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声的电话一直占线,宋承悦打了好几个才打进去,他那语气和蒋行止不一样,本来可以一起过年,结果被许延声踢出去了,委屈又愧疚。
“延哥。”许延声一听他这声音就叹气,一听还会想到谢逐桥,更烦了。
想想宋承悦又没做错什么,许延声又觉得自己脾气挺好“嗯”了声。
宋承悦小声说:“新年快乐延哥,新的一年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许延声冷淡地回:“好。”
于是宋承悦的天也被聊死了,他占着电话,不舍得挂,许延声好无奈,面对宋承悦时,他耐心总差一点:“没事就挂了吧,别为难自己。”
宋承悦悄无声息地停顿,许延声听到了谢逐桥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大概是对这个人太过熟悉,因此就算隔了人、空气、电话线,还是听清楚了他的声音。
“问他晚上吃了什么,有没有出去想,想不想出去玩。”
许延声:“......”
顶流作息规律,不像它主子,趴在许延声腿上早就睡熟了。
宋承悦以为许延声没听见,小声又心虚地重复:“......延哥,你晚上吃了——”
许延声冷酷地打断他:“挂了。”
“嘟嘟。”
新年来了。
许延声过习惯了热闹日子, 难得清闲待在家里,也觉得日子过的飞快。
人生在世,身边人人来人往, 有没有人陪日子都能平淡地过下去,这是他抱着顶流摸着狗脑袋过年时领悟的事,毕竟他有狗了。
正月初五,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家里门铃又响了。和春节期间叫的外卖不同, 一听声音,就知道外头不是勤劳踏实的外卖小哥。
许延声打开门, 在门外看见他好久没见的人。
“你怎么来了?”许延声的意思是,问他怎么没和谢逐桥待在一块。
宋承悦曲解了意思,一瞬间觉得尴尬又不敢说话。
在许延声面前,宋承悦总是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不等许延声说就独自想了很多。而许延声一说话, 他的脑子就乱成一锅粥, 曲解着对方的话, 连话都说不出口。
许延声发现他周围没有几个聪明人, 听不懂他的潜台词,还总觉得他是他不好相处。
许延声唉声叹气, 放弃沟通,只好把门打开, 放宋承悦进来, 于是宋承悦这才明白, 呆愣地收回眼眶里涌上的泪, 小声说:“延哥。”
许延声心说你才是我哥。
顶流很久没见宋承悦,觉得有些陌生了, 跑过来嗅嗅他身上的味道,开心地“汪”了两声。
宋承悦把它抱起来,让它趴在腿上。
顶流体型太小,流浪时应该吃过不少亏,粉粉的肚皮上有个疤,好在它是只小公狗,也就没有吃其他方面的亏。
谢逐桥不在,许延声开口就很随意:“怎么今天过来,还以为你要和谢逐桥一起回去。”
客厅电视开着,许延声虽然往那个方向望着,但宋承悦知道他没在看。
宋承悦不笨,很早就看出了许延声和谢逐桥之间的微妙气氛,却没想到谢逐桥那么坦白。
那天晚上,谢逐桥告诉宋承悦,不可能把许延声让给他。
宋承悦问他为什么,一语双关,想知道谢逐桥为什么喜欢许延声,也想知道谢逐桥为什么那么笃定喜欢。
宋承悦不可能和谢逐桥抢,他抢不过,也没那个打算。他把喜欢藏在心里,没人知道,就不会对任何人讲。
那天后来下了很大的雨,谢逐桥在回答宋承悦之后走进雨里,他想到曾经,许延声穿过瓢泼大雨只为了来到他怀里。
宋承悦耳边,是谢逐桥还没被雨浇湿的话,那么平淡:“我可以为他去死。”
“逐桥回公司了。”宋承悦说,“他让我来找你。”
谢逐桥没钱和公司解约,拍戏是没有办法,前段时间因为路透在网上小有名气,经纪公司很精,立马抓住了这点不起眼的风声。
宋承悦是个自由人,他什么都没有,许延声就成了他的家。
谢逐桥在宋承悦面前暴露了野心,让宋承悦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欢永远不见天日。
宋承悦很识相地想,自己好像是个被家长丢皮球的小孩,谁忙就踢踢他,反正总有人要他。
“他让你来就来?”许延声果然找他发火,“我家是什么地方啊,什么时候轮到他说了算的?”
