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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情(致哈莉特)


“不管谁的原因,哥你没事就好。”
童雅摸了摸胸口,缓了会儿神,忽地又想起什么,抬头对陆玖年道。
“哦对了哥,我没成先生的联系方式,你在医院的事我没告诉他,但是……”
童雅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但是我们联系了余姐,她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过来了。”
陆玖年愣了愣:“忆南?她现在也在?”
童雅点头:“嗯。她刚刚才出去,去接热水。”
陆玖年有些头疼,扶了扶额,无奈笑道:“这就难办了啊……”
童雅看着他,悄悄移开了目光,咬了咬唇。
她觉得有些对不住陆玖年。
陆玖年昏迷前,让她不要告诉成箫,其实意思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别人里,童雅猜测也包括了余忆南。
但助理私自把情况汇报给了她经纪人,经纪人一通劈头盖脸,骂她没一点心眼。
“你跟他单独出去吃饭,他却出了事,这责任算下来在谁头上你不清楚吗?万一捅到媒体那里,你现在这个咖位,想被他的粉丝骂死吗?”
“我现在立刻打电话给他经纪人,这件事你不要自己做主!”
“还有,他给到你的资源,你现在立刻推掉!又是私下吃饭又是把你推荐给名导的,你知道会被外面怎么编排吗?”
“小雅啊,你知道你父母多担心你吗?这个圈子本来就没你想的那么单纯,你不谨慎一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和你父母交代……”
童雅忍无可忍,和经纪人大吵了一架。
父母父母,童家童家……永远都是这一套说辞。
她从小被他们娇惯长大,任性想要踏进演艺圈,父母骂归骂,但最后还是依着她去了。
他们给她找了业内最好的娱乐公司,请熟人找了靠谱的经纪人带她,顶级资源喂着,各路人脉供着。她享受着多少从业人梦寐以求的待遇,星途平顺而坦荡。
可她时常觉得,自己更适合用菟丝子来形容。
养在温室里,一辈子被人保护着成长。哪怕长得再惊艳,功劳也是养花人的,而不是她自己的。
她有时看着颁奖典礼上的一些气场全开的女星,她们捧着奖杯,自信而强大,讲述着自己一路的艰辛坎坷,不被磨灭的意志和梦想,她觉得她们在发光。
她一直渴望成为的,不是温室里长得美艳,实则脆弱不堪地植株。而是像她们一样的人,凭自己努力,去实现自己所想要的。
她面前,陆玖年还在苦笑着惴惴不安。
让余忆南知道了的后果,仅次于成箫。他已经能想象到余忆南会害怕成个什么样,逼着他盘问多久了。
有些时候,越是在意你的人,越会在担心你这件事上变得不理智。
他还在想着对策,耳边便传来了童雅的声音。
“玖年哥。”她的声音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了?”
童雅低着头,似乎在很认真地想些什么:“你有没有一个时候,会觉得演艺这条道路,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呢?”
“怎么个情况?”陆玖年有意缓解她明显低落情绪,打趣道,“不是天天说梦想是当个三金影后吗?我们追梦少女受打击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出声,童雅就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
“家里人好像对我太保护过度了,我觉得自己都没什么价值了。”
她耷拉着头,小声道:“到最后就算拿到了影后,我可能都会怀疑是家里人给组委会塞钱了……”
陆玖年静静坐着,打量了她一会儿。
片刻后,他开了口。
“我从来没觉得演艺让我快乐过。”
童雅闻言,噌地抬了头,连emo都顾不上了。
“怎么会?你演戏那么厉害……”
陆玖年笑了笑,但似乎却没为这句夸奖而真心地开心。
“这么说可能有点讨打了,但其实即便我现在靠演戏赚了不少钱,我也没真正喜欢过这门艺术。”
陆玖年嘴角挂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童雅觉得,他可能是那样遗憾和不甘心。
“就当是命运的安排,阴差阳错吧。我有我真正喜欢的东西,但却没那么幸运能一直坚持下去。”
他抬了头,看向窗外的眼神里有许多童雅不懂的东西。
她想,陆玖年就是那种经历过许多她从不清楚,也想象不到的事的人。区别只在于,如今的他哪怕再努力,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
“所以,只要还能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你就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陆玖年轻声道。
“你拥有的资源和平台,对你来说是束缚,可却是许许多多人的可望不可及。关键在于你如何看待它们。”
童雅咬了咬唇,喃喃道:“我知道的,可我就是……找不到心态的平衡点。”
陆玖年沉默了片刻,扭过头来看向她时,眼里多了些真心的笑意。
“那我跟你讲一个……姑且算我朋友人的故事?”
