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去吧。”谢逐桥说,语气像在商量,目光却很坚决。
许延声去瞧谢逐桥的眼睛,从里头发现了认真和天真,在今天之前看到这样的表情他一定会笑,小桥公主多有意思啊。现在的许延声只觉得自己更有意思,像个笑话,他笑不出来。
许延声没说不用,谢逐桥捅他一刀,他知道怎么捅回去更疼:“你拿什么身份陪我去?”
“男朋友”是许延声说的,如果谢逐桥够聪明就知道这三个字和他没关系,他果然没说出口,望着许延声的眼神里有了更多的欲言又止,过多的错误早就让他没了身份,他谁都比不过,在许延声面前连路人都算不上。
“我陪你去。”谢逐桥还是说。
“不用。”许延声觉得厌倦,懒得和谢逐桥浪费时间,可他又不了解现在的谢逐桥,对方做的事情和说的话经常会让他觉得匪夷所思,许延声因此给他下命令:“你就在这待着。”
许延声一天没吃饭了,和徐啸信约在一家餐厅见面,地点是徐啸信选的,到的时候才觉得这地方浪漫过头,在餐桌上点两根蜡烛,他就能和可能要他命的同父异母的亲哥来一顿烛光晚餐。
许延声心情微妙地到达了包厢,徐啸信比他来得早,正捏着被茶盏喝茶,见许延声过来,抬了下眼:“应该不需要我伺候你坐吧。”
许延声自己挪着椅子坐了。
餐桌上还是空的,贴墙的位置上立着被撤下的蜡烛,许延声忍住嘴角的抽动,面不改色地坐在徐啸信对面。
“先点餐吧。”徐啸信说着叫来服务员,让对方把菜单递给许延声,许延声不挑食,但也不会点菜,对于什么都吃的人来说,点单也是件困难的事,他把菜单往对面推了推,说:“你给我点,我选不下来。”
徐啸信闻言乐了:“这么腻歪呢,弟弟,不知道还以为我俩关系有多好。”
“难说啊,”许延声的眼睛往四周转了转,“在这种地方吃饭,很难说我们关系怎么样。”
徐啸信照自己的喜好点了几道菜,喊服务员进来把菜单拿走,这回包厢里没有任何能粉饰太平的东西,两人都不装了。
徐啸信双手一摊,往椅背上靠着,姿势首先摆好了:“说说吧,找我干吗?”
许延声发现,他在谢逐桥身边待了这么久还是很有演戏天分的,张口就呈委屈状:“难道不是你找的我?”
“我听说你养了个小演员,”徐啸信不想陪他玩,“演挺好,都和他学的?”
“都说是小演员了,能有演技?”许延声好像很有兴趣,他这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这会儿却愿意和徐啸信在这逢场作戏、
听到这,徐啸信反而笑了,端着茶杯嗅嗅,鼻尖一股清香的茶味,因此心情大好:“这话说的,不怕伤了人家的心?”
徐啸信问:“白血病?你一下午都在陪他吧?”
许延声没有软肋,他是个连自己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但他不介意让徐啸信知道自己在意什么,笑说:“是啊,劝你别动他,不然我们就没法同桌吃饭了。”
被人威胁的滋味不好,就算是徐啸信也曾经尝试过,所以更不爽:“你那么在乎他,还在我和我谈条件?”
“说错了,”许延声提醒他,“我不在乎他,他死了都没关系,但别人如果动我的东西,就不是这个说法了。”
“许延声啊。”徐啸信柔情蜜意地叫他的名字,“你可真不愧是我的弟弟,看看你这张讨人厌的嘴脸。”
许延声喝了那杯放在他面前的茶,不想演了:“约见面的是你,想说什么就说,别耽误我时间。”
徐啸信敛了笑:“你敢说冯景和约我见面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许延声说,“他连名字都没告诉我。”
“你那天的反应不是这么说的。”
“我那天什么反应?”
徐啸信又说不出来了,直觉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他在生意场合摸爬滚打,怎么会看不懂一个人的眼神和言语。
徐啸信换了思路:“白天我才给你打电话,你就知道我是谁?”