宋承悦有种直觉,许延声在讨论谢逐桥时的情绪是最真实的,以至于他这会儿很放松,摸了桌上的瓜子吃,真当自己是两人失散多年的儿子。
下午宋承悦在帮许延声收拾行李,他们晚上就回L市,明天早上要拍戏。
蒋行止过年玩的很疯,临出门还打着哈欠和许延声通电话:“老板,你收拾好了吗?我在楼下等了。”
蒋行止比许延声还爱顶流,不舍得把它装进后备箱,怂恿许延声给他报销路费,一行人开车回了L市。
在一个地方待得时间久了,很难用“去”还是“回”来形容。
众人掐点上班,三人在酒店门口遇到了不少熟人,蒋行止人缘好,一路人嘴巴都笑歪了,暗戳戳和许延声说:“老板,我都笑累了。”
许延声觉得自己要被他气笑了:“你可以不理他们。”
“那太不行。”蒋行止话音才落,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惊奇,说:“咦,谢逐桥有助理了?”
许延声转头去看,他在看见方钦山的那一刻忽然发现了一件事,重生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遗憾缺失弥补,其实都不能够。
上辈子谢逐桥疑心过方钦山这个人,最后他还是站在了谢逐桥身边。
所以其实都一样,就算再来一次,结局也不会有改变。
许延声挪开了眼:“走吧,我饿了。”
宋承悦年后第一天上班是开会,一群人休息了个把星期灵魂还在回归的路上,导演组安排了往后的工作流程,以及明天的剧本研读。
下午有空,蒋行止带着宋承悦去医院复查,回来后给许延声汇报:“老板,有两个消息。”
让一个人变懒散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许延声早上起不来也没打算起床,中午的外卖还挂在门把手上,蒋行止回来时顺便提进来,换了餐盘加热过后,许延声就这么吃了。
“你说。”许延声胃口不好,支着下巴吃的很慢。
“好消息是医院那边说找到了合适的配型,坏消息是他们还要去和捐献者确认。”蒋行止说着趴到了桌上,似乎有点沮丧,“医生说临时反悔的人不少。”
换骨髓对捐献者的影响很大,术后会在一段时间内因为身体骨髓的暂时缺失处在疼痛的环境里,很多人最开始因为一腔热血提交了捐献资料,事到临头被自己或者家人吓住。
“明明这种手术不会对他们的身体真正有伤害啊。”
许延声筷子没放,夹菜的途中顺带瞥了眼他,说:“那也是手术。”
蒋行止还想再反驳,许延声没让他再说。
年后,许延声因为之前投的股票发了点小财,之前买的房子因为周边政.府设施的建立开始涨价,房子许延声没动,股票那点钱他看不上,挂着当个乐趣。
但这笔突然多出来的钱还是让许延声多了个想法,他该怎么安排宋承悦。
昨天后来,蒋行止才想起来剧组的安排,说给许延声听:“宋小悦的戏还有两个月不到就杀青了,主角那边还需要再拍一段时间。”他刻意避开了谢逐桥的名字,许延声却自己想到了,因此皱起了眉。
当初捡了宋承悦确实是一时起兴,他在气头上,和自己较劲,太过刻意地想把谢逐桥从他人生剥离出去,于是多了个麻烦叫宋承悦。
也是因为他,许延声才动了努力搞钱的心思,他其实完全不动也没事,徐领江给的钱够他花一辈子。
一开始是没得选,现在是不得不想,宋承悦再拍两个月的戏就会闲下来,要怎么安排他是个问题,如果宋承悦没生病就好了,他当时怎么给谢逐桥砸资源,现在也怎么来就行。
但生病害人,宋承悦需要修养,骨髓移植的事也没有着落。许延声难得陷入迷茫,怎么办?
许延声在湖边钓鱼,刚钓起来巴掌大的傻鱼被傻狗咬去喂傻猫,勾了鱼饵又把钩子扔出去。一开始钓鱼是为了打发时间,如今在打发时间的前提下学了点无关紧要的技能。
身后有脚步声,钓鱼人很需要安静,于是他转过头,在看见谢逐桥后又断了制止的心思,只想让他滚。
谢逐桥走到许延声边上,那个小毯子本来是给顶流坐的,现在坐了个大只的,许延声还是想骂人:“和狗抢东西,你丢不丢人。”
“反正顶流和大顶流只差了一个字,”谢逐桥不要脸地说,观察着许延声的表情和动作,“你的狗姓谢吗?”
