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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敌一对(晓棠)



第13章 小心眼的自我反省(中)
邵禹的车被逼停,扑到车前的老太太双手拍打着机关盖,又扭头焦急地指着前方。南弋赶紧下车,抢过去将人扶起来。头发花白的老人几乎声泪俱下,“求求你们,救救我家豆丁,狗贩子开车跑了。”
南弋回头,用眼神征求意见,邵禹已经从另一侧下车,没法装看不到听不到。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这边一摇头,南弋即刻就能领着老太太徒步去追。
他纠结了一个呼吸的间隙,但凡求助的人再年轻一点儿,抑或是没有听到“狗贩子”三个字,他都不会多管闲事。
“上车。”邵禹点头,认命地充当司机。
这个时间点,城市中心尚且车水马龙。性能强悍的改装G63如猛兽出笼却囿于凹凸荆棘,难以提速。前面逃窜的小箱货俨然是干惯了这种勾当,在夜色中穿街走巷,专挑两边不好错车的窄道走。可惜,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今天他们算是遇到了克星。邵总当年亲自跑业务推销的那几年,几乎用一双脚反复丈量过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
于是,在一条目测无法倒车的街口,邵禹看准了时机,打了一把轮,拐到大马路上绕了一个大圈,冲到尽头直接头对头地将货车堵住。
“您留在车上别动。”南弋朝后嘱咐了一句,随即推开车门。对面也是几个虎了吧唧的玩意,一路被追得急赤白脸,见无路可退,索性驾驶舱两侧车门同时打开,两个又粗又矬的凶神恶煞似的小平头拎着棒子跳下来。
当先一个瞟了一眼邵禹的车,似乎有点儿顾忌。
“少管闲事,不想开瓢的话就把路让……”他挥舞着手上的棒子比划,最后一个“开”字还没出口,被南弋当胸一脚直接踹飞在同伙的身上。
“我艹你祖宗!”两个人爬起来,再没有废话,猛扑上前,手里的木棒朝南弋的脑袋狠狠砸下来。南弋俯身一躲,又一脚正中膝盖踹趴下一个,借着俯低的动作将另一个撞到他肩膀上来的傻B过肩摔得眼冒金星。整个过程干净利索,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邵禹多安抚了老人家一句,锁车下来,晚了半分钟而已,只赶上侧面瞄到南弋眼中一闪而过的果决狠戾。地上两位人仰马翻,半晌缓不过劲,仅剩哼唧的能力。
邵禹无处插手,正要回后备箱取绳子,埋伏在街角的同伙暴起试图偷袭。
“小心。”南弋惊呼。
邵禹面无表情地一闪,反身扭住来人胳膊,将小毛贼砰的抵在墙上。
“诶诶诶,疼疼疼,大哥,大爷,放手,胳膊断了……”黄毛小贼叠声求饶,冷汗眼泪齐飙。
南弋大踏步过来,明显长出了口气。“没事吧?”语气关切而温柔,一如既往,好像邵禹适才瞥到的冷戾完全是夜幕下的错觉。
邵禹似笑非笑,“看不出来,身手不错嘛。”
南弋失笑,“你也不赖。”
邵禹从后备箱拿出绳子,他车上常备各种实用工具。南弋接过来,动作麻利专业地将几个小毛贼捆得结结实实。中间嫌外套妨碍动作,脱下来搭在车上。等邵禹将老太太扶下来,见到的就是三个偷狗贼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南弋跨步站在街巷正中,脸上蹭了一道不知哪来的血痕,袖口挽上去几道,露出小臂流畅紧绷的线条,衬衫扣子崩开了两个,精壮的胸肌若隐若现,活脱脱一副野性难驯的古惑仔形貌。转过头来,跟他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又自然而然的谦和温吞,邵禹禁不住好奇,这人到底有几幅面孔?哪一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阿姨,咱们稍等一会儿吧。”南弋弯腰,平视着与受害人说话。“您不是通知管片民警了吗,我也打了110,一会儿会有流浪狗救助站的人来帮忙。”
“谢谢,谢谢,小伙子,能不能帮我把豆丁抱出来啊?”老太太围着车厢打转,“它胆子可小了,里边的狗会欺负他的。”
南弋凑过去,听声音,里面至少有十条八条狗。他为难地挠了挠头,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邵禹。
邵总合理怀疑,这人是不是压根不知道拒绝两个字怎么写?
