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也是废物中的一员,只是没那么废罢了。
主人也好,师尊也罢。其实那个男人至始至终都是没考虑过让他留在人世,所以当他问起他愿不愿意前往魔世的时候,他答应了。
他的邪眼能够将死物跨越空间传送,幽灵魔刀是死物,封印也是死物。
公子开明以为是他解开了封印,实际上,不过是连同封印也送到了修罗国度。
有太多事情,就算再强大也无法左右。
通常,这些事情被称之为天意。
主人,到最后也没回到魔世,有的魔说他死了,死在了人世,有的说他叛逃了,叛出了幽暗联盟,有的魔说,他像魔伶公主那样喜欢上了人世的人。
要他说,不过是从来不曾活,从来不曾效忠,从来都爱。这世上从来都不存在凶名赫赫的封狼侯,只有人世盛名的儒家执明,以及一个默苍离。
到头来,他仍是抛弃了他,自己还是昔日流落街头的孤儿。
年少时落在发顶的那只手终究还是移开,连最后一点余温都不曾留下。
魔世几乎长不了什么植物,除了这片用术法养成的桃林,只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也许用不了多久。
江师隐折下一段桃枝,包在纸包里,手指上结了几个印完成一个封印。
他教给了他很多东西,唯独没有教他如何伤害别人,或许是魔族天生自通其道,或许是这世上一切的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就是伤害。
“胜弦主。”江师隐自然认得那人是谁,相信在暗盟没有人会不知道。
魔族的包容性何其强,排外性又何其强。这地方也只有胜弦主长琴无焰会到访,而一年前,他还只是无人注意的随侍,而如今却成了主人家。
“魔世通道还未关闭,当真不再去看一眼吗?”长琴无焰看着眼前继任封狼侯之名的年轻人,有一种跨越时间再见到昔年之人的错觉。
“没这个必要,师尊不会见我的。”江师隐摇了摇头,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
那人早就离开中原离开苗疆了吧。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见你。”长琴无焰也有过这样的年华,也清楚这种微妙的感情,不是爱,只是慕。
江师隐还是摇了摇头,眼帘投下的阴影更深了一点。
“去了,就难回来了。”他说,其实他很清楚,不是主人不愿意见,而是他害怕去见主人。
他曾说过,如果主人不放手,他便永远不会离开。现在,那个人拉上来另一个人的手,指缝间没有留下属于他的空隙。
“不见,也许就成了一生遗憾。”
“见了,也许就成了一生错误。”
江师隐转身走回了桃林深出,从前林前摆着三杯茶,现在那里是三杯酒,迎客,谢客,送客。
长琴无焰只是缓缓眨了下看遍沧桑的眼,却让人觉得她是叹了口气,叹尽了两代魔的纠葛,叹尽了魔世中最难得的真心。
她如昔日端起茶盏那般端起其中一只酒盏,只饮了一口,便将本已经咽下的叹息叹出。
这哪是酒呢?
不过是一盏最酸的醋。
默苍离抽出燕风元嘉手中完全就是拿倒了的书,语调清冷:“还在等。”
“等?你说错了吾不是还在等,是方才开始等。”燕风元嘉挑了下眉,托着腮歪头看他。
“不可能来的。”
“吾哉……”元嘉弯着唇角叹了口气,“那孩子,一向如此。”
默苍离道:“魔族的生命很漫长,你只是他生命中微末一点。”
“是是,只是微不足道一点儿,”元嘉伸出手勾着默苍离指尖,弯了眸子一笑,“但算不得你命中之微末。”
默苍离收拢五指捏着指上温热的指节“嗯”了一声,青金色的眸子闪着一点如浮沫般的笑意,虽然浅却存在。
“走吧,该启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被我一刀切的人物。
太惨了。
☆、番外:寒斐篇
一溪斐舟,一江师隐,一步寒生,这本指的是儒家儒门两大儒圣之地的继承人。
儒家执礼奚霏舟,儒门执乐江师隐,儒家执书步寒生。
现在可不能这么说了,因为一溪斐舟尚存,一江师隐却已不再。
昔年儒门从儒家分裂而出,自成体系舍了那一箪食一瓢饮的清贫作态,举手投足皆是大家名门清贵仪态。
奚霏舟是听着门中长辈半数贬半数褒的碎碎念长大的。他出生的时候,前代家长执明君就已经离开儒家,儒家上下气氛整整低迷了数年,似乎所有的雄心壮志都被那人一并带走了。
步寒生见到奚霏舟是在一年的年会上,执书一脉从来都是远明一派,他父亲步雪堂就没对执明君有过什么好脸色。
