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康无奈,只得把他的一腔好意穿在身上,记在心底。
无人机捕捉到的影像,同步传输到邢建国面前的屏幕前。
他拿起对讲机,下达突袭指令:“各单位注意,第一小队负责搜查制毒窝点。第二,第三小队与陆队他们汇合。不以任何代价,强行登岛,解救被囚困人员……”
邢建国的指令下完,提前埋伏在度假村四面八方的缉毒警,刑警,特警,悄无声息的涌出。
门卫见形势不妙,刚准备打电话通风报信,就被眼尖的警察控制住。
远在小岛上的盛成阔,淡定从容的站在监控画面跟前,脸上不着一丝惊慌。
他对陆康释放无人机,以及浩浩荡荡破门而入的警察,好像一切都预料到似的。
“老板,您先撤吧。”
身边的助理跟随他这么多年,自然清楚岛上的秘密被警察发现,等待他的是什么。
盛成阔老僧入定般,望着监控画面中浩浩荡荡侵入的警察,沉默许久。
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准备的怎么样了?”
助理被问懵。短暂迷茫后,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忙回答:
“手术室准备妥当,再有十分钟,就能进行心脏摘除和移植手术。”
盛成阔挺成松柏一样的身板,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他点点头:
“好。通知斯卡纳,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理会。”
助理:“收到!”
“还有,”助理正要离开时,又被他叫住:“把山庄所有的地下通道关闭,撤掉防御系统,让大家不要抵抗,自首吧。”
助理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老板,您这是……?”
盛成阔想了想,又补充道:“岛上的不要动,拼死也要给我撑过两个小时!”
助理走后,刘霞从躲避的角落出来。她应该刚哭过,脸上泪痕依稀可见。
盛成阔难得没有对她像往常那般,厌恶至极。但,也没好多少,神情冷淡的反问:
“不这样,你想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吗?”
刘霞垂下头,纠结矛盾的绞着手指。沉默一会儿,悲哀的说:
“是啊。天下父母心,谁不想自己的孩子活?”
她虽然愧疚,不忍心大哥大嫂唯一的血脉,再被残害。
但隔着玻璃,看到儿子被病痛折磨,命不久矣的模样。
心中的天平,逐渐偏衡,偏到了盛成阔那边。
“傲儿是个善良的孩子,他……”刘霞欲言又止。
她想说,儿子与你不同。他天性纯良,应该不愿意接受以他人之命,换自己能活的安排。
盛成阔不耐烦的说:“善良顶个屁用?跟着你从小吃斋念佛,做无用的好事。现在,却落得快要死的下场?可笑不!”
刘霞被噎得说不出话,片刻后,才哽咽道:“我们是想为你赎罪……”
“呵呵。”盛成阔冷笑,他一步步逼近刘霞,眼神变得阴鸷:“赎罪?能赎得清吗?”
这么多年,双手不知道沾染多少鲜血和肮脏。
如果,仅仅靠家人吃斋念佛,磕头诵经就能洗掉一身的罪孽。他就不会常年惶恐不安,失眠的厉害。
他自己很清楚,恶不一定有恶报。
但,他们所做的那些事,警察迟早有一天会找上门。
其实,儿子盛傲生病不是一年两年了。早在三年前,就检查出情况不乐观。
弟弟盛成宇劝他外面留个种,只要钱给到位,想生几个大胖儿子,就能生几个。
他拒绝了。
他和盛成宇是私生子出身,小时候没少遭受白眼和冷待。
就连亲生父亲,都瞧不起他们。三人不多的相处时间里,几乎全是训诫。
老盛总言语刻薄,看他们的眼神从未有过温情,全是鄙夷不屑。
每次都毫不避讳的提醒他们,不过是当年母亲心怀不轨,勾引了他,才生下两个孽种。
老盛总不想被牵着鼻子,是打算翻脸不肯认的。
谁知,那个女人竟然狠心扔下他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便你们现在住进了盛家,享受优渥的生活。不要以为就是盛家的儿子,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私生子就是私生子,能给他们一口饭吃,就已经仁至义尽。
他们没有资格惦记这个家里的一切,不该有的想法趁早打消……。
盛成阔两兄弟哪会甘心?
