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房间在中央宫殿右边的第三层,窗外看去便是无边无际的天空和层层叠叠的云彩,但既然戴了望远镜当然不是看这些风景。
他的视线在所见处一寸寸看过,有在外游荡的贵客,也有巡逻的守卫。
疏白将守卫的巡逻路线和大致时间记了一下,就在他入神的注意岛屿的动态时忽然视线中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他目光一顿,手指轻轻摁在镜框的边沿调整了倍数,瞬间便将两人看得清晰。
是靳文修和童笙。
这两人怎么会有瓜葛?
......
“靳域主!”
童笙捏着手心的东西,跑到靳文修面前,他脸颊通红可能是急匆匆跑来导致的,但红润的脸颊和精致的眉眼让他看上去格外引人注目。
靳文修正站在一处高坡上不知道眺望着哪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被声音惊扰,他面无表情地回眸看去。
“靳......靳域主。”刚才还激动的童笙似乎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不过还是很快调整了状态,他扬起一抹笑意温婉可人,“您还记得我吗?”
他捏着手,红着脸局促地站在那里,跟疏白相似的发色在月光下很是漂亮。
靳文修没有回答,背着光的脸上看不清神色,黝黑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童笙,无端地令人毛骨悚然。
童笙咬着牙强压下全身的排斥和不适感,想到如果成功就能得到一大笔气运立马振作起来,他露出自认为最吸引人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在对方面前缓缓张开。
只见一枚古硬币大小的银色徽章在月光下闪着白光。
“这是五年前的时侯您给我的,还记得吗。”他羞涩地笑了一下,“其实第一眼我也不确定,毕竟您当时戴着面具,但是看了好几次还是冒险确定是您了。”
话到这,靳文修依然没有反应,童笙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可怜巴巴道:“难道我......认错了吗?”
但童笙心里清楚,这个徽章的主人,就是靳文修。
他为了知道这个情节为了拿到徽章,特地跟063预支了一笔积分。
他还确切清楚当初靳文修根本没看清疏白的脸,而凭借他跟疏白七分的相似,只要拿出证据对方绝对会相信。
虽然算不上什么恩情,但是能在靳文修面前讨个好他也能拿到大笔的气运。
童笙一双浅蓝色的眸子满是期待地看着靳文修,在他脸上的笑都要僵住时,对方终于动了。
一只手缓缓拿过他手心的徽章,背光下靳文修唇角扯出一抹弧度,目光在徽章上细细端详,半响后凑近些许低声道:“还记得在哪里吗?”
童笙一顿,紧接着便是一阵狂喜,他知道靳文修这是快信了,便连忙答道:“当然是中心岛啊,就在中央宫殿的后院。”话落又庆幸一般地笑道:“看来我没认错,真的是您。”
靳文修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摩挲着徽章。
“那时您受了伤,我还担心了好久,不知道您后来......”
童笙还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满目的关切甚至夹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终于等到靳文修再次看过来时,心里一阵欢喜。
只要靳文修心底稍微认可他,那就可以.......
不等他念头落下,甚至期待的目光还没收回,脖子上猛地便传来一阵剧痛!
只见靳文修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突如其来地窒息和痛苦瞬间让他失去了声音。
童笙恐惧地瞪大了眼睛,手慌张地开始乱舞,去扒着脖子上的束缚。
‘啊....啊啊.....’
他无力地大张着嘴呼吸嘶叫,却什么都喊不出来,顷刻间,他青筋凸起,眼球充血。
极度的恐惧和眼泪在眼球中打转,感受着脖子上快速收紧的力道,童笙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疯子真的要杀了他!
童笙开始疯狂地抠着脖子上的手,胡乱地踢着脚。
‘救我!’
他在脑内对某个东西尖叫着。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童笙想不通也没空想,脖子仿佛被捏了粉碎,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尽是如擂的心跳。
他瞬间被死亡地恐惧冲昏了头,鼻涕眼泪横流丑态摆出,他疯狂地在脑子里狂叫着063。
‘063救我!!!’
“啊.....啊!啊啊啊.....”