“这事说起来也简单,”许延声演累了,所以有话直说,“我十八年那年才知道我爸是谁,哦,也就是你爸。”他抬眼观察着徐啸信的表情,“他隔着电话和我说,他叫徐领江。”
“你不用一口一个弟弟叫得这么亲热,”许延声对徐啸信笑了下,“我长这么大,”二十五年里,“从来没见过徐领江。”
“我不知道你从哪查得我,可能是钱吧,毕竟要说徐领江有什么好,大概就是钱多。”
徐领江给了许延声那么多钱,想要查总能查的到,他对许延声设防,对徐啸信却没那么深的防备,毕竟是亲儿子。
“人呢,总有好奇心,我的好奇心就是某一年从网上查了徐领江的身份,所以就看到了你啊,徐啸信,我早就认识你了,在好几年以前。”
许延声没有搞你问我答的模式,他从来都是话少的人,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只是为了方便,他并不想和徐啸信做过多纠缠,最开始愿意和他见面只是为了解决麻烦,像解决肖亦南一样,麻烦放在眼前才能解决,未知才令人恐惧。
许延声这话说的反而让徐啸信意外了,甚至不知道怎么去接话,他还没开始说,许延声就把自己放在了弱势的位置,他的语气人听起来并不需要徐啸信的同情,只是在陈述某件他自己都不在意的事。
徐啸信差点想不起来找许延声是为了什么,盯着对面那张和他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相似的脸看了许久,说:“你的母亲是谁?”
许延声露出了这天晚上第一个嘲笑的笑容,徐啸信喊他弟弟时,他都不这样,回答:“我不知道啊,我还想问问你呢,查到了吗?”
徐啸信:“......”
许延声不屑于和人谈论身世,对方是谁都不例外,他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
餐厅上菜很快,在徐啸信不知道话题该如何讨论下去的时候,服务员适时敲响了房门。他被那一下敲醒了,和许延声见面是为了宣誓主权,警告许延声这样生不了台面的私生子离他和他的家庭远一点,必要时他一定会做些什么。
许延声饿了一天,面对徐啸信胃口也好不起来,他白天吐过,胃里缓过那阵痉挛,虽然空但也不想往里填东西。他舀了口蛋羹,在碗里翻来翻去,就是不肯吃。
徐啸信看得牙疼,分明他什么都没做,却搞的像欺负这个私生子似的:“没毒。”
许延声觉得没意思,他放下勺子,陶瓷碰撞很轻得响:“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徐啸信一口一个弟弟,叫得好像很亲热,许延声连徐啸信的名字都不屑叫。
“你大概不知道,徐领江从来不允许我来A市,他以前把我养在L市,后来我自己去了F市,离A市是不远,但我从来不想过来。”
“徐领江是会给我钱,但他分得清主次,他给我的几个钱够我玩什么?远远对你造不成威胁。”
“还有一件事,”许延声顿了顿,皱了皱眉,又没什么犹豫地说:“我喜欢男的,那天那个男的确实是我男朋友,我这辈子都没有结婚生子的想法。你叫我一声弟,如果徐领江没有其他私生子的话,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弟妹和侄子。”
徐啸信:“......”
许延声问:“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徐啸信没吭声。
许延声又问:“还需要我说什么吗?”
徐啸信硬邦邦地说:“你那小破公司没什么前途。”
许延声心里头吊着的那根神经终于松了点,淡淡道:“随便玩玩,我什么都不求。”
两人这顿饭吃的很安静,大概是许延声和徐啸信真有点像的原因,他在白炽灯下看着这张对他不屑一顾的脸,起了点好像是心软的情绪。
“你在L市待了很久?”
“很久。”
“谁在照顾你?”
“保姆。”
“后来为什么要去F市?”
“......”
许延声递给了徐啸信类似于难以理解的眼神,讥讽地笑:“你再问东问西,小心我和你争家产。”
徐啸信:“......”
