓住：“包！”
尔后将小包藏在身体与阿布的缝隙之中，神情依恋。
还是个小孩呢。
生病了需要安慰物。
拿到包后，芽仔就不哭了。
但没安静几分钟，怀里的少年又是一颤，紧接着阿布环绕的手臂微空——少年化成猫形，小小一团，睡在他腿上。
芽仔似乎控制不住形态的转变了。
加上似乎很依恋他，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让离开。
要阿布第二天去上课，他也不放心，索性在系统里提交了请假申请。
军校要求学生除非有特殊情况，必须上课，哪怕只是无故缺席一门口，扣掉的积分也需要参加两三场竞赛并获得不错的名次才能挣出来。请假申请还需要负责的导师审核通过。
阿布一口气请了明后两天的假，将要缺席四门口，且并非出于生病等特殊情况，请假事由里只说要照顾宠物，结果肯定会扣掉积分。
作为机械系的导师，普洛斯那边一看到申请，就联系阿布。
“请那么多假会严重影响你的成绩和积分，臭小子，赶紧给我取消了。”普洛斯严肃地说，“小猫出了事的话，我可以帮你照顾。不能不去上课。”
他料想应该是小猫生病，阿布以前没养过宠物，一时惊慌失措，才请了那么多假。
阿布却摇摇头，语气平静：“我不在乎那些。麻烦您帮我审核一下。”
说完，就挂掉了通讯。
普洛斯有再多的理由都说服不了他。
普洛斯：“……”
“臭小子。”他低低骂道，“现在知道说敬语了！”
晚上芽仔反复发热, 阿布不眠不休照顾他，一晚上没睡。
只在快日出的时候，迷迷糊糊眯了一小会儿, 很快又醒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去摸芽仔的体温。
温度还是偏高, 但比起昨天已经好上不少。
阿布托住芽仔的后脑勺，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状态。
小猫睡得正熟，或许是反复发热太过难受, 眉头轻轻皱起，很委屈的表情, 眼角还带着泪痕。
脸颊上, 因发热泛起的粉意还未褪去。
阿布的目光落在他额顶——那一对黑角比起昨天, 似乎又长长不少。
记得芽仔刚被他带回去的时候, 那对角还圆圆润润，像刚冒出的小芽。现在已经冒出一根手指的长度, 顶端微尖, 逐渐泛出锐利的光。
芽仔的角并非挺直, 而是弯曲着微微内扣，像古时代的羊角。
抱在手里少年的体型也有些变化, 应该长高了, 五官也更加成熟, 只是还是很瘦, 像没吃饱过一样。
“唔……”沉睡的少年眼睫微颤，几秒之后, 醒了过来。半睁的眼瞳中, 还弥漫着未睡醒的迷蒙雾气。
他呆呆地望着阿布。
伸指, 在他额间轻轻戳了下：“发什么呆呢？”
芽仔慢吞吞打了个哈欠，逐渐清醒。发热让他的思绪和动作都慢下来, 他忽然又双手抱住阿布的腰部，将头搭在他肩上。
阿布被这样的姿势缠绕了一晚上，即便是小猫形态，也要窝在他胸口。
本以为芽仔醒后会立刻离开——毕竟这猫向来不喜欢和人亲近，没想到居然会主动靠过来。
人类哭笑不得。
“你昨天没说清楚。发育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轻声问，“要持续多久？有什么症状？发育期结束后会有什么变化？”
他难得有那么多问题。
芽仔撇撇嘴，不太想回答。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林当初没跟他讲太多内容，只说过了发育期，就会正式成年，能力会更加稳定。
可能以为他的发育期会顺理成章在陨星宫内度过吧。
谁知道他跑出去了。
至于症状……
芽仔下意识抱得更紧，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缠着两脚兽，会很丢脸，可身体却不想放开。
肩上的少年什么反应都没有。
“……”阿布，“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芽仔恶狠狠：“关你什么事？”
又恶狠狠抱得更紧了。
这种表现……
回想昨天到现在不让他离开的样子，阿布眉头微挑：“不会有依恋症吧？”
芽仔搭在他肩头，闷声闷气否认，热气渗过衣服，漫进骨头里。
阿布左肩一麻。
明知对方在嘴硬，换作平时，早就以此来逗弄芽仔了。现在碍于对方的身体状况，阿布最终没有戳破。
自己的发育期也不清楚。
阿布叹气。倒是在玩玩具逗人方面精明得很。蠢蠢笨笨的，还不承认，一说他就要挠人。
现在也不好去医院，阿布只能让芽仔多注意点，一但特别难受，就要告诉他。
也不能一直抱着，还得给小猫准备吃的，发热会消耗大量体力。阿布试了试，发现芽仔不想让他离开。