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踢了地上的毛贼一脚,从其中一个人的兜里摸出钥匙。他示意南弋捡起棍子握在手里,自己小心地将车厢拉开一条缝隙。
“汪汪汪,汪汪……”顿时有两只大型犬蹿了过来,南弋用棒子威吓,捅了捅,给吓了回去。邵禹忽大忽小的关门开门,南弋来来回回撵来赶去,终于在缝隙中瞥到一只灰色的小泰迪。
“豆丁,过来。”南弋的呼喊不起作用。两人对视一眼,南弋将棍棒递给邵禹,后者开大车厢的空隙够一人进入。邵禹一手把着门扇,一手用棒子来来回回的掩护,南弋单膝跪上去,伸手一把从车厢边上把小泰迪捞了出来。
邵禹断后,确认再没有小型犬,“咣当”一声,迅速锁上车门。
南弋将豆丁递给急得瘫坐在地上的老太太,她把小狗紧紧搂在怀里,老泪纵横,语无伦次,“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啊。”
南弋回头看邵禹,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对方狼狈的外观上。邵禹的西装袖子被扯得开了线,索性也脱了下来,南弋的衬衫纽扣硕果仅存一两个,几乎大敞大开。俩人各自拍打着头上、身上落的狗毛,邵禹走到车前边,把南弋搭在机关盖上的外套取过来递给他。
“谢谢。”南弋穿上。
“系上扣子。”邵禹别扭地嘱咐。
南弋愕然一霎,倒也没有多问,听话地系上了纽扣。
影视剧中的警车总是在主角光环充分闪耀过后,尘埃落定之际,及时出现收拾残局。此刻,主角没什么光环,形容窘迫衣衫不整,看不出来是从音乐会上早退,更像是避难逃荒的。小片警赶到的时候,一不小心,对见义勇为的市民面露同情之色。
两名警察快速控制局面,将老奶奶和两个小贼带上警车,剩下的一个征用邵禹的大G押送,一同前往派出所。
这种偷狗的案子,案情明确不复杂,麻烦的是后续安置。后备箱里十好几只大型犬,有的是偷抢来的家养宠物,也有流浪狗。小泰迪本不在偷盗范围之内,豆丁是跟着一只金毛自投罗网的。
“真的特别感谢你们,”小片警私下告知,“王奶奶是孤寡老人,这只小狗陪了她五六年了,要是丢了,大概跟要了她老命差不多。”
口供录到一半,南弋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联系的救助站负责人风风火火地赶到。
“怎么还亲自过来了?”警察陪着一个五大三粗,挂着大金链子的老爷们走进来。
“亲弟弟的事儿,我不来不放心。”老爷们边说边比划,进屋之后,跨步靠近,一巴掌按在南弋肩膀上,“你还活着呢?活着不知道出个声吗,不出事儿一辈子也想不起来联系你哥是不是?”
南弋起身,利索地认错:“刘哥,我错了。”
“每次都是认得快,下次还犯。群里哥几个喊你多少回,不是没空吗?怎么着,抽不出时间见老朋友,倒有闲情逸致大半夜抓狗玩?”刘哥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南弋旁边的邵禹身上,语气玩味起来,“哎呦,这不会是国外新流行的约会新花样吧?”
南弋欲哭无泪,“哥,你少说两句行不?”
“行,怎么不行,哥是来干活的,”他指了指旁边陪着的警察,“我们老熟人了,我去交接一下,你不用管了。”
“辛苦哥了。”南弋苦笑。
刘哥大咧咧地摆了摆手,视线刻意又从邵禹那边划过,凑近南弋耳边,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回头给哥介绍介绍,别总藏着掖着。”不给他否认的机会,刘哥跟民警勾肩搭背地一起离开了。
南弋无语,给了邵禹一个抱歉的眼神,用口型告诉他,“老朋友,爱开玩笑。”邵禹平静地点了下头。
一顿折腾下来,已经过了十二点。后续工作有人对接,老奶奶也被片警送回家,口供录完,他们两位见义勇为好市民也完事大吉。
两人站在派出所门前的台阶上,互看一眼,没忍住,笑了出来。
“对不起啊。”南弋叹气,他也发现了,每次和邵禹见面,自己秒变麻烦体质。
邵禹低头乐,“习惯了。”
“我送你回去,”邵禹怕他拒绝,“顺路。”
南弋抬头,“你先跟我去医院。”
“啊?”邵禹茫然。南弋指了指他的手背,邵禹抬起来一看,什么时候被狗爪子挠破了一道,他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邵禹啧声,“麻烦。”这点儿常识他还是有的,甭管伤口大小,狂犬疫苗免不了。
两人坐上车,还是邵禹开车,再不快点儿就要愈合的那道儿伤口不影响什么。开出去一会儿,他状似随便地问南弋,“最近一直上夜班?”
