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系指挥官,在线训狼/废土之上,不死不休(钓系招财猫)
于是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他缓缓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人群中发生了几场短暂的小骚动。
楚霁双手被一根铁链连在囚车的边缘,他抬手掩在口前,轻轻咳了两声,开口道:“各位居民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很遗憾,我确实曾收容过一些变异种。
“对于如今的气泡垒而言,我的确是罪人,各位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气泡垒没有了楚霁,还会有下一任指挥官,人类永远拥有光明的未来。
“但有一件事,我希望大家记住。三年前,我的老师荣森将军突发基因变异,当时的他完全有能力选择隐瞒自己的身份,可是他没有。他选择了公开自己变异种的身份,坦然赴死,为的就是让大家记住,并非所有的变异种都那么可怕——
“人类与变异种,并不是只有誓死敌对一条路可以走。”
观刑台上,特梅尔的脸色随着楚霁的话语变得越发难看。
无数枪口调转了方向,隐隐指向囚车里的楚霁。
楚霁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最后道:“继续抗议只会增加不必要的流血与牺牲,不论大家信不信,都别在这儿堵着路了,让囚车过去吧。”
躁动的人群中,有人站在一栋老旧居民楼的楼顶,自始至终,安静地俯瞰着这一切。
虽然已经从林晞那里提前得知了楚霁的计划,知道他另有安排,但这个计划实在太过冒险,白微尘还是忍不住为他捏一把冷汗。
从这个位置能看到整座刑场和大半段囚车行进的路线,在看到抗议的人群逼停了囚车,楚霁站出来说话的那刻,白微尘倏然一怔。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荣森。
她和荣森是政治联姻,在结婚之前,两人之间甚至没有见过太多次面,更遑论有什么感情基础。
不过白微尘一向醉心医学,对感情的事不甚在意,因此这段婚姻有没有感情,对她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凭心而论,荣森对她其实很好。
作为商业联姻的对象,他却每天晚上都会尽可能地准时回家,回家的时候还时不时地会给她带些小礼物,有时是纸折的花,有时是她偏好的零食。
他会在她连夜进行实验的时候,安静地在实验室门口的桌子上放一杯温水和几块点心;一如她实验室的物品柜里,永远有一件洗干净的厚外套。
他见识广阔,却热情豁达。
他幽默风趣,却不失可靠。
最关键的是,他从来都对她保持着足够的尊重。
感情其实是一样很容易被培养的东西,白微尘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担心荣森带兵作战时的安危,也会因为他去冰原上出任务、多日不回,而短暂的出神,产生一种名为思念的陌生情绪。
但这些事,她从来不曾告诉过荣森。
她一直以为荣森和他一样,只把这场婚姻当作是家族政治的筹码。以为他对自己好,只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换作谁当他的妻子,都会一样。
甚至因为知道自己在做的事很危险,她从未向荣森提起过自己的地下诊所。
他们之间始终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关系,偶尔像是亲人,更多的时候,却只是算不上热络的相敬如宾。
——直到三年前,荣森检测出基因变异的那个夜晚。
那天他很早就回了家,等白微尘到家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她爱吃的菜。
荣森的手艺一直很好,林晞的很多菜式都是跟他学的。
明明是气泡垒的指挥官,位高权重的将军,可是他却总是甘于洗手作羹汤,就好像沉浸在那些微不足道的生活琐事中,能给他带去莫大的快乐。
白微尘在他的对面坐下,他们一起吃完了一顿精心准备的晚餐,荣森却在酝酿片刻后,终于开口,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温和。
他说:“微尘,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应该不会牵连到你和孩子们,不必担心。”
他说:“微尘,就在昨天晚上,我发现自己发生了基因变异,思考了很久,才想好该怎么告诉你。”
那天晚上荣森说了很多,大多数都是在交代自己离开后家里面的事。
但白微尘听到最后,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那么失态。
可是很多时候,不是知道就有用的。
荣森的死刑在一周后执行。
因为这是气泡垒内第一次有军官因基因变异而被公开处死,加之荣森作为变异种的证据十分确凿,那一场死刑,并未像今天这样群情激奋。
这么多年以来,气泡垒居民对变异种的厌恶与恐惧已经深入骨髓,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白微尘知道,这也是荣森选择坦然赴死的原因。
——他想在所有人的心里埋下一颗火种,这样等到有朝一日,有人点燃炬火,曾经埋下的火种,或许终将可以燎原。
气泡垒里的阳光终年不变的明媚,那天白微尘同样也是站在人群之中,隔着数十米的距离,遥遥望向行刑台上的荣森。
她从头到尾都只是默立在那,可是枪响之前,荣森却好像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隔着人群,遥遥向她回望了过来。
迎着灿烂的阳光,四目相对间,他却突然笑了。
那个笑容温柔而缱绻。
白微尘突然泪如雨下。
直到那一刻,她才恍然明白。
原来一直以来,他们都本可不必隔着那么远。
原来一直以来……所有的相敬如宾之下,都藏着难以言说的爱意。
就像白微尘从未坦白地向他诉说过自己的担忧与思念,荣森也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告诉她——