他的声音像是撕扯着喉咙发出来的。
下一刻,脖子上的力道蓦然加重,大片的血瞬间从童笙的喉腔中涌了出来!
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将那片土染得一片暗红。
童笙疯狂挣扎地动作一点点慢了下来,直到一颗子弹与靳文修擦身而过。
“阿笙!”
景斓慌乱地冲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数个守卫,统一整齐地将枪/口对准了站在高坡边的靳文修。
“靳文修!你他妈想干什么!”
看着被死死掐住歪着脑袋不知生死的爱人,景斓暴怒骂道。
刚才为躲子弹而侧身的靳文修缓缓转过身,他手臂的衣服边沿赫然是个焦黑色的小洞,是被擦肩而过的子弹烧出来的。
他视线轻蔑,无所畏惧地扫过那数支对准他的枪口,抓着童笙的动作随意的像抓着一只死鸡。
“你别动他!”景斓看着那被抓在晃晃悠悠不停滴着血的身体紧张道。
靳文修神情悠然,压根没将这些枪/支放在眼里,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景斓心慌的神色,下一刻直接松开了手。
瞬间,童笙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血溅了一片。
“童笙!”景斓猛地扑上去将脸色青白几乎没了声息的人搂在怀里,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药片不要钱似的塞进童笙的口中,他一边塞着一颗就价值千金的急救药,一边冲着守卫吼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医生!”
守卫们一愣,留下几人看着靳文修,其他的匆匆忙忙跑去搬急救器材。
略微混乱的场面下,景斓颤抖着将药物全部给童笙含入口中,好一会儿后微弱的呼吸终于清晰了些许,他这才重重舒了一口气。
手掌轻颤着,带着失而复得的珍惜小心地将人搂进怀中。
医生很快赶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童笙抬进了医疗舱,直接开启第一阶段的疗程。
看着上面的身体数据稍微稳定后,景斓才终于移开视线阴沉地看向靳文修,冷声道:“不知道靳域主突然伤我的爱人是什么意思!”
随着他厉声落下,周围的守卫重新举起了枪/支对准了靳文修,黑洞洞的枪/口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
靳文修自始至终都在一旁如看戏一般,直到‘戏份’到了自己身上,才慢悠悠地看向景斓,“没办法,不和我眼缘。”
他的语气满是戏谑,仿佛带着看路边蚂蚁不顺眼就要一脚踩死的残忍,他丝毫不在意这么说的后果,更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景斓差点被他这副样子气歪了鼻子,不止在宾客面前丝毫不留情,甚至直接对童笙动手,而现在这又是什么理由!
只是看他的阿笙不顺眼就要杀了?都没想过阿笙是谁的人?!
景斓气得冷笑一声,但紧接着靳文修便走近一步,扯着微凉的笑意道:“相比之下我对景域主的另一只宠物更感兴趣,毕竟放在你手里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另一只宠物?
景斓一顿,脑中陡然闪过疏白的身影。
这下,他的脾气彻底被点爆了!只见他手指一动,陡然响起一片爆破声!
‘砰!’‘砰砰砰!’
瞬息的功夫,子弹夹杂着小型炮火将高坡处炸得一片焦黑,但等烟雾散去后却是没有任何踪影。
靳文修跑了。
景斓并不意外,这样一个人当然不会被轻易杀死,但不妨碍他快气疯了,“去!给我找到他!”
一阵混乱过后,所有人都四散开始找人,而景斓则是在原地站了许久后跟着医生走了。
与此同时,远处的疏白一手搭在窗台边,一手轻轻扶着镜框,没想到居然能看到这样一出闹剧。
扶着镜框的手顺着脸颊下移抵在了下颚上,疑惑童笙是做了什么才让靳文修对他动手,虽然他没跟靳文修接触过,但就短暂的观察来看,对方并不是会随意动手的人。
倒不是说他多和善,而是一般人他根本不屑。
在疏白靠着窗,安静地望着那片空地思索间,忽然视野中再次出现那抹熟悉的影子。
疏白不禁睁大了眼睛。
他完全没发现对方‘消失’和‘出现’的手段,一点端倪都没有。
然而就在下一刻,靳文修侧首‘看’了过来。
疏白一僵,眸中闪过惊诧。
被......发现了?
