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师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的南翼族，在此之前，她们经历了第一次剧烈的争吵！”
第177章 我们是命中注定
“没有人知道她们为什么争吵，老人们后来回忆，只听到争吵的话语里有断续陌生的词，听见过百千什么的，还有入口坍塌这些。”
沈云崖：“百镜千回？”
老国师点点头，“应该是。”
“百镜千回的入口出现问题，会怎么样？”
老国师眼神沉黯，深深叹息：“对这世界而言，是灭顶之灾。对百镜千回自身而言，是轻轻吹了一口气。”
现实，是刀没入骨都不见鲜血的残酷。
毁灭这个世界，从来跟这世界里大部分人在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真正相关的，不过那寥寥几人。
老国师继续说道：“后来，那个女孩就消失了，之后，贵妃也离开了。”
沈云崖看着老国师，脑海中千头万绪，不知道要从哪一处理出来。
“殿下，当时具体的情景已永远无法知晓，你想听一听我的猜测吗？”
沈云崖点点头。
“贵妃娘娘可能不仅仅只救了你，在这之前她的本意，应该是救下我们这个跟百镜千回连接的世界。这里摇摇欲坠，她们看见的景象里，很可能是她们各自的后代进入了百镜千回稳住了入口。那时的两位姑娘，在为谁做更大的牺牲，有了争执。”
沈云崖垂眸想了想，问：“她们，是都想护住对方？”
老国师再次点点头。
“殿下，如果你出生后，不是命里带着那么大的煞，你从小长大的环境可能会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你会被磨炼成另外一副样子，贵妃娘娘也应该是能陪着你长大的。所以进宫和陛下诞下子嗣这一条路，是属于比较轻松的。你的那位姨姨，偷偷跑出去，为自己选择了另外那条不归路。”
“不归路？”
“是的，南翼族再有她消息的时候，她已经被折磨的死掉了，留下的幼子，小小年纪杀了几位仇人后，也消失不见了。”
听到这里，沈云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空旷寂静的前厅里，回荡着椅子发出突兀的“吱呀”声！
沈云崖抖着唇不可思议的看着老国师。
两个人目光久久盯着彼此。
沈云崖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是，是苍暮吗？”
老国师垂下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情形，只剩这一个可能了。”
沈云崖拔腿就朝外跑，跑到门边却又猛地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着老国师，仓惶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他该不该去问，他现在甚至希望苍暮把来离王府之前的记忆全部忘记。
他们遇见的时候，苍暮才八岁。
沈云崖不敢想象他在那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不敢想象他杀完人一身血污逃跑出来的样子。
老国师看着他：“南翼族已经为苍暮报了仇，连最后躲起来的人，也被乌曳找到了。”
全族猎杀，那些人成了一整个南翼族的仇人。
几乎不用想象，就能知道苍暮母亲最后死的有多凄惨。
沈云崖转回头，走出门，一步一步往弄玉轩走去。
这段路开始变得无比的漫长。
他走到一半，坐在了旁边花园冰凉的石台上，靠着旁边的树，脑袋中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
他就是觉得心疼。
疼到不知道该怎么对苍暮好，疼到想把自己一颗心捧到他面前哄他笑。
只要他笑，只要他高兴，怎么样都好。
歇了好久，府里各处灯笼烛火慢慢点亮起来，沈云崖才再次直起身。
走了好久，终于到了弄玉轩的门口。
苍暮坐在园子前面的大石头上，那是去年他中秋节醉酒的那一次，沈云崖拉着他坐在那里看月亮的那一块。
他可能醉酒后忘记了，但是沈云崖记得很清楚。
苍暮醉酒后的样子很乖巧，问什么都愿意说。
