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何的心情姑且不谈,他还不想那么早结束两人相亲相爱的有趣游戏。
然而这对夫妻言而无信。
他们因为太过想念溪溪,所以办完事后居然开车杀到了李灵运家,被方何撞个正着。
“对,对不起嘛,我们也是太想见溪溪了。”李母很怕自己儿子,于是磕磕巴巴地说,“谁能想到……他到底为什么和你住一起?”
“他恰好买了邻居的房子。”
“世界怎么这么小。那混球没对你怎样吧?”
李灵运摇摇头。
“看他刚才那样,跟发了疯似的,真没家教,哪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李母不悦地说,然后俯下身教育女儿,“溪溪,以后不要跟这种人玩,都被带坏了。给你的什么东西啊,没危险吧?快扔了!”
父亲则在一旁发愣。
方何临走前瞪李灵运的那一眼,他怎么看怎么别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张张嘴又闭上,犹豫半晌,才开口提醒道:“灵运,你们现在什么关系?别忘了,他可是……”
李母没听懂,李灵运却懂了。
“你想多了。”李灵运直接打断他,“普通邻居而已。”
除了方何单恋他以外,偶尔还会接吻的普通邻居。
“说真的,再买个房子吧,这种人住在附近哪能安心?高中时还带头欺负你,看着都晦气!”李母劝道,伸手拽了拽李灵运的胳膊。
李灵运彻底没了耐心,眼中闪烁着警告的光。但碍于还有小孩,强忍着没有发作。
李母条件反射般缩回葱白的手指。
她一直觉得李灵运没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又从小跟着姑姑长大,和自己没什么感情,所以也不敢多管。
“好吧,你注意安全。”她说。
“你带溪溪先走,我去跟他聊聊。”父亲说着就要走进大门,却被李母拦住了。
“火车就快开了,来不及了。再说你们一刀两断那么多年,现在有什么话好聊?”
“可是……”父亲望了眼方何离开的方向。
“方志奇!”李母直呼其名,眉毛陡起,漂亮的脸蛋连生气都鲜活得要命,“你到底走不走?”
父亲又看了眼方何家,最终一咬牙,带着妻女离开。
“方何哥哥再见!”也不知道方何能不能听见,溪溪被拽走前还是大声喊道。
而方何的家门岿然不动,仿佛被焊死了一般。
方何不想再看到李灵运那张脸,回了趟苏州老家,对方的电话短信一律无视。他大多数时间在昏睡,睡醒了就吃点东西,然后继续昏睡。
过度的睡眠让他有种醉宿的感觉,胃里恶心,牵连着神经刺痛。
周日的下午,他饥肠辘辘,总算拄着拐杖从房间里浑浑噩噩地出来了。
“土豆丝加上鸡蛋、香葱、面粉、香油,还有秘制小料汁,比例我放在屏幕上了!”
“然后我们把这饼啊,放到锅上一煎!金黄酥脆,闻着口水都要下来了!”
“我儿子就爱吃这一口,以前天天吵着让我做!”
厨房里隐隐约约传来女性中气十足的声音。
等老妈录完视频,土豆丝饼也就做好了。空气中弥漫着碳水的香味,还有油脂的热气。
老妈端着土豆丝饼走出厨房,发现方何坐在餐桌前,托着脸笑看她。
“你可算舍得出来了,再不出来要在屋子里长蘑菇。”老妈在抹布上擦了擦手,眉眼弯弯地把土豆丝饼端上桌。
“这周闲的没事,怎么回来了?还把腿搞坏了,也不小心点!”
“我不回来你要打电话念叨,我回来你还嫌弃。”方何半真半假地抱怨。
老妈嘿嘿一笑,然后挑起下巴,说道:“让你赶上了,刚出锅,尝尝?”