傍晚在剧院门口集合的时候,着急忙慌的没看清楚,之后演奏厅光线也不明晰,直到刚才在锃明瓦亮的派出所里边,他才看到,南弋两眼下边有重重的阴影,跟熊猫似的,状态比他上周连熬四十八小时还不如。
“哦,不是,”南弋转过头来,“赶了几天数据。”
不是值夜班,那也就是下了班还得忙活,还不如夜班呢。邵禹一时有点儿自责,“下次你可以跟我说,改天再约。”协议里又没写不能调整时间,还怕被扣钱怎么着?死心眼。
南弋温和地笑了笑,“那票不是浪费了吗?”
“浪费就浪费呗,又不好听。”邵禹错开视线,小声地傲娇地嘀咕。
这人……真是别扭啊。
南弋松弛地自嘲,“挺好听的,还催眠。”
这就像是无理取闹的小孩发了一通不讲理的脾气,被大人轻描淡写无原则地安抚,“对对对,都怪我。”
邵禹一脚刹车踩重了,自暴自弃地拍了下方向盘,“靠!”

第14章 小心眼的自我反省(下)
南弋带邵禹去急诊开了狂犬疫苗,值班的小大夫很热情,“南哥”前“南哥”后地叫着,帮着跑前跑后。
“人缘不错。”邵禹没来由地心情转好,打趣道。
“主要靠脸皮厚,岁数大。”南弋耸了耸肩。
清理、注射完毕,又听医生交代清楚注意事项,邵禹拎着剩下的药和打印清单跟在南弋身后走出病房。
“需要观察半小时,”南弋说,他转头瞅了瞅急诊人满为患的走廊和邵禹蹙起的眉头,“要不去我办公室,还是车里?”
邵禹想了想,这个时间点,南弋办公室估计还有其他的值班护士,他待着也怪别扭的,不如去车里。
“我去车里等会儿吧,到点就直接开走,不折腾了。”
“好,”南弋同意,“你在车里等我,我上楼拿点儿东西。”
“你不用陪我等,”邵总格外的善解人意,虽然语调还有点儿小傲娇,“折腾一晚上了,你先回去吧。”
南弋微微侧首打量他,“我像是不负责任的渣男?”
邵禹蓦地犹如被踩了尾巴,“又不是你挠的,你负什么责?”这人真是顺杆爬的性子,就不能给他好脸色,不会是朋友开了个玩笑,他就上心了吧?邵禹自顾自地脑补,如临大敌。再说了,他是纯爷们,就算喜欢男人,也绝不是需要别人负责的弱势一方。
南弋乐了,“开个玩笑,你急什么,真是小孩脾气。我陪你等到观察时间结束,你先去车上吧,我拿个药膏就来。”他办公室里有中医科室自制的祛疤膏,据说效果不错。前两天吴乐乐去要来抹痘印的,拿多了,分给他两盒,正好还没试过。
邵禹反应迟钝了两秒钟,南弋已经走出去好几步,头也没回地背身摆了摆手。
“说谁小孩?”邵禹自言自语,莫名不爽。
他来到比白天空荡了许多的停车场,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半个小时呢,挺无聊的,他刷了一会儿手机,往医院大门口瞄了四五次。后来,干脆放倒一半座椅,闭目养神。以至于,等南弋拿了药膏下来,他已经在没上锁的车里睡着了。
南弋轻手轻脚的拉开副驾驶一侧的门,坐上去,从里边落锁。晚上院里为了节能,通往国际部的电梯只保留一台,他又在办公室收拾了一下之前来不及拿的笔记本电脑,所以耽搁了些许时间。但满打满算也就十来分钟,这人也是心够大的。南弋颇有点儿无奈地觑着邵禹仰躺着的姿势,清朗的月色洒下来,将对方棱角分明的五官线条晕染得柔和了几分。不得不说,这人长得是真好。堪比男模的身高比例,肩宽腿长,一张脸帅得锋芒毕露。就算是直男,估计也忍不住多看两眼,何况他这个天然弯。
南弋一贯对自己很诚实,答应邵禹提出的所谓交往,至少有一半是源于对方赏心悦目的硬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没什么好否认的,但也仅此而已。就好像在展览中见到唯美的艺术品,禁不住驻足观赏一会儿,却并没有产生占有的欲望。在感情乃至生理需求方面,南弋向来洒脱,不会为难自己,更不愿强求别人。他能够看出邵禹的挑剔与傲慢,虽然不至于反感,但也没兴趣挑战。对方显然对他没有多余的想法,他也无所谓。
直到今晚之前,南弋都抱着这种无可无不可的随性态度。但这一刻,他大概在不在乎之余,萌生了一丢丢好奇。他有点儿困惑,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和经历,把这位小邵总塑造得如此矛盾且别扭。明明是挺好相处挺热忱的软芯子的一个人,非要给自己罩上矫情苛刻的壳子,跟人打交道习惯性隔着一层虚伪的礼数。年纪轻轻的,偶像包袱太重,累不累啊?