那时候沈云崖问他：“苍暮，月亮好看吗？”
苍暮抬着头，说：“好看。”
沈云崖问他：“你喜欢哥哥吗？”
苍暮扭回头：“喜欢。”
“可是你根本不懂怎么喜欢人。”
苍暮茫茫然看着他，只是重复：“喜欢。”
如果时光能够倒回去，沈云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那时候的自己离开，他会一遍遍告诉苍暮：“我也喜欢你，我其实，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了。”
不论相遇还是重逢，我们都是命中注定！
沈云崖一步步走近，苍暮静静坐在石头上，笑着看他。
沈云崖在他身前停下，看着烛火下苍暮消瘦但却依旧俊逸非凡的面容，轻声问道：“在等哥哥吗？”
苍暮点了下头：“嗯。”
“苍暮怎么，一直在等哥哥啊？”
从来都等在他身后，等着他转身，等着他回头，等着他的爱。
沈云崖的面容背光，掩在一片光影的暗处，苍暮抬头看着他，突然慌乱起来：“哥哥，你刚刚哭了？”
沈云崖任他捧着自己的脸，眼圈有些微的红，脸上却带着笑容看着苍暮。
“哥哥，怎么了？”
沈云崖摇摇头。
他牵住苍暮的手，带他进了插花阁。
“陪哥哥散散步好不好？”
苍暮想告诉他哥哥还没有吃饭，这个点肚子应该饿了，但是后来到底没说什么，轻轻应了一声：“好。”
荷塘边的草地上，积雪还没有化尽，在冰冷的夜风中重新结了冰，脚踩上去，一片吱吱呀呀的声音。
苍暮伸手去把沈云崖身上的大氅拢了拢。
沈云崖在远处灯火打来的隐约亮光中抬眸看他。
“苍暮，来离王府之前的事情，你现在还有记忆吗？”
苍暮给他笼着大氅的双手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把系扣系紧。
“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沈云崖注意着他的动作，再听着他反问的话语，已经能断定，最起码，那些事情苍暮不是全然的忘记了。
沈云崖轻轻笑了笑：“没有什么，就是想让你把它们全部忘掉。”
苍暮目光凝视着沈云崖，拇指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大氅衣领上雪白柔软的绒毛，非常直接的问道：“哥哥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
沈云崖仰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苍暮。”
苍暮笑了笑，像那些事情早已经被埋进了坟墓，跟他早没了关系一般。
“哥哥，苍暮小时候过的很辛苦，哥哥是不是想好好补偿一下苍暮？”
这是肯定的，沈云崖点头“嗯”了一声。
“那哥哥以后一定要好好疼苍暮。”
这个一点问题都没有。
沈云崖：“自然！”
“那，哥哥能告诉我，是从哪里听说那些事的吗？”
第178章 哥哥，风大的时候，你一定要紧紧握住我的手
苍暮只要一动脑子，就成了一只狐狸，沈云崖知道没必要瞒他，不然凭空多些猜疑，惹得他悬着一颗心。
他也不想瞒着他。
沈云崖问道：“苍暮，你对南翼族知道多少？”
苍暮没想到话题的切入点竟然是这里，他轻轻摇了摇头。
“不多，就是传闻中大家都知道的，没有更多了。”
“苍暮，你是从南疆的某个部落来到胤都的对吗？”
苍暮看着他，没说话，然后转过身朝前面走去。
沈云崖知道他不想提起那些事情，也不逼他说，只静静跟在他身后。
苍暮在前面自嘲地笑笑：“该忘记的不忘，不该忘记的统统忘掉了，哥哥，苍暮是不是挺倒霉的？”
沈云崖不同意：“我们苍暮幸运着呢。”
“也是，要不是靠着那些被剁碎的那些记忆，我怎么可能还有毅力挣扎回来。”
沈云崖觉得心疼，轻轻喊了他一声：“苍暮。”
“哥哥，我没那么脆弱，别担心。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那会年纪小，也杀了几个厉害的陪葬，总归不亏。”
沈云崖坦白道：“苍暮，我因为想要了解母妃的身世，拜托国师大人去查，最后查到自己的母妃来自南翼族。”
又是出乎意料的一句话，苍暮停住脚步，转过身问：“是乌曳来的那个南翼族？”
