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回廊风雨(孔瓷)


“……他已经长大太多。”
那注定是个不够祥和的雨夜。谢雨浓在房间里一边发呆一边写日记,等回过神来,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不过都是辞不达意的东西。忽然,他听到什么挣扎的呼喊。他推开窗,那些风卷着盐粒一般的细雨向他涌来,他努力分辨着那细雨中飘忽不定的声音。
好像……好像是救命?
谢雨浓关上窗,感觉跑下楼,谁知道楼梯灯亮着,吕妙林正在楼脚穿雨靴,谢雨浓忙问怎么了。吕妙林看他下来了,也是一愣:“你怎么下来了,回去回去,我去就好了。”
谢雨浓又下了两步台阶:“怎么了?”
吕妙林拉过身边的雨衣套了起来,她拉紧下巴上的绳索,叹了口气:“瞎子阿二的妈,淹死了。”
窗外的风雨忽然大了一下,拍打在窗户上像谁的哭声,谢雨浓发了一个抖,一下子差点没反应过来:“怎,怎么会呢?”
“唉,说是晚上阿二喝了酒出去了,老太太担心儿子摔跤,跟出去,结果摔进河里了,钓鱼的老三发现的,发现时候已经晚了,现在……是阿二在哭呢。”
谢雨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堂屋门口的,他看着吕妙林对他摆了摆手,随后关上了铁门。屋外还是飘忽不定的风团般的细雨,他跨过堂屋,走进湿哒哒的回廊,一粒一粒的雨,便受到吸引似的飘向他,尽全力要拉他作雨夜同谋。
谢雨浓呆呆地立在风雨里,他的面颊和头发被雨水拍湿,像一个水里捞起来的人似的,冰冰冷冷。那老太太也会觉得冷吗?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的东西。谢雨浓的童年,在谢溏村度过的童年,没有那么多人和事告诉他什么是美好与欢乐。
他的世界里,更多的是这世间的真相,冷酷的真相。
瞎子阿二没有钱给老娘办丧礼,他们的亲戚也许有,也早就不来往了,村里连夜筹了一些钱为老太太做身后事,另外就是村里的观音堂,捐了一些钱。
善款也不多,没有那么多富余来请厨子办酒席,所以只在那小屋门口搭了一个茶棚,三两桌,愿意就可以去坐坐,哀悼哀悼。值得庆幸的是已经秋天,昨夜又下了雨,天气没那么热,大家还愿意上门送老太太一程。
谢素云本来是不露面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主动提出来要去坐坐。今天周六,学校安排六年级补课,谢雨浓上午补完课就赶回来陪谢素云了。
上午,谢雨浓没在学校看见戚怀风。
谢雨浓不知道戚怀风发生了什么,他想起他们在小公园的谈话,有点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他捧着纸杯出神,发呆似的看着道士唱经。
这个道士好像是个真的道士,他头发几乎全白了,在头顶乱糟糟盘了个发髻,也有胡子,唱经时,白色的胡子一颤一颤的,显得他耷拉的眉眼既严肃,又有些神神叨叨。他开着一个收音机放一些诵经的音乐,一个人默默诵念,偶尔摇一下他的铃铛。
超度的除了他,还有几个观音堂的阿婆,玉梅阿婆也在,她们坐在另一桌,手里盘着念珠,每个人都闭着眼呈现一种凝重的脸色,口中念念有词。
瞎子阿二一直跪在里屋没出来过,从谢雨浓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伏在灵前,不声不响,更没有哭。他那双诡异的眼睛如今紧闭着,只看得到眼周的皮肤有两大片红迹,而嘴唇因为缺牙齿凹陷进去,看起来像两道曲折的岩缝依靠在一起。
他一言不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从此这世上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谢雨浓淡淡地想着。
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谢雨浓想象不到。
“欸?那是谁家的车?”
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谢雨浓鬼使神差扭过头去。
他一开始觉得那车子眼熟,却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车门打开,下来两个人。他的视野渐渐清晰,眼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冲自己笑了一下。
“嘿,我回来了。”
啊,是戚怀风。
谢雨浓呆呆地想。

第25章 23 byebye.
