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纸张摩挲着再度进入新一篇之后,钟情困顿地靠在了秦思意的肩上。
树影沙沙在他的梦里晃了晃,他看见秦思意坐在树梢上,幻觉似的捧着一本书。
月光将少年的轮廓笼上一圈柔白的光,他对着钟情眨了眨眼,末了忽地消失在了这场梦里。
作者有话说:
注1:资料引用自威廉·莎士比亚的作品《十四行诗》141
小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也还是没停。
钟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听见了一阵闹钟震动的嗡响,一睁眼却看见秦思意正安静地睡在枕边。
对方睡得很熟,也许是晚上被吵醒了的原因,哪怕闹钟已经接连震了几分钟,秦思意也依然闭着眼,任胸腔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着。
钟情其实并不想叫醒对方,他知道秦思意会在起床铃之前去找林嘉时一起晨跑,故而纠结了许久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轻轻推了推对方的肩膀。
“学长,学长。”
钟情的声音很轻,传进秦思意的耳朵里羽毛似的勾起些痒。
“……嗯?”秦思意在半梦半醒间应了一句,等捕捉到远处闹钟连续的声响后,这才闭着眼努力让大脑转向清醒。
他记得自己昨晚是在钟情的被窝里睡着的,因此睁眼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早上好。”秦思意自然地朝钟情打了个招呼,继而坐在对方床上迟滞地发起了呆。
钟情睡在靠里的一侧,秦思意这么坐着,他也不好直接跨出去,只能老老实实窝在墙边,像是打量,又像是等待似的小心翼翼盯着对方看。
良久,秦思意终于有了动作,他掀开被子朝衣架走过去,宽松的T恤被勾在了松紧带上,将将衬出一圈被收紧的裤边,显得腰线又细又贴。
钟情坐在被窝里看了一阵,瘪着嘴不知想了些什么,他攥着被角将目光收回了几秒,末了又装着期待落回了秦思意的身上。
“学长,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他说这话时向前凑了些,小狗似的趴坐在了被子上,顶着那头被睡乱的短发,看上去可爱得简直让人想揉上两把。
“可以啊。”秦思意没有拒绝,十分干脆地答应了这个请求。
见钟情仍傻愣愣坐着,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闹钟,开口提醒到:“快点换衣服。”
钟情闻言飞快从床上跳了下去,挂着一副几乎收不起来的笑脸跑到了秦思意身边。
“谢谢学长!”
“这有什么好谢的?”秦思意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他说完就把视线放回了面前的镜子,也不再多看钟情,只是又补充:“你起得来的话每天都可以和我们一起去。”
钟情蓦地觉得幸运两个字骤然和自己撞了个满怀,他原本还想着明天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未曾想秦思意竟然主动提了出来。
于是他顺着对方的话题,一边把衣服往自己脑袋上套,一边赶忙应了下来。
“起得来!我以前在国内天不亮就起来了!”
钟情的眼睛亮亮的,眨也不眨盯着秦思意,藏青色的运动服少见地将他衬出几分少年气,伴着脸上明晃晃的笑容,恍惚间像是映出了未曾有过的爽朗。
洗漱完毕,秦思意先下了楼。
宿舍外的灌木丛里开出了几簇白色的花,他捡了两片被雨水打落的花瓣放进口袋,拐出花园,恰好看见了站在电话亭里的林嘉时。
秦思意走过去,头发被淋湿了些,林嘉时把手里的伞递给他,又拿纸巾捻了捻对方垂在发梢的水珠,接着有些可惜地说到:“今天要去体育馆了。”
秦思意抬头去看,天空压着一层阴云,淅淅沥沥飘下小雨,哪怕落得并不急,却也的确算不上什么适合待在室外的天气。
“等一下钟情。”他在林嘉时替他擦头发的间隙提了一句,没用什么特殊的语气,就和平常下课时的闲聊一样。
“学长这么用心?”林嘉时打趣似的接了上去,语调里带了些笑意,将每个字都说得轻飘飘的。
秦思意知道对方是在调侃自己,因此也不说话,只是没好气地瞥了林嘉时一眼,继而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手伸进口袋,摸索一阵之后拿了片白色的花瓣出来。
“给你。”
“干什么?”林嘉时没搞懂他的意思,摊着手掌不知该不该收回去。一小片花瓣仿佛没有重量般落在掌心,偏偏又确实就在那里。
秦思意当然不知道林嘉时在想些什么,他见对方一脸疑惑的没有将手收回去,于是又解释到:“做书签啊,我之前不是把你的书签弄丢了吗?”