童雅闻言,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陆玖年眼底温柔,缓缓开口。
“他跟你一样,都出自世家名门。但他要倒霉一点,爱他的人早早不在了,只剩下外人艳羡的家族名头挂在身上。”
“他想要闯出名堂,但他除了家里的资源外,什么都没有。他唯一拥有的,却是他最最痛恨厌恶的。”
他停了下来,似乎在想怎么接着说下去。童雅见她久久不继续,好奇地追问。
“后来呢?”
陆玖年道:“他成功了。”
他脑子里是成箫深夜酒局归家后,抱着他累到说不出话的样子,天没亮在他额头上留下的吻。
“他说,他不会否认背景给他的助益,但他不以此为豪。”
“因为他有拼了命也要实现的目标,为此他不会放过任何能让他向上爬的助益。倘若负罪感是他成功所必须要背负的,登峰造极后,他会一一偿还。”
童雅喃喃道:“野心……”
“是啊……野心。”陆玖年蜷起了腿,下巴放在双膝上,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声道,“他是我见过的,最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为此,他不计代价,不问将来。”
陆玖年佩服这样的人。
他们不会被过去所影响,甚至被过去推着向前走,变得越来越好。
而他似乎永远成为不了这样的人。
他总是囿于过去,一个来自过去的人对着他说了些不入耳的话,他就应激到躺在了医院的病房里。
他没有成箫那样和命运叫板的勇气,没有在跌倒的地方爬起来的自尊心。
但这可能就是他会被成箫吸引的原因。
“他这样的野心,让我觉得……”他轻声道。
很有魅力,很……
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出现一些黄色废料,陆玖年忍俊不禁,甩掉了乱七八糟的念头。
“总之,你到底有多想要实现你的目的,决定了你能不能够自如地看待你所拥有的东西。哪怕这些东西你并不喜欢。”
“我明白了。”童雅若有所思道。
她琢磨了好一会儿,几次看了看陆玖年,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要不要问出口。
陆玖年从床头的果盘里抓了根香蕉握在手里抛了抛,漫不经心地剥着皮。
“问吧?有多难开口啊。”
童雅贼兮兮道:“道理我都明白了,就是这个实操嘛……”
她吸了口气,试探问道:“我能不能见一见你这个大佬朋友啊?”
陆玖年咬了口香蕉,慢条斯理道:“不给见。”
他冲童雅笑,莫名有些欠打。
“我的人,我藏起来了,一个都不给见。”
他自私地占有成箫所有的好,不许觊觎,无使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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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嗷

童雅撇了撇嘴,暗自吐槽。
知道的以为陆玖年在说朋友呢,不知道的还以为陆玖年在拽自己对象呢。
她发酸道:“小心我告诉成先生,你金屋藏朋友,还谁都不给看。”
陆玖年挑了挑眉,正要说些什么,门忽然被打开来。
陆玖年闻声看过去,插科打诨的话一瞬间都憋回了肚子里。
来的人是余忆南,表情很臭,盯着陆玖年,就好像要把他订在床上。她身后跟着医生,估计是她喊来询问陆玖年情况的。
童雅看了看余忆南,又看了眼陆玖年,非常实相地站起了身。
“你们聊,我去跟我经纪人打个电话。”
陆玖年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让她走,但余女士两道锥子样的目光刺过来,他连挽留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他“嗯”了声,眼睁睁看着童雅走出了门,把他们剩下的几个人严严实实关在了门里。
医生最先开了口。
他照例盘问着陆玖年的身体恢复状况,病史情况,陆玖年每如实回答一句,余忆南的表情就难看一分。
十多分钟过去,医生终于下了定论。
“就算脱敏治疗成功过一次,也不能再这么直接地接受刺激源了。说实话,你的第一次脱敏治疗,在专业心理医生来看,也是极其不科学、缺乏正确指导的。”
“这段时间如果有情绪不稳定,或持续低谷的话,建议尽快找你的医生复诊,请他采取干预手段,建议用药辅助。”
陆玖年敛目,轻声道:“我明白了,谢谢您。”
门再一次开启又关上,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余忆南脸色发白,询问陆玖年时的声音若不可闻。
“你告诉我……严重不严重?”
