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坐稳了。”
林笙忽然猛踩油门，朝着前面那辆一直龟速前行，不远不近将他们这辆车压在后面，始终无法超越的箱货，急速撞去。
陆康瞬间懂了他的心思。
“我相信你！”他伸出手在林笙的腿上揉了一把。
然后揺下车窗，探出脑袋，对着后面紧追不舍的司机，竖起中指，并吐口痰，挑衅道：
“有种，来撞爷爷啊！”
司机果然被他激怒，猛踩油门，速度又加快了些。
“呸！去死还催！老子成全你！”
陆康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就只有一分钟。
倘若，他们不能在这宝贵的一分钟里脱身，大概率是成肉泥了。
他不敢去问林笙有没有把握，说不定这小子比自己还紧张。
陆康回到车里，闭上眼睛，悲哀的想：
死就死吧。欠下的，来世再还。
“哥哥，你有没有什么遗憾？”
林笙的眼睛里都能映出前车红色的尾灯，危险一触即发。
他却超出寻常的冷静，还有心思聊天。
“遗憾？”陆康可太多了。
没给福妈妈养老送终，没逮住凶犯，没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此刻，他突然很后悔，那天以为做梦的轻薄，不应该那么怂……。
林笙侧目，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快速转过头，握紧方向盘。
几乎是从胸膛里发出呐喊：
“我最遗憾的就是，还没能睡到哥哥呢！”
“你可真有出息！”陆康笑骂一句，抓紧扶手，同样大声的回复道：
“想睡我，就先好好活下来！”
前车在减速，后车在加速，危急关头，两人对视一眼。
林笙会意，拧死方向盘，SUV游龙一般灵巧，擦着前方箱货的车尾，险险从两车夹缝中冲了出来。
“咣当！”
后面的箱货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到前车。
尖利的刹车声后，两车侧翻在马路上，滚出去好远。
他们本是计划将林笙的车夹紧，要么是挤死，要么就撞翻。
没曾想，遇到个胆大车技稳的，硬是最后关头，耍了他们一遭。
箱货撞翻后，紧跟一阵尖利的呼啸声，又窜出来一辆黑色无牌照SUV，穷凶极恶的追上来。
糟糕的是，他们手里还有枪，对着林笙的车轮胎就打。
林笙方向盘握得再稳都没用，车爆胎后，失去平衡。
歪歪扭扭行驶了一段时间，不可控制的朝马路牙子下面翻去。
黑色无牌照车追上后，从里面跳下四名持枪匪徒，将侧翻的车团团围住。
他们朝冒烟的车内望了一眼，发现驾驶位和副驾驶都是空的。
林笙和陆康在翻下来的时候，已经跳车逃了。
“老大，里面没人。”
那被称呼为老大的，正是华诺大酒店四楼开枪射杀了财务经理，和差点打死邢建国的人。
不远处警笛声响起。
应该是车祸动静较大，再加上有枪响，很快便惊动了附近的警察。
“操！先撤！”
杀手老大泄愤似的，狠狠踹了脚报废车皮，领着其他人回到无牌照车内。
等他们走远后，陆康才和林笙从隐藏处走出来。
还好，跳车时速度不快，四周都是松软的泥土，两人只擦伤点皮，没多严重。
林笙担心陆康后背伤口撕开，紧张的按住他，就要扒衣服看。
死里逃生，陆康心胸豁然开朗了许多。
他盯着林笙毛毛躁躁，紧张兮兮的模样，嘴又开始欠：
“猴急什么啊？睡我也不能在这里吧？”
林笙一愣，扒他衣服的手凝滞。
他不可思议，又惊喜万分的看着陆康：“哥哥，你刚才说什么？”
陆康从林笙那微红，快要丧失理智的眼睛里，嗅到一丝危险的讯息。
完了，狼崽子要咬人。
他恨不得抽自己嘴巴，闲着没事，瞎招惹啥。
他刚把陆康的后脑勺扣住，唇还没贴上呢，两束强光扫过来。
来人跟学校小树林抓早恋的教导主任一样讨厌，拿警用手电筒，故意照着他们的脸。
特别可恶，招恨。
林笙没吃着，心有不甘转过脸。
他无惧强光，怨懑的瞪向搅人好事的“教导主任”，大有扑上去咬一口的势头。
“教导主任”短暂的辨认一番，惊诧的声音响起：“陆队？小林？”