谢雨浓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整个人都清醒了,他眨了眨眼,看向另一个人,磕磕巴巴地说了句:“阿,阿姨好。”
司沁怡摸了一下刘海,不自然地嗯了一句,嘱咐戚怀风快进来,随后便先走了。
戚怀风看着司沁怡离开的方向,略略怔了几秒,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向谢素云问好:“太太好。”
谢素云向他淡笑着点了点头:“小怀风。”
谢雨浓见他不止背上背了包,手上还拎了一个。
“这就……搬回来啦?”
“嗯,今天是来离婚的……”他把那几个字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事,同时目光扫视了一圈四周,随口道,“这是?”
谢雨浓顿时察觉到众人审视的目光,便拉着他说要送他回家。戚怀风拍开他的手,自顾自放了包坐下了,嘴上念着:“我回去干嘛,他们要谈事的,我坐一会儿。”
他坐在谢雨浓先前的位子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屋里跪着的瞎子阿二。戚怀风愣了一下,把茶放下,他茫然地看向谢雨浓:“怎么没的?”
谢雨浓在他旁边坐下,压低了声音说:“落水了。”
戚怀风点了点头,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谢雨浓忽然觉得怪怪的,从他嘴里听到这些佛啊经的,怪别扭,但场合如此,他也不好揶揄他,只好说点别的。
“那你以后就住在这儿了?”
戚怀风想也没想就回答他,口吻轻快:“当然,我以后就一直住这儿了。”
谢雨浓皱着眉试探性地问:“那你妈妈呢?”
“她有她的生活。”
言下之意便是新生活了。司沁怡终于从这片压抑的土地脱离出去,可她果真能从心的压抑中真正脱离出去吗。没有人知道。
戚怀风看谢雨浓出神思索的样子,便笑了笑:“快寒假了,你要补课吗?”
谢雨浓点了点头:“学校里不是说交三百就能补一个月。”
“你补,那我也补。”
谢雨浓的心又忍不住颤了一下,他随口扯了句问:“你本来不补吗。”
“天冷,懒得出门。”
天儿确实冷了。
「人不能过一辈子夏天」
谢雨浓盯着戚怀风,有些出神。
“谢雨浓。”
谢雨浓回过神来,看见戚怀风也望着他的眼睛。
戚怀风对他微微一笑,眼睛亮亮的:“我们今年可以一起过年了。”
遥远的过去的风好像忽然就吹回来了,他的眼睛,那些闪亮的细碎的光芒,像流星箭雨射落在心海,泛起无数涟漪。谢雨浓强迫自己挪开目光,端起了一杯茶,他应得含糊,仓惶间看见一个婆婆进了屋。
“呀!”
那老婆婆尖叫着跌倒在门边,像从屋里爬出来的。道士停止诵念,在众人疑心的目光里站到门边儿去查看。收音机还在毫无感情地生硬地唱着经,偷偷张望的人默念着阿弥陀佛又紧紧闭上了眼,谢雨浓想要看,却被戚怀风用手遮住了。
“别看。”
戚怀风的掌心是温热的,是踏实的,谢雨浓感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地跳着,他捧着戚怀风捂住自己双眼的手,问了句:“怎么了?”
戚怀风盯着那屋子鲜艳的红与狼藉,咽了咽:“……人没了。”
太阳忽然消失了,人人身上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阴影。谢雨浓看不到什么,但也耸起了肩膀,他感到有一种冰冷的藤蔓顺着他的背爬了上来。
“你们俩先回家去,我去看看。”
谢素云的声音传入谢雨浓的耳朵。谢雨浓掰开戚怀风的手,看见戚怀风直直地盯着不远处,他正要回头,就看见戚怀风的嘴巴动了动。
“妈……”
谢雨浓扭头,看见司沁怡已经走来。
断断续续的唱经声中夹杂着呜咽的哭泣,司沁怡失魂落魄地拎着皮包,一步一步地踏向他们。她的眼里好像有许多难以诉说的话,最终却都只化作沉默的泪水,从面庞滑落。她走到他们身边,伸出了一只手抚摸着戚怀风的脸颊。
戚怀风望着母亲,目光似汨汨的水的波光般闪动着,每一次晃动,都是心事的荡漾,他期待着司沁怡会说些什么。可是司沁怡却在某个瞬间闭紧眼睛,痛苦地收回的手,她好像被烫狠了似的,把手缩进怀里,快步离开了。
“沁怡!”
