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涵一下子想到上次，纤凝的脖子上布满了瘀痕，看样子也是唐棣所为。
半个月内发生两次类似的事，这已经不是偶尔了。
陆涵不像父母一无所知，她在的这个行业，什么圈子的人都能接触到，听了些关于唐棣的传言，知道他不像表面上那么谦和。
“一个成年人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他太危险了。纤凝，以后离他远一点。”
这句话出现频率之高，换算下来可能三天就要听一次。
不是我不想远离，是任务所迫啊！
纤凝流下不学无术的泪水。
要是以前做任务的时候学点本领，现在就不会这么被动，应付一个精神病人还得靠体力。
这世界就是这样，聪明人从事脑力劳动，而她脑子不行，只能身体受各种伤。
陆涵见她迟迟不应，想起以前她跟在唐棣身后的卑微样子，眼神晦暗复杂。
“纤凝，回答我！”
纤凝被吓得一愣，陆涵对她一直温声细语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强势。
“好，以后我一定离他远远的。”
陆涵脸色稍霁，不过心里还是怀疑。
“真的？”
纤凝被戳穿，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心虚，变得横了起来。
“你看，我答应你了你又不相信我，没意思。”
她顺势躺下，背对着陆涵。
陆涵连忙哄小祖宗：“好了好了，是姐姐的错，向你道歉好不好？”
“倒也没那么严重。”纤凝硬气不起来了。
陆涵轻笑，捏捏她的脸，“那就起来吧祖宗，你的胳膊得好好包扎一下。”
纤凝坐起来看了眼胳膊，这一来二去纱布已经掉了大半，手指印清晰可见，中间的地方最为严重，好像堵着一大块血。
陆涵眼鹿心疼，手伸过去半天，停在离纤凝胳膊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就是不敢放上去。
纤凝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笑道：“没那么疼。”
陆涵轻轻弹一下她的额头，说：“这还叫没事？那什么才叫有事？起床穿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纤凝觉得没这个必要，不然薛应弦说的时候她就去了，但是陆涵很坚持，为了不让父母知道，她只能乖乖跟着去。
挂了个急诊，医生简单处理了一下，开了一瓶化瘀的药，说没什么大事。
纤凝看向陆涵，说：“看吧，我就说没事儿。”
“那也得听医生说，而不是你自己判断。”
陆涵一只手拿着药，另一只手虚虚放在她腰上，从后面看像是抱着她一样。
走到停车场时，手机响了，纤凝看到那串数字后，心没有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没有名字，但她知道是谁。
薛应弦游说完父母后，愉快地陪他们用了餐，心里一直想着纤凝，一回到自己房间就迫不及待打电话。
纤凝接通，问什么事。薛应弦回：“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纤凝没说话，薛应弦又说：“你那边有点吵，你在外面？”
“嗯，我姐带我来医院。”
陆涵已经把车开出来了，见她在打电话，示意自己在车里等。
薛应弦沉默了几秒，语气有些蔫：“为什么跟她去不跟我去？”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攀比？纤凝眉心一跳，觉得她这人有点幼稚。
不等她回答，薛应弦就说：“我很受伤，所以你明天得跟我约会。”
“约……约会？！”纤凝被口水呛了一下。
“对！没错！就是约会！明天给你打电话！”
薛应弦语速很快，挂电话更快，生怕纤凝当场拒绝她。
不知道为什么，纤凝脑中浮现出她说这些话时，明明脸红却傲娇的神色，心软了一下。
直到坐在车上，纤凝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陆涵不动声色地观察，状似无意地问：“谁啊？”
纤凝随口答道：“薛应弦。”
说完想起两人之前的针锋相对，又补了一句：“今天是她帮了我。”
“哦，那是该感谢一下。”陆涵发动车子，“明天正好是我最后一天假期，请她吃个饭当面谢谢她。”
“啊…这……”纤凝有点为难。
陆涵转头看她，温柔地问：“有什么不方便吗？”