陆玖年向下滑了滑,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
“这几年还好吧,出道前后那会儿犯病更多一些。”
“社交焦虑,间歇性躁郁,ptsd,偶尔会幻听幻视什么的。”
“那会儿太夸张了,见到人群我会害怕,觉得他们会冲上来群殴我,或者围着我骂。对朋友家人也不怎么控制的住自己的情绪。”
他指了指额头:“我爸这儿有道浅浅的划痕,是我犯病的时候拿烟灰缸砸过去擦伤的。清醒过来之后,我差点想剁了自己的手。”
“学也上不成也没工作,那会儿为了给自己找条出路,逼着自己脱敏。结果方法没掌握对,又严重了点。”
他笑了笑,接着道:“好在后来签了公司,有人帮着训练,好的快多了,几台白炽灯摄像机架着照几个小时,别说不怕人了,我觉得人都得怕我。”
“所以我现在一点儿事儿没有了,我……”
他话没说完,抬眼就看见余忆南眼尾红了,肩膀控制不住地抖。
陆玖年慌了,他爬起来掀开被子,四处找着纸巾。
“唉你……你别哭啊,我都说说是以前了,我现在好得很啊,今天就是个意外!”
本就是年纪不大的女孩儿,平日里为了工作强装沉稳,忽然遇上这样让人酸得不是滋味的事,不安慰还好,一安慰,余忆南忍不住直接哭出了声。
陆玖年从抽屉里翻出纸,慌忙跑到余忆南面前,不熟练地替她擦着眼泪。
“余小姐,快收收神通吧,一会儿这儿都被你淹没了。”
他并起两根手指,举着道:“我保证我回去立刻就看医生,我去开药按时吃,行吗?”
余忆南还抽着气,骂他的话都断断续续打着嗝:“陆玖年,我、我再也不信、你了我。”
“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成、成箫……”
陆玖年大惊失色,拽着她的手一点不让动。
“别!别!我求你了姑奶奶……我真不能让他知道。”
他呼出口气,小声解释道:“他……他最近状态很不好,我要是有个什么事,那就是他连家里的支柱都倒了。”
“在外面给他添堵的人太多了,我就想让他回家了能开开心心的什么也不想,好好睡一觉。如果回家还得对着我担惊受怕,那真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膈应了。”
他扶上余忆南的肩,轻轻晃了晃:“所以答应我,不告诉他,行不行?”
余忆南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甩开陆玖年的手,冲他喊道。
“我就不懂了,你怎么就天天替别人想,不知道替你自己想想啊!”
她狠狠瞪了陆玖年几眼,转身狠狠摔了病房门走了出去。
陆玖年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
结果片刻后,余小姐又气势冲冲摔门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病床对面的椅子上,一边哭一边狠狠擦眼泪。
陆玖年坐到她身边,一张纸接着一张递,但不管怎么搭话,余忆南都不搭理他了。
陆玖年叹了口气。
一个两个,他都哄不好了。
手机上还有一个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消息,他都没来得及回的。
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更别提想想回家要怎么圆了。
*****
陆玖年蹑手蹑脚走进家门时,已经是大半夜了。
余忆南劝了一百遍让他留在医院休息一晚上,但他怎么都不听,非要回家。
笑话,家里有人等着呢,他能不回去吗?