靳文修所‘看’的方向极为精准,几乎跟他面对面对视一般。
疏白强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沉静地回视,脑中不断思索着对方是怎么发现的?这少说也有数千米的距离。
但很快,靳文修就收回了视线消失在了疏白的视野,而高坡上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疏白戴着眼镜许久没能回神,半响后才慢慢将眼镜摘了下来。
靳文修......
他眉峰轻拧,眸中有挥之不去的复杂神色。
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什么,去自己的床头柜中翻腾了一下,在第二格柜子的最里面翻了半响后,他神色略显凝重。
徽章不见了,童笙进了他房间。
在用望远镜看到那枚徽章时疏白就觉得眼熟了,仔细想了想才记起确实有这么一件东西,只是一直被他放在角落积灰。
疏白沉默片刻,又从怀里摸出了靳文修递给他的灵川雪水,他看着右上角的‘正’字,指腹轻轻在上面摩挲过。
太多年过去他其实记不太清了,所以靳文修递给他雪水时他完全没印象,直到看到徽章,再联想这个‘正’字。
好像是几年前,他将雪水给了一个侍从,而侍从回了他一枚徽章。
是靳文修?那侍从也是靳文修?
疏白顿时萌生一种荒谬感,但很快又思索起别的怪异之处。
童笙为什么知道徽章的存在又为什么找靳文修,而靳文修为什么动手又为什么将雪水给他。
还有一点,童笙是怎么进他房间的。
他拥有自己房间的最高权限,在今晚景斓强制在宫廷中心更改权限之前,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景斓都是进不来的,那童笙是怎么做到的。
疏白有点想不通,他坐在床边静静地捏着雪水瓶,温热的手在冰凉的瓶子上印下淡淡的雾气,他忽然想到刚才戴着望远镜时,靳文修与他的那个对视。
太敏锐了......
没有沉浸在思绪里多久,门口突然传来‘滴——’的一声,下一刻房门直接被推开,只见景斓沉着脸走了进来,门在他身后被关上。
“疏白,你跟我说实话。”景斓一步步走近,冷声道:“你跟靳文修是什么关系。”
疏白眉峰轻拧,淡淡道:“我不认识。”
景斓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只是脸上的怒气越发明显,他将一枚东西甩到疏白的脚边。
疏白定睛一看,正是那枚被偷走的徽章。
意料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的感觉。
疏白神情平静地将徽章捡了起来,“童笙跟你说了什么。”
景斓看他这副样子,只以为他被发现后并无所谓,顿时更加恼怒,“你不如说说自己做了什么!”
“我说了,不认识。”疏白站起身,一双银白色的眸子冰冷地回视。
“这是靳文修的私章,他为什么能无缘无故给你!”景斓显然不能接受疏白的背叛,要知道坐到这个位置的没有疑心病不重的,而疏白是他一手带过来的,他完全没想过对方会背叛。
疏白抿了下唇,没有被他带去了思路,而是道:“你只知道他给了我徽章,那你知道我跟了他能有什么好处,以你之前对我的程度我完全没必要跟他,而在童笙来了之后我就被你关起来,唯一的机会就是我出逃的时侯,但是你既然知道我跑了肯定也让人看过监控,我跟靳文修从没接触过。”
景斓听此,神情微顿,也从滔天的怒火中冷静了些许。
只是他怒意不减,丝毫没有理会疏白的话,而是从怀里摸出一片录屏扣,指尖在录屏扣上轻轻一滑,上面便出现了一个画面。
是疏白从偏殿换装离开的片段,非常的平平无奇,唯独最后一段地方,一枚银色的徽章从他的衣兜里悄无声息地掉在了角落。
疏白神情微愣,如果不是清楚自己确实没带,恐怕也要被糊弄过去,他拧了下眉平静道:“假的,如果是从我口袋里掉出来为什么我没注意到。”
“那时你慌着走,哪里能知道。”景斓笑了笑,只是眼中满是令疏白陌生的冷意,他继续道:“而且监控在中央控制室不可能作假。”
如果不是监控做不了假,他也不会怀疑。
话落,景斓大步上前一把抓过疏白手中的雪水,“那你不如再说说靳文修为什么给你这个!”