纤凝看着那双眼睛，说不出拒绝的话。
“没有，就这么定吧。”
薛应弦挂了电话，把自己埋进杯子里，露出来的侧脸和耳尖红了一片。
心跳得很快，有种从未有过的雀跃。
过了好久才冷静下来，又开始犯难明天应该穿什么。
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都是偏正式的套装，看着就成熟，纤凝会不会不喜欢？
认识这么久了，以前她下意识无视纤凝，都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约会地点都是个大问题。
无奈之下，薛应弦只好给妹妹发消息。
仲宁很快就回了过来，问她是不是把人追到手了。薛应弦耳尖一红，让她说正事。
姐妹俩商量来商量去，费了大半夜工夫，才制定出几个备用方案。
最后仲宁说：“姐，别那么紧张，这是上约会又不是上刑场。喜欢你的人，就算你带她去公园坐一天，也会夸你浪漫。”
结束聊天，薛应弦抱着手机想，纤凝对她的好感到什么程度呢？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收拾好后看看时间，纤凝应该还在睡，等啊等，等到九点左右，薛应弦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开车直奔纤凝家。
下车恰好遇到路涵，她手里提着好几个塑料袋，豆浆油条之类的。
“薛小姐这么早就来了？纤凝这孩子也真是的，我说请你吃饭她竟然这么积极。”
“一大早就闹着要吃这家的早餐，真是拿她没办法。”
陆涵说完，眼里情绪莫辨，“薛小姐一起吃点儿？”
纤凝夹在两个人中间，艰难地啃着包子。
陆涵为她调好辣醋汁，柔声道：“医生说要忌辣，少吃一点。”
薛应弦把小碟子推到一边，说：“那就遵循医嘱，一点都不要碰。”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纤凝旁边，眼神交汇处好像聚着雷电，稍有不慎就会被烧得体无完肤。
纤凝缩着脖子，动都不敢动一下。
薛应弦对唐棣有敌意还能理解，毕竟唐棣算是她非正常意义的情敌。但为什么对陆涵也没有好脸色？陆涵只是她姐姐啊。
纤凝想不明白，囫囵吃了一个包子，连噎带干地进了房间。
这餐厅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陆涵把纤凝吃剩的解决了，利落的收拾了餐桌，不经意抬头看向薛应弦，意外地说：“薛小姐还在啊？”
薛应弦被将了一军，深深看她一眼后，抬步往纤凝房间走。
“纤凝，你换好衣服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陆涵一听赶紧放下手里的垃圾桶，手都没洗就冲了过来。
“纤凝说你昨天帮了她，我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但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
陆涵语气很平常，薛应弦就是从中听出了讽刺，好像她没吃过饭似的，这么早就巴巴地跑来。
可是陆涵要请她吃饭这事她压根不知道，没有的锅她可不背。
“那就谢谢陆涵姐了，但纤凝还没跟我说这事呢，我来是接纤凝去约会的。”
说完“和善”一笑，故意说：“陆涵姐还不知道吧，纤凝昨晚答应跟我出去玩，所以我才来得这么早。也是，毕竟纤凝已经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秘密很正常。”
陆涵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眼神也淡了很多。
纤凝确实没跟她说，而且她说要请薛应弦吃饭的时候，她还一口答应。
是怕她知道这件事吗？
那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是顾虑她的感受，还是只是不想让家人知道这件事？
看似差别不大，实际上却决定了她的情感归属。她不想纤凝只是把她当家人，当姐姐，而是……
纤凝听着薛应弦的一串话，瘫在床上，成了一条没有梦想的闲鱼，这大嘴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陆涵对她有点过度关注了，而且有种莫名的占有欲，她不说是不想多给自己找麻烦。
解释起来好难。
果然，门外传来了陆涵的声音。
