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可以说是跨越阶层最简单也是最容易的方式,知识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便是谁也抢不去的。
寒门子弟忠心地拥护感激当今皇帝,而作为主事人,白谨在私底下得到的赏赐也是数不胜数。
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下,但这一切却都被起居郎记录下来,只等着新一任帝王登基,才将一切公之于众。
上元节无疑是热闹的,千灯如昼花满楼,一些高树上甚至都挂上了花灯,夜晚瞧着美轮美奂,动人心魄。
左安礼在年岁见长后,倒是成长得愈发芝兰玉树,仙姿出尘。他一袭白衣,站得笔挺,瞧着就像苍松翠柏。
上元节也是未婚男女相亲的好日子,不少人就将主意打到了他身上,可惜妾有意郎无情。
气质清贵,出尘绝艳的公子对她们无意,面色温和但疏离地谢绝了姑娘哥儿们的荷包与香帕,并礼貌地告知他们自己已经有约。
被回绝的人抓紧衣摆,眉头拧着,非要看看到底是多么出色的人才能引得这般优秀的公子倾心。
众人注视眼前的公子,见他忽然变了脸色,他们就知道对方一定是看到了想见的人,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那骤变的态度。
眼眸微弯,表情温柔极了,周身的气息都似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仿佛一刹那就从冷面阎罗成了温柔仙君。
说不嫉妒是假的。
可是来者却足以令他们自惭形秽了,那是个很漂亮的小哥儿,肌肤如羊脂白玉,嘴唇薄而粉润,轻轻蹙起眉头时,就引得不少人心里拧紧,想为他抚平忧愁。
不论旁人如何想,都妨碍不了这两人。
白谨来得晚了些,他并不知道左安礼会提前到,毕竟他俩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但是又不是直接互通的小院,还是要注意一下男男大防的。
谁让他的性别是哥儿呢,就是白谨外怎么样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而且左安礼今日收到了山长的消息,要他去去一趟书院,对方何时出发白谨也拿不准。
“你在这等了多久啦?提前等着难道不累么。”小哥儿细细的眉头轻轻皱着,看似抱怨实则满含关心。
左安礼顿了顿,眉眼弯弯,享受着白谨对自己的偏疼,他摇摇头,老老实实地说:“不累。”
这倒是句实话,只站在这会儿等一小会儿,一想到心上人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感受着心跳的速度,以及蔓延在心田的蜜一样甜,点点滴滴地泛滥开。
他哪还有心思去关注其他的。
白谨自诩比左安礼年长,总会对他分出些别的关注,在其他人信任、下意识依靠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左安礼时,他总会站在他的身旁,说一句有我在。
一句话就足以令左安礼安心,稳定。
左安礼有无数次的想要趁着夜深人静,从身后搂住白谨,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呼吸对方的发香,他不知道对方的体香会不会从皮肉里钻出来,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定然会尝试的。
似乎在今天就要昭然揭晓自己的心意,左安礼阴暗的心思如野草般疯长,他刻意将自己黑暗的一面掏出来,里面装满了对年长者龌龊肮脏的想法。
是光风霁月的他看了一眼,就觉得胆战心惊到惶恐的地步。
今晚注定是他要孟浪、轻挑的尝试,许是正人君子伪装久了,左安礼心头居然有了期待。
他死死掐住掌心,几乎快要渗出血来,才不至于让自己发疯将所有的自己全都剥开到白谨面前看。
他怕吓到对方。
于是左安礼用再正常不过的柔和声调说道:“青奴,和我一起去放花灯,好吗?”