他天马行空地思索了一会儿,观察时间到了。邵禹不但没有清醒的迹象,反而呼吸渐趋平稳,睡熟了。南弋在把他叫起来和让他再睡一会儿之间,果断地选择了后者。现在天气不冷,他将后排座椅上扔着的西装外套够过来,盖在邵禹身上。自己打开手机,正好回复邮件。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南弋也闭上眼,眯了个把小时。他天生睡眠少,只要不是连续熬夜,问题不大。而且只要插空补上一小觉,精力恢复得特别快。用导师的话来说,就是天赋异禀,天生适合干这一行。
南弋在凌晨三点多醒过来,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了热点,继续处理工作。院里下个月要负责接待美国AACC的交流团,年底还要配合卫健委主办的世界卫生日活动,这些都陆续转到南弋手里,够他忙一阵子。
清晨第一缕朦胧的晨曦毫无预兆地砸下来,邵禹微睁双眸,茫然地眨了眨,又阖上。他睡得很沉,导致醒来的瞬间呈现短暂的迷惘无措,不知身在何处。他回忆了片晌,复又掀开眼帘睨向身侧。南弋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手下娴熟地敲击着键盘。从这个角度审视过去,能看到南弋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实话实说,虽然见过几次面,但邵禹实际上并没有仔细观察过南弋的相貌。由于第一印象差劲,后续他也提不起兴趣。所以,现在认真端详了一会儿,居然有点儿新鲜感。
南弋明摆着不是他喜欢的小白花类型,肤色不白,骨架健壮,眉眼也不精致。但他轮廓深邃,眉毛浓重,鼻梁高挺,是很硬朗正派的长相,看多了,还挺顺眼耐看。尤其是现在,南弋坐姿端正挺拔,心无旁骛神情专注,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温文成熟的气质。
是谁说的,认真工作的男人格外有魅力来着?
邵禹神志苏醒,身体懒懒地不想动,就这么安静地又躺了好长一段工夫,直至他余光扫到腕表上的时间……
六点二十五分,他居然睡了五个多小时!而旁边的人等了他大半个夜晚,一声不吭。对比自己之前的刻薄计较,一股无地自容的挫败感席卷而来,邵禹想给自己一巴掌,长睡不醒得了。
“醒了?”南弋开口,目光仍旧落在电脑屏幕上,“我还有二百字结束,稍等。”
邵禹讪讪地,“不急。”
“饿了没?”南弋问。
邵禹还没等撒谎,不争气的肚子咕噜一声,不打自招。
南弋不明显地勾了勾唇角,“要不要带你去吃早饭?有家豆腐脑油条不错,还有小笼包。”
邵禹放弃挣扎,蔫了吧唧,“我不吃医院食堂。”
“毛病,”南弋笑叹,“不是食堂,不过也是街边小店,你要是吃不惯……”
“有什么吃不惯的,”邵禹打断他,“我有那么不接地气吗?”
南弋严肃地点了点头,“有。”
邵禹气结,幼稚地反驳,“没有。”
也许是一晚上在车里睡得没有不舒服,亦或许是清早的阳光与温度令人身心舒畅,总之,封闭空间里的气氛暖融融的,令人心也不知不觉地软下去三分,说不出扫兴的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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