谢素云的叫喊没有拦下那辆车,车子决绝地碾过石子路,驶离谢溏村。谢雨浓忽然站起来向车离开的方向跑了几步,他感到胸口很闷很闷,指尖和耳朵都是冰凉的。
很久了,周遭忽然又明亮起来,好像那些晦暗都只是人的一念幻想。谢雨浓抬头,看见太阳缓缓从云的背后脱离出来,他扭过头默默地走回去,目光扫到那间屋子,他看见屋子里那个男人伏在他母亲的尸身上,后颈被一个尖锐的东西捅穿。那些血,染红了遮蔽遗体的被子,斑驳的血迹像一串红艳艳的花一样开放着。
谢雨浓剧烈地喘息,他感到自己的胸腔像被什么堵住了,他转头看向戚怀风,看见谢素云拄着拐杖,与戚怀风一道站在那里等他。
“小雨。”
谢素云叫他的名字。
他先是走了两步,忽然小跑了起来冲过去,张开手在那一瞬间埋入他们的怀抱里,那些冰冷的阳光不足以驱散的阴霾,才算在温暖的怀抱里碎散而去。
戚怀风半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肩膀,用力用下巴硌了一下他的背,磕得紧紧的。
“谢雨浓,别怕。”
那一天,谢雨浓明白过来,那些真正爱我们的人,永远不会离开我们,那些不爱我们的人,就像顺着指缝流逝的雨水,永远也挽留不住。
那就放他们走吧。
不必要那些温暖骗局,如同冰箱里的灯一样,照不暖,终归照不暖。
谢素云抱着两个孩子,哀然闭上了双眼。
“别回头,孩子。”
谢雨浓不知道她在说给谁听,也许是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他在心里回答,太太,不会回头了,我不再回头了。
秋天在那个午后陡然如烟消散,它只是老天的一个灵感,来去匆匆,没人抓住它。
谢雨浓穿着羽绒服坐在教室里,老师一板一眼的讲课声冰冷如同天气,他盯着窗户冻出的薄薄的一层冷雾,感觉这个冬天来得如同一个梦一样。
“谢雨浓,谢雨浓!”
谢雨浓的眼睛动了动,回过神站了起来,他下意识看了眼另一边窗户,发现戚怀风正看着自己笑。他无奈地皱了皱眉,垂下了头。
训斥果然铺天盖地般落下来,谢雨浓偷偷用手抠着课桌,冷不防手忽然被打了一下。
“我在训你!你还开小差!补课还没结束呢,你就想着过年了啊,你看看日子啊弟弟!”
弟弟是方言里用来称呼小孩儿的,他一说出口,全班都笑了,老师也懒得再训下去,凶巴巴叫谢雨浓坐下,又回到讲台去。
谢雨浓又回头看了一眼戚怀风,发现对方已经低下头,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于是他也低下头看卷子,耳朵冰冰的,让他总觉得脖子里有一段流动的冷风在流窜,他下意识又看了眼窗外,望见教学楼旁边的那棵树,飘落了最后一片叶子。
他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睛,想了想,在卷子的一角写下了几个字母。
「byebye.」

第26章 24 谢祖
七点钟,吕妙林就把谢雨浓从被子里挖出来了。他在被窝里捂得暖烘烘的,一下接触到冰凉的空气,下意识发了个抖,又裹紧了被子缩回去了。
吕妙林哭笑不得,隔着被子打了一下他的屁股:“啊呀,快起来了,起来拜拜,保佑你学习上进。”
谢雨浓闭着眼睛咕哝了一句:“我学习挺好的……”
“还可以更好!”