在他们心里,始终有一根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扎着。
终于有一次,彻底爆发。他们再也忍受不了老盛总的谩骂和侮辱。反驳道:
“当年的错,难道就是我母亲一个人造成的吗?倘若不是你风流成性,我们现在能像狗一样在盛家摇尾乞怜?”
老盛总大怒,扬言要把他们赶出去:“没错!你们就是狗!为了不养狗为患,都给我滚!”
积压在两兄弟心中多年的怨恨,在这一刻控制不住,盛成阔恶从胆边生。
两兄弟仅仅一个对视,就互相明白对方的心思,合伙把老盛总从五楼推下去。
那是一座建在半山坡上的私人疗养院,五楼下去,就是山崖,必死无疑。
完事后,他们买通疗养院里的人,从容离开。
所有人都以为,是老盛总不小心从阳台跌下去的。
监控被清除,再加上有疗养院人员作证,没人怀疑过平日表现孝顺的两兄弟。
他们蒙混过关。
经历那一次后,两人胆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对现状不满:
老东西不让觊觎盛家的财产,他们偏偏要搞到手。
不光弄死他,还要让他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老盛总和大哥盛成烨,都死在欲壑难填的私生子手里,前车之鉴。
所以,盛成阔为避免同样的事情发生,他宁愿守着一个活不长的盛傲,也不敢再找人生健康的儿子来替代。
他怕,真应了那句古话,你怎么得到的,终究会有人让你怎么失去。
助理离开没多久,又急匆匆的返回来,汇报外面的情况:
“老板,不好了。有一艘汽艇正在靠近,十分钟左右就能登岛。”
盛成阔脸色变了变,愠怒的瞪向刘霞:“是你?”
刘霞嗫嚅的点点头:“我和傲儿都不想你一错再错,不想你再伤害大哥唯一的血脉了。”
原来,她从监控中看到,林笙还有同行的人,只是被拦在岛对面。
她便假传盛成阔的指令,让人送去了一艘汽艇。
“啪!”盛成阔一巴掌甩过去,将刘霞打的跌倒在地上。
“你想儿子死吗?!”
刘霞纠葛万分,她捂着脸:“我不想。可……”
“老板,人带到了。”
她话没说完,林笙就被黑西装的男人,推搡进来。
医生斯卡纳那边也准备就绪,手术可以立即开始。
“吩咐下去,把那两人给我拦住!”
盛成阔盯着无所畏惧的林笙,对黑西装男子下达指令。
然后,他挥挥手,从门外涌入十几个端着麻醉枪的人。
“我只要十分钟。”林笙扶起地上的婶婶,漠然的扫了眼他们。
盛成阔一分钟也不想给他。
毕竟,儿子在病床上躺着,早点把他开膛剜心,儿子就能早一分活着的希望。
“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林笙继续争取,尽可能多拖延些时间。
刘霞帮着说话:“就算为了傲儿,答应他吧。”
盛成阔从端着麻醉枪的人群里,点出一个白大褂,问:
“麻醉完成,需要多久?”
白大褂看看林笙,似乎是在估算他的体重和接下来麻醉剂的用量。
“十分钟左右。”
盛成阔点点头,他心里有了主意:“那就先麻醉着。”
他话音未落,白大褂就端起麻醉枪,对着林笙的胳膊肌肉,发射一支。
林笙感到头有点发晕,暗暗咒骂道:“真是老狐狸。”
白大褂还要发射,被盛成阔抬手阻拦:“我只给你五分钟。”
盛成阔从白大褂手里接过麻醉枪,将他们全都支开,只剩下林笙和刘霞。
麻药开始起效,林笙的四肢渐渐变得软弱无力。
他努力搀扶着椅子,站直身体,问出第一个最想得到答案的问题:
“当年,我爸妈是不是你们杀的?”
盛成阔眼神复杂的望着他,坦然承认:“没错。我,你二叔,还有龙王都参与了。”
林笙咬咬牙,忍下心中翻涌的恨意。他知道,时间宝贵,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问。
“岛上……是不是囚禁了少女?她们……在哪里?”