陆康听出熟悉的声音是谁，吓得退后两步。佯装眼睛里进沙子，拉着林笙演戏：
“吹出来了没有？怎么还是硌得慌？”
秦锋将另外一名警员支开，快步走到两人跟前。
林笙也将被打扰的不悦收敛，恭恭敬敬叫了声：“秦哥。”
“发生什么事情啊？有没有伤到哪里？”秦锋朝林笙点点头，关切的问两人情况。
“哎，别提了。”陆康仍然认为是盛成宇想置他于死地。
边往大道上走，边简单的说了说，自己曾经在疗养院差点被一帮小混混，砍死的经历。
林笙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眉头蹙起。似乎有什么很难参悟的东西，让他苦思冥想。
两个厢货司机，都受伤不轻，被急救车先拉去医院救治了。
陆康配合交警做完笔录后，坐到秦锋的车里。
他在副驾驶位，林笙无声无息的待在后座。
原来，秦锋正好和同事在附近的农家乐搞聚餐。
听到传出几公里外的急刹车和碰撞声后，紧接着又是一阵枪响。
他意识到并非普通交通事故那么简单，便风急火燎的赶过来。
车内环境安静隐私，陆康的心也渐渐平稳。
他刚才只顾着害臊偷情被抓包，都没注意秦锋第一次见林笙，竟然就称呼其为小林。
此刻，反应过来，惊讶的问：“秦哥，你们认识？”
秦锋从后视镜里望了眼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林笙，像是征询意见：
“小林，告诉他吧。”
林笙抬起沉静的眼眸，不敢直视陆康，点点头，轻声道：
“是的。我和秦哥，早在五年前就认识了。”
“五年前？”
陆康莫名觉得心堵得慌，他“哼”了一声，将身子转正，酸溜溜的说：
“五年前，秦哥和我都在刑侦支队。你能认识他，就不能来找我啊？”
林笙张张嘴，想说，那时候真要不管不顾，找你求助的话。
恐怕现在想见你，得和谢珉一样，带束黄菊花去扫墓了。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轻描淡写的将自己遇到歹徒追击，幸好秦锋及时出现，把他藏起来，才躲过一劫的遭遇讲了讲。
“你那时候还在上大学，是得罪什么人了吗？怎么会遇到那样的事情？”
陆康对此持好奇一半，怀疑一半的态度。
“说实话吧，是因为……”
“秦哥，还不到时候！”
秦锋憋不住，想要将实情和盘托出，被林笙给拦住了。
陆康再次转过身，生气的瞪着他：“我是你哥，到底有什么事还需要瞒着我？”
林笙装哑巴，看着窗外，不吱声。
“说话啊！”陆康就差解开安全带，爬到后座，揪着他的脖子问。
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秦锋忙安抚道：“别发火，给他点时间。小林，或许有他自己的考虑。”
陆康气咻咻回过头，看着镇定开车的秦锋：
“他不肯说，秦哥你说。”
秦锋抿紧唇，林笙不愿意挑破，他自然也甭想吐露半个字。
陆康气结：“你，你怎么也跟他一样不懂事？”
秦锋岔开话题：“今天这事，你打算怎么做？”
陆康心里不顺，恼怒道：“能怎么做，姓盛的两次想杀我，我还退缩不成？我偏要把他查个底朝天！”
“可是，不应该啊。”秦锋面露困惑。
“上次杀你，算他嚣张，给你点颜色看看。这再来一次，怎么感觉，他嚣张的有些过头了啊？”
秦锋分析的头头是道：“何况，你最近对他也没什么动作。他应付着火的后院都来不及呢，还伸出手没事找事？”
陆康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茫然：“可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么想杀我啊？”
秦锋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始终没插话的林笙，意有所指道：
“或许，目标并不是你呢？你说是不是，小林？”
陆康更懵了：“不是我？车里就我和林笙，难不成要杀他？”
他想不通，林笙不过是派出所小民警。每天就处理些街坊邻里鸡毛蒜皮的琐碎事情，能得罪到有人不惜用两辆大厢货来撞？
搞错了吧。