然而那活泼、上扬的尾音却是直接暴露了主人内心的想法。
白谨眉头一跳,总觉得好像有种超出自己控制的事情即将发生。
可偏偏他面对左安礼说不出半个不字,年长者在这方面,总是有着出人意料的劣势——那就是他们无法拒绝来自年下者任何诚恳的请求。
包括被……
柳城最长的河安静地流淌着,夜色下涌动着令人恐惧的黑,好似随时都能将人溺毙。
但此刻河面上却遍布着许许多多的美丽花灯,一点两点,从远处看散发出虚幻的光晕,将这条河点缀得华彩斑斓,好似一条优雅的绸缎。
白谨捏紧了手上的花灯,眼睛刻意地盯着它看,看那流溢出来的光亮,不敢往旁边轻觑半分。
然而该到的还是会到的,不论他如何逃避、害怕,或者是恐惧一段未知的关系,都不会发生任何以他为意志的转移。
因为掌控者,从到了河边开始,就换成了左安礼啊。
“青奴,看着我。”他唤道。
白谨下意识地转过头,却被他眼底的喜欢与光芒给烫到,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果然是手中的花灯太亮了么,以至于左安礼漆黑的眸子都是一片璀璨的光。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感觉脸特别特别烫,比发着四十度的高烧,站在热辣的太阳底下滚烫得多。
左安礼的唇角是弯着的,那张从他第一眼相见就如谪仙般俊美的脸庞出落得越来越精致清俊,之前看还不觉,站在越瞧越好看,竟是到了令他怦然心动的地步。
白谨的眸子起了雾气,左安礼到耳边的话似乎在随风飘散,他只见到他的唇形在微动,很漂亮的唇,他也从来没有正视过,今日却看得仔仔细细。
左安礼爱他。
在字字真切、句句热忱的告白中,白谨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滚烫热烈的情感在心口蔓延,从忐忑不安的试探到一次次眼神相撞,皆是至死不渝的爱意。
他听见左安礼最后说:“白谨,我们定亲吧。”
作者有话说:
终于!两个崽崽!呜呜呜,迈出了第一步!我心甚慰!
后面还有一章,么么哒
白谨夜里回去, 脸颊红红,双眸含水,是褚成看了都以为他生病的地步。
可细看又不像, 褚成盯着他红通通的嘴巴,狐疑道:“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出去偷吃了?”
吓得白谨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事情被对方发现了, 结果却只是乌龙。
他嗔了对方一眼:“吃吃吃, 你成天就想着吃, 怎么不想着好好学习, 本章兄和安礼明年都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咱们这一行人就差一个你和董贞了。”
褚成被怼得哑口无言,只敢在他走后, 嘀嘀咕咕道:“白谨这小哥儿, 今日火气怎么那么大, 果然是茱萸吃多了。”
“偷吃就偷吃嘛, 还不承认。”
被他念叨的人已经先一步跑出房间,把自己砸在柔软的被褥上, 疯狂锤着枕头,唾弃自己刚才丢人现眼的举动。
枉他自诩是长者,应该比左安礼更成熟而且更有经验才对,起码要理性对待他们突然转变的关系。
没成想从脑子一热就一口应下左安礼的请求开始, 他就变得不正常了, 不仅扭扭捏捏不像话, 在对方亲过来的时候还不敢躲。
“你怎么那么怂!”白谨把枕头当自己来锤。
自己生疏的样子好丢人, 那孩子指不定心里怎么偷笑自己呢。
白谨自觉脸皮薄, 特别羞耻, 差点被亲得喘不过气时, 腿一迈就跑了。
徒留左安礼站在原地懵然, 望着他的背影失笑。
回忆起刚才的画面,白谨眼神放空,略微有些失神。
“唇还挺软。”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白谨脸颊爆红,觉得无比羞耻,他摇摇头,想将多余的想法赶紧剔除脑中,却发现只是徒劳。
刚刚的一切都牢牢地霸占他的头脑,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自己的存在。
他,刚刚被小三岁的少年表白了,而且还一口答应了!接着就被亲了!这次书院一放假,他们就得回去定亲了!
白谨把自己埋进枕头里,越想越觉得热度上升,整个人都要蒸发似的,如果脸红有实质,他的头顶估计已经在冒烟了。
明天该怎么面对左安礼?
之后又如何相处?