许延声才做了要扔鱼竿的动作,手腕就被谢逐桥抓住了。他们过去总是靠得很近,没有需要隔着厚重衣服亲近的时候,谢逐桥想着,掌心向下,握住了许延声被风吹冷的手:“怎么不带手套。”
他在许延声炸毛前松手,许延声忽然不想和他计较了,也不想走,他又没有错,为什么要逃。
春日近了,L市昨晚还在下雪,两人望着平静的湖面发呆。
谢逐桥静静享受着这样的安静时刻,生出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的错觉,半晌,才轻声说:“听说承悦找到配型了。”
许延声没搭理他,但确实在听。
“上辈子我不知道,后来他生病了,我因为睡不着想了很多,才慢慢想起来一些上辈子的事情。”
“他上辈子是做过手术的,后面还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
说到这停顿,许延声因为想知道转过了头,发现谢逐桥正望着他,眼神像六月下雪那么凄惨可怜。
“我那时候和你在一起,情绪不对,谁也不想理,后来才发现他也在慢慢疏离我,两人的关系就这样淡了。”
二十岁出头短暂的友谊经不起风浪,何况两人都在逃避,怕对方知道自己的不堪,他们被时间冲散,随后渐行渐远。
许延声皱眉,并不想和谢逐桥沟通,无奈对方就是知道的比他多:“说明白点。”
谢逐桥问:“你想知道什么?”
许延声说:“全部。”
谢逐桥凉凉地笑了下,觉得难过,他把头低下来谁也不看,上辈子他谁都没有对得起。
“这其实是我猜测。”只有他最了解宋承悦,前因后果在这辈子全部送到他面前,结合宋承悦的性格,一点都不难猜。
“那时候承悦跟着杨编剧一定不愿意,他性格懦弱,但不是听天由命。结果他生病了,没人能给他药,只有杨编剧让他主动,把不情愿变成情愿,后来捐献者出现他做了手术......”
又发现活着没什么意思。
宋承悦的人生被带走他一家人的疾病控制着,还有那样不堪又恶心的男人。他在手术后恢复了很好,从而发现健康的身体并不能让他真正开心起来,连如释重负都没有。
这真的是谢逐桥猜的,说:“他那时候应该是不想活了,没有立马死掉却也在慢慢堕落。”
不让人看见的眼眶慢慢红了,谢逐桥哑声说:“他给自己烫烟疤,手腕上被手表挡着的地方有一整排。”
术后恢复期很长,要身体一直健康才会彻底没有复发的可能。但宋承悦抽烟喝酒,知道什么事对自己不好,他都干了。
许延声:“......”
谢逐桥不敢,只抓着许延声一根手指头,触碰间攥出了一手的汗:“许延声你救救他,不要让他变成上辈子那个样子。”
那是谢逐桥知道宋承悦生病后仅次于许延声车祸之后的噩梦,他抓住他的救命稻草,不介意对他示弱:“我害怕。”
谢逐桥不敢让许延声救他,他做错的事情有那么多,所以说出口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
他那么倔强又那么笨,好听的话不会说,固执地承受自己的错。
重生后,谢逐桥遵从本心靠近许延声,想要对这个人好,但他不会爱他,因为这个人不是许延声,谢逐桥不爱他的皮囊。
后来谢逐桥发现许延声是许延声。那段日子他经常做梦,梦里许延声问他:“你不恨我,难道还想爱我吗?”那么尖锐的语气,谢逐桥却只想挽留。
谢逐桥想说是,但梦境不允许,一天中只有在梦里离许延声最近,可是潜意识想到后悔当时做错的选择时,梦境就会坍塌,一次次告诉他不能被原谅。
所以谢逐桥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你不可以求救。
最开始接触宋承悦时,许延声还会先入为主,疑心这个人怎么这么会演戏。后来不知是因为习惯还是别的,他慢慢忘记了这件事,习惯和这样的宋承悦想相处。
