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剑上刻着一只飞舞的燕子,故而北境的子民习惯性地称呼他为燕王。
先帝暮年格外多疑,几个擅用兵的将领都没落到什么好的下场,新帝则昏庸愚昧,这些年来大雍官员几乎都在争权夺利,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朝廷上竟没有更多的关于这位神秘的燕王的消息。
以至于前堂后宫都以为燕王也如厅上这些人一般身材健硕蛮横粗鲁。
小丫鬟隔着帘子偷偷地望了一眼,随即面色凝重地跑了出去,她趔趄着步子一路跑到了间不起眼的屋子,飞速撰写了张纸条塞进了早就等在那里的宫女手中。
大雍的兵马没有一点抵抗能力,毫不夸张地说只要燕王的一个念头雍帝的位置随时都可能被倾覆,自始至终大雍派去议和的使团都没能见到传说中的燕王一面。
据说他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忙,只遣了一个自己的心腹手下——也就是一路走来吓到了不少人的肌肉大胡子、名叫那尔图的草原勇士全权处理。
燕王似乎看起来对他们的领土并不感兴趣,他的目的是开辟商路和获得大雍朝的粮食,那尔图这人看似粗莽实则粗中有细,大雍的文官起初因为他的样貌轻看了他几分险些吃了个大亏。
北境实在是太偏远了,几乎有大半年的时间都被冰雪覆盖着,再过两月通往北境的道路就会结满寒冰,届时进出将会十分困难。
他们此行会带走大量的议和赔礼,除了金银珠宝外最重要的还是大雍的粮草,当然为了面子大雍对外宣称这些东西是公主的陪嫁,临出门前燕王特意提醒那尔图一定要在大雪封山前将人和物资带回。
想到此处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曾经的草原第一勇士手上满是力气,恶狠狠地一下几乎打的桌上的瓷碗都震颤起来,他冷哼一声:“老子可不管你们那些事情,三天,至多三天,娘们儿和东西都给老子备好,否则……嘉山城你们也别想要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可几位使臣只能强打着笑脸应下。
那尔图在心里盘算着。
大雍先前已经派了一支使臣队伍与他们谈和,只是契书是签完了公主却迟迟不肯送来,这才有了那尔图亲自带队前来抢人的事情发生。
即便是大雍朝最北端的双桥城距他们部落也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他又要将那么多沉重的物资一并带回,这个年代出门是一件格外困难的事情,如果公主再是个矫情事儿多的……搞不好走上一个多月都极有可能。
哪儿还有时间留给这些官员磨磨唧唧?!
那尔图本就长相凶狠,刻意摆出威慑模样后更是能夜止婴啼,别说是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仆从丫鬟了,即便是这些上了年纪的官员看了都忍不住胆寒。
几个官员僵着笑脸寒暄几句,急匆匆地找了理由结束了这场会面。
那尔图冷笑一声,继续去吃桌上的肉了。
几个官员出了使臣馆后没过多久又转身聚在了一起,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直接谈到了深夜,第二日恰好是休沐的日子,他们却等宫门开启后递了帖子进了宫中——雍帝早就在上个月新入宫的美人榻上爽到不知今夕何年了,连他的后宫可以让人随意进出都毫不知情。
新帝继位后曾颁布了条宫规,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不得在后宫中乘坐小轿,几个官员迈过重重叠叠的院门一步一步在宫中行走,途径过一座格外阴森冷异的宫殿时一位大臣蓦地顿了下脚步。
他想到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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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尔图果然在第三日的早上见到了自己想见的场景。
