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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风雨(孔瓷)


“……你别后悔。”
他看见那双洁白的帆布鞋消失在自己视野。他的脚步,他的声音,一步一步都远去了。谢雨浓伸手在空气里抓了抓,眼角没知觉滚落下一滴泪来——他抓不住他,那些在空气里弥散的他,他一丝一毫都抓不住。
他崩溃地蹲下身体,抓紧了自己的头发号啕大哭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什么哭,也许是为了考试,也许是为了毕业,也许是为了戚怀风。
可戚怀风什么也不会知道了。

第32章 29 刀
划区,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划区就意味着根据房产就近就读,归根结底对普通学生没什么影响,但对成绩好的那些孩子无疑是无防备的致命一击。就算去不了梅里一中,许多人也打算着去市里别的初中,无论如何总归比呆在平江要好。
可上面是铁了心要平均生源水平,偏偏选在考试结束后才宣布划区。就算有的家长愿意咬咬牙狠心置办房产送孩子读书,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谢溏村这一年有三个孩子考初中,传闻自然也沸沸扬扬。
蒋玉梅在桥上同几个老婆子一道乘凉,也是讲这桩新闻。正巧遇到吕妙林骑着三轮车回来,蒋玉梅伸出蒲扇拦住了她,想问问情况。
吕妙林尴尬地笑了笑,撸起短袖,抹了把脸上的汗:“你都听说了啊。”
蒋玉梅担忧道:“真的假的啊,那小雨不好去市里读书了?”
吕妙林把斗笠摘了拿在手里扇风,摇了摇头说:“冰冰老公不是有认识的人在学校做老师,托人问了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说是都没用,今年第一年,管得很严,只有一个特招名额。”
“特招?”蒋玉梅皱了皱眉,疑惑道,“那小雨成绩那么好,人那么乖,走这个特招呢?”
吕妙林笑笑,叹了口气:“还有小怀风呀……小怀风成绩一直比小雨好一点。”
“喔唷……”蒋玉梅叹了口气,摇扇子的手慢下来,有些无奈,“倒把小怀风忘记了……啊呀,那两个小孩要分开了呀。”
吕妙林缓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桥边的两个阿婆如梦初醒似的向吕妙林问好,吕妙林把斗笠戴好,也向她们问好,说完又与蒋玉梅寒暄了两句,便骑着三轮车往家去了。
黄昏的鸟幽幽地叫着,谢雨浓坐在阳台上看天,半截太阳融化,把天染成一片橘红,那些高高矮矮的村舍在天色中便显得不如白天那样惨白,炊烟冉冉升起,整座村庄沉眠在夏日特有的的安宁中。
谢雨浓听见楼下的铁门响动,看了眼,是吕妙林推着三轮车回来了。他趴在阳台上往下看,掌心贴着水泥台热热的。
“奶奶。”
吕妙林摘下斗笠抬头看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诶,小雨,下来吧,奶奶给你带了红烧小排。”
谢雨浓嗯了一声,迟钝地点了点头,下楼去了。
他刚到楼梯口,就听见吕妙林惊呼了一声。
“啊呀,小怀风,你从哪里来的,吓我一跳。”
谢雨浓踏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他站在楼梯上,一瞬间陷入一种无措——他不想见到戚怀风。
“嗳,奶奶,我找小雨。”
“哦,小雨啊……怪了,我刚刚才叫他,怎么还没下来。”
吕妙林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谢雨浓才迟钝地想起来要避开,扭头走了几步台阶,就被吕妙林叫住了:“小雨,干什么呢,下来呀,小怀风来了。”
谢雨浓慢吞吞地转过身,看见吕妙林不明所以的眼神,却不知道作何解释。
吕妙林愣了一下,忽然像明白了什么:“啊……那奶奶去叫他先回家吧?”
谢雨浓一时间不知道该应承好还是不应承好,眼看着吕妙林就要转身去答话,谢雨浓赶紧叫住了她,犹豫着下了两步台阶。
“我去吧。”
吕妙林抿着嘴唇勾了勾嘴角,叹了口气:“诶,去吧。”
其实这不是戚怀风这个假期第一次来找谢雨浓,有一次是谢雨浓真的没在家,有两次是他躲在房间里装睡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们总要见一面。可真的见到了,就那么面对面站着,谢雨浓却死活说不出一句话。
戚怀风靠着墙,似不经意地瞧他,含糊问了句:“最近在干嘛?”