任何拙劣的借口在成箫面前都分分明明打上“编的”二字,如果他不回家还说实话,成箫分分钟能顺着找到医院来。
客厅灯是灭着的,他没敢开,摸着边走到主卧门口,轻轻推开门,小心翼翼往里走。
卧室的灯也没开,但借着月光明显看得见床上的人影。
陆玖年松了口气。
成箫大抵是睡着了。
他不再拘束步伐,迈步朝床边走去。
但当他正要挨到床板时,床头灯忽然亮起,床上本来该躺着的人这会儿板板正正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陆玖年。
陆玖年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他脑子里思索了半天对策,最后干巴巴挤出了句“还没睡啊。”
“等你。”成箫道,“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哪儿去了?”
陆玖年飞速运转大脑。
“吃饭碰上几个朋友,被他们拉去唱歌了。”
“不过你放心!我没喝酒,还是打车回来的。”
成箫看着他,没什么反应。
陆玖年调用了毕生的演技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眼神悄悄打量着成箫的神情,可再怎么打量,也看不出成箫究竟信了还是没信。
片刻后,成箫终于开了口。
“去洗漱,我等你一起睡。”
陆玖年猛地松了口气。
这是信了。
他无比感谢自己在娱乐圈干了这么多年,至少还收获了演技。
“好。”他冲成箫笑了笑,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等会儿。”成箫忽然叫住了他。
陆玖年猛地刹住了脚步。
他背对着成箫,但脸上的笑却已经僵硬了起来。
“转过来。”
陆玖年听话转身。
“手,伸出来。”
陆玖年暗骂不好。
吗的,他都藏这么严实了……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破罐子破摔,把手往成箫面前一伸。
纱布将手掌包的严实,成箫盯着看了两眼,一点没犹豫,上手就拆。
陆玖年伸手去拦:“哎哎哎,干嘛啊你,医生刚包好的,你拆了还能包上啊?谋害我啊!”
成箫“啪”一声拍掉他完好的那只手。
“我有经验,别动。”
陆玖年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深深浅浅几道伤痕暴露在成箫眼皮子底下。
成箫没看几眼就重新严严实实包扎好,把陆玖年受伤了的手托在自己手上。
“怎么弄的?”
陆玖年小声道:“有人酒瓶碎了,我帮着收拾,划了两下。”
成箫看了他片刻,像是信了,没再说什么,只是小心地叮嘱。
“洗脸的时候别沾到手。”
他这么说道。
陆玖年笑了笑,应下声来,转身走向了卫生间。
洗漱完,他轻着脚步爬上床,钻进了被窝里。
被窝里早早有人在等着,成箫张开手,陆玖年便挤过去到了他怀里面。
陆玖年靠着成箫的肩颈,听着他的心跳声,没由来感到安心。
成箫低头看着怀里人的发顶,淡淡开口。
“那个颁奖典礼,我也去。”
陆玖年愣了愣,抬起头看他,两人的距离一瞬间拉得太近。
“不是说太忙了,去不了了吗?怎么改主意了?”
成箫弯了弯脖颈,凑到了陆玖年耳边,低声道。
“因为你是个小骗子,我被骗怕了,得一步不离跟着你。”
陆玖年僵了僵。
“伤口确实像是玻璃片划的,谎撒得挺聪明的。但你是得多用力握才能划成那个样子?”
“陆玖年。”成箫的声音无波,“你有事瞒着我。”

成箫和陆玖年在某些方面上有着惊人的默契。
比如都总是喜欢心照不宣地点明什么,但却从不会逼问。就好像在彼此的亲密里留了点空间,互相都等着对方主动向自己走近。
那天晚上过后,成箫没再提陆玖年瞒着他什么这件事。他表现得就好像那天晚上没说过那句话一样,除了电话查岗变得更加频繁了些,偶尔还会因为陆玖年没及时回他消息闹点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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