盛成阔扫了眼林笙插进兜里的手,猜到那里有窃听设备。
他冷冷笑一下,像是早就做好准备,连敷衍都没有,交代了个底朝天:
“登岛后,往南走八百米,有一间小木屋。木屋地板下,藏着暗道。打开后,进去就是另外一方天地。”
林笙:“什么天地?”
盛成阔:“你们不是查到了么?专门给有钱人,哦不,还有那些官员,找乐子的天堂。”
从他嘴里得到的越多,越能当做证据。
林笙继续问:“她们……都是你抓来的?还是有人指使?”
盛成阔撇撇嘴,把自己摘干净:
“肯定不是我抓的。抓她们的人已经死了,就是那贪得无厌的毒枭龙王!至于你说的主使人,我也不瞒你,是许瑾!”
“他借着我的关系,打造了这座小岛。我们兄弟两个受控于他多年,早就受够了。他不该派人杀我弟,他的好日子也到头,哈哈。”
盛成阔狂妄的笑着:“所以,在借用你的心脏之前,我也算做了件好事回报。对不对呀,我的好侄子?”
林笙看着他狰狞的脸,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所以,你都是计划好的,笃定我会来?”
盛成阔:“当然。只要傲儿能活,我做什么都愿意!”
林笙嘲笑他:“那你怎么不把自己的心脏献出来?反正,你也跑不掉了。是不是,想多活几天是几天呢?”
盛成阔眼神中迸射出恼怒:“你懂什么?我的心脏怎么比得过年轻健康的?”
林笙这边的通话,一字不漏的传输到邢建国那边。
有了盛成阔的供述,他立马将内容转给专案组。方芷兰那边终于有了正大光明拿人的理由。
“好了,时间到。”盛成阔回答完几个问题,忽然冷下脸,端起麻醉枪。
陆康与侯元政的汽艇还在极速赶来的路上。
他们远远就看到,唯一的港口,有人影幢动。
侯元政把枪从腰间掏出,做好迎战准备。
“我要是出事了,老侯两口子,拜托你逢年过节的去替我看望看望。”
“呸!”陆康唾他一口:“胡说八道什么?你命好,不会有事!”
侯元政没吭声,一手握枪,一手把着汽艇的方向盘。
“我记得你会游泳的对吧?”陆康冷不丁问。
侯元政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看着他:“你记性不好么?上次咱们刚从江里游……”
他话没说完,就被陆康夺了方向盘:“对不住了师兄!”
侯元政身体突然被猛烈撞击一下,紧接着失去平衡,跌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扑通!”
侯元政在水里挣扎几下,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被踢出局了。
“你他妈的混蛋!”
他望着箭矢一样,消失在眼前的汽艇,又急又恼,奋力划动四肢,朝小岛游去。
陆康不想他有事,才出此下策。
他在快要靠近岸边的时候,并不着急减速,而是绕着转圈,寻找机会。
“大哥,人过来了!开枪!”
子弹呼啸着飞来,陆康尽量伏低身体,躲避射击。
他瞅住机会,猛然直起身,对着暴露在视野里的人,砰砰两枪。
那两名打手肩膀中枪,应声倒下。
黑西装男子见他枪法精准,很鸡贼的躲在小弟后面。
陆康手腕里的报警器一直没有响,也就意味着林笙暂时是安全的,他还没有触动紧急求救按钮。
但,陆康又不敢全然相信报警器。
他了解林笙,担心这小子宁肯自己承受危险,也不愿意让他乱了阵脚。
所以,得尽快找到他,越快越好。
可,偏偏就只有一个能靠岸的港口。其他地方不是尖刺横生,就是石壁陡滑,根本爬不上去。
陆康这边心急如焚。
邢建国的人,也已经到了湖边。
他们望着空荡荡,没有一艘渡水工具的湖面,犯起了愁。
他疏忽大意了,没有提前申请直升机。现在申请直升机空中支援,连准备加到达最快也得二十分钟。
这宝贵的二十分钟,也不知道陆康和侯元政能否撑住?