林笙蹙眉不说话，像在思考什么事情，出了神。
秦锋接着问：“小林，你是不是最近盯得太紧？这两天去收集受害者信息，被他们发现了？”
林笙闻言，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他摇摇头，否决道：“群友们做的那些事，应该不至于让盛成宇狗急跳墙。”
“群友？”陆康一头雾水，看看秦锋，再扭头望望林笙，没明白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
“嗯。小林建了个群。把近些年，被盛成宇坑害的人，都拉拢在一起。就等时机成熟，团结起来，送他进去。”
秦锋善解人意，替林笙解释道。
“什么？你还拉群？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陆康顿时明白，他那所谓的情报网，其实都是这些受害人。
还有那次无意中给自己透露的信息，原来他早就对盛成宇所作所为，摸得一清二楚。
可是，他们相处时间不短，他也知道自己在查盛成宇的案子，为什么就缄口不言，一个字都不讲呢？
他背着自己到底查到了什么，才惹怒那些人，不惜公然杀人灭口……。
陆康越想，越觉得可怕，不寒而栗。
这一次，那群人没有得逞。还有下次呢，下下次呢？
只要不将他们揪出来，绳之以法，林笙就一直处于危险之中。
可恨。陆康眼底冒出火气。
自己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让林笙宁愿憋在心底，也不愿意对他坦诚相告？
更可恨的是，林笙竟然还忽略他的问话，对着秦锋说：
“秦哥，咱们先前不是查了受害者工厂的进账记录，都是来自香港的账户，与盛成宇并没有多大关系。所以，即便我这几天暗访工厂，他应该也是有恃无恐才对。”
秦锋点点头：“你再好好想想，除了去工厂暗访，还去做过什么？”
一句话提醒了林笙。
他身体微微前倾，神情紧张的说：“下午欧阳琦带着我，还去过另外一个地方。该不会，那里有问题？”
听到这，陆康再也忍不住，他恼怒的回过头，瞪着林笙：
“你竟然私下里和欧阳琦也有联系？明知道我在找，为什么不把他抓回警局？”
林笙看着他愠怒的脸，心道：完了。哥哥是真生气了。
他的确有很多事情瞒着陆康，情非得已。
比如，下午欧阳琦的机车突然出现在面前，硬逼着他坐上，跑到城外物流中转园逛了一圈。
他也想将此人按住，押送警局的。
只是，欧阳琦太狡猾。把林笙扔半道，就骑着机车，一溜烟跑没影了。
原以为是欧阳琦的恶作剧。
现在回忆，他载着林笙在物流园附近晃悠时，话里有话说着，要送林笙一份大礼。
林笙蹙紧眉头，欧阳琦应该不会想送自己见阎王。
那应该就是另外的东西了。
林笙大脑飞快运转着。
他猛然想起，陆康无意中提到，赵明义从东南亚走私疑似毒品原料的货物，很可能被藏匿起来。
难不成，就藏在物流中转站的仓库里？
现在外面都有警察设卡，他们不敢贸然转运。以为林笙发现秘密，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
“我知道了！”林笙忽然眼睛一亮，激动地说：
“哥哥，快给邢队打电话。就说，城外那个三号物流中转站，很有问题。说不定，藏着他想要找的东西！”
陆康咬咬牙，深知不是发作的时候，他很快拨通邢建国的电话。
邢建国刚到家，林笙三言两语，让他神色凝重起来：
“好。我明白，这就部署！”
邢建国挂掉电话，连夜召集队员，对林笙所反映的城外物流中转站，进行突袭检查。
这边，秦锋把两人送到楼底下。
看着陆康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颇有些同情的对林笙说：
“该交代的就好好交代吧，别伤了感情。”
他一走，陆康就毫不客气揪住林笙的衣领，扔进电梯。
“趁现在还没有进家门，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笙见他真生气，心里其实很慌。
便想装可怜，揉着撞疼的胳膊，委屈巴巴喊：
“哥哥……”