但原来是这样,他以前从来不问谢逐桥和宋承悦的关系,谢逐桥也不想提及的原因原来在这里。
谢逐桥应该很恨他吧,许延声莫名其妙地想。
许延声没回答谢逐桥的话就走了。
谢逐桥的话像一记定心丸,许延声没办法告诉蒋行止宋承悦有救,只能看他每天愁眉苦脸在自己眼前晃悠。
那天之后许延声就不钓鱼了,怕谢逐桥和顶流抢毯子,他也不想见他。
冯景和年后一直没过来,和许延声不一样,他有公司要管,他爸每天握紧鞭子在他身后赶。
许延声在酒店无聊,终于想起了谢逐桥说的话,上辈子宋承悦没想活,做完手术过了一段时间就出来赶公告,他把生活弄的很忙,杨编剧并不在乎他死活,要什么给什么。
许延声摸着下巴想办法,他有钱但是没脑子,怎么想都想不到让宋承悦待着不动还能赚钱的法子。
蒋行止不敢催医院消息,也不敢在宋承悦面前表示,每天偷偷摸摸等宋承悦不在面前那几分钟和许延声丧,皱着眉头。
他被一种叫“可能”的情绪吊着,悬在半空,上不来下不去:“老板,怎么办啊。”
许延声知道怎么办,但是不想理他,在顶流蹭了他一脸口水的时候,递了一沓资料过去:“看看。”
蒋行止把还想扑腾的顶流紧紧箍在怀里,问:“这是什么?”
许延声很谦虚:“一些不着调的想法。”
他问过宋承悦的意见,发现对方这样懦弱的性格竟然对娱乐圈莫名的执着。
许延声想不出任何办法,但还记得那颗葡萄藤,他把所有有关谢逐桥的事情都换了个名字,前缀变成了宋承悦。
好像上辈子都是一场梦,他现在才醒。
“要让宋小悦上综艺吗?”蒋行止问,“他那样的性格......”
许延声说:“投机取巧不一定是好选择,娱乐圈需要聪明人,粉丝不一定需要。”
这一点他比蒋行止懂,给他看只是提前提个醒:“我们公司做什么你还不知道么?控制舆论你比我行。”
蒋行止被夸的嘿嘿直笑:“那宋小悦还拍戏吗?”
“拍,按老规矩。”蒋行止找资料,许延声来看。给宋承悦安排的那档综艺连续播了好几年,一开始不愠不火也没有人看,许延声记得很清楚,知道这是个机会。
只是离开了谢逐桥,许延声的记忆也不连贯,葡萄藤照不见阳光,早就败了,一片枯枝败叶,过不了多久就要变成了泥。
第二天下午,宋承悦还在拍戏,蒋行止接了个电话,太过激动的尖叫声甚至被收音器录了进去。
导演组不悦地皱眉,蒋行止顾不了,冲上去抱着宋承悦一通乱跳:“宋小悦!宋小悦!!那个人答应了,你有救了!!!”
宋承悦生病的事,剧组里的人都知道,平时对他也都照顾有加。消息当然是好消息,生代表希望,这是好兆头。
“好!太棒了。”导演决定不怪罪蒋行止的莽撞,并且为了庆祝让大家伙晚上加班,“早点拍完早点放承悦去动手术。”
众人:“......”
你真是好样的。
谢逐桥早就知道消息,收工时还是环着宋承悦笑的很高兴:“恭喜啊宋小悦,”宋承悦下意识抖了抖,又听见谢逐桥说:“晚上和我们一起加班。”
过年时,两人不三不四地谈过一会儿许延声,那时候谢逐桥喊他宋小悦,于是宋承悦有了阴影,直觉谢逐桥话里跟的不是好东西,果然是这样。
“你们晚上去哪吃饭啊?”谢逐桥问。
谢逐桥记性好,和许延声不一样,他心思不少,还只用在一个人身上。
他旁敲侧击地问,宋承悦却不知道:“还是在延哥房间吃吧,怎么了?”
他怕谢逐桥要来凑热闹,最后又害自己被许延声赶出去。兄弟很重要,但是兄弟在延哥面前就是件破衣服,他俩在许延声面前各自飞。
“那吃什么?”谢逐桥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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