只能各退一步：“现在可以变换形态了没？变成小猫吧，睡在我肩上，我得给你做饭，不然会饿死猫。”
他倒无所谓，一管营养剂就可以对付。
芽仔感受空落落的肚子，只能依依不舍地变成猫形，慢手慢脚踩到两脚兽肩膀上。
由于担着一只生病的小猫，阿布很刻意地放缓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这只昏昏欲睡的小猫跌下去了。
摔了，到时候肯定会喵喵咪咪骂他。
吃过早饭，阿布拿湿帕子给芽仔擦身体，同时不忘保持房间里的温度。
正擦着，门禁系统忽然弹出一道访客申请。
是阿布没见过的人，制服微敞开，短发，眼睛狭长，不太温和的长相。看胸前徽章的内容，是高年级的学生。
且是生物科。
生物科的人怎么会来找他？
阿布怀疑对方走错了，直接拒绝。
不到一秒，相同的申请又弹出了。
光脑连接着门口的摄像头，没等阿布第二次拒绝，门外的人说：“布伽涅尔。”
阿布手指一顿。
“我没找错。一年级机械系布伽涅尔。”似乎害怕阿布关掉申请，门外的人语速变快，“我想见见你寝室里的猫。如果没猜错，他生病了，是吗？”
她神情担忧。
阿布神情微凝。
冲着芽仔来的……
他将小猫抱在怀中，低声道：“你又在外面招惹别人了？”
之前招惹范仪叔，收下他的盒子，他还没跟芽仔算账。
吃饱喝足，芽仔犯起困意，小小的脑袋本来缩在他肩膀处昏昏欲睡，听见他低语，不满地甩甩脑袋。
谁招惹了？！
除了教训翁三九之外，他明明很乖的！
两脚兽含血喷猫！
本着绝不能被没做过的事冤枉，芽仔忍着困意勉强睁开眼，爪子在阿布的肩膀上抓了两下，看向光幕。
看清光幕上的人影后，芽仔愣了下：“夏时？”
阿布笑了：“还说没有？”
“她啊……”小猫瞬间没有和阿布论争的动力，懒懒搭在他肩头，含糊道，“一个爱哭鼻子的厌学小鬼而已。”
阿布：“？”
从那种仿佛见到熟人的口吻品尝出了点意味，阿布试探问：“你的同族？”
芽仔既然能够变成人形，那么人形的同族出现也不足为奇。
芽仔点头，示意阿布赶紧开门。
只是对方竟然混进军校，成为了军校生……
其能力可谓不小。毕竟就连芽仔，也是作为猫，走了范仪叔的路子才能正大光明出现在军校里。
阿布解开门锁，寝室大门自动开启。
夏时就站在门口，靠在墙上，站姿不怎么挺拔。她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箱子。
她和阿布对视一眼。
同族出现，那么父母、亲人呢？
阿布平静地跟夏时交谈几句，弄清楚她和芽仔在入学的时候碰面，后面也有在偷偷关注芽仔，发觉阿布突然请假，考虑到芽仔的情况，猜出可能进入发育期，才冒昧找上门来。
阿布分析着她话语中每一个隐藏的讯息，脑海思绪却不忍不住奔向另一边——
如果芽仔的亲人找上门。
“看来刚进入发育期不久。”夏时的嗓音冷淡，带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昨天开始发热了吗？”
芽仔乖巧点头：“你怎么来了？”
夏时叹了口气：“我不来，难道你打算就这么忍过去？”
难道不是这样度过吗？
小猫眨巴眨巴的眼睛和飘忽不定的视线说明了一切。
夏时：“……”
看来这位殿下比她还厌学。
见夏时懂得更多，阿布抛开那些复杂的想法，将以前问过芽仔的问题再问了一遍。
夏时虽有隐瞒，却还是解答了他的大部分问题。
最重要的是发育期的负面症状。
除了发热，果然是具有一定依恋表现。以及无法控制形态的变换。
“其实熬过去不是不行。”夏时说，“但那要花费更长的时间，发育期的时间异常延长，也会造成结束之后身体的损害。有条件当然不能硬熬。”
说着，她打开手里的白箱子，从整齐排列的透明试剂管中抽出一支。浓紫色的液体在瓶中，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漾，在管口处留下淡淡的痕迹。
夏时拧开盖子，芽仔忽然起身。他鼻子微动，轻轻嗅着：“好香阿。”
“里面是什么？”他第一次离开阿布的身体，跳到夏时面前。夏时半蹲下来，将试剂管凑到芽仔面前。
芽仔嗅到了淡淡的甜味。
不是普通的牛奶抑或甜品的那种甜，芽仔无法用语言形容那股气味。只觉得轻轻一闻，浑身上下都放松了。
有一种打滚的冲动。
见阿布的视线透露隐隐的警惕，夏时解释说：“这是每个幼崽在发育期都需要摄入的物质。”
具体是什么，她没有明说。
阿布明白她的顾虑，他想拦下检测，碍于那是芽仔种族的秘密，只能眼睁睁看着芽仔将紫色液体一饮而尽。
那液体滋味大概不错，喝完后，芽仔还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嘴唇。
