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郎也饿了,闻言偷偷地咽了一下口水。
晏庭卓也有点累,看到盆里的猪血,又想起唐子帧,知道那孩子爱吃韭菜,便打算做个韭菜猪血汤。
他走进里屋,打算喊阿井让他去喊唐子帧过来吃饭,却发现阿井也不在家。
他只得让徒弟看着灶,亲自去了一趟唐家。
大门紧锁。唐家没人?连文先生也不在!
不知道为什么,晏庭卓突然感觉,唐子帧搬了家之后,突然跟自己不亲近了。
他心中蓦然涌现出一股沮丧感。
也许是因为唐子帧错过了难得的一顿美味吧!
他自我安慰着又回了家,
这时候,阿井扛着一大捆柴火回了家。原来他是上山捡柴火去了。
晏庭卓问他:“你知道八郎和文先生去哪儿了吗?”
阿井答:“你忘了?他们昨日就去县城了,前天县令又来了一趟,亲自相邀,文夫子便去了。”
晏庭卓那时候在地里一心收麦,压根没管过旁的事。
他品了品,问道:“文先生这是答应要去县城教书了?”
阿井回答不出来,他也不知道。
晏庭卓忍不住叹气道:“我还打算做他爱吃的韭菜猪血汤呢!”
其实他猜的不算错。
唐子帧曾经对大魏心灰意冷,考个秀才也是为了让自己未来的日子好过些。但是多次往返县城,无论是村里、镇上还是县里,所有人的日子肉眼可见的变好,他心中对新王朝又燃起了希望。
这些天师徒两人在家里聊起民生,让唐子帧又重新燃起斗志。他要继续考!他要考到郡城,再考去京城。他要做官,实现心中抱负!他心里还有一个隐秘的想法——迎自己的亲人回家。
而文先生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心中也下定了决心——这个弟子以后肯定是要继续读书的,当弟子的去了县学读书,自己这个老师却窝在村里,哪有这个道理!更何况,读书育人,在哪里都不丢人。
他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杨县令再次带着诚意过来,他便答应了。
那厢杨县令在县衙后院乐得手舞足蹈,对丁师爷炫耀道:“可见我的诚意足,这下我父亲肯定还得夸我!听说陛下在网罗天下人才,以后等我任满离开,我就想个办法把文先生送到京城,送到陛下面前,嘿嘿嘿!”
他满后院乱窜,丁师爷在背后看着他,恨不得把“体统”两个字敲进他的脑袋里。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自夸道:“上次父亲夸我给他长脸,是因为陛下夸我教化百姓有功,这次我给县里直接弄个名气大的夫子,多教出一些像唐秀才这样年少有为的读书人,父亲肯定更会夸我!”
丁师爷笑着提醒道:“唐秀才给你长脸了,你不赏点什么?”
杨县令恍然大悟:“要赏要赏,本公子要重重地赏!”
他顿时开始苦思冥想:“赏金银?不合适吧,读书人不是都很清高吗?只赏文房四宝,这也太拿不出手了!”
丁师爷眯着眼看他:“这位曾经也是大家公子,如今落难了而已。你别用金银俗物亵渎了他。”
杨县令不服气地道:“大魏皇帝都没了,再厉害的大家公子不还是得老老实实来我这里考秀才!”他转念想到唐子帧的脸,忽然不忍心说什么恶言恶语,只好收敛了脾气,道:“那我赏他个宅院,以后在县城里上学都不需要租房子,这算体面吧?”
丁师爷又想敲他脑袋了:“你这是想把他放火上烤啊?”
杨县令却有不同地想法:“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有本事让他们也十四岁考个案首给我长长脸!”
丁师爷语塞,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转头就替他准备了县里的两座宅院的房契地契。
那两座宅院只有一墙之隔,都是紧邻着玉河,其中一座隔壁就是县城里最大的书斋,对面就是县学,生活也十分方便。位置得天独厚,相信没有读书人能拒绝。
而后丁师爷又做主添了两套文房四宝,生怕哪里不够雅致,亵渎了读书人。
唐子帧带着文夫子进了城,不料收到这样的赏赐,心中也是一惊,连忙推辞。
杨县令道:“听闻你也曾是大家公子,仆婢成群,没人伺候哪能安心读书?这不过一套宅子而已,不必如此。”
唐子帧已经没有从前那么薄的脸皮,他坦然道:“实在是学生现在家底太薄,使唤不起仆婢。”
杨县令和丁师爷面面相觑:“说好的清高读书人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谁?色眯眯?
