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元政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扭头看向病床上的齐鸣，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说正事。”
“头儿。”齐鸣被迫听了一阵子他们两人的斗嘴，此刻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
忙虚弱的挣挣身子，就要坐起来。
“不用动，躺着吧。”陆康按住他的肩膀。
将脸上同侯元政互怼的混不吝收敛，正正色，问：
“说说看，你都查到了什么？让那些人如此忌惮，想要杀你灭口？”
齐鸣茫然的摇摇头：
“不知道啊。我就是顺着线索，去查了华诺大酒店做糖果的后厨。他们都敢放我进去，按说，应该没什么惧怕警察发现的东西才对啊。”
盛成宇被捕入狱后，盛世集团就紧急召开了酒店高层会议。
很快推选出一位能力突出者，来接替总经理的位置。
这位新上任的总经理，与盛成宇的风格大不相同。
反而，一言一行中，都有盛成阔的影子。他为人低调谦和，又透着股子滴水不漏的圆滑。
齐鸣找到他时，提出想看看后厨。
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推诿，而是直接就拨打电话，让人给送来一张可以随意出入酒店任何角落的门禁卡。
态度极其配合，还特别诚恳的表示，大盛总早就提前交代过，警察同志想怎么查，就怎么查，他们不得阻碍。
齐鸣便用那张门禁卡，进入了位于酒店后院的厨房。
说起来是厨房，倒不如称呼其为一个小型的食品加工厂。占地面积很大，有上下三层。
那里不仅仅提供酒店的餐食，还有很多自主品牌的东西在生产。就比如，齐鸣要查的糖果。
齐鸣走进去后，厨师和工人们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丝毫没有因为他是警察的到来，而表现出慌张。
他先是看了糖果的原料，自己还捏了点糖粉放在嘴边尝了尝，并未发觉异常。
“所以，华诺大酒店的后厨没有问题？”陆康听完他的讲述，不由得皱皱眉头。
“依着那天我的调查看，的确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要么就是他们很谨慎，这些天一直在做准备，就等我上门去查。”齐鸣回答。
陆康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侯元政，不解的问：“侯哥，华诺大酒店不是前几天查封了吗？”
侯元政无奈的耸耸肩：“是查封了。谁知道邢队那边怎么处理的，下午人家就撕掉封条，正常营业。说是涉毒等违法罪责都是盛成宇私人所为，与酒店无关。”
陆康隐隐觉得事情，又开始变复杂了。
他再次回归到齐鸣身上，提醒他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有些关键性的东西，他当时没有在意。
因为，据李禅交代，那些人找上齐鸣，是觉得他知道的太多了。
而且，很可能这个他知道的东西，就在齐鸣最近所搜集的资料里。
陆康昨天审完李禅，都没顾得上去看看齐鸣办公桌上的资料，就急匆匆去找邢建国了解盛成宇自杀的事情了。
他猜测，李禅逃走，想要再取得那些人的信任，一定也会将那份对他们很重要的资料偷出去。
所以，他才在接许雅然电话之前，就笃定李禅已经把该带走的带走了。
他聪明的话，回去后肯定要告诉那些人，齐鸣只是无意中获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陆康才有时间，慢慢的去顺藤摸瓜。帮他抓到幕后黑手，救出小北。
此刻，只需要从齐鸣口中获取，究竟是什么东西。
陆康帮齐鸣开拓思路：“比如，你有没有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什么的，发现过什么？”
陆康觉得，就算酒店方面做出应对的能力再强，反应再快，百密终有一疏。