分明他才是年长的那个,可是一遇上感情这种毫无经验的事,他就像是无头苍蝇,乱碰乱撞,摸不清方向。
幸好年下的那孩子对他赤诚又直白,只需要他怯弱迷茫地往前踏出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不用走,对方就飞奔过来了。
旦日一早从床上起来,白谨已经不太能想得起昨晚发生的事了。
可能是因为晚上太过于激动,东想西想太久没睡好,导致他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洗过脸去吃早餐时,才猛地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左安礼坐在位置上,已经帮他把要吃的早点给摆好了,旁边还放了煮过的牛乳,加了茶叶熬过后去腥,他最喜欢在早晨时来上一杯。
白谨的脸颊飘上一层淡粉,目光不自觉地在左安礼身上逡巡。
很快他就镇定一样,因为他发现,左安礼的耳根像是熟透的番茄一样红,原来紧张的并非他一人呀。
两人未曾开口说一句话,但是空气中却缠绕着隐晦、克制的暧昧,浅浅地浮动在两人周围,过来人一看便知他们的情况。
“青奴,过几天我就去你家提亲了。”左安礼眼睫轻颤,说这话时的表情就像个受到喜欢的人迫害的小可怜,羞涩又期待。
白谨愣了一下,被暗中浮沉的炙热给烫得心慌,他握紧牛乳想从中汲取一点安全感,声若蚊呐:“好哦。”
他现在的模样特别乖巧,就像是小媳妇儿一样,任他予取予夺,左安礼的呼吸都微滞了下。
以免失态,左安礼慌乱地转移话题:“二月出头我们就要去京城了,我父亲也差不多到了回京述职,到中央任官的时候了。”
白谨果然将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话上,忍不住“啊”了一声,“左县令马上就要离开了么?新来的广兴县县令有没有定好啊,左县令好不容易才以一己之力让它升到上县的,可不能让后继者给糟.蹋了。”
左安礼:“父亲自有安排,这毕竟是他和皇上一同试验的县,感情也不是普通的县城可以比拟,新上任的人多半也会好好挑选。”
“也对。”白谨点头。
其实从国子监考中进士的学子多半都出去游学过,见多识广,甚至还有治理的经验,他们可比一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学生厉害得多。
只有那位被秋后处斩的津酒县县令,靠着家中恩荫当了官,既害了百姓又害了自己。
然而这种任官方式传承已久,白谨一个县男无法置喙,也撼动不了这棵仍在壮年的百年大树。
只能略尽绵薄之力,让身边的人过得安逸一点。
早晨的谈话在用过餐后结束,两人就此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方式,只是更缠绵更腻歪了些,直白明显得就连褚成那样的大直男都看出来了。
关原拱手贺喜:“这是互相坦白了吧,那我就先祝你们百年好合,讨个吉利了。”
左安礼嘴角翘起,回礼道谢。
褚成傻眼了。
他悲愤交加道:“你先前还让我不要开他们的玩笑,结果这两人自己就先勾搭在一起了,也太过分了!”
白谨噗嗤一笑:“你说的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呢,以前的白谨关现在的白谨什么事。”
董贞觉得有点儿别扭,却也没有忘了要喜糖:“喂,你们在一起了难不成没有任何表示?”