“纤凝，薛小姐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纤凝心里回一句，话出口却变得唯唯诺诺。
“既然她这么说了，那…那应该……是真的吧。”
薛应弦歪头耸肩，一脸得意，陆涵的脸色暗了下来，眸色幽沉。
“好吧，那早点去玩吧，我订好餐厅告诉你。”
薛应弦想不通，陆涵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吃这顿饭，反正她也不是真心想感谢自己。
而在陆涵看来，今天这个饭非吃不可！这样纤凝就能跟薛应弦少待几个小时。
纤凝打开门，问：“姐，你不阻止我？”
陆涵露出温柔宠溺的笑容，回道：“阻止你干什么？你有自己的交友自由，以前你们俩针锋相对我真的很头疼，现在这样挺好的，我很欣慰。”
她伸手揉一把纤凝的脑袋，说：“我们家纤凝真的长大了。”
纤凝捋一下被揉乱的头发，咧嘴一笑，看起来憨憨的。
薛应弦心里觉得哪里不对，明明自己是如愿的那个，怎么反倒像是陆涵赢了？
纤凝选来选去，没有一身衣服是适合出去玩的，以前也不知道是什么品味，衣服都是亮色系，而且款式夸张的要死，一点都不日常。
最后从衣柜最底下翻出来一条白色连衣裙，方领泡泡袖，穿上有装嫩的嫌疑，但比那些花花绿绿的好很多。
这是陆涵在原主十七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那时候她刚认祖归宗没多久，正在怨天尤人，对每个人都很不满。陆涵刚工作一年，存款不多，但还是斥巨资买了这条裙子给她。
别看这条裙子平平无奇，实际上是大牌，五万块钱，掏空了当时的陆涵。
裙子很合身，白色将她衬得很纯洁，宛如悬崖边盛开的雪莲。
纤凝站在全身镜前，心想陆涵可真是个好姐姐。
推门出去，客厅里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同时一愣，呆呆地看着她。
纤凝被看得不好意思，抓着裙子说：“没什么能穿的衣服，就穿了姐姐送我的裙子，不怎么样吗？”
陆涵眼里漾开笑意，站起来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语气真挚地赞赏。
“很漂亮，虽然是三年前的款式了，但穿在你身上一点也不过时。”
应该说纤凝把这条裙子穿出了精髓。
她的脸又纯有欲，娇憨中带着些美艳，跟裙子相辅相成，将清纯惑人的气质发挥的淋漓尽致。
薛应弦也走了过来，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纤凝穿这条裙子真的很好看。
“可以走了吗？”
纤凝点点头，跟陆涵挥手说拜拜，陆涵看着两人出去，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
她沉着脸站了一会儿，拿上车钥匙出门。
两人站在电梯里，薛应弦不动声色地往纤凝那边挪，把纤凝挤到了角落。
“没必要这么省空间吧？”
薛应弦理直气壮：“人太多了，挤一挤。”
中途进来的住户转头看两人一眼，表情有些复杂。加上她总共就三个人，哪里挤了？
电梯停在一楼，前面的先出去，薛应弦磨磨蹭蹭，在纤凝疑惑她为什么还不出时，一把牵住了她的手。
“早上没吃饭，有点低血糖。”
纤凝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有些怀疑。
薛应弦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脸上是得逞的笑容。
车停在小区外，两人穿过大半个小区，手一直交握在一起。路上遇到行人，也不会多想，只是觉得两个女孩子关系好，走路还要手牵手。
走到小区门口，薛应弦往后看了一眼，纤凝问：“怎么了？”
薛应弦疑惑地说：“总觉得身后一双眼睛。”
纤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除了不多的几个居民，什么都没有。
“错觉吧，少看点悬疑片。”
薛应弦一笑，继续往前。可能真的是想太多了，还是珍惜眼前美好吧。
纤凝感觉手被握紧了些，侧目看薛应弦，她除了耳尖有些红之外，没什么异样。
睡都睡过了，牵个手竟然脸红，这么纯情吗？
纤凝想笑。
薛应弦本来想直接带纤凝去玩，但纤凝建议她先吃点东西，不然真低血糖晕过去，可丢大人了。
薛应弦有情饮水饱，一点都感觉不到饿，但说为了圆谎，还是进了一家还在营业的早餐店。