疏白见状站起身,虽然轻拧着眉头心底疑惑,但也不忘回答:“我也不清楚。”
他不等景斓开口就继续冷静道:“在你继续质问我之前,我也有些话想问。”
景斓一顿,火气上涌质问的话被堵在了喉咙,他强压下一口气,深深叹道:“你说。”
“徽章确实是我的,但私章的作用除了各位域主和高层从不外流,我不知道童笙更不可能知道,那他是怎么清楚的?退一万步就算我知道,童笙又是怎么知道的?你说过吗?还是他跟某个域主有联系。”
话到这,他的视线静静地落在景斓身上继续道:“监控不可能改,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你能保证岛屿的监控室从不出错?就算监控是真的,徽章从我口袋掉落是在偏殿的时间,那就说明我在这之前就勾结靳文修。
那我再问你,我在跟你闹翻前勾结靳文修有什么好处,靳文修如果认识我为什么我还会因为他的侍卫被抓包而导致逃不走。”
疏白的一句句质问让景斓的神情变了变。
最后一句话更是令他面色难看:“景斓,你到底是真的抓叛徒还是为童笙出头?”
唯独两人一个身着休闲的衣物一个身着带着血迹的正装,沉默对峙。
半响后,景斓深吸一口气,被靳文修激怒的火气,被童笙昏迷前抓着他的手颤抖的告诉他疏白的背叛的怒火,被童笙濒死激起的恐慌,都平息了些许。
他道:“可以,我会继续查一下这件事。雪水的事我也不问了,你只用告诉我怎么知道是童笙说的。”
疏白面不改色道:“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
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很多,可以理解为疏白对景斓变心的怨气,也可以理解为疏白和童笙有瓜葛。
景斓沉默许久,他带着些许血丝的目光在疏白脸上划过,最后重重甩手转身离去。
而就在他出门的那一刻,身后再次传来声音。
“你还是怀疑我。”不知道是不是景斓的错觉,向来冰冷的声音在此时仿佛沾染了温度。
景斓回头紧皱着眉缓缓道:“我会继续查,但要先检查监控,童笙那边出了点事不能多问。”
“不是你是否调查的问题。”疏白微垂下眼帘,被阴影半遮盖的眸子无声地看着他,他轻声道:“你只是不相信我,以你的能力不会发现不了疑点,但你却轻易信了。”
不是景斓多笨,而是景斓对童笙足够信任或者说足够喜欢。
哪怕冤枉疏白也不在意。
这些话不需要多说,两人对视的片刻彼此心里都明镜似的,哪怕这么多年景斓在疏白面前都有所保存,但是十年的默契多少还是有一些。
景斓一怔,在回神的刹那便转过了头,他似乎有点仓惶地抓上了门把手,“我应该跟你说过,阿笙很重要很重要,疏白,除此之外我不会委屈你,事情也会去查的。
刚才......只是太急了。”
说完,他便直接推门而出。
大门关闭的瞬间也落下了锁,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疏白沉默地站在原地,哪怕早就清楚景斓的心思,但全部这样直白的摆在他面前时,还是难免不适。
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在清晰的告诉他,景斓确实不爱他。
这些年的一切都是假的。
疏白安静地将地上那枚徽章捡了起来,他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清楚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判断。
满是情绪的念头在心中闪过,疏白继续之前的思路想这件事情,而景斓的到来和质问倒也给他带来了新想法。
他很确信童笙刚才并没有发现他,而靳文修出手时以及景斓恰巧赶到也不一定是人为导致的。
靳文修,并不会被这样的手段算计到。
疏白想到对方最后看来的目光,那样恐怖的敏锐和直觉,相隔千米却一眼精准的定位到了他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