听到这里,林嘉时再度笑了起来,他拈着花瓣举到两人中间,在秦思意的眼前比了比,说到:“这花瓣太小了,做不成书签的。”
“那你还我。”秦思意说着朝林嘉时伸出手,可后者却非要和他过不去似的把花瓣收进了口袋里。
林嘉时退后了一步,站在雨幕与电话亭之间,不经意便隔开了秦思意的视线。
“送我了就是我的。”他笑着往前俯了些身,停在了一个离秦思意很近,又不算过于亲密的距离,英挺的鼻梁流畅地指向对方,堪堪就在清晨的雨露里嗅到了一些十分相近的,属于秦思意的气息。
“学长?”钟情的声音就在此时飘了过来。
淡淡笼在雨声里,有一种模糊的不真切感。
林嘉时转过身,见对方就在不远处的围墙边,稚嫩的一张脸被爬出墙外的浓绿藤蔓映着,额外添上了几分惨淡。
“早上好啊,小学弟。”他朝钟情打了声招呼,自来熟地走过去把对方也拽进了电话亭里。
外面的雨许是比先前更大了些,钟情的衣服和头发都湿哒哒地沾在了皮肤上。
秦思意用手在他脸上抹了两把,见水珠仍顺着碎发不停往下掉,只好把伞还给了林嘉时,扭头说到:“我先带他回去换衣服,今天不去体育馆了。”
后者随意地耸了耸肩,也不多说什么,侧过身给两人让出一条道,背靠电话亭目送两人走回了斯特兰德的宿舍楼里。
他想,好奇怪,明明雨势也不见得滂沱,怎么钟情才出来就被淋成了那样?
林嘉时撑开伞,费解地朝宿舍的二楼望了过去。
某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钟情。
少年站在离窗户略远的位置,稍稍偏过了些脑袋,在被另一双手盖上毛巾之前,那张总是显得胆怯而羞赧的脸上,似乎诡异地朝窗外露出了一个炫耀似的笑。
“下雨了你都不知道拿把伞吗?”秦思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打哪里来的脾气,明明也没必要管这些琐碎的闲事,却还是忍不住替钟情操心。
他拿着那条干毛巾搓狗似的揉着对方的脑袋,柔软的碎发先被雨水打湿,这会儿又被擦得半干,格外凌乱地朝四面八方竖了起来。
钟情委屈地把视线落在了地上,任由秦思意拿自己的头发撒气,不躲也不反抗。
“我看网上说外国人下雨都不打伞的。”他瘪着嘴嘟囔了一句,眼神湿漉漉的,显得格外可怜。
秦思意被他说得几乎倒吸了一口气,只得停下手上的动作,弯下些腰,强行对上对方的目光,像是教育小朋友一样说到:“雨下大了就要打伞,这是常识,不要总是看网上乱讲。”
他把毛巾握在手里,这会儿捧着钟情的脸讲话,一下子就将对方彻底裹了进去,只剩下几缕刘海从边缘冒出来,配上钟情的表情,莫名冒出一股矛盾的带着灵动的傻气。
秦思意被自己古怪的想法逗得笑了起来,再摆不出先前那副严肃的表情,只好弯着眉眼把毛巾拿下来,塞进了钟情的怀里。
学校的起床铃没响,秦思意走回床边看了眼闹钟,末了说到:“你把头发擦干了再睡一会儿吧,还早。”
秦思意说着也转过椅子坐下,随手从桌上拿了本书,不再看钟情,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文字上。
后者将那身被雨洇湿的衣服换下,乖巧地窝进了被子里,倒没有听话补觉,而是安静地睁着眼,小心翼翼打量着秦思意的一举一动。
半晌,秦思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口袋,钟情仔细看着,对方取出来的是一片白色的花瓣。
他没有说话,拢着被子又把脸往里缩了些,只剩下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好像他正在进行的并非寻常的打量,而是应当藏在暗处的窥视。