游泳渡湖,根本不现实。距离太远,耗费时间不说,游过去,人都瘫一半。
正愁的团团转时,突然,湖面上一阵轰鸣声。
“邢队,快看!有汽艇!”
果然,岛的四面八方,突然涌出一艘艘汽艇。他们训练有素,一半奔着小岛去,另外一半,直接冲着他们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邢建国一时分辨不出来者是敌是友。
他示意队员,做好防御作战准备。
汽艇极速靠近,驾驶员身着迷彩服,看到邢建国他们荷枪对准自己,赶忙大喊:
“别开枪!我们是徐氏保镖公司的!少东家让我们前来支援!”
邢建国将信将疑:“徐氏保镖公司?”
这时,有个队员凑上前,悄悄耳语:“队长,的确有这个保镖公司,实力很强。不过在京海市,不在江城啊。”
京海市的保镖,跑江城来做什么?
关键,还在度假村出现,口口声声说支援,可疑度不是一星半点。
邢建国正要指挥属下严阵以待时,头顶传来飞机的轰鸣声。
徐行从飞机上露出半拉脑袋,用扩音器对着邢建国喊话:
“邢队,这些人都是我调来的,他们刚好附近演练,交给你指挥!”
邢建国认识徐行,他打消顾虑,对着飞机上的人,比了个大拇指:
“徐教授真是雪中送炭啊!”
徐行看着他们坐上汽艇,他催促飞机驾驶员加速,朝着岛上飞去。
“减速!下降一些!”
徐行看到湖面上有个人影,正艰难的往前游。
等靠近后,他才看清是被陆康踹下汽艇的侯元政。
他放下云梯,将人给拉到飞机上。
“阿嚏!”侯元政浑身湿透,冻的直打喷嚏。
他缓了一阵,才看清捞他的人并不是警察,而是徐行,很是诧异:
“你怎么在这?”
徐行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他:“我不放心,就跟来了。”
不放心?侯元政拧水的动作,凝滞。
“徐教授还是自己穿着吧。”他拒绝了徐行的外套,自己浑身水淋淋的,穿上也不顶用。
“我找小北问到的地点。”徐行怕他多想,忙解释自己为何也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想你有任何闪失。”
林笙在最后关头,按下了警报器。
急促又紧张的“滴滴滴”声响起,陆康再也按捺不住,不要命的靠岸。
幸好有侯元政脱给他的防弹衣,身上清晰的感受到中了几枪,都被卡在防弹衣上。
他顾不得耳边呼啸而过的子弹,疾步往别墅里奔。
就这短短的几分钟,林笙已被推往手术室。
在昏迷之前,他看到了从未见过面的堂弟。
那是怎么样一个少年呢?
很瘦,肌肤苍白毫无血色。长得也很好看,若不是生病,会是一个阳光开朗的男孩子,吸引不少人的目光吧?
盛傲已经陷入昏迷,眉头却紧蹙在一起,像是根本不情愿接受这场带来新生的手术。
当束缚林笙的手术床,推到他旁边,紧挨在一起的时候。
一滴泪水,从少年的眼角滑落,晶莹剔透,慈悲中带着愧疚。
林笙想伸出手,去握一握少年孱弱的手。再也支撑不住,意识消散,昏睡过去。
好像刚刚闭眼,就听到砰砰砰一阵枪响。
陆康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里面的人听着,强行摘取活人的脏器,不仅违法,也是谋杀!”
医生惊慌失措的握着手术刀,听到他声嘶力竭的喊话,不知道该下手还是停止。
旁边的助手胆子小,他跑到玻璃窗往外瞅了眼,见外面一路杀进来个面色凶煞的警察。
吓得语无伦次的对主刀医生斯卡纳说:
“咱们算了吧。拿钱办事而已,不能把命搭进去啊。”
斯卡纳望着已经准备就绪的林笙,再瞅瞅躺在隔壁,心率血压等各项指标,越来越糟糕的盛傲。
他陷入两难。
倘若,不及时进行手术,这孩子将再也醒不过来。
少年纯净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眼眸,在脑海里回荡。
他的心撕裂般疼痛。
盛小公子不能死!哪怕,自己成为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