两人进去后，一个穿着连帽衫，戴着墨镜的男人悄悄冒头，掏出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
陆涵坐在车里，一晃眼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对着纤凝和薛应弦拍照，她立刻察觉有问题，反手拍下这个男人并报警。
“您好，淮南路有个男人尾随年轻女生，疑似精神不稳定，有伤人的倾向。”
薛应薛吃完后，带纤凝去了最大的商场买衣服，但凡纤凝多看一眼，她立刻拿下。
纤凝只好目不斜视地走，快速转完三层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
“好累。”
薛应弦把手里的袋子放下，问：“你走那么快干嘛？”
“还不都怪你？要是你不那么疯狂地买买买，我至于这么累吗？”
薛应弦把这归为撒娇，不仅不生气，还一脸笑意。
“好，不买了。”
刚说完，眼角余光看到一家饮品店，立刻问纤凝：“口渴吗？我去给你买奶茶。”
纤凝头点到一半，看到一个不速之客，脸色倏然变了。
唐棣带着几个人过来，堵死了两人的退路。
“薛应弦，你好得很啊，让我爸妈送我去医院，你却在这潇洒！”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想而知他有多愤怒了。
薛应弦把纤凝护在身后，冷声说：“唐棣，有病就该治，病人就该在医院里，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否则容易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在她看来，唐棣现在已经够疯了。带这么多人来想做什么呀？又不是□□，还想光天化日之下抢人不成？
法治社会他倒是敢！
敢动手她就报警，到时候让警察局给他做精神鉴定，直接送到精神病院去。
唐棣当然也知道这点，这些人不是他带来找薛应弦和纤凝麻烦的，而是老头派来监视他的——怕他再出什么问题丢唐家的脸。
呵呵，对唐兖来说，脸面永远比儿子重要。
没办法对付薛应弦，只好转换目标，威逼利诱纤凝。
“陆纤凝，你不是一直想嫁给我当唐家的女主人吗，只要你跟我走，我会给你一个机会。”
哎哟，好大的恩赐哦，纤凝在心里阴阳怪气。这男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这么自信？
凭他暴力狂？
凭他脑子有病？
果然男人不管烂成什么样，都会觉得自己是抢手货，无数女人为了他前赴后继，争得头破血流。
“唐先生，要不先去医院看看吧？挂个专家号，挂号费我帮你出。”
唐棣没想到会在纤凝这里碰一鼻子灰，这话对他无疑是巨大的羞辱，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呼吸变得粗重，额上青筋隐隐凸起，理智在崩溃边缘。
第15章
纤凝知道他又要发疯，连忙把薛应弦拉到了一边，附在她耳边悄悄说：“待会儿要是情况不对咱俩就跑。”
她呼出温热轻淡的气息，像柔软的羽毛扫过耳朵。薛应弦心里有些发痒，脖子下意识僵硬，却还是忍不住往纤凝那边靠。
唐棣看着两人亲密的举动，手上青筋暴起，眼睛也红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在努力控制情绪，但效果似乎不怎么好。
或者说他的病情已经相当严重，只是轻微的刺激也能让他崩溃。
旁边的人在他发疯之前，及时拉住了他。
“少爷，我们该回去了。”
唐棣转头看他，眼神厌恶又愤怒，像穷途末路的野兽，只能靠狂怒来掩饰自己的无能。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使我？！”
那人面无表情，似乎已经习惯了，“少爷，如果您今天出了事，那老爷只会把您反省的时间延长，那您可能要一直面对我了。”
话说得比较冠冕堂皇，简而言之就是，如果唐棣继续发疯，那他会一直受到监视。
这对唐棣来说无疑是十分难以忍受的事，他的情绪不但没有缓和，反而越发激动了。
纤凝看着他，心里一直在动摇。
在公共场合都是这种样子，那在家里还能指望他是个人吗？
要是他无穷无尽地发疯，那薛应弦可能几个月就被折磨死了。
想到这里，纤凝握紧了拳头，薛应弦却以为她害怕，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纤凝看着她，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