这便是老妈的事业第二春——美食博主。
当年她只是发发视频,排解单身母亲的心酸与苦闷。没想到竟然做起来了,虽然挣得不多,却也靠着接广告的钱攒够了方何大学的学费。
干了这么些年,她陆陆续续积累了几十万粉丝,粉丝们都亲切地叫她“干妈”。
方何感觉,现在老妈很有精神,朝气蓬勃的。不像以前做全职主妇的时候,总是谨小慎微,死气沉沉。
“我哪有天天吵着让你做这个土豆丝饼?”方何忍不住抱怨道。
他承认,这饼咸香酥脆,确实好吃。但也架不住他妈做了成百上千次,再好吃的东西都要吃吐了。
“你小时候就是很喜欢吃啊。”老妈不服气地说,“只是后来家里没钱,这个便宜,我就天天早上做这个,你才不喜欢的。”
方何的筷子忽然顿住。
没错,那家伙离婚后,不愿意支付抚养费。
他明明有钱,那小三家里更是富得流油,他却不给一分钱。就好像,在报复老妈当初又哭又闹不愿离婚似的。
出轨的,报复糟糠之妻,多可笑。
那家伙好像忘了是谁打零工,支撑他心无旁骛去考一级建筑师证。他又跟谁说过,让他做家庭主妇,不要在外面继续吃苦。
还没养几年呢,那家伙却在家长会的时候,看上了同学妈妈,带回家来搞。而他说过不要吃苦的,离婚后因为脱离社会太久只能去做小时工,患上了腰间盘突出和抑郁症。
那时候,家里真的很昏暗,狭小的出租屋里到处是霉味。漏水的天花板,蟑螂出没的厨房,泛着青苔的墙角……
妈妈吃着吃着饭就会哭,眼泪落进菜里,像祥林嫂般一遍遍重复着:“他从来没跟我说过好听的话,我以为是他死脑筋不懂,但他每个节日都给那女的送花。”
方何听着吱吱呀呀的风扇声,热得一身汗,像闷在个大玻璃缸里,呼吸不上来。他只求快点长大,快点挣钱,他快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
“哈哈哈哈,那时候你脾气可大着呢。还跟我摔筷子,说我也就只会做这种土了吧唧的菜。”
老妈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眯眯的,她此刻并没有埋怨方何的意思。事情也已经过去了很久,久远的痛苦往往能当做谈资来消遣。
但她刚说完这话,就看到方何把脸慢慢埋在手里。他紧紧咬着牙,肩膀都在颤抖。
“我……”老妈顿时急了,连忙解释道,“我又不是怪你,那时候你还没长大嘛。再说了,是个人早上连续吃二十天土豆饼,也是要闹脾气的。”
“对不起。”方何说。
“何何。”
“对不起,老妈。”方何已经带上了哭腔。
是不是事情过去太久,他已经忘记了如何去恨?
他现在在干什么?
背着妈妈和小三的儿子不清不楚。
对方是个男人,已经算相对无关紧要的一项。他要怎么告诉老妈,不仅她的老公因这位小三而出轨,就连她的儿子也被小三的儿子勾引,喜欢上男人。
她什么都不剩。
就算妈妈原谅他,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他真该死啊。
“何何……”老妈后悔提以前的事了,暗骂自己嘴快。
其实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她已经逐渐放下。如果没有离婚,她也没有勇气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业,拥有真正的生活。
这当然不是感谢某个渣男,而是说,她开始庆幸当初离婚的决定。
可她知道,方何不一样。
方何本就是很爱钻牛角尖的孩子,他的心,从没走出过那个被抛弃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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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想见,但他们不得不见。
方何知道自己状态很糟糕,嘴角不受控制的下坠,肤色苍白憔悴。以往下属汇报工作的时候,他惯爱点评一番。但今天他却连张嘴都觉得疲惫,索性全程保持沉默。
总算熬完一个多小时的会,方何起身准备走,却被李灵运留了下来。
怕其他人起疑,方何只能答应。
偌大的会议室,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相对而立。
李灵运简单聊了几分钟工作,然后就放下文件夹,淡淡地问道:“周末去哪里了?”
“回了一趟苏州的家。”方何不想看李灵运,就半垂着眼皮。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他等着李灵运自讨没趣,放自己走。但下一秒,他的嘴角突然一热,李灵运居然低头亲了他!