其实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喜欢上了她。
其实关于她的理想信念,关于她的地下诊所……他一直什么都知道。
他在暗地里为她安排好一切,却从未选择开口。
他们都以为彼此只是迫于无奈才选择了这场婚姻,都在尽可能地为对方维持着所谓的“体面”。
直到此刻。
这目光交错的最后一眼。
骤响的枪声似一声丧钟。
直到终结前的那一刻,所有爱憎才昭然若揭。
就像人人都以为白微尘冷静,自持,从不为情爱所动。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天刑场上溅开的血色里,她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楚霁在囚车里说的那番话,和三年前荣森最后留下的话很像。
很多居民都对此还保留着印象,听完他的话,人群静默片刻,最终一个接一个,放下了手里的告示牌。
鲜红的抗议之火熄灭了下去,但冥冥之中,似乎有另一团微弱的火焰,在看不见的地方,徐徐烧了起来。
——人是会思考、有感情的动物。
前方密集的人群退潮般缓缓散开,囚车最后顺利抵达了刑场。这次刑场上观刑的人,除了特梅尔外,格兰将军、楚择之,还有气泡垒的许多高层也都在。
楚霁的目光没有落在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身上,他静静看向行刑台下的苏恩斯和林晞,在对方复杂而担忧的目光下,轻轻弯了弯眼睛。
他等这一天,其实已经等了很久了。
时间一分一秒靠向正午,分针与时针合并的那刻,枪声响起。
血花在楚霁的胸口绽开,他面上的表情一僵,身体晃了两下后,向着右方倒了下去。
行刑台下尖叫和抽泣声响起,伴随着零碎的咒骂。林晞瞳孔皱缩,忍不住上前两步,被维护治安的士兵拦了下来。
“小霁——!”
为了防止出现疏漏,在场配备了两名医疗中心的人,需要共同确认楚霁已经当场死亡。
这两人平日里和楚霁以及林晞都没有任何交集,在得到来自他们对楚霁做出的死亡确认后,特梅尔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两个小时后,楚霁和其他几具尸体一同被扔进了运尸车的车厢,等到入夜之后,运尸车会把尸体送到气泡垒外,统一处理。
今天运尸车车厢里的尸体并不算多,在感受到车厢的震动之后,楚霁扒开半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具尸体,睁开了眼睛。
目前看来,这场假死计划实行得还算成功。
今天早上,林晞送来的最后一顿“断头饭”里,掺了可以让楚霁制造死亡假象的药粉,药引一直被楚霁压在舌头下,只要提前三分钟把它吞下去,就能暂时让人失去生命体征。
至于血包,则是楚霁一直贴身藏好的。
从押送囚车到看守刑场,甚至是负责开运尸车的司机,这一路上所有能打点的人,苏恩斯都借着着格兰将军的脸面,想办法打点过了。
车厢里的数具尸体之下,甚至还藏了一件防护服。
运尸车从特殊路径,一路驶出专门负责处理尸体的暗门。楚霁换上防护服,在车辆驶出气泡垒一段距离后,不动声色地打开了运尸车的车厢,轻巧地跳了下去。
防护服压上冰原上的冰碴,发出“咔嚓”一声轻响。运尸车缓缓向前驶去,楚霁的身形很快与黑暗融为一体,他却并没有往远离气泡垒的地方离去,而是朝着气泡垒西侧的城墙折返。
他知道那里有一处物资车专走的暗道,如果不出意外,此刻唐茉应该就在那条暗道口等着他。
之前他给唐茉回通讯的时候,并未托她照顾过任何人,只是告诉她自己接下来会放些东西在她那里,让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不久之后那些东西就会派上用场。
那些东西里包括一个备用通讯器,一定分量的水和压缩饼干,一块罗盘,还有一些去冰原上探索的人常备的应急药品。
他知道唐茉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楚霁没有打开防护服上的探照灯。直到凭着极强的方向感一路摸索到城墙边缘,他才将探照灯调到了近光最低档。
又顺着城墙根往前走了大约五百米后,楚霁看到了那条暗道的入口。
暗道里点着火把,唐茉抱着一个巨大的物资袋,蹲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听到动静,她猛地抬起头,在看到楚霁的那刻,毫不犹豫地起身,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了他。
映着微弱的火光,楚霁注意到她一双眼睛哭得红肿。
楚霁下意识抬手,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两下。唐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脸埋在楚霁的肩膀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好啦好啦……”楚霁安抚地在她背上顺了顺,声音温和带笑,“不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唐茉却用力摇了几下头。
楚霁很快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
唐茉平时为人洒脱不羁,并不是一个太过敏感脆弱的人。既然她一早就知道了这些都是自己的安排,不应该会哭成这样。
楚霁略低了低头,看着她,低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唐茉的声音里带着很明显的哽咽,沉默很久后,才从楚霁肩膀上抬起头,说得艰难:“楚指挥……我知道是谁,是谁举报的您了……”
楚霁瞳孔不大明显地缩了一下,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自己来找的我,主动跟我坦、坦白了一切……我,我狠狠地骂了他,还扇了他一巴掌……我说他是没良心的白眼狼,我问他你对他那么好,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恩将仇报、狼心狗肺的事……他什么都没说,就站在那里让我打他……”
唐茉好像从来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我当时恨死他了,我让他滚,问他为什么不去死,但我,但我……”