陆康不为所动：“少来这一套！骗我的时候，怎么不委屈了？”
林笙垂下头。
陆康：“先说第一件，你和欧阳琦早就认识对不对？曾经你告诉我老邢喊出小琦的名字，我医院问过他，他并没有印象。现在想想，原来是你编的谎言？”
林笙轻声辩解：“那人真是欧阳琦，我又没有骗你。”
陆康气得磨磨后槽牙：“第二件。你和秦锋两人背地里，又在查什么？怪不得他那时候暗示盛成宇私设工厂造毒品，我还没当回事。他也是深藏不露啊，知道的事情可真不少！”
林笙：“秦哥是好人，他不明说是怕你冲动。”
陆康：“我冲动？呵呵，等我先收拾完你，再去找他算账！同为刑侦支队出身，有线索还藏着掖着，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林笙悲哀的想：“这下子，连累到秦哥了。”
电梯在缓缓上行，陆康仍处于躁怒状态。
遇到中间停，有人想上电梯，都被他那凶神恶煞的眼神，瞪得不敢进。
“还有，他给你灌了什么迷糊汤？让你查那些受害者工厂，你就查啊？放着我这个刑侦支队队长是摆设吗？没长嘴吗？不知道和我通个气？”
林笙：“……”
陆康接着谴责：“第三件。你都见识过了，盛成宇那人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你一个小小的街道警察，到底想干什么？螳臂当车，鸡蛋碰石头吗？”
林笙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大火气，喋喋不休的发泄着。
只能装聋作哑，不吭声。
“你跟着欧阳琦去查赵明义的货？老邢是受伤，不是死了。禁毒支队没人吗，用得着你抛头露面，以身犯险？”
见林笙始终不肯开口，陆康气到极点。
电梯门一打开，他就将林笙拽住，往家里推搡。
其实，林笙的个头与他差不多，虽然看起来瘦点。
这小子可是蝉联三年警校格斗冠军，真要是反抗，打起来，陆康不一定能轻易制住他。
但此刻，林笙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任由他粗暴的钳制着，推进了卧室里。
“你说不说实话？知不知道错了？”
陆康眼睛通红，他不过是想林笙服个软，乖乖将瞒着他的那些事交代清楚。
这样，以后他就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去保护他。
可林笙却倔强的咬紧牙关，硬是不肯开口：
“我没错。也没什么可说的。”
“好啊，真是长能耐了！”陆康气疯，他环顾四周，想找趁手的东西，打人。
“小时候你就一声不吭，从老大家里跑出来，差点被人贩子抓走。现在还学着不吭声！”
他说着，将腰带解下来，气得失去理智，恼怒道：
“那时候不听话，能揍你，现在一样揍！”
说完，他将林笙趴着按在床上，抡起腰带，对着他的屁股，狠狠抽了两下。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有事情瞒着我？还敢不敢私下里与欧阳琦有联系？还敢不敢背着我与别人串谋……”
林笙吃疼，闷哼一声，没有反抗，任由他揍。
陆康抽了四下，就有些于心不忍，火气渐渐消减些。
但是，这小子仍旧是一副死鸭子嘴硬，不服气的神情。
陆康觉得自己都做到这份上，开弓没有回头箭。
倘若，就此住手，雷声大雨点小，震慑不住他。
便象征性又揍了两下，假装自己后背伤口疼，才扔下腰带。
林笙虽然挨了打，听到哥哥喊后背疼，一咕噜爬起来，担心的扯衣服要看。
陆康嫌恶的将他一把推开：“不需要你假惺惺，死不了。”
说完，他系上腰带，余气未消的出门去了。
林笙在床边愣了一会，最终抚着火辣辣疼的屁股，开始收拾行李。
看样子，哥哥是真的生气了。
以前自己再怎么胡闹，他都没像今天这样，大吼大叫，还揍屁股。
虽然，白天还调戏哥哥，说打屁屁好兴奋。
此刻，他一点都兴奋不起来。
陆康摔门而去。
算是给他留了一点脸，没有直接将人轰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