徐啸信空出时间来和许延声见面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结果是许延声不紧不慢地吃饭,而他因为有事匆匆忙忙要走。
挂了电话,徐啸信看着许延声欲言又止。许延声头都没抬:“有事说事。”
“我要走了,有事。”
许延声正在咬一块排骨,太难咬了,索性吐掉,他抬头,没什么表情地回望对方:“劝你不要对私生子有莫名其妙的想法,有事就先走吧,以后别再见了。”
以后别再见了。
许延声说完笑了,他好像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
本来私生子情节要有亲人朋友造势才吵的起来,许延声什么都没有,不止亲爹看不上他,他自己更是对徐家毫无兴趣。徐啸信走的时候表情没那么好看,像是吃了个闷头亏,同时他又放心下来。人好像总是这样,会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抱有持续的好奇心,徐啸信好像没那么讨厌许延声了。
徐啸信离开后许延声一个人在包厢里待了很久,徐啸信点了很多菜,许延声饿惨了似的,一个人在里头吃了很久的饭。
服务生就在门口,见许延声出来告诉他徐啸信已经付过钱了。
许延声吃的有点撑,在曲径通幽的路上晃悠着找出口,服务生还要替他引路,许延声摆了摆手,吃饭把他吃醉了,笑起来:“我认得路。”
餐厅搞浪漫,灯总是暗,马路在的地方灯火通明,往前走就是光。许延声往前走了两步,踏过一道高高的门槛,再出去,就看到了正确的路。
谢逐桥在门旁等,转头对上了许延声望过来的视线。
许延声看见谢逐桥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真暖啊,许延声想。
许延声虽然瘦,但个子高,没人因为他的体型觉得他性子弱,他现在路灯下,眼睛跟着谢逐桥的动作走,从他的脸看到他牵他的手。
谢逐桥把许延声从台阶上牵下来,很自然地摩挲他被晚风吹凉的手,问:“吃饱了吗?”
像是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过,这辈子上辈子都没有,谢逐桥那样温柔。
许延声却说:“吃撑了,看见你想吐。”
谢逐桥反而笑起来:“那你吐好了,我给你擦干净。”
谢逐桥笑起来还是那样好看,从上辈子到下辈子,总能让许延声看晃了神,叫他:“谢逐桥。”
谢逐桥晃晃他的手:“在。”
“你背我回去,”许延声又开始不讲道理地耍赖,“我走不动了。”
没吃饭的是谢逐桥,许延声早饱了,可他就要谢逐桥背,这路太难走了,他一个人走不动。
谢逐桥没犹豫,蹲下来,许延声趴上谢逐桥的背,等谢逐桥把他背起来,才听见那人在他耳旁说:“好。”
第66章
马路很长, 路灯很高,暖黄色的灯光把手长脚长的两人身影拉长的如同一条八爪鱼,只有谢逐桥觉得浪漫, 盯着两人的影子看个没完。
谢逐桥慢慢悠悠地走,许延声在他心里不停乱晃。
许延声抱着谢逐桥的脖子,蹭着他温暖的脸,闭着眼睛也不说话,餐厅里的茶水把他喝醉了, 他整个人软软地挂在谢逐桥身上,脊背被路灯照出好看的弧度。
“许延声。”谢逐桥颠了颠背上的人, 感受着这个人在他心里的重量,“我给你唱歌听好不好?”
“你唱歌难听。”许延声想也不想就说,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总是凉,呼吸却又热又烫,打在谢逐桥的颈窝, 如同一把火沿着脉络烧进他心里。
谢逐桥笑着说:“你别骗自己, 我是男团出身, 唱歌怎么会难听?”
“我用钱砸出来的, ”许延声仍是闭着眼,把对话当作一场梦, “你每次投票我都花了钱的,你以为呢?”
再以为下去, 谢逐桥一定会再次听到许延声上次说过的话, 许延声假意和他和平共处, 实际上依旧是满身的刺。
谢逐桥只好转移话题:“我没什么优点吗?”
“有啊, ”许延声的心在谢逐桥背上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谢逐桥听见他说:“小桥公主长得好看。”
“除了好看没别的了?”
