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年纪轻轻就没了另一半,生怕自己的孩子也步自己的后尘,渔村里只要勤快肯干日子虽难了些但也能勉强支撑下去,燕家这种大户人家……万一燕徊死了,他家孩子能不能活要怎么活可全是燕家当家一句话的事情啊!
余阿爹每每想到这些事情都觉心如刀绞痛的难受。
他面色惨白地盯着巷口,目光专注地仿佛能将那里看出朵花儿来。
突然间,他仿佛听到了车辙转动的声音,铁掌的马蹄踏在斑驳的小路上,一下一下仿佛震在了他的心口。
“——回来了?”是赵家哥儿惊讶的身影。
余阿爹“嚯——”地站了起来,这种时候他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几步便跑到了门口朝着前方迎了上去,视野中先慢慢出现了一匹棕褐色的大马,套着一架造型格外精美的马车,马车前方坐着个年纪不大但看起来却非常机灵的小厮,余阿爹记得他,当日燕夫人与他商谈婚事时这小厮也曾跟着来过。
马车车帘被掀开一角,小渔的头从帘后露了出来:“阿爹!”
余阿爹的眼眶顿时红了。
马车在永安镇上可是个稀罕物件,主要还是马匹的价格太贵,一匹马的价钱都够买上好几头驴或骡子了,且购买马匹就和购买铁器一样都要去官府那里开具证明,打点一趟也要不少花费,整个镇里有钱养马的也不过就那么几家。
小渔本来没想搞这么大的排场,那几步路他走一会儿就到了,但燕眠初却对此格外坚持,他也犯不上为了这么点事情惹燕眠初不快。坐在车里时倒没什么感觉,如今从车上下来顿时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各色视线,那些视线里夹杂了太多莫名情绪,小渔抓着余阿爹的手:“爹爹,我们先进去。”
“好、好!”余阿爹已经开心到什么都不在意了。
小厮牵着马匹跟在他们的身后,在两人进屋以后将马车赶到了院中,而后在无数人的目光之下将院门合拢,将那些人的种种心思彻底隔绝在外。
“小渔,我的渔哥儿,快让爹爹看看。”甫一进屋余渔就被余阿爹一把拽了过去,上了年纪的哥儿抱着自己的孩子禁不住痛哭起来,这些日子他不知道有多痛恨自己:“要不是我的身体不好、要不是……你又怎么会……”。
顾及到燕府也一同来了个小厮,后面的话余阿爹并没敢真正说出口,但他话里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要不是为了攒钱给他治病,余渔又怎么会答应燕夫人呢?
是他连累了自己的孩子。
“阿爹,您说什么呢。”余渔的眼眶也有些泛红,但他到底没像余阿爹那样失态,他轻轻地拍着余阿爹的后背,“燕家的几位长辈都是非常和善的人,三少爷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余阿爹想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都难,年长哥儿满脸泪水,呜咽了半天说不出话。
他的性格实在是比小渔软上太多太多,也不知道这些年里将小渔养这么大吃了多少苦头,也可能是因为余阿爹的性子太软了,所以小渔自小便格外有主张。
父子两个终于重逢,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到永安镇后所有的事情都仿佛被加快了数倍一般,先是他家孩子突然被燕夫人给看中了,然后就是如同有人追着赶着一般着急紧迫地办了这场亲事,余阿爹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遍小渔,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你夫……燕三少爷……”,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是想问燕三少爷到底病成了什么样子的,成亲当日燕三少爷没有出现,回门没来他也并不感到意外,他这个当爹的甚至至今都没见过自己孩子名义上的夫君,外界传言说什么的都有,他越听越怕,越怕又越忍不住打听更多。
“他的身体是不太好,但也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夸张。”小渔想了想,“只是身子比常人虚了一些而已,远没有外面传的那么严重。”
“您也知道,一句话经了不同的嘴再听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这帮人的话都不知道是传了几手,十句里有九句都不能当真。”
“但……”,余阿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安慰自己,他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没能将“你衣服上全是药味”这几个字给说出口。
小渔临出门前怕阿爹闻到药味专门换了衣服,可他的衣服同燕眠初的一起在衣箱里放着,那间屋子里长年累月地被各种药味环绕,不过才放了几天,崭新的衣服竟也被药味给浸透了。
他低头看着余阿爹,一时间竟不知道阿爹的脸和夫君的……到底哪个更白。
他阿爹的身体似乎都要比燕徊好上一些。
“您别担心,今天出门前他还想和我一起来看您呢,只是被我给拦下了。他心里一直记挂着您,专门给您备了回门的东西,一会儿我带你去看。”
听到前半句时余阿爹还禁不住面带笑意,到了后半句却霎时冷了脸色:“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吧?这次是回门礼也就算了,你可千万别往家里拿东西,燕家和咱们差了那么多,保不齐有人在背后说你什么……”。
小渔还真不知道都有什么。
马车里的东西都是燕眠初让燕一准备的,小渔一门心思扎在燕眠初的身上光想着怎么照顾他相公了,东西都打包的整整齐齐他也不至于挨个拆开看看里面,一下子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余阿爹却误会了他:“你别不当回事,外面多少人盯着燕家呢,现在他们不光盯着燕家还盯上你了,就算没有什么他们也能将白的给说成黑的。”
“这房子是燕夫人帮忙找的,我住着总觉得不太踏实,前几天我找了个帮人浆洗的活,等攒到了点银子我就从这里搬出去。”
小渔反应过来:“您别去。”
余阿爹的身子说白了就是当年做活做太狠了给累到了,小渔哪敢再让他去干别的活啊,他的大脑飞速转动:“郎中都说了您现在只能好好养着,和三少爷一样慢慢调理,您忘了您刚来永安镇时都成什么样了吗?”