他的嘴唇被轻轻舔吻,就像是在含着糖果。
方何懵了,反应过来后,胡乱推拒李灵运的胸膛。却发现对方有力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环住了他的腰,用力一拉,两人便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这是会议室,你犯什么神经病!”方何挣扎得太厉害,两人下面若即若离磨蹭着。李灵运眉间微动,下意识松开了手。
方何恢复自由后,用手背拼命擦嘴巴。嘴唇被擦得麻麻的,就好像沾到什么脏东西。
他抗拒的样子,让李灵运沉下脸色。
“你还在生气?”
“什么?”方何愣愣地抬起头,看着李灵运面无表情的脸,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不会认为,那是一个周末就能当做没发生的事情吧?!”
“再见到你爸爸,给你的冲击就这么大?”
方何感觉愤怒就像是一个气球在他血管里膨胀,皮肤都鼓的绷紧。再不抒发出去,他就要炸个稀巴烂了!
“李灵运,能问出这种话,你到底有没有正常人的感情?!你隐瞒我溪溪的身份,让我陪那对狗男女的孩子玩了半个月!”他咬牙切齿地逼问,“你是不是觉得,耍我很好玩?”
“你明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李灵运捏了捏眉心。
“我不关心你什么意思。”方何下颚线的青筋咬得微微鼓起,他转身就走,“我现在看不得你的脸。”
但没走出几步,他又攥紧拳头。转过身,重新来到李灵运身边。
“以后都不要做这种事了,我们不是该做这种事的关系。”这次,方何认真看着李灵运的眼睛,“之前就当没发生过。”
李灵运向来漫不经心的眼神突然凝固住,他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方何没有过多解释,抓起文件夹就离开了。
李灵运本以为,方何这次又莫名其妙地拧巴了,自己想通便会主动回来。
但本轮冷战的时间却尤其长,中途李灵运多次要和方何谈谈,都被拒绝。
李灵运终于确定,方何是彻底下定决心和自己一刀两断。
李灵运不理解。
就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和久远的过去吗?他对自己的喜欢只有这种程度?
难道方何又像高中的时候那样,要擅自结束一切?
凭什么。
这天方何正常下班,他把车停进车库,刚刚走进独栋的楼道,突然眼前一黑。
熟悉的景物和色彩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方何踉跄两步才找到平衡,慢慢站稳了脚跟。四周的声音却变得更加清晰,他能听见远处马路上的鸣笛声。
他居然又失明了。
明明已经好久没出现过这种症状,他都以为自己痊愈了。
方何只能摸索着墙壁行走,每一步都充满了不确定性,仿佛随时都可能跌入未知的深渊。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有个比他高的身影逼近,下一秒,那人的阴影就笼罩住他,让他感到莫名的压迫感。
“谁?”方何色厉内荏地质问。
那人没有说话,突然抓住方何的大臂就往前面拖。大臂上的手像钳子,勒得他好疼。方何一边挣扎,一边听见钥匙开锁的声音。
“李灵运!”方何总算认出来对方,他大喊道,“你干什么?我现在眼睛看不见了,我要回家!有话以后再说!”
“过去几天,你眼睛好的时候,有愿意跟我说过话吗?”李灵运冷冷地问。
知道对方现在难以沟通,方何转身就跑。但他一个瞎子,还跛着脚,简直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被李灵运牢牢控制住,擒着手腕,硬生生拽进家中。
他被李灵运推了一把,保持不住平衡向后倒去。后仰下坠的感觉让他恐惧,双手胡乱往前抓。可他没有栽倒,背后撞到一片柔软上。
原来身后是床。
紧接着,脑袋两侧的床垫凹陷下去。是李灵运双手撑在他的上方,膝盖也压着他的大腿。
“现在可以聊聊了?”李灵运的声音居高临下。
气息好近。
方何挣了挣,纹丝不动。
他又羞又恼,后悔之前健身教练让他再买几轮课的时候,他没有接受对方的提议。
“我没有不跟你说话,今天早上我们还在聊工作。”方何尽量保持冷静,“如果你指得是那些不该做的事,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不该做的是什么?”