沈云崖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不只我的母妃，苍暮，你的娘亲，应该也是来自那里。”
苍暮看着沈云崖，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开始组建所有事情的脉络，一件件，一条条，最后大大小小的联系在了一块，像一张彼此连接的蛛网。
他的脑海中，经年没有触碰的回忆，在这一刻回来。
那个衰弱到濒死的女子，他的娘亲，已经无力握住他的手，她躺在脏污的地上，脸上却不见悲伤，只有解脱。
她气若游丝的说道：“往北走，去最繁华的地方，孩子，你会遇见能够保护你的人。”
八岁的他跪在她身前，眼里同样没有悲伤，深潭之中只有漫天阴翳和狠厉。
“可我不认识他。”
“见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是她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那个漆黑的夜里，他一把匕首杀了好几个人，血液喷在身上是滚烫的，烫到人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他跑了很远很远，走了很久很久，一路问了很多人。
每个人都说，最繁华的地方，叫胤都。
他在胤都流浪了半年，习惯了跟别的乞儿打架，学会了跟野狗争食。
有人看他长得好，想要领养他，他躲得远远的。
他整日在大街上晃悠，等着一眼看见，就知道是他的那个人出现。
后来，他竟然真的等到了。
从那以后，他有了家。
“母妃和姨姨，是南翼族圣女，有先知的能力，能预知灾祸。我不知道她们的孩子是注定要背负着什么，还是我的父皇和你那位父亲的孩子里终究要走出一个不一样的人，总归，她们走向了两条路，然后有了我们。”
沈云崖抬头看着苍暮：“我们直到如今所走的路，都是她们两个人提早铺就的。国师说，百镜千回现在又回到了最稳定的时候。而我和你，很幸运，我们都好好的活了下来。”
寥寥数语，含了上一代两个人用生命付出的一场献祭，含了这一代两个人血雨腥风底下的生死相随。
活下来了，就好。
沈云崖牵住苍暮的手：“以后的路，母妃和姨姨再也帮不了我们了，苍暮，不管未来是一帆风顺，还是荆棘遍地，你与我同归可好？”
苍暮垂眸看着他，眼中翻滚着无人得见的浪潮，要把人淹没一般。
他笑说道：“好。”
风雨同路。
哥哥，风大的时候，你一定要紧紧握住我的手。
一定不要，松开我。
“哥哥。”
“嗯。”
“我娘亲和贵妃娘娘，感情很好是不是？”
“是，像亲姐妹一样，两个人一同长大的。”
“哥哥，娘亲和苍暮，能遇见娘娘和你，我们都很幸运。”
沈云崖垂下脑袋，“苍暮，我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跟姨姨说一声谢谢，她那样好，我对她有愧。”
苍暮沉默了一会，“愧你没有照顾好我？哥哥，你不需要对任何人有愧疚，特别是不要因为我。”
沈云崖心想，不只，我招惹了你，这辈子再不会放开你，岂能对你的母亲没有愧疚。
这时苍暮苦笑了一声：“只是当年我逃的匆忙，都没有为她收尸，如今想让她见见你，都不知道该去向哪里。”
“南翼族有心，设了姨姨的衣冠冢，若有一天我们去南疆，该同去磕头上香。”
苍暮点点头，他一直都是对其他人情意淡泊的一个人，如今对南翼族却有无以为报的感觉。
沈云崖想了想，说道：“苍暮，书院从明日开始放假了，正好也快要过年了，明天我带你去皇陵祭拜我母妃好不好？”
“嗯，好。”
沈云崖转过身开始往回走。
“其实这些年，我也没去过几回。要说不孝，我还真是个不孝子，好多年的时间里，我一直怨恨来着。为什么会那么突然的离去，为什么会什么话都不给我留，我那时候不相信她是突然病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我甚至怀疑过父皇，是不是他害死了母妃。”
冷风习习，沈云崖的嗓音里透着寂寥。
“我唯独没有想过，她是为了我。我说明日去见她，可是你说我有什么脸去见她，还有做的比我更差的儿子吗？”
“哥哥，娘娘不会怪你的。”
沈云崖轻轻“嗯”了一声，抬头朝天边升起的一轮明月看去，“是啊，她那么爱我，又怎么舍得怪我，我做什么，她都不会怪我的。”
沈云崖想到楹晨宫的那些岁月，想到母妃日日看着快乐又闹腾的他，心中却在一日日的倒计时，计算着和他生死离别的时间。