谢雨浓叹了口气,睁开了眼:“奶奶,我可不可以更好,不是我决定的。”
是戚怀风决定的。
“快起啊!都摆好了,快点下来拜拜。”
吕妙林笑呵呵又拍了一记他的屁股,起身忙去了。
江南岁月的冬日足够折磨人,那些冷像从脚底窜进来的水蛇一般游进身体,就像难以捉住蛇一般,那些冷同样难以捉住。谢雨浓捂紧了被子,只暴露一颗头在外面,饶是如此脑袋也依然又潮又冰。晚上他都是把脑袋蒙起来睡的,如果不是要起床,他的脑袋还在被窝里捂着。
他默念了几个数,心一横把被子拉开了,暖气在一瞬间弥散殆尽,取而代之是严冬彻骨的寒冷。过去的冬天,没有那么多取暖的东西,房子的墙都不知从哪里细细密密地漏风进来,那些傲寒,就是如此一口一口咬紧牙关,挨过来的。
谢家是个传统的迷信家族,每个月初一十五上香,菩萨生日,如来佛诞,再加之谢灶王,接送财神等,没有不尽心维持的。
大年夜这天照例,吕妙林一大早起来凑了祭品和香火,准备谢祖宗和地基。待到谢雨浓洗漱完毕过来,谢素云已经洒过一轮酒水。谢有琴从厨房端了饭过来摆好,招呼谢雨浓跪拜。
屋子里仿佛才烧了元宝,烟雾腾腾恍若梦境,谢雨浓感到有些迷眼睛,他眼眶发酸,小心把困意未消的一个呵欠憋了回去,规规矩矩拜了三轮。待他站起来,吕妙林便来拍他的衣服,笑眯眯道:“去霉气去霉气,学习进步,学习进步。”
谢雨浓点了点头,嘟囔了句:“早饭吃什么?”
谢有琴指了指厨房:“灶头上毛巾包了一碗粥,你去喝掉。”
谢雨浓迷迷糊糊点了点头:“好。”
新年对于谢家来说其实并没什么特别的,至少对谢雨浓来说是的,甚至于这一天因为这一天的特殊显得更为无聊。人人对这一天充满了期待,包括谢家的女人们,她们盼望着生活在这一天过后发生翻天覆地的新的变化。
可惜生活是不会因为几个愿望轻易改变的。
谢雨浓端着尚有余温的粥在回廊里喝,堂屋传来响动,是谢有琴她们在挪桌子,谢完祖宗要谢地基,地基不能在堂屋正中摆桌,她们打算要把桌子搬到小厢去。
谢雨浓探头问了句:“我帮你们搬吧?”
吕妙林忙说:“不用不用,小雨啊,你粥喝完了把碗洗掉就好。”
“晓得了。”
今年冬天还不算太冷,水龙头勉强还有水,没被冻彻底。谢雨浓洗一只碗把一双手洗得通红,吕妙林来厨房放东西,看到他那里甩手,连忙捂住了他冻僵的手,自责起来:“奶奶忙忘了,天冷,怎么好叫你洗碗,你也不倒点开水呀?”
谢雨浓缩回手,插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讪讪道:“没事,就一只碗,省得浪费开水了。”
吕妙林伸长脖子叫了声:“有琴啊?煤炉烧好了吗?”
“好了,在烧水呢。”
“等开了给小雨泡个热水袋。”
“热水袋?我去找找……”
谢雨浓连忙拦住了,扭头喊了一声:“妈,不用了,我不冷!”
却听见谢素云问了一声:“小雨,太太的手炉给你吧?”
谢雨浓应付不来她们,索性说自己出去转转,转头跑出去了。其实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是他不喜欢家里大人们全都围着自己转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他还是个衔着奶嘴的娃娃。
他路过村里的小河,碰到冰冰姐姐家正在门口烧元宝,冰冰姐姐远远跟自己问好,谢雨浓点点头轻声也答了声你好。他漫步在灰扑扑的小路上,冬天的谢溏村像被一层霜打过,算不上冰封,但总觉得有一层细霜一样的雪笼罩着村庄,封住那些活力,溪流,树木,人,全都迟钝,木讷。
谢雨浓总有这种感觉,冬天的时候,脑子好像也会转得慢一点。
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瞎子阿二家的小屋。那里连着死了两个人,村里决定暂时闲置这所房子,听玉梅阿婆说,等开春,就要租给外地来打工的人。谢雨浓盯着那所房子,脚不自觉就往那个方向去了。
窗户的玻璃上有一层暧昧的冷雾,使他看不清屋子里面的情境,他口中的热气呼在窗户上,白色的雾气像一朵会呼吸的花,绽放,消弭,短促得来不及捕捉。谢雨浓尽力看着屋里,只看见空荡荡的屋子中间好像摆了一块门板,是当初用来停灵的。那屋子空旷得好似一日也没住过人一般,叫人心底生疑这里是否真的住过两个人。
“谢雨浓?”
谢雨浓打了个激灵,茫然地扭过头去,只见石安和戚怀风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叫他的应该是戚怀风,石安看见自己有些尴尬,低下了头。自从那次打架后,他们一直没说过话,其实谢雨浓不是很在乎,但是石安脸皮薄,一直也没有再找过谢雨浓。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