谢雨浓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回了句:“看书。”
他没说谎,确实是在看书,这个假期没有作业,也不需要自己做题,他没事干去平江小学图书馆借了很多书看。
“看什么书?”
谢雨浓看了他一眼,盯着地说:“就那些书,世界名著什么的。”
戚怀风点点头,又说:“看看四大名著吧,上了初中要考的。”
“……借了,在看红楼梦。”
“我还没看,好看吗?”
“还行吧……”谢雨浓感觉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一样难耐,他忍不住看向戚怀风,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戚怀风顿了顿,站直了身体,走近了他一步:“谢雨浓,我不知道我是特招。”
谢雨浓低着头咬紧了嘴唇,他很想说你知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可他又不想说出口,说出口就好像把他那些低级的心思铺在了太阳底下。是,他就是嫉妒戚怀风,可他既然得不到,难道还不能嫉妒一下吗。
戚怀风看他不说话,便又走近了一步,这一次谢雨浓往后退了一步,于是他也不再前进,只是站在原地,好声好气道:“谢雨浓,我可以不去梅里一中的,就呆在平江。”
谢雨浓疑惑地看向戚怀风:“为什么?”
戚怀风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我在哪里都能学,就我一个人去市里,我也觉得没意思。”
谢雨浓的背一下子僵住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笑话,是个可怜虫,戚怀风根本不在乎特招名额,甚至愿意放弃这个大家渴求的大好机会。他突然想到那双鞋,那双至今还躺在他房间的某个角落的名牌运动鞋,他只穿了一个礼拜就没再碰过它。
谢雨浓盯着戚怀风的帆布鞋,忽然问了句:“你还记得你两年级的时候穿过一双草鞋来学校吗?”
“草鞋?”戚怀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有点不明所以,“好像……有点印象。”
谢雨浓盯着那双鞋,继续道:“那个时候,我求了妈妈很久买了一双运动鞋,可我穿去学校,发现你根本不在乎大家穿什么鞋,草鞋你也可以穿着来上学,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蠢的人。”
戚怀风愣了一下,皱着眉回答他:“大家难免会有些攀比心理,你不要——”
“可你没有。”谢雨浓忽然抬头,很坚定地看着戚怀风,语气有些微微的起伏,“可你没有,戚怀风,为什么你永远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戚怀风被他问住了,他根本无法回答谢雨浓的问题,如果不是谢雨浓提起那双鞋,他根本不会记得这样一件小事,他为什么又要在乎这样一件事?
谢雨浓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继续说:“你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鞋,不在乎特招,甚至连你妈再婚你都不在乎,你到底在乎什么?”
其实谢雨浓本意没想提司沁怡,可他就是克制不住要刺伤戚怀风。
戚怀风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谢雨浓承受着他的目光,他锋利的目光,他们像两个拿刀子互刺的人,谁也不愿意退后一步,只能任由血腥弥漫自己的鼻腔。
谢雨浓痛苦地咽了咽,最终抛下了一句:“你走吧,祝你一路顺风,学习进步。”
不是的,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回过头,这一次,戚怀风没有再叫住他。

谢雨浓再也没有在这个假期见到过戚怀风。
倒是见到过很多很多次石安,石安没有人一起玩,每天就来缠着谢雨浓出门,谢雨浓要看书,十次答应他六次出门,还有四次只好石安自己消遣。
石安又光溜溜的穿着条短裤出现在门口,身上还挂着个救生圈,他的头发湿成一排刺似的竖在脑袋上。谢素云坐在廊下吹风,看见他,笑眯眯地对他招了招手:“阿大,来。”
石安气喘吁吁地摆了摆手,回答她:“不了,太太!我找小雨……谢雨浓!下来!”