只要，那里曾经出现过，发生过，势必要留下点痕迹或者破绽。
齐鸣想了想，还是没有任何头绪：“什么都没有。我特意找那些死角去查，还套问过几名工人，都表示糖果是正常生产……”
陆康：“那就奇怪了。他们究竟在怕什么？”
齐鸣苦思冥想良久，突然眼前一亮：“该不会，是因为那些照片吧？”
“照片？什么照片？”
齐鸣补充道：“我去酒店后厨查完，出来时，遇到一辆车。看那辆车是改装的，样子挺别致。好像在国内都没怎么见到过，就顺手拍了两张照片。”
“改装车？”
齐鸣：“对。当时车里刚好下来两个人，我应该把他们也一并拍进去了。”
陆康意识到，问题应该并不在车上而是车里下来的两个人。急急问：
“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子，看清了吗？”
齐鸣：“都戴着墨镜和帽子，距离也有点远，根本没看清样貌。不过，从身形上判断，应该都不低于五十岁。”
陆康：“气质呢？像有钱的大老板，还是有势力的大官？”
这句话提醒了齐鸣，他回答道：“对。他们气质都感觉与众不同。有一个像是做官的，显得很傲慢。另外一个嘛？说不上来，感觉比较凶恶。但又像是长久见不着光，畏畏缩缩……。”
陆康一时想不到会有谁能和齐鸣描述的相匹配。
“有盛成阔吗？”
齐鸣摇摇头：“不知道，我没见过盛成阔是什么样子。”
陆康和侯元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那照片呢？在手机里吗？”
齐鸣沮丧的说：“是在手机里存着。可，手机被那天偷袭我的人，给拿走了。不过，我电脑里备份了一份。”
齐鸣有个习惯，手机里拍的资料，回到警局后，第一时间就上传电脑做备份。
陆康现在就盼着李禅在复制完资料后，并没有直接删除，而是隐晦的给他留了一份。
“我先回趟警局！”陆康坐不住，想要赶紧去齐鸣电脑上看看。
屁股刚准备抬起，又想到一件事，也得搞清楚。
“你除了喜欢汽车，是不是也挺喜欢机车的？”
陆队的这个问题，看似与案情没有关联，也并非是出于关心他的业余爱好。
齐鸣听到后，脸上露出错愕，很快变得惶恐。
“头儿，你，你都知道了？”
他明白，有些事，自认为隐藏很深，最终纸还是包不住火的。
陆康冷冷看着他：“我差点被砍死，再不察觉，这个队长交给你来当算了！”
齐鸣见瞒不住，眼神暗淡，脸上露出愧疚之色：
“对不起。上次，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头儿的。他们，他们骗我说，有重要的线索……”
陆康摆摆手：“这些都过去了，可以不用再提。我现在就问你，你与欧阳琦到底有没有勾结？”
“啊？什么玩意儿？”
侯元政听得一头雾水，他看看齐鸣，再看看陆康：“怎么回事？咱们队里，演的两出无间道？”
陆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纠正他：“三出。”
第110章 想你所想
侯元政更震惊：“三出？李禅是内鬼，这小子与神经病欧阳琦有勾结。那还有一出，是谁啊？”
陆康给他一个“日后自有分晓”的眼神，示意不要打岔，齐鸣还没回话呢。
曾经林笙问：李禅和齐鸣他相信谁？
陆康回答：他们两个，我谁都不信。
是有原因的。
李禅就不用说了，已经被证实。
齐鸣看起来与内鬼撇清关系，但他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陆康从那个保洁捡手机开始，就对他多留了心眼。
还有“糖果”。
起先，陆康只是觉得，已经被地毯式搜查好多遍的房间，却并没有发现“糖果”。
为什么，单单他一个去的时候，就找到了呢？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
直至昨天，林笙被欧阳琦强制喂那东西，陆康才恍然大悟。
齐鸣找到的“糖果”，一定是有人给他，故意把线索暴露出来。
这个人，结合前面诱骗他去疗养院，是欧阳琦无疑。
所以，陆康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齐鸣与他有勾结。
齐鸣却坚决否认：