“没必要明知故问。”方何不耐烦地别开脸,“我承认我之前是有点精虫上脑了,但是仔细想想,我们两个干这种事真的很奇怪。我难道就这么缺亲嘴的人,对你都能饥不择食?”
“饥不择食。”李灵运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却笑得方何脊背发毛。
“方何,我之前就觉得你很无趣。总因为无关紧要的事,给自己设置条条框框,过得狼狈又拧巴。”
被李灵运这么点评,方何像被鱼刺堵住了嗓子,每吞咽一下都疼。他感觉眼眶发热,于是赶紧嗤笑一声,给自己架势。
“李灵运,这话说的,就像我对你多爱而不得似的,你也太自恋了吧?”
“难道不是?”
李灵运一句话,仿佛一只大手掐住方何的心脏,血液都不流了。
“你说……什么?”方何愣愣地问。
“无论是高中还是现在,我都对你没有兴趣。是你自己擅自贴过来,擅自发疯折腾,又擅自结束。”李灵运没有情绪,只是陈述性的语气。
方何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李灵运的脸颊靠近了,停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方何,你说不玩就不玩,凭什么?”
“我没有……我不是……”方何开始说不出完整的的句子。
明明现在穿着衣服,方何却感觉自己衣不蔽体。他赤裸裸展现在李灵运面前,不仅如此,还被剖开肚子,让他看清里面有几碗粉。
原来李灵运什么都明白,他什么都知道。
自己在李灵运眼里,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那些嘴硬和伪装,就像纠结的人在自我对峙,而李灵运冷眼旁观。
尽管眼前一片黑暗,方何还是不想面对李灵运,他把脸扭到一边。
“又要逃,方何?你真是个废物。”
李灵运极少说这么重的话,方何感觉他可能生气了。空气中漂浮着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炙烤着神经。
“我没有!”方何忍无可忍地大声吼道。
“没有什么?没有当个废物?”
“我没有……喜欢你!!!”方何咬牙切齿地用那双无法聚焦的眼睛瞪回去。
回音在安静的空气里震颤。
李灵运没有再回复。
但这种安静反而让方何忐忑不安,他慢慢地爬起身,想要下床。
下一秒,他就被按了回去。李灵运狠狠咬上他的脖子,方何能感受到尖锐牙齿带来的刺痛,仿佛要被活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他抬脚去踹李灵运,却被捉住脚踝。紧接着扭伤的患处被李灵运用指腹大力碾压,疼得他要把床单抓烂了。
方何陷入惶恐。
黑暗,瘸的腿,躲无可躲的手。方何感觉案板上的鱼都没自己无力,他不知道李灵运下一步要做什么,不知道对方什么表情,感官却比平时还要敏锐数倍,连冰凉的空气都能让他战栗。
李灵运的身体如同一座沉默的山脉,笼罩着比他小一圈的方何。他的手臂浮着隐隐的青色脉络,紧紧锁住方何,就像捕获了猎物的鹰。
“李灵运!你妈的,李灵运!”方何的声音已经带上沙哑的哭腔。
头顶苍白的吊灯光投下阴影,更加强了这种力量不平等压迫感。方何拼命扭动身体,不仅没有挣脱开禁锢,反而等来了伸进衣摆的手。
“你他妈别逼我了!!!别逼我做错事!!!”方何张嘴大喊,眼泪却早一步流下来,满口腥咸。
李灵运终于停下来,停在距离他很近的上空,连手腕上的钳制也消失了。
“李灵运,算你赢了,对,我喜欢你!可那又怎样?我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牵扯了!”方何抱头痛哭,慢慢蜷缩起身体,“反正你也就是玩玩,或者说报复?如果你觉得当年没报复够,那你现在揍我一顿吧!”
说得都对,却也不对。
李灵运无法理解自己的愤怒从何而来,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种愤怒,要以情欲的形式发泄在方何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