谢素云手里摇着蒲扇,淡淡地说:“他在看书呢。”
石安皱着眉不悦道:“老看书,看成个傻子。”
“可不是吗,你得带他多出去转转。”
石安背着救生圈挤进门来,大剌剌地站在院子里,笑得很灿烂。
“太太,我这不是来喊他游水了吗。”
“好,好……”
谢雨浓穿着一件长袖T恤和一条短裤慢吞吞从厨房门的阴影里出来,眼睛还眯着,看起来像一幅没睡醒的样子。石安猫着腰看他脸色,问他:“大热天你穿着长袖在睡觉啊?”
谢雨浓摇摇头:“拉着窗帘看书。”
“大白天的你拉着窗帘看书。”
石安无语了,他三步并两步跃上回廊,拉起谢雨浓的衣服就往上拉,露出谢雨浓白皙的身躯,谢雨浓被衣服猝不及防卡住了脑袋,挣扎着穿也不是脱也不是。石安看着他鲜明的肋骨形状,忍不住用腿踢了一记谢雨浓的小腿,骂骂咧咧的:“瘦得跟鬼一样,多吃点啊你!”
“我卡住了!”
“我拉着呢拉着呢!”
下一秒T恤像一棵树一样被连根拔起,露出一个鸡窝乱发,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谢雨浓。谢素云看着他笑呵呵的,赞叹石安:“还是阿大有办法。”
石安冲老太太递了个眼色,随后一拳摁在谢雨浓胸口,湿漉漉的拳头摁得谢雨浓下意识打了个激灵。谢雨浓伸手撸了撸自己的头发,盯着晒得黝黑的石安,问他:“你是不是一天到晚泡在水里,每次拉我都是去游水。”
“我不每天泡在水里,怎么精进技术,怎么带好你这个徒弟?”
谢雨浓不太习惯地抱着臂上下搓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有点哀怨地看着石安。石安确实把他教会了,这个暑假之前谢雨浓一点水也不会。石安爱游水,一开始拉着他去看他游,谢雨浓就坐在岸边停的机帆船上看书陪他,结果有天忽然被他腾一下拉下了水。
谢雨浓在水里挣扎着,石安在旁边起哄大笑,鬼使神差,这危险的土方还真叫谢雨浓学会了游水。但谢雨浓还是不喜欢游水,学会游水的那天葬送了借的一本书,后来赔了图书馆五块钱,这钱自然是石安出的。
不过也正因为是石安出的,谢雨浓不得不陪石安游水,哪怕毁了书的确实是石安。
谢雨浓有时候觉得自己的道德感真的太高了。
他们游泳在大河滩,这里的水流急一些,所以水波也更大一些,谢雨浓看着一层一层的浪涌向岸边,拍湿滚烫泛白的台阶,犹豫了一下,还是踏了上去。那些河水便从善如流地一遍一遍亲吻他的脚趾,谢雨浓盯着乖顺涌动的河水,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
“呜呼——”
石安欢呼着一个纵身投入了平静的河,真像一块沉重的陨石。谢雨浓抹了把脸上被他溅上的水,皱着鼻子,闭上眼,也心一横投进了水里。
夏日平静的河因为他们变得热闹,石安四处乱钻,把水拍得哗哗响,他其实根本不需要救生圈,不过谢雨浓累了会需要扶一下,所以他总带着一个黄色的救生圈。
石安累了,会去扶那艘机帆船的船身,那艘机帆船通体糊着水泥,摸起来很粗糙。它总停在岸边,好像从他们有记忆,那船就一直停在那里,从来没见人开过它。
谢雨浓钻进救生圈里休息,抹了把脸,才看得清那艘船,他指了指问石安:“你见过它开吗?”
石安拍了拍船身,自豪地说:“当然见过,你没见过吗?你还坐过呢。”
“我坐过?不可能,我怎么不记得。”
石安扒着船舷,一个翻身灵活地跃进了船里,他湿答答的脚就那样踩在甲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像巡视自己领地的野兽。
石安双手插着腰,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指了一个方向,谢雨浓顺着望过去,只有源源不断的没有尽头的河水缓慢而温柔地涌来。
“就那个方向,小时候还没通车,机帆船开我们去甘露。”
谢雨浓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只好眯起来看,依然什么也看不到:“甘露?”
“甘露寺,无锡的甘露寺。”
谢雨浓怀疑地看向石安:“无锡?真的假的,你是不是骗我?我一点不记得。”
“骗你是小狗!”