“我没有同他有勾结。只是，以前受过他的恩惠。不得不帮着做点事情。我发誓，我就做过这一次，以前，包括后来，从没有过。”
陆康：“恩惠？”
齐鸣抬起黯淡的眼眸，看了眼队长，不想细说下去。
但，他内心很清楚，身为警察，践踏了法律红线。
认错态度很诚恳：“陆队，你逮捕我吧！既然犯了错误，就得承担后果。”
陆康盯着齐鸣的眼睛，细细揣摩了一会，看模样，不像是说谎。
倒没有太怪罪。毕竟那天涉险，主要是那波人想置他于死地。
就算欧阳琦不利用齐鸣诓骗他过去，还会有其他人。
现在问这些，是想要辨别一下，那些人杀齐鸣究竟是因为他拍到了车和神秘人，还是因为他与欧阳琦有瓜葛？
倘若是前者，就好办了。
若是后者，哪怕李禅替他打圆场，他们定不会放过的。
陆康看了眼时间，施施然站起身，边往门外走，边话里有话的说道：
“有些后果，并不是你想承担就能承担的起的。”
比如，那日自己和林笙，还有好大姐汪玲，真要是被砍死在疗养院。
枪毙他也没用啊。
陆康刚带上病房的门，就见林笙拎着一个药品袋子，往自己这边走。
“咱们回警局。”陆康脑子里只有齐鸣说的照片。
“先带你去上药。”林笙拦住他，硬拽着往外伤科走。
得，磨刀不误砍柴工。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陆康心里再急，也得乖乖的听从。
等护士帮他重新包扎完伤口，两人肩并肩等电梯时，陆康不经意瞥到指引牌上，一个科室的名字。
他突然有想去悄悄挂个号，让老医师瞧瞧的冲动。
只是，羞于启齿。
就这么魂不守舍，任由林笙牵着走进电梯，又浑浑噩噩的走出来。
“麻烦让一让！”
陆康低头查看林笙买的药时，身后没防住，有一辆护士床急匆匆的推过来。
若不是林笙眼疾手快，将他护在怀里，估摸着后面的伤势要加重。
“这是，转院吗？”
陆康望着病床上插着管，家属在旁边还高高举着输液瓶患者，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算是吧。”
一位穿着白大褂，主治医生模样的人，刚好经过，听到陆康的话，搭上他的腔。
“算是？”陆康更觉得好奇。
主治医生可能有苦闷，没地方说，正好有人能听他倾诉倾诉，便多嘴说了下去：
“这个人其实没必要转院，很快就要让我治好了。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说要去一所条件更好的医院。唉。”
陆康同情的看了那位医生一眼，感同身受的安抚道：
“我理解。就跟我们抓罪犯，好不容易逮住。却来了一辆其他部门的警车，将人给接走了。”
医生听完他的话，表情微微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眼前这两位是警察。
他不失礼貌的笑笑，再不说什么，快步离开了。
陆康也没当回事，继续低头看手里的药。
“收敛止痛膏。”这个他还没有想到什么。
当拿起另外一个种明晃晃写着那个部位的药膏时，脸瞬间红了。
“你说的开药，就是开的这些啊？”
林笙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嗯。我知道哥哥碍着侯副队在场，肯定不好意思去看医生。我便自作主张，给你买回来。”
陆康不知道该夸他，还是该……，算了，难为“始作俑者”有这个心思。
“等到车上，我给哥哥涂，就不难受了。”
果然，用完药之后，舒服了很多。
刚到办公室，秦锋就把昨日抓到的欧阳琦，给他遣送到刑侦支队。
陆康瞟了眼欧阳琦胳膊上打着的石膏，明白秦锋心软。
另一方面也担心对他影响不好，将人先带到医院给治疗了一下。
“谢谢秦哥。还有一件事……”
他将秦锋揽住肩膀，拉进自己的办公室，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了约半个小时。
等送走秦锋，欧阳琦已经被带进审讯室，一切准备妥当。
许雅然仍旧是想和队长一同进入审讯室，哪怕当不成记录员，旁听都行。
陆康却越过她，点了林笙：“你，跟我进来。”
欧阳琦的胳膊骨折虽然得到救治，其他的秦锋都听从陆康的吩咐，吃喝一概没有给。