几秒之后，他忽然转身撞进阿布怀里，语气兴奋：“不热了！”
阿布已经感受到他的温度——确实已经恢复正常。
不过小猫还是赖在他怀里，不肯离开，说明副作用并未完全消退。
夏时：“这东西很能缓解发热，见效很快。也能补充发育期流失的营养，但一支远远不够，这几天需要定期喝。”
她放下白箱子：“这里面还剩七支，一般一天两次。如果当天情况比较严重，就多喝一支。”
小猫在怀里扑腾一阵，渐渐地身体放松，眼睛微眯，露出的四只爪爪缓缓开花。
“之后犯困是正常反应。只要不一直不醒就好。”除了交代发育期的注意事项，夏时跟眼前神情冷漠的加纳少年没有别的话可说，“一般来说，幼崽的发育期两天到一周不等。他的话，发育期应该会偏长，大概一周。”
“其实副作用并不算严重。你多顺着他，别让他一直生气。”夏时心想，看布伽涅尔对殿下珍而重之的样子，最后一句话大概不用她多说。
又交代了点零碎事项，夏时适时告辞离开。走到门边，她突然回头。
“之前干的不错。”
“……？”阿布一阵疑惑，忽然想到对方的名字，“你是xs？”
那个他在论坛里添加的情报贩子。
夏时点点头：“我可知道很多东西。”
“还请你一定照顾好他。”她懒洋洋的神情忽然变得正经起来，“如果——”
“……那我一定会知道。”
阿布垂目：“不劳你费心。”
第36章
按照夏时的嘱咐, 之后的几天有惊无险度过，芽仔大多数时候已经能保持在平常正常的状态上。
不过芽仔的发育期较长，阿布又请了几天假。
等到最后一支试管剂耗尽, 芽仔已经能够保持稳定的形态。
不过, 依恋心理还没消失。没有之前必须时时刻刻缩在阿布怀里那么严重，却也没到阿布能离开他的地步。
这几天，阿布无论走到哪里, 脚边几乎都跟着一只小黑猫，近似拥有一只黑猫挂件。
萦绕不退的依恋心理让芽仔总是郁郁寡欢, 及至入学后第一个正式假期到来, 他才仿佛活过来一般, 堵着阿布说要回家, 要去大阳台上晒太阳。
搬去新家到跟随阿布入校的间隔太短，以至于他都没怎么享受过新家里的东西！
待在学校里也没有其他事情, 放假第一天, 阿布就带着芽仔回到家里。
或许因为芽仔一直念着, 隔着大门看到花园时，阿布竟然有一种漂泊已久回到家的安心感。但对他来说, 只要有能够住的空间就可以, “家”的概念更是无从说起。
芽仔睡在他手肘上, 已经激动地甩起尾巴了。
大门打开, 首先窜出的是一只姜黄色的大黄猫，飞奔而出, 像一道闪电。
眨眼间就来到芽仔跟前。
“老大！”他的语气很激动。
算起来, 已经有快十五天没见到大黄了。
芽仔拍拍阿布的手臂, 示意他放下他。
“老大老大，学校里怎么样？”大黄憋了一肚子话, 终于见到倾诉对象，噼里啪啦地倾倒出来，“我好担心你，家里没有被敌人入侵，而且我有在打扫哦——”
发育期还未完全结束，芽仔的身体仍然有些软，他好不容易在地上站稳，就被大黄接连不断的话盖住，不由恹恹道：“闭嘴……”
小煤球看起来没有以前精神，大黄抽抽鼻子，发现芽仔的气味不太对劲，连忙放低声音，小心翼翼询问：“老大，你是生病了吗？”
“嗯。”
居然是这样！
一定是因为开拓新领土受伤生病。大黄如此想到。
对待芽仔，就更加小心了。
大黄清楚自己体型较大，根本不敢靠芽仔太近，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小黑猫，时时刻刻注意周围的环境。
嗯——前面有块石头挡路！
大黄蹿过去。
就这样，像是迎接皇帝一样把芽仔迎了进去。
看得阿布好笑不已。
重新回到这里，真是感觉每一个地方都很新鲜啊！
芽仔狠狠嗅了一口新鲜空气，招呼小弟。
这是什么？玩具。
玩一下！
这是什么？窗帘。
踢一脚。
鱼缸，捞一下（大黄居然没有监守自盗）。
水杯，推一下。
不过他现在的精力显然没有以前那样充沛，折腾了一小会儿，就感觉有些困倦。
叼着小毯子来到阳台处。
日光正合适，既不会过于刺目，也不会太过疏淡。
正正好的程度。
芽仔迫不及待裹起小垫子，幸福地眯起眼睛。
大黄趴在他身边，虽然不明白太阳有什么好晒的，还是老老实实没有动弹。
老大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阿布就坐在房间里，处理工作室那边积攒的工作，时不时就观察一下芽仔的状态。
好在，并没有再出现发热的症状。
芽仔很喜欢这个阳台，一直待到晚上都不愿意离开。阿布只能在阳台上喂他吃饭。
吃完饭后，芽仔跳到阿布怀里，缩在他掌心间。
夜空浩荡，繁星低垂。
小猫安静地望着天空，很认真地看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