几十箱的金银珠宝被摆放的整整齐齐,燕王点名要的东西早已被他们提前备好,通商的文书已经拟定完毕,最后的一抬小轿旁也安安静静地立着一男一女两个仆从。
那尔图有些好奇他们大雍的公主,北境民风格外开放,一个个姑娘性子如烈火般明媚耀眼,相比起来大雍的女子似乎要更温婉一些。那尔图一路走来听到了不少关于两位公主的传闻,什么姿容绝世什么贤良大方等等等等,民间似乎对这两位公主格外赞誉,听的那尔图这个不怎么注重女色的人都不由得好奇起来。
草原汉子大步上前一把掀开轿帘,面积不大的小轿之内正安安静静地坐着个红衣的身影,公主头顶一张鲜红的盖头,那尔图根本就看不到她的长相。
他撇了撇嘴想要伸手掀开,却被一旁的嬷嬷壮着胆子拦住:“哎这位勇士,我们大雍的规矩是盖头只有新郎官才能掀开的,否则寓意不好。”
那尔图清嗤一声:“马上就是我们北境的人了,还守雍朝的规矩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嬷嬷还想解释,却骤然被那尔图的表情吓住。
“这还不一定是北境未来的君后呢,指不定到了北境王就将她赏赐给下面的哪位勇士了。”
这也是本次和亲中格外耻辱的一点。
自始至终燕王都没给个明确的答复,大雍只是将公主给送过去了,至于公主会经历什么样的事情嫁给什么样的人……谁都说不清楚。
“行了,就听你们的吧,别废话了赶快验血。”那尔图不耐道。
嬷嬷闻言抬眸看了一旁立着的几个大宫女一眼,那都是贵妃娘娘——也就是公主母妃宫里的人,为首的宫女点了点头,嬷嬷便小心翼翼地将怀里捧着的箱子打开,将里面放置的青色石头展现出来。
这个世界存在一种极其神异的格外稀少珍贵的石头,主要用途就是滴血验亲,石头会记住一个人的血脉,而后再将其他人的血液滴在石上时石头会根据血脉的纯度做出不同程度的反应。
一个嬷嬷进了轿子扶着公主的手臂将人搀了出来,立即便有另一个人走了上来抓起公主的手腕,那尔图心里有些疑惑——怎么感觉这公主软绵绵病恹恹身上没有一点力气的样子啊?
嬷嬷取了银针在公主的手上狠狠地扎了一下,立即有鲜红的血珠从伤口处涌了出来,那滴鲜红在指尖酝酿片刻而后坠入石头之上,眨眼之间整颗石头都变成鲜红。
这正是血脉纯度极高的证明。
那尔图也不想这么谨慎的,主要是当年大雍曾经做出过揪了个貌美宫女赐为公主派去和亲的事情,山高路远通讯艰难,几十年后那个部落的首领才知道所谓的公主其实和大雍王朝没有一点血脉关系。
要不是他们特意点名了要当场验血大臣们也不至于为了哪个公主去和亲的事情愁成这个样子——随便从宗室里找一个就是了。
谁让两位公主的母妃都得罪不得呢?
验血这关便是过了。
那尔图皱眉看向所谓的公主,“你们大雍不会送了个哑巴吧?我们北境可不会养只知道吃的废物。”
他就和吃了炸药一样说话无礼极了,连常年恪守规矩严格控制表情的嬷嬷听了都忍不住皱眉,几个嬷嬷不由得在心底庆幸起来——还好被送去的不是她们家公主,那尔图一个下人都敢这么轻视公主呢等真的到了北境……指不定状况有多凄惨呢。
“公主远嫁难免不舍,到现在心情还没平复过来,这才显得性子沉默了些,”嬷嬷一边说一边借着宽大嫁衣的遮挡狠狠地拧了公主一把,只听得一声极为细微的抽气声响在耳侧,随即那哑巴一样的公主便动作僵硬地冲着他福了福身,又哑着嗓子朝那尔图道起歉来。
她的姿态放的极低,或许是哭的太久了声音又哑又粗,那尔图突然想起这位公主似乎年龄也没有很大,猛地产生了种自己欺负小姑娘的荒谬感来,他摆了摆手:“算了,赶紧上车,我们今天就走。”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一跃跳上了正打着响鼻的骏马,大手一拉便拽着马缰驱赶着马匹向前走去,直到他的身影出了院门嬷嬷才转过了头,压低了声音在公主的耳边威胁了几句推着公主上了马车。
随后她又转过头来,满是皱纹的脸盯着两个同公主一起陪嫁过去的仆从:“你们两个,必须要给我看住了。”
第八十三章 异国君主X代嫁皇子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大雍官员也不会想出这种下下策来蒙骗北境。