但她没有想过,阿满真的会死。
就像那个一生苦难的少年大概也从没有想过,自己这一生就做了这一件“恶事”,用自己的良心换来了母亲就医的机会。
可是母亲却在进入医疗中心的第五天,基因突发变异。
该死的命运总是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从来不曾给过他半分善意。
他像一个疲于奔命的小丑,兜兜转转,自以为终于积攒了足够的筹码,想要试着跟这贱命对博一次。
却输得体无完肤。
有的人只是活着,就要拼尽全力。
但也有的人,即便拼尽了全力,还是没办法活下去。
阿满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真的害死楚霁。
于是在囚车载着楚霁前往刑场的路途中,他登上了居民区一栋视野最好的楼顶,在人造太阳灿烂的辉光里,一跃而下。
结束了他烂泥般不曾见光的、短暂的一生。
暗道里火光明灭,楚霁站在原地,再次回过神时,在嘴里尝出了两分苦。
半晌,他抬起手,在唐茉背上缓缓顺了顺,轻声说:“不是你的错,不怪你。
“……是我对不起他。”
但事到如今,不论再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唐茉仍在摇头,低低的哽咽里,楚霁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不大明显的脚步声。
唐茉明显也听到了,下意识止住哭声,抬起了头。
“这附近有人巡逻,这里不能久留,我得先走了。”楚霁将声音压得很低,问,“东西都带全了吗?”
唐茉点了点头,见楚霁背起物资袋,下意识一把拉住了他:“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我要离开气泡垒,去找天狼。”楚霁深深看着唐茉,“冰原上有一处基因融合者的聚居地,离气泡垒有几百里远,谁也不确定半路会遇到什么。你确定你要去吗?”
“我要去。”唐茉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我的变异形态是北极熊,冰原上遇到的大多数情况我都能应对。不管怎么说,你一个人穿越冰原都太过危险了,我要跟你一起去。”
暗道另一头的脚步声在不断靠近,楚霁知道唐茉的性子,没有再多废多余的口舌,只最后再确认了一遍:“想清楚了?一旦离开,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唐茉点了点头,楚霁于是干脆地转过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就走吧。把眼泪擦干,不哭了。”
不得不说,唐茉的北极熊形态在冰原上具有极大的优势。楚霁骑坐在她厚实宽阔的背上,感受着丰厚皮毛下骨骼的起伏,无端想起了几个月前在冰原上时,天狼也曾驮着自己,在茫茫积雪中留下过一串半人深的脚印。
他们背离气泡垒的方向,一路朝着西北方向行进。冰原上的漆黑如同一张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走出大约两里路后,身后的气泡垒已经缩小成一颗嵌在冰原之上,散发着莹莹光芒的夜明珠。
唐茉抖了抖落在身上的雪渣,问:“楚指挥,我们接下来要往哪走?”
楚霁看了一眼手里的通讯器,道:“一直沿着这个方向往前,大约还有三百里左右。”
唐茉又问:“你怎么知道布拉韦里在什么地方?”
“天狼是带着通讯器离开的,离开前,我在他的通讯器里安装了定位系统。”楚霁答道,“起初代表他的定位点一直在向着西北方向移动,大约两天之后,定位点移动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大致的范围内。如果我的猜测没错,定位点停留的那块区域,就是布拉韦里。”
听完他的话,唐茉沉默了一阵,才小声问:“那个,楚指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天狼不会在半途把通讯器扔掉呢?毕竟他……”
后面的话,唐茉没有再说。
但楚霁已经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他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最后似乎是很低地笑了一声:“……我也不确定。我只是在赌。”
赌天狼舍不得把从气泡垒带走的唯一的东西,真的丢弃不要。
因为距离过近,天狼击中左肩的那两发子弹嵌入伤口极深,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折腾下,楚霁肩膀上的伤其实一直没有好全,甚至隐隐有了发炎的趋势。
磨人的疼痛伴随着麻痒,自肩膀处扩散开来。又往前行进了两个多小时后,楚霁意识到自己在发烧。
其实从被天狼击中以来,他的身体一直处于断断续续的低烧状态。只是之前计划还未落实,脑子里的那根弦一直绷着,所以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而眼下他已经顺利离开了气泡垒,加上在运尸车上和跳下运尸车时,压到了伤口,之前被强行忽略了的不适感,顿时如潮水般反噬了回来。
楚霁不动声色地换了口气,克制着拍了拍唐茉的后颈,道:“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了,这附近应该会有山洞,我们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回复体力。”
唐茉没有多想,很快找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两人在山洞最里侧生起了火,直到看到楚霁拉开防护服的拉链,她才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当即凑近了问:“怎么了楚指挥,是伤口裂开了吗?”
楚霁摇了摇头,面色冷静地从物资包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一粒后,就着一点水咽了下去:“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