而执礼一脉却是最亲近执明君的一脉。哦,兴许还要算上那随着执明君离开儒家的执术一脉与读作执明写作执乐的一脉。
好好的儒家六脉,走了一个人,就只剩下了四脉。新生的执术执乐远不如离开的那两位一半的能为。
步寒生并不在乎这所谓清所谓俗的人世观念。儒数礼法向来多,焚香祭斋,六艺修习都是一笔极大的开支,那些表面工程又有什么意义。
其实他挺看不惯父亲的做法,而男孩子年纪到了总有那么一段叛逆的时间。
于是乎,作为针锋相对的两脉,地下的晚辈针锋相对也不是不能理解。
奚霏舟倒是十分仰慕他的师叔,这个师叔只代指一人——执明君孤斐堇。虽然似乎还有这其他名字,但是这个名字是听念叨听惯了的。
但步寒生并不喜欢,或许是那近乎傲慢的做派,又或者那远超常人的强大。哦,脾气还很大,以及对儒家的抗拒。
他一趟中原之行,他没能见到江师隐,听说是为了什么任务去了不为人知的地方。
后来,魔世又一次开启元邪皇复生,他才知道,那不为人知的地方是哪里。只是那时过去的江师隐,已经不存在了,还活着的只是一个冷漠的魔族。
儒门回归,儒家重组整改,拿回了万卷书的奚霏舟名正言顺,顷刻之间瓦解了他所有的努力。从玩世不恭到如今冷静威严,判若两人,至少有那么一点儒家家长的味道了。
局势已定,虽然仍是有些不要命看不清局势的家伙跑到他这儿来嚼耳根子,劝他赌一把。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的执着从不在于此,那点莫名的情愫掩埋在振兴儒家的大任之中,直到……
他死在了这条路上。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刀刃穿体而过,握着刀刃的手掌被划开,鲜红的液体染满了葱白的衣衫,溅在了他那张被震惊占据的清隽面容。
为什么要震惊,因为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对手,一直都是。为什么要挡这一刀呢?这一刀,他会死,但奚霏舟却不会。因为他啊,不会武功,从来都只剩一个空有傲骨的书生。
寒生,寒门书生,多么多么可笑的名字。
而立之年真的好短,都还没有等到蓄起半长胡须,捋一把笑谈少年风华,就戛然而止,成了最早留名万卷书的人。
最渴望的东西似乎在这一刻唾手可得,可掌心一点温暖都随着血液流失再也感受不到。
……
他还是拉住了那只手。
那一年修学交流年会上,十岁的奚霏舟递向七岁的步寒生的手,如他所想的那般,柔软温热生气盎然,不似他天生寒凉。
环在脖颈间的手收紧,那冰冷的池水也没那么糟糕。幼时的拥抱,及冠之后自当涌泉。
步寒生托着腮看着宛如咸鱼一般瘫在公文上的奚霏舟,指间的狼毫蘸取一点朱砂斜着眼落下批注——
善。
那一字苍劲有力,不似记忆中苍白绵软。没有久病的苦楚,没有逃不离的药味。
一溪斐舟,一步寒生。
他还是不喜欢执明师叔,也还是那么喜欢执礼师兄。
嘘,亥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写他们。唉。脑内完结算了。
这小篇没刀啊,刀子的话,三十年前的番外才刀,宿君的也刀。
毕竟风堪本来是be文嘛,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此外,我的暗示果然和没有暗示一样。
☆、番外:宿君篇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无关正文,甚至没有金光人物。跳过吧~
三十年前的番外,我写不出来,宛如开新文。
回霹雳的番外,榨干了脑细胞也没有想要的感觉
宿君出生在江南一场春雨之中,绵绵细雨如梦如幻,叶初新生一点青绿,雀鸟鸣叫报喜。
这是这户人家第五个女儿了,前头四个都是赔钱货。
孤斐堇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包括这一次从乞丐窝里带回一个孩子。
宿君长得并非国色天香甚至普通的很,一个寻常姑娘罢了,会有伤心难过,会有情窦初开,会有……彻悟明了。
“师叔也喜欢过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吗?”垂髫的小姑娘最喜欢幻想有朝一日如意郎君才骑着白马来到她面前,那时的她会羞红了脸颊,怯生生地将一点指尖点在他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