雍帝也曾有过不少手足兄弟, 只是先帝寿数极长在位多年,那帮兄弟们等啊盼啊却还是盼不到一点上位的希望,最终一个一个犯下错事走上歧途。
杀的杀贬的贬,最终竟挑不出一个和雍帝血脉相近的宗室女, 两位娘娘连出嫁公主的骨血都考虑到了, 奈何长公主早有准备提前带着儿女去了庙里祈福。
知情的朝臣站在城楼之上遥遥眺望着远行的队伍, 系着红绸的马车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他不由得长叹一声, 也不知道是在可怜这位命途多舛的“公主”还是在担忧这个腐朽王朝的未来。
长长的车队一路向北疾行而去。
那尔图似乎非常迫切地想要尽早回到北境,几乎整个白天都在赶路, 直到天色渐晚才找了个驿站驻扎休息,进了驿站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吃饭而是召集手下复核明日前进的路线。
两个勇士站在马前请公主下车,与公主一同陪嫁而来的仆从便一左一右地将她扶了下来,公主的两只胳膊都被仆从紧紧地钳制着,仿佛生怕她在下车时一不小心趔趄摔倒一般。
勇士们对望一眼, 心里都有些不屑——这大雍公主也太娇气了吧?
他们北境女子哪个不是英姿飒爽纵马驰骋的?哪怕是疾驰的骏马她们也能扯着马缰一跃而上,这公主看上去文文弱弱身形单薄,走路都要被小心扶着……别到了北境没过三天就受不住环境死了。
也不知道王怎么就同意这离谱的议和请求了,换做他们肯定直接一路向南直破大雍皇都,那才来得痛快呢!
虽然心中对这公主格外不屑, 但几个大汉到底还是没在面上表现出来,那尔图专门在驿馆中给公主留了一个单独的房间,一袭红衣的公主被推进房间后大门便瞬间在身后被人闭紧。
公主很清楚, 自己是被关起来了。
他连着两日都没能吃上一口东西,此刻进了屋子饿的止不住弓起身子死死按着肚子, 熟悉的饥饿感几乎让他有种想咬自己一口的冲动,与饥饿一并袭来的还有骨髓深处细细密密的疼痛。
——那些人又不是傻的, 好好的一个公主转眼变成了男人……燕王不当场发疯就怪了。
从大雍都城到最北端的双桥城最少也要行上一个月,这还是轻装简行的情况下,如今他们的队伍里载着上百辆马车的物资,搞不好走上两个月都极有可能。
雍帝好色性淫,只要脸生的好无论男女都能下口,那位北方的燕王却不一定,嫁个男人过去指不定会当场激怒对方。
大雍的人根本就没准备让公主活到北境,临行前的那夜宫里专门派下了人掐着他的喉咙给他灌下了必死的毒药,这毒药会让人浑身疼痛手脚无力,日复一日地处在痛苦之中透支着他的生命,直到五脏六腑都被毒药浸透他的生命便也到了终结的时刻,从服毒到毒发刚好只要月余。
也就是说他们的车队行至双桥城时刚好便到了毒发之日。
届时他身边两个一同陪嫁来的死士会做好收尾工作,将一切都推脱到公主体弱经受不住远行的艰苦之上,为了防止北境人在整理公主尸身时发现异常,两个死士会提前一步准备好一切而后自刎为公主陪葬。
当然,为了预防不同状况的发生大雍人也提前商议出了好几种应对方案——譬如万一路程中遇到什么意外将要暴露身份、譬如北境人脑子一热决定带着公主的尸体回到草原等等,甚至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会找个女子将公主给替换回来,反正验血这关已经过了那尔图也没看到公主的脸。
如果不是整个国家只有这一块血脉神石没法造假,他们也不至于将宫里的这位瞒天过海送了出去。
公主按着抽痛的腹部,几乎要抑制不住到了嘴边的呜咽。
好在大门在这时被人推开,侍女冰冷着脸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不得不说这种毒药在这种时候真的非常有效,他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连走路都十分困难,更不用说是蓄力逃跑了,他勉强扶着墙面趔趔趄趄走到桌前坐下,抬头便看见侍女阴森森的一张脸。