一晚上滴水滴米没进，此刻的欧阳琦显得很虚弱，面色白的更像是一张纸。
他见陆康领着林笙走进来，舔舔干裂的嘴唇，阴笑着说：
“怎么样？昨晚上好受吗？”
林笙神情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毫不避讳的说：“托你的福，舒服得很。”
陆康吓得从桌子底下踢他一脚：“外面监控看着呢。”
欧阳琦一愣。
继而快速将黯淡无光的眼睛，转向陆康，笑得很是猥琐：
“哈哈，我说呢。看起来春风满面的样子。原来，是……”
“闭嘴！”陆康担心他胡说八道，气得猛拍桌子制止。
“现在开始好好交代，还能给你个减刑的机会。”
“减刑？呵呵，拿我当小孩子哄呢。”
欧阳琦瞅了眼墙上显目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几个大字，神情带着一丝嘲讽：
“陆大队长，别忘了，我是精神病患者。本身就可以从轻量刑的哦。”
陆康捏了捏拳头，很想照着他那张白惨惨，阴森森的脸抡上一巴掌。
恨他在背后搞小动作，报复盛成宇就算了，竟然还敢打林笙的主意。
也就现在是法治社会，严禁刑讯逼供，虐待罪犯。
要是换在古代牢狱，说啥十八般酷刑样样不落的给他上一遍。
“先老实交代，昨天那东西，从哪里来的？”
陆康忍下胖揍他一顿的冲动，打算先从“糖果”下手，看看他究竟知道多少。
欧阳琦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滴溜溜转了一圈，暧昧的说：
“怎么？陆队长没过瘾，还想再多来几颗？”
陆康担心他口无遮拦下去，林笙昨天被强制喂服的事情就败露了。
他对着监控探头，做出个关闭的手势。
“这样，不合规矩吧？”许雅然正看的出神，有些不大愿意服从。
程磊二话不说，按掉总控制键，大大咧咧的说：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只要能审出线索，队长的指示，就是规矩。”
“哦。”许雅然望着黑掉的电脑屏幕，神情微不可见的露出一丝烦躁。
审讯室里没有了眼睛盯着，陆康不再忌讳什么，他“啪”的拍下桌子，恐吓欧阳琦：
“我劝你，不想另外一只手臂也打石膏的话，就放老实点。”
欧阳琦根本不惧怕，身子前倾，往上凑了凑，挑衅道：
“来啊。打折胳膊算什么，拧断我脖子才更解气！”
“你……”
陆康撸起袖子，就要发作。被林笙轻轻拍拍大腿，制止了。
“哥哥，冷静。”他看出欧阳琦是故意要激怒他们。
陆康顿时像被顺了顺毛，火气消下去些。
他不动声色，把挨着林笙的那条手臂垂放。一把抓住，大腿上那只还未来得及抽回的手。
在没人看见的审讯桌下，拇指肚一下又一下的揉搓着林笙的拇指背，好似在疼惜的说：
“没事，我早晚要收拾他。让他敢欺负你……”
林笙牵牵嘴角，手掌翻过来，与他十指紧扣。
“你们，你们什么表情？”
欧阳琦望着眼前两人，脸上竟然同时露出偷偷摸摸又甜蜜的笑。
再瞅瞅他们的肩膀，紧紧靠一起。
不用看，就能猜到，正襟危坐下面，此刻肯定手拉着手。
他跟吃了苍蝇般恶心。情绪变得异常暴躁：
“少TM在我面前秀恩爱！”
陆康诧异一下，没想到他会如此大反应。
这以前是受过什么刺激么？见不得别人恩爱。
精神病的世界，果然与常人不同。
陆康陡然起了恶趣味，他越受不了什么，越偏要刺激刺激他。
干脆也不藏着掖着，将桌子底下十指紧扣的手拿出来。举在脸色很差的欧阳琦面前，炫耀的说：
“秀怎么了？就给你这个小变态瞧瞧，他是我的人！以后，谁敢再打什么歪主意，我绝对废了他！”
说完，还觉得不够，抱着林笙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吧唧吧唧亲了两口。
欧阳琦瞬间失控，疯狂摇晃着身体，意图摆脱镣铐的束缚，癫狂的大喊：
“我要毁了你们！都毁掉！我没有的东西，你们也休想！”
林笙看着他扭曲狰狞的模样，有些担忧：
“他不会有事吧？”
陆康眉头皱皱，依稀感觉到欧阳琦的经历，好似不仅仅是被囚禁那么简单。
他轻轻放开林笙的手，站起身，一把按住躁怒的欧阳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