“没有。”
谢逐桥说:“那我还是给你唱歌吧, ”他对许延声说:“你可怜可怜我,找找我别的优点,爱我一点吧。”
许延声痴痴地笑起来,是那种带了醉意和昏沉的笑,他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愿意对谢逐桥好,放下内心的戒备,和他像普通人那样相处。
谢逐桥最后还是没能唱成歌,他在脑海里挑挑拣拣,怎么都选不出一首真正能唱给许延声听的歌。
谢逐桥背着许延声经过许多路人惊讶、好奇的目光,他没看见似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许延声喝的毕竟不是真酒,没多久他就从颠簸里清醒过来,他在谢逐桥肩上动了动,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你晚上不去宋承悦那?”
“蒋行止在陪着。”
其实也不算陪着,蒋行止没有进去看,让护士传达了他们都在门外等的意思,他听说宋承悦笑了下,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所以是他那没事了才来找我?”许延声问。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谢逐桥说。
许延声今天晚上不想和谢逐桥吵,他连动都不想动一下,还要靠谢逐桥背,这个时候并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许延声不说话,谢逐桥却一点都不痛快。他有很多话要说,从前是说不出口,许延声也不愿意听,不止是许延声需要时间,谢逐桥同样也需要时间来让自己原谅自己。
他们走出路口,身上披的是夏夜皎洁的月光,谢逐桥偏头,脸颊碰到许延声的唇。
他说:“许延声,我没有用。三年前你帮了我,我不敢恨自己只敢恨你。”
这个世界的谢逐桥和许延声,过了新年是二十二岁,事实上真正的谢逐桥和许延声已经二十五岁了,谢逐桥开口只会说三年前,他不想替自己辩解,许延声出事后每天他都在忏悔。
“许延声,我爱你。”
许延声僵着身体没动。
“我其实早就爱你了,”谢逐桥自嘲地笑,“那三年里,我一边爱你,一边恨自己。你把我捧的那么高,我脑子乱糟糟的,把这两件事搞反了。”
“所以还是我的错了。”许延声冷不丁开口,语气似乎不是生气。
谢逐桥转头望向许延声,两双眼睛离得那么近,让他忘了呼吸。
谢逐桥说没有,可转头又说:“你确实是错了,”他听见许延声的嗤笑,继续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根本不会原谅,三年前不会救,再来一辈子也不会再见。”
说许延声心软也行,无所谓也罢,只是这件事但凡换做别人都不会像许延声这样,这么平静地面对谢逐桥,哪怕他曾经以为这是个假的谢逐桥。
重来一世,许延声还是愿意栽在谢逐桥这张脸上,在他需要安慰时心软,在他寻求原谅时一边厌恶一边允许了他的靠近。
谢逐桥终于说出口,很慢很慢地开口:“你出重症监护室的那天是除夕,方钦山买了花,但我把他赶走了,那是我们两个人过的第一个除夕,可是你没有醒。”
许延声感觉到抓着他腿的手有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因为无法控制而微微发抖。
“宋承悦上辈子比现在有出息,他上了春晚,拍的电视剧也爆火了。周攸攸和冯景和分开后也过的很好,看她朋友圈一直在旅游,照片上人在笑。”
“方钦山后来也走了,他帮我收拾衣服时从家里带了一包烟,”谢逐桥顿了顿,说:“那是你抽过的。”
上辈子许延声走的干脆,他虽然没醒,却比走了更狠,他什么都没给谢逐桥留,却把谢逐桥的心带走了。
谢逐桥自虐般地回想,把他从来不肯提起的、不敢提起的事全都想了一遍,想全部告诉许延声,想弥补又知道做过的事永远都有痕迹。
许延声挂在谢逐桥身上的手摸了摸谢逐桥的下巴,他凑过去吻他带着湿润的脸,他尝到了一口苦涩的咸。
“我睡了多久?”许延声抱紧他的脖子问。
谢逐桥走不动了,不想放开许延声就背着他站在原地,这让他在路人面前变得很奇怪,但他不在乎。
“......三个月。”
“他们说你不会醒了,我不信。”
“医生说你很痛,我又怕你痛。”
“许延声,你为什么不肯醒过来啊。”
“你很恨我对不对。”
“你恨我吧,都是我的错......”
时至今日,谢逐桥提到当时的事情仍然会情绪失控,那是他这辈子永远的噩梦,却又不仅仅是噩梦这么简单,那些事情真实发生过,每一天都让谢逐桥不敢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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