那看起来永远温柔的人，心中不知道有多难过。
“哥哥，都过去了。”
沈云崖转回身。
苍暮站到他的身前，两人正好走在荷塘边的一棵大树下，树上挂着的灯笼，在地上投下一圈浅白的光芒。
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
“那些岁月，不论是哥哥的，还是我的，都已经过去了，答应我，再不要为过去悲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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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高总管起了个大早，忙忙碌碌一上午。
自从昨晚沈云崖让丫鬟过来递话，说第二天要去祭拜贵妃娘娘，他一夜都没怎么睡着。
这些年，每到年关的时候，高总管都要在沈云崖面前支支吾吾几天，想让他去皇陵给娘娘上上香。
他知道沈云崖不喜欢他说这些，每次一说起，快大过年的，沈云崖都能冷下一张脸。
有几次终于是答应下来了，也是不情不愿，到了皇陵站在娘娘墓碑前一声不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那么呆呆站着，站个好半天。
最后跪下磕上几个头，就头也不回地出来了。
这又到年关了，高总管这几天心中正忐忑，沈云崖今年受了那么重的伤，这又是才回府，实在不愿意有什么事情让他不开心。
还在想着今年就不跟沈云崖提了，就自己去一趟，到时候把情况说一下，娘娘也不会怪罪的。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沈云崖会突然主动提起要去祭拜贵妃娘娘。
他欣慰地想，殿下如今是真的长大懂事了。
高总管这边把祭拜的东西早早准备好了，让膳房提前把早饭备好，又提醒插花阁那边盯着殿下的动静，醒来就赶紧送饭过去。
沈云崖早起习惯了，虽然放假了，但还是在每天会醒来的时间睁开了眼睛。
眼睛一睁开，看见苍暮就坐在他的床边。
沈云崖眨眨眼看着他，笑了，早起的嗓音闷闷的，“怎么醒那么早？”
苍暮脑袋凑到他旁边，“嗯，说了要喊哥哥起床的。”
“什么时候来的，那怎么不喊我？”
“看哥哥睡的香，没舍得喊。”
沈云崖手缩在被子里，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抱住苍暮的脑袋亲上去。
徐徐图之，徐徐图之。
不能太猴急，不能一下子把孩子吓坏了！
起身换好了衣服，洗漱的时候落荷把早饭端了进来，两个人匆匆吃过，就上了马车跟着高总管出了门。
皇家的陵园修得巍峨雄壮，沈云崖没来几次，路却记得熟。
几人到了贵妃娘娘墓前，沈云崖从高总管手里接过一大束梅花，轻轻的放在墓碑前面。
沈云崖喜欢花的习惯，是受他母妃的影响，楹晨宫一年四季都不断的有花盛开，让人觉得永远都热热闹闹的。
点了香插上，几个人在墓前，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
直起身后，沈云崖跪在墓碑前没有动。
高总管知道他有话要说，带着其余人退开了，只留下沈云崖和苍暮跪在那里。
沈云崖手摸着墓碑上刻的字眼，轻声说道：“母妃，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知道苍暮是姨姨的孩子？是不是还在偷偷的想，人家苍暮长成了多好的一个孩子，比您儿子强多了？”
苍暮扭头看着他，“哥哥才是最让娘娘骄傲的。”
“不生我的气就行了，哪里还敢期望为我骄傲，母妃您听听，也就是我们苍暮小傻瓜，觉得他哥哪哪都好。”
苍暮固执：“本来就是哪都好。”
沈云崖轻轻笑了一下，“母妃，我......”
我爱苍暮，想要和他一辈子朝夕与共到白头。
也不知道姨姨会不会怪我？
但是，即使错了，我也不会放开手的。
她若是怪我，等我百年之后，见面之时，随她打骂！
不要怪苍暮就好。
至于您，总觉得您都知道，把我养的那么弱，还能让苍暮拼死进百镜千回把人弄回来，说没奸情您信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