最后还是文夫子一锤定音:“老夫年事已高,离不了我这徒儿照顾,让他跟着我住吧!”
杨县令不是那种强迫人的,见状也应了。丁师爷暗地里又准备了“些许”财物送去了宅子,这事才算是找补回来,皆大欢喜。
晚上,唐子帧躺在陌生的地方,几乎一夜未眠,城里比乡下还要安静,早上也没有鸡鸣。
次日,文夫子留在县城,唐子帧却找借口租了一辆车回了村里,直奔晏家。
他想亲自告诉几人这个消息。
刚到门口,正好听到晏庭卓说:“我还打算做他爱吃的韭菜猪血汤”,一下子高兴起来。
“我回来了!”他从车里钻出来,让门口两人都十分惊喜。
晏庭卓笑着道:“幸亏你回来了,我做了红烧肉,你肯定没吃过。”
唐子帧迟疑了一下。
守孝的人在居丧期间不能科考,但新朝渴求人才,发明了“以日代月”的守孝之法,希望读书人早日入仕。
在法理上,他已经守孝结束,但心里面,他还在为家人守孝。
晏庭卓也看出来他的顾虑,说道:“那你只吃素菜,等你孝期过了,我再给你做。”
唐子帧点了点头,随之进了屋。
席间,唐子帧说了自己要去县城读书的事,晏庭卓很为他高兴。只是高兴之余,还有些怅然若失。
玉山却羡慕地道:“你这个年纪都已经是秀才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小师弟,如今还在识字。我师傅给他找了个老先生启蒙,但这小子坐不住,每天被先生打的哇哇哭。”
他懊恼地道:“早知道送你这里,你是真秀才,教书怎么也比家里那个强些。如今也晚了。”
他想了想,道:“你担着全家人的生计,我是不敢耽搁你的。不过你家阿井不是也在读书吗?要不,我把你家阿井带过去教教玉仲?”
阿井听到这里,有些紧张,他还是想在家里。
晏庭卓见他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玩,对玉山摇头道:“阿井这个性子,你觉得能管得住玉仲?况且他自己也有课业,还是算了。”
玉山想了想,长叹一声:“算了,那还是老先生管得住。”
唐子帧吃着碗里的土豆,听几人边吃边聊,心里一下子安心了不少。
吃完饭,玉山和方大郎告辞而去。晏庭卓本来打算下午去摊子上看看情况,眼下也改了主意。
他对唐子帧道:“过两日是端午,我在家做点粽子,到时候和阿井去县里看你们。”
唐子帧应了,回去收拾了东西,又在祠堂祭祀了祖宗,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晏庭卓带着阿井把他送到县城,算是认了认门。
等他再回到家里,就开始准备做粽子。
本地的传统粽子是清水粽蘸白糖,是阿井最喜欢吃的口味。唐子帧爱吃蜜枣,晏庭卓他自己则最爱吃鲜肉粽。他每样都包了不少,往左邻右舍送了一部分,又从邻居们那里拿了不少菖蒲 、艾草,打算明日一起带到县城里去。
第二天两人都起了个大早。
晏庭卓将要带的东西往驴车上放,阿井则是如平时一样去鸡窝里捡鸡蛋。他前段时间孵的小鸡又长大了一批,已经开始下蛋。眼看着就攒了一篮。
他想了想说:“大哥,咱们把这篮子鸡蛋也带过去吧。”
晏庭卓见状,取了个筐,铺了厚厚的稻草,一层鸡蛋一层稻草地装了一筐。他拍了拍手,左右看了一下道:“应该没什么要带的了吧?你再想想。今天晚上我们不回来,要在那边住一夜的。”
阿井早早地跟方家跟自己年纪相仿的方五郎打好了招呼,千叮咛万嘱咐他要好好喂鸡喂猫捡鸡蛋等,现在也不慌,笑眯眯地说:“没事,走吧。”
俩人早上没做早饭,只一人怀里揣了两个煮鸡蛋,就这么出了门。
路上时不时碰到拎着艾草的村民,村民们如今见了他也十分客气了。
到了县城,发现县城的端午气氛也十分浓郁。
各家各户门上都已经挂上了艾草。
还有小贩担着两筐粽子沿街叫卖。
走到玉河边时,发现河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条龙舟,一堆人乌泱乌泱地围在那边。
两个人都有些好奇,打算先去文先生宅子里再说。
文家的门口也已经挂上了艾草。
他在门口停了车,阿井跳下去敲门。
仆从茅永开了门一看,知道这两人是主家的亲戚,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卸了门槛,让晏庭卓将驴车赶了进去。