秦思意的手格外漂亮,修长的十指连着纤细的掌骨,薄薄覆着一层透白的皮肤,随意一个动作都能让骨节清晰却并不贫弱地突显出来。
钟情的目光挪不开似的始终跟着对方的动作游移,他看见秦思意点亮了台灯,把花瓣放在正对的位置,转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透明的塑料膜,对着中线折了折,随意地夹进了书里。
“学长,”钟情叫了秦思意一声,“你要做书签吗?”
“嗯。”秦思意侧过脸,朝他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头。
“好厉害啊。”钟情还是捂着脸,露出来的眼睛便显得格外亮。
秦思意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手上的书翻开又合上,好半天才终于接到:“你喜欢的话我再做一个给你。”
“这个不行吗?”钟情起初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只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无论秦思意同意与否。
可未曾料到,后者在短暂的迟疑之后并没有给出直接的答案,他露出了一个略显苦恼的表情,继而模棱两可地回到:“这个是给嘉时的。”
屋内的光线很暗,连着钟情的心情都变得阴沉起来,他莫名感到一阵压抑,卡住呼吸闷在胸口,半晌才艰难地喘了口气。
“那我要另一个好了。”他说罢一把将被子扯过头顶,严丝合缝地让自己藏进了黑暗里。
『画给学长的肖像画。』
秦思意的课是和林嘉时一起选的,因此哪怕不在一个宿舍,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里,两人也总是一道出现。
钟情偶尔会在换教室的路上碰见他们,前者有些近视又不爱戴眼镜,几乎每回都是走近了由钟情先开口。
和面对林嘉时的态度不一样,秦思意和钟情说话的语气会让后者想到那只名叫莉莉的猫。
总是黏人地凑上前蹭秦思意的腿,最多也不过讨两下对方的轻抚。
钟情注意到,对方用在自己身上的语调似乎与哄那只猫时极为相似。
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不自觉带着傲慢,并且自以为友善的方式。
他会把语气放柔,会将嗓音压低,温声细语地凑近了呢喃,却不会像与林嘉时交流时那样,极为平等地措辞用句。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钟情正从路旁往音乐楼上看。
古旧的外墙上爬满了青绿色的藤蔓,缠着棕灰的砖石,只在楼梯的中央留出几个相框似的椭圆窗口。
钟情拿出手机想把这面墙拍下来,或许还可以画一幅画留着交下周的美术作业。
他把书本换到左手捧着,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等到举着相机再对上先前的窗口,却骤然发现,秦思意正难得戴着眼镜站在那里。
砖缝里偶尔还会落下几滴早晨积在藤蔓间的雨珠,映着阳光,在即将流经秦思意的发梢时反射出星星似的光亮。
对方侧身站在那里,略微低下些头,浅浅笑着,仿佛正在和什么人聊天。
钟情把模式切到了录像,几近痴迷地稳稳将秦思意放在了镜头的最中央。
那个椭圆的窗框将对方的侧影衬得仿佛一副肖像画,藏在叶片与倾泻的阳光之间,茂盛又葱郁,奇异地让他想起弗里赛克笔下那些明快而轻盈的色彩。
或许是察觉到了远处投来的