“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一点,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等您的身子彻底好全再说吧。”
“再说了,我和三少爷成亲了,您也算是燕家的亲家,到时候让人知道燕家的亲家在给别人浆洗打杂……这话传出去燕夫人那里该怎么看啊?”
“您和三少爷的身子都不好,您这边可真的不能出什么事儿了,不然我的日子……要怎么过啊?”他的语气可怜极了。
余阿爹几乎瞬间就心软了,是啊,他家这边长辈就只有他一个,万一哪天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总要有个人去给小渔出出主意撑撑场子啊。
“可是……”。他还是有些犹豫。
“您先住着,我这边会想办法的,燕夫人当初给您安排这处住处不也是有想让您安心养病的意思吗?”
“至于三少爷那边您更不用担心,虽然才相处了短短几日,但我感觉……他并不是那样的人。”小渔像是想到了什么,倏尔笑了起来,眸光温温软软的,“有的人……只要他们想,白的也能说成黑的,这样的人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就不会空口造谣了吗?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要顾及这些人的想法从而委屈自己吗?”
“这也太可怜了吧。”小渔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病弱少爷X冲喜夫郎
“虽然我们才接触了短短几日, 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个非常温柔善良的人。”小渔笃定道。
余阿爹敏锐察觉到了自家孩子在提及对方时周身气场的转变。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小渔,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他很清楚自家这个孩子的性格——因为太早就要被迫撑起家里的缘故, 小渔年纪轻轻地就比很多大人还要通透, 有些事情余阿爹甚至都会提前问问小渔的想法, 在汉子死后小渔没用几年就长大成为了这个家里的新的顶梁柱。
他小时候和村里那些大人一起出海捕鱼, 那些人仗着他年纪小明里暗里没少欺负他, 说好的报酬到手后却只有原有的一半甚至四分之一六分之一,硬是将他养成了幅敏感多疑的性格。
余阿爹从没见过小渔提及别人时有这样柔和的表情, 他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你、你该不会……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了他吧?”
作孽啊!
余阿爹以前想着盼着小渔能有一个知心的人,日后他长埋地下也能含笑九泉了,他以为小渔的心性很难会真心喜欢上什么人了,可、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为什么是燕三少爷?
“你、你们……”。余阿爹一时失语。
燕家那是什么人家啊, 全镇子连带着周边村落里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要不是燕三少爷重病在身,他燕家怎么可能看中小渔啊?知府家的公子配燕三少爷那都算是高攀呢!
门当户对这四个字从没在余阿爹心中这样明晰过,小渔喜欢谁不好啊为什么偏偏是这么一位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呢?先不提燕徊会不会突然出事撒手而去,燕家人如今能包容接纳小渔, 那是因为燕三少爷的身体情况,一旦他身体好了……燕家人真的愿意让小渔占着三少正君的位置嘛?
到时候……到时候小渔该多难受啊。
余阿爹直愣愣地看着小渔,泪水又抑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小渔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他没解释,解释再多他阿爹也不可能安心, 他只是抬手帮他一点点将眼泪拭去。
“——我是来看余阿么的,诶?你是燕家的人吗?对啊, 今天是渔哥儿回门的日子,你看我,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来的实在太不巧了。”院里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真抱歉,您不能进,我家三少正君现在不太方便。”这是燕家小厮的声音。
小渔当场就听出了那道声音的来源,他转头看着余阿爹,有些不解:“余庆?他怎么来了?”