宅院是三进的院子,在这县城里不算小,但是现在就住了四个人,除了唐子帧师徒俩之外,就只有一个看门的仆从,以及一个烧饭的厨子。
杨县令本想着两个人都是富贵人家出身,使奴唤婢惯了,没想到竟然一个贴身伺候的都不肯留。
谁知传到县学里面,就成了文先生师徒耐得住清贫,让文先生在县学里的清誉更胜,连唐子帧都备受好评。
本来师徒二人一个在书房里悠然自得地品茗,一个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但唐子帧有些心神不宁,字都写错好几个。好不容易听到人到了,将笔一放,往外快步走去。
晏庭卓和阿井在卸车里的东西。
文先生跟着走了出来,等他们卸完货,冷不丁地道:“大郎,你来书房,我出份题目你做做。”
晏庭卓一个趔趄,不是过端午吗?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了书房,默写了一份经义,又做了一篇文章。
文先生皱着眉头道:“你是不是许多日子没好好读书了?难道你是不准备考秀才了?”
晏庭卓心中一凛:“当然不是!”他虽然不像古人读圣贤书只为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但是涉及切身利益的事,还是要拼一拼的,毕竟见官不跪、免徭役都是实打实的吸引人!
文先生叹了口气:“若是往年,这个时候早就该考了。可能是新朝初立,还未形成定例。但学政没来,就是读书的好时候,万不可懈怠。”
晏庭卓连忙称是。
文先生又考校了一下阿井的功课,虽然没说什么,但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两兄弟埋头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心里有点苦。
厨子小心翼翼地过来问:“先生,午时了,饭菜已做好,要现在摆上吗?”
晏庭卓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文先生看了他一眼,脸也板不下去了,笑道:“摆上,去吃饭!”气氛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大家一起其乐融融地吃了饭,还尝了尝各种口味的粽子。
只听唐子帧随口说道:“我一个人晚上总是睡不着,要不阿井来陪陪我吧?在这里读书也方便。”
阿井高兴地道:“好啊,那我还给你童。”
唐子帧看了一眼晏庭卓,连忙说:“不让你当下人,就是咱们做个伴。”
晏庭卓也觉得这样很好,皆大欢喜。
这时,外面又响起敲门声。
很快,柳英卫神色冷峻地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看到晏庭卓二人先是一愣,跟他点头示意,接着才对文先生严肃地说道:“刚收到消息,新上任的学政在来郡城的路上,被杀了。”他看了晏庭卓一眼,道:“院试可能要延期。”
主考官被杀,考试肯定是考不了了。
但这种事实在是闻所未闻。
柳英卫接着道:“我已经接到命令,带人沿途清理匪徒,恐怕要好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您。”
一时间,众人心中都有些阴霾。
柳英卫来主要是为了说这个,他吃了两个粽子,像来时那样匆匆离去。
晏庭卓跟柳英卫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情,但他知道古代从军的艰辛,心里也有些沉重。
还是文先生先反应过来,他温和地说:“下午玉河里有赛龙舟,热闹的很,你们几个孩子去玩玩吧。”
说着自己起身去了书房。
阿井听到柳英卫要走,本来有些不舍。不过他心宽,一听说有好玩的,立马又高兴起来。
玉河边果然热闹非凡。
他们到的时候,龙舟赛即将开始。
两条龙舟簇新簇新,听围观的人的口气,应该是杨县令出钱造的,也不知道准备了多久。
龙舟里已经坐满了孔武有力的大汉,只等裁判一声令下,就往前冲。
做裁判的正是杨县令本尊。他正站在一搜大船的船头,面前放着一架皮鼓。
杨县令一脸兴奋地挥舞着鼓槌,眼睛盯着丁师爷身后的旗子,就等丁师爷给他发“吉时到”的信号。
很快,那旗子一挥,吉时到了!