这种死士从小就被收养洗脑反复调教,根本不具备任何人类的感情,一言一行都像块木头一般只知道执行主人的命令,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公主眼睛眨也不眨,阴森的仿佛如同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看着公主咽下了最后一口东西,而后又面无表情地将用过的饭菜收好端下,全程没和公主存在一句交流。
饥饿多时的身体终于得到了食物补充,公主感觉身上的疼痛都缓解了不少,他僵着身子坐在桌边对着收拾好的桌面发呆,隐约间似乎听到了隔壁传来的说话声响。
木制的墙壁实在是不怎么隔音,北境人似乎也没有要小心翼翼以防隔墙有耳的观念——当然也可能是他们说的东西根本就不重要不在乎被其他人听到。
公主侧着头耐心听了几句,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一个字都听不懂。
北境草原上光是叫的出名的部落就有足足百个,这些部落的语言并不是完全相通的,即便是那尔图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听懂每一个北境人说的内容,更不用提活到这么大连囚禁他的屋子都没出过几次的公主了。
他安安静静地垂下脑袋,整个人宛如一座被放置在此的雕塑,除了胸前隐约可见的起伏外和具活着的尸体也没什么区别。
是嘲讽还是议论他什么都听不懂,语言不通习惯不同,或许临出宫前几个嬷嬷说的是对的,这样活着也是遭罪,还不如早日死了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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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官道上传来马蹄踩踏的声响,车轮碾过青石古道辘辘响动,北境使团的队伍拉成长长一条在官道上有序前行,队伍中央一辆系着红绸的马车看着格外惹眼。
只是马车在外风吹雨淋了大半个月,比起刚出宫时的鲜艳如今的红绸已经褪色了不少,连死物都被磋磨成这样呢更不用提其他的活人了,连那尔图这种早已习惯风餐露宿的汉子都有些吃不消。
他胯下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手上绕着浸过油脂的缰绳,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晃动前行的马车,大雍这破烂官道也不知道是几百年没被修缮维护过了,青石都快碎成了石渣三步一坑五步一陷,那尔图这么大个男人差点没被颠烂了屁股。
他从小就听人说大雍有多繁华富庶,对此憧憬极了特意去学了大雍的官话,好不容易才盼到这个进入大雍境内的机会,一路所见却只觉失望不已。
那破房子破路,还没有燕王上位后下令让他们修建的十分之一好呢!
不过也是,这天下谁能比得过他们燕王啊?北境苦寒每年都会有不少体弱的族人冻死饿死,燕王便遣人找了个安全隐蔽的地方令人修建房屋供他们冬天居住。这条建议起初遭到了不少族人反对,毕竟北境上有不少部落都是游牧民族四海为家,虽然冬天也会扎下帐篷稳定下来吧但帐篷和房子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直到冬季到来部落搬了进去,整个冬天竟然没有一个老弱冻死,族人们终于懂了提出这个建议的燕王有多明智,从此部落再也无人会对他的意见产生任何异议。
那尔图必须在部落迁移之前赶回去。
不得不说这位公主有些出乎那尔图的预料,他还以为这位娇弱的公主用不了几天就会哭着喊累、他甚至准备好在公主找事时狠狠给她一个下马威恐吓她一顿了,却没想到一路走来这位公主竟然乖巧安静的不像话,即便是这样艰苦枯燥的赶路环境也被她硬生生地给熬了下来。
越往北走大雍的城镇便越贫瘠,城与城的间隔也越遥远,很多时候他们找不到驿站只能在野外露宿,公主便沉默地呆在他自己的马车上,吃着和北境勇士一样的放了好几天的坚硬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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