余阿爹倒是想起来了:“左面那户邻居,姓赵的那家你还记得吧?他家院里的井突然不出水了,找了镇里的工队过来看看。”
余庆确实有些本事,打井盖房修路造船什么事情都略懂一二,甚至连普通的木工活也能上手做上几下,来了永安镇后很快就凭着这些手艺在镇里的工队谋了份差事。
不算小渔这个意外撞大运的,余庆是到了永安镇的这批人中混的最好的那个。
“听说赵家的那口井上了些年头,有的地方要重新改改加固一下,具体的我也没听明白,反正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工的活,我们两家离这么近,这几天阿庆早晚也会顺道来我这看看。”
余阿爹一人在家确实有些不太方便,以前都有小渔忙里忙外,现在小渔去燕家了,余阿爹只能自己忙活,他身体不好做上一会儿就要休息,一点小事都能折腾上几个时辰。
小渔脸色难看,这也是他担心的事情。
燕夫人将余阿爹安排在这里未尝没有原因,这附近的人家基本都有亲戚在燕家做工,凭着这一层关系也不会主动和余阿爹闹出什么矛盾,平日里见他有事都会主动过来帮上一把落个好印象,余渔是个聪明的人,面上不说心里却很感动于燕夫人的这份细心,并把这份情都回报在了燕眠初的身上。
“哎,我怎么就给忘了呢,余阿么还好吧,这几天他可没少担心渔哥儿,见到他肯定非常开心。”余庆仍在外面大声嚷道。
余渔面色不虞。
不同于余阿爹的温和单纯,他对余庆可没什么好印象,甚至于可以说是非常讨厌这人,当初余庆也要留在永安镇上时他就已经有些不满了,要不是余阿爹的身子实在经不起颠簸了他肯定要带着余阿爹找个没有余庆的地方落户的。
小厮又好声好气地解释了遍,但余庆却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余阿爹听到了他的声音站起了身:“阿庆过来了,我总得招呼一下。”
余渔脸色更冷了。
余阿爹一把推开了屋门:“阿庆来了?”
余庆面露愧色:“余阿么,抱歉,是不是我声音太大吵到你了?我就是过来看看,打扰到你和渔哥儿说话了吧?”
“嗐……我马上就走,我忘了今天是渔哥儿回门的日子了,太抱歉了。”他说着话转身便欲离开,刚转过身子果不其然便听到余阿爹阻拦的声音:“什么吵不吵的,来都来了,坐下喝口水吧。”
余庆似是纠结了下,随后点了点头:“长者命不可违,那我就打扰您了。”
余渔站在一旁,一语不发。
余庆进到屋中坐下,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余渔一圈,之前的渔哥儿因为常年在海边摸爬滚打的缘故晒得有些黝黑,离开了那个渔村后倒是白净了不少。他之前一直忙着余阿爹的事情脸色不算太好,不过才去了燕家三天,脸上竟养也出了些血色。
余渔的衣服是燕家提前备下的,成亲前交换婚帖时燕家就要了余渔的身高尺码,打开衣箱看到那厚厚的一大摞新衣时着实吓了余渔一大跳,外衣暂且不提,光是里衣就足足准备了二十几件,每一件的花样纹路都各不相同。
余渔这辈子也没穿过这么多的新衣服,差点就想让燕三少爷将衣服退回去了,后来他才发现这都是燕眠初自己的个人爱好——燕少爷格外热衷于打扮自己的小夫郎、
他夫君对那些衣服比余渔这个主人都更了解,白日里他起不来,于是每天晚上都和个大爷一样半躺在床上指挥着他:“左面那个衣箱里,下面有件绣着青竹的外袍,穿上给我看看。”
“右面衣箱上方,大概是第二件或第三件,黄色的绣着云纹的。”
如此种种极为频繁。
他会从那一大堆衣服里挑选出一身最喜欢的,并命令小渔第二日就穿这身。小渔的生物钟要比他早太多太多,等他迷迷糊糊睡醒过来时小渔都已经前前后后里屋外屋来回走了好多次了。
于是刚刚睡饱睡的心满意足的燕三少爷抬眼就能看到他听话的夫郎穿着他亲手挑的衣服,本就不错的心情更是明媚灿烂,时常招一招手示意小渔过来让他抱上一会儿,或者借着这个机会黏黏糊糊做些白日不应做的事情。
——当然,现在的燕三少爷身体是完全做不了这些事情的。
不过他打扮夫郎的爱好已经初现雏形了。
他的眼光和审美自是要比小渔好上不少,选的衣服件件都与主人极其相配,刚刚在院外有燕府的小厮在场余庆没怎么敢看,如今再细细打量一番……余庆不由得满心惊艳。
余渔的长相不差,甚至可以说是极好,虽然有不少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他配不上燕家的三少爷,但起码在脸这一方面是完全配得上的。
只是之前的余渔皮肤漆黑穿着破烂,余庆见到他时他不是一身沙子在海岸上捡东西就是灰突突脏兮兮地在干活,余庆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过余渔认真收拾自己的样子了——不是说他以前邋遢,只是在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将衣服洗干净将头发利索扎起就已经是全部的打扮了。
而今天出门前的小渔却被他夫君认认真真地收拾了一番,燕眠初虽然身体不行但理论知识非常丰富,口头指导要求什么小渔就认真执行什么,加上他身上的这件极显身材与他极配的衣服……
人靠衣装,以前小渔都是将余阿爹的衣服随便改改套在身上,一年到头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件洗得发白甚至稍用些力都能洗碎的衣服,哪比得上这件……
余庆的注意力飞快地从余渔的脸上转移到了他的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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