杨县令用力将鼓槌往皮鼓上一捶!
两条龙舟利剑一样冲了出去。
杨县令手也不停,咚咚咚咚左右手以此来,直将人震的热血沸腾。
阿井看准了左边那队会赢,见他们略超一点就激动地又蹦又跳。
偏偏唐子帧看中的是右边那队,他比阿井矜持,虽然没蹦,脸上的表情却像晴雨表一样,看的晏庭卓差点笑了出来。
他没看龙舟,倒是看人看的起劲。
旁边一个人推了推他:“你看什么看?”
晏庭卓被人推的莫名其妙:“我看人,我又没看你,碍着你了?”
那人一脸不善地道:“你见人家小书生颜色好,色眯眯地看了半天了,还偷偷笑,当我没看到?”
唐子帧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谁?我?色眯眯???”晏庭卓大吃一惊。
唐子帧羞愤地看了一眼那人,又瞪了一眼晏庭卓,冷着脸拂袖离去。
“哎——”晏庭卓简直百口莫辩。
他愤愤地指着那人:“不会说话别说话啊。”
说完拽着阿井去追唐子帧。但正逢杨县令意气风发地下了船跟百姓挥手,许多人欢呼雀跃地涌过来,一下把三人冲散,转眼唐子帧就不见了踪影。
阿井在后面喊:“大哥,别管我啦,你先回去吧!我想再玩会儿!!!”
晏庭卓只能高声应了,逆着人流方向往外挤。
他从来不知道县城里能有这么多的人!都快比的上前世盛世了。难不成各村镇的人都跑到县城里了?!
费劲地挤出玉河前街,人一下子少了许多,晏庭卓才松了一口气。他转头往文夫子家走去。
回去一看,唐子帧已经到家了,自己躲在书房里不见人。
晏庭卓有心解释,却觉得尴尬,干脆跟文夫子打了声招呼,往三两油铺走去。
路过成衣店时,他看到店里小二挂起一件衣服,便鬼使神差地拐了进去。
距离三人之前剃头已经过了半年多,两个小孩的头发长得很快,日常在头顶扎两个小揪揪也看不出什么。但眼下唐子帧已经成了秀才,尽管没成年,他也是可以穿书生服带秀才巾的人了。
既然方才的误会已经错过了解释的机会,那就选一件礼物送给他,表示自己丝毫没有亵渎之意。这套书生服就很好,送了当是赔罪吧。
他直接向刚刚看到的那件衣服走去。
小二利索地拿过皮尺,过来要给他量身,边走边笑着解释道:“客官您身材高大,小店的这件衣服更适合清瘦的读书人穿,不过虽然无法试穿,却能定制,待小的先为您量身。”
晏庭卓制止了他,道:“我是为弟弟买的。他大约、嗯……这么高。”
说着在自己胸口处比划了一下,比划完心里也觉得好笑。这一年,两个人都长高了,之前人就只到他胸口,如今还是到他胸口,比划在他身上竟然一点都不显,也不知道小家伙气不气。
小二有些犯难:“这……衣服略大了些。小书生的也需定制的,您看要不把令弟请到小店量一量?只要有了尺寸,保准做的一模一样的。”
小书生……晏庭卓品了品,品出了一丝可爱。
他想了想,问:“你见过今年的唐案首吗?”
小二点了点头。
晏庭卓道:“我家弟弟的身形,就像唐秀才那样,照着他那样子做就是。”
小二恍然大悟:“唐秀才在我们这里做过衣服,那成,您给个一两的定钱。就要这个兰花的花样吗?听说如今读书人都爱竹子纹样呢。我家梅兰竹菊都做得。”
晏庭卓道:“就要这个兰花,跟别人不一样的。”在他心里,小书生还真的是那有冷香半缕的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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