石安往后退了几步,纵身高高跃起,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像志气高昂的小太阳。谢雨浓被他冲起的浪震了一下,呛了几口水,于是忍不住愤愤在石安游过他的时候踹了他一脚,水流缓冲了他的攻击,那一下软得像只是挠一个痒,石安哈哈地笑。
谢雨浓趴在救生圈里跟着他游,游向更远的地方。岸边的树看起来像长在水里,那些房子也仿佛筑在水里,河水像温柔的羊水一样包裹着谢雨浓的身躯,太阳将河照得仿若一条嵌满碎银的水晶绸带,谢雨浓不自觉伸手在水里抓了两下,试图抓住那些在水里流窜的光。
他趴在救生圈里,感觉世界都变慢了很多,他的思绪像一节掉了队的火车,缓缓停下……
徜徉在水间,他恍惚好像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谢雨浓闭上了眼,不会的,他不会再叫他的名字。他的一半耳朵浸泡在温暖的河水里,听见那些来自河底的莫名的呼唤,也许是那些鱼,他们也会说话。
忽然,他被拽了一下,整个人从缓慢的梦中惊醒,他疑惑地看向石安,看见石安冲岸边抬了抬下巴。谢雨浓抹了把脸,看清岸边站着的人。
是钓鱼老三和一个没见过的男人。
石安躲在谢雨浓的身后缓缓地游,谢雨浓皱着眉看着钓鱼老三,又看看那个面目严肃的男人,忽然意识到刚才可能是老三在叫他。谢雨浓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他掩盖着自己的情绪,大声问了句:“怎么了吗?”
钓鱼老三冲他挥手:“来!好事儿!”
谢雨浓与石安相看一眼,犹豫地游向岸边。
事实证明,确实是好事儿。那个陌生的男人是钓鱼老三的苏北同乡,在市里的游泳队做教练。老三每次钓鱼路过大河滩,都看见石安在游泳,忽然便想起了这个同乡,尝试联络了一下,没想到真的联络上了。对方一听说可能是个好苗子,立刻下来谢溏村看人。
石安确实生得壮实,听他妈妈说,石安还没学会走就学会在面盆里游水,真假不知道,但石安确实水性很好,以前还救过村上溺水的小孩儿。
市里的游泳队,是专门规培将来要往省队,国家队输送游泳人才的。石安的妈妈早就对石安的成绩灰了心,发愁这孩子将来的出路,这年头没有学历文凭寸步难行,现如今竟然有这样的好机会,话都没谈两句就依了。
那个教练在谢溏村住了一晚,第二天便要带着石安往市里去归队训练。
谢雨浓在村口送石安,实在没什么好送的,递了他一本自己买的青少年版红楼梦。石安接过书,第一次没说什么逆反的话,大约他也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那些未知如同深秋的浓雾一样笼罩着他们,他们在雾中摸索前进的道路,到了岔路口,却不知道到了岔路口,前面是悬崖还是湍急的水,还是平坦的路,这些都不知道。
谢雨浓沉默了很久,一直到那教练按喇叭了,他才勉强开口:“石安,你记得看这个书,我听说你还是要继续读书的,初中要考。”
石安点了点头:“我知道,怀风也跟我说了。”
谢雨浓听见这个名字,不自觉有些紧绷,忽然不知道说什么话。
石安意识到他的沉默,抬起头看向他,忍不住说:“小雨,怀风是我除了你以外最好的朋友,他一定也觉得我们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们俩都聪明,有时候说话我还插不上嘴,你们这么好,不要说断就断了。”
谢雨浓不知道回他什么,只能低着头傻站着,一言不发。
他手里忽然被塞进一片纸,谢雨浓松松地攥着,疑惑地看向石安。
喇叭又摁了一下,石安扭头看了一眼,才匆匆对他讲:“怀风的手机号,他最近住在胡家,妈妈好像快结婚了……我问他了,他说你不想看见他,他才不回来,打算住到开学直接去学校,你有空给他打个电话吧。”
谢雨浓攥着那张纸,还是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石安抿着唇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再见,就离开了。
谢雨浓望着车子驶离的方向,看见那辆车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点,然后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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