左安礼就把厨娘做好的奶糖给他们都一一发下来,几人图个喜庆,刚到手就塞进了嘴里。
白谨往常脸皮那么厚的人,现在却羞涩地站在一旁抠手指,看天看地就是不去看他们,只敢用余光偷偷觑两眼。
褚成含含糊糊道:“这还差不多,定亲是哪天?记得告诉我,我也去凑个热闹。”
左安礼看了一眼低头正盯着自己双脚的白谨瞅,笑道:“初九。之前找人算过了,是个黄道吉日。如果我去提亲,丈母能同意的话,就是那天定亲了。”
白谨在心里暗想,他娘亲肯定是会同意的,眼看自己都十八了,放在其他人家都应该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而他还单着。
每年回家张氏面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多着急。
尤其是他表姐在前年嫁人后,张氏差点都快不顾他们之前的约定了,最近更是不断来信,隐晦地催他回去相亲,明里暗里都是他年纪大了,再拖可拖不得。
时代的不同,白谨无法强求理念非得一致。
现在倒好,他提前把自己的婚姻大事给解决了,比张氏求神拜佛管用多了。
白谨亲自经历古时的提亲,才知道三书六礼四个字读出来简单,实际做起来又有多么复杂。
两家提前商量好后,由于这是明媒正娶,所以步骤一个都不能少,流程也得走完。
从三书开始,分别为聘书、礼书和迎书,聘书是左安礼亲自提笔亲自书写,而礼书则是记在了双方的彩礼与嫁妆,从左安礼有了念头之后他就一直在攒彩礼了。
至于白谨的嫁妆,原本他是不在意的,可张氏却道要是嫁妆不够多,到了男方家里是抬不起头的。
哪怕左家没有腌臜事,可未来左二郎娶亲的话,在这方面低了人一头,与妯娌之间不太好和平相处,别在这时候省了这点钱,到了后面还不是你自己的,是立足的根本。
听得白谨是一脸问号。行吧,反正他没经验,一切就听长辈的就行了。
接下来的六礼只有前五礼是必须的,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和请期,弄得白谨云里雾里,头昏脑涨。
幸好最后一个步骤亲迎定在了三年后,也就是左安礼科考完之后,这是两个孩子据理力争之后的结果,
反正白谨是不可能直接和未成年成亲的,他心里过意不去,哪怕在古时以左安礼这个年纪差不多可以成亲了,他还是有一道坎在那横亘着。
幸好左安礼能理解他,不曾问缘由,只认认真真地对两家大人道:“安礼不曾有功名在身,能得青奴已是三生有幸,若是不能在三年科考后再成亲,于我心中有愧。”
张氏眉心紧锁,她的青奴三年后就是二十一岁了,都熬到那么大岁数了,她在那个年纪,青奴都能下地跑了。
大舅娘就开解她,“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也定亲了,难不成左家那样的高门大户还会反悔么?我看那位小公子对咱们青奴是真心喜爱,倒不如让他们自己过好小日子。”
张氏只好压下心中的担忧,颔首应好。
楠漨其他来凑热闹的少年感慨不已,捧着手里的喜糖讨论着定亲可真麻烦,成亲肯定也不会简单。
其中当属褚成和关原最有感触,他们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压根无法插手,定亲前连未婚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在后来也只是草草地见了几次。
董贞听了长吁短叹,浑然不知前来观礼的县尉与县尉夫人看他的眼神可危险得不行。
楚天直依旧在边境,他现在已经被提拔为将军身边的亲卫,夷人总是会在草黄马肥之时骚扰边境的村民,他也打过大大小小的几场战役,整个人如脱胎换骨,成熟稳重不少。
因为要守着大将军,他忙得不行,所以今年也没法归乡回家,也就无法参与白谨他们定亲的礼宴。
他非常遗憾,还主动来信说让他俩给自己等着,他之后必定要来参与他们的婚宴,这次可绝对不能错过了。
白谨拿到信后,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了,这立的是什么flag啊!
他拿起毛笔,扯过白纸刷刷刷地回信,写得快要飞起,大意就是你不要着急云云的,还要三年时间,大将军回京述职的时候就能赶上来。
窗外的残雪从枝头滑落,啪嗒一下砸在地面上消融,化成一滩水花。
腊梅的清香探进房内——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三书六礼参考网络。
去京城的路途太遥远, 他们又是全家一起出动,行进的速度自然不会太快。
董贞和褚成他们要留在柳城继续上学,只有关原和他们一起, 面对离别,白谨原本还有点伤感, 但那一切都被对皇朝京都的期待给冲散了。
皇帝大方, 赏赐给了白谨一套房子和小庄园, 地契都是写的他的名字, 一去京城就可以去看看了。
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直接住人, 在那以前他和张氏可能就得借住一下左家了。
在古代这事是很寻常的,哪家勋贵没几门穷亲戚需要借住的?
一栋几进几出的宅邸就有许许多多个小院, 相当于是自己住一个院子, 还能在小厨房里开火, 互相之间也不会打扰。
张氏一开始是不太乐意的, 不过左夫人的态度很好,待人接事如沐春风, 不会让她有半点难堪。两人现在相处得就很好,已经亲家母、亲家母的喊上了。
所以两家一合计就住在一起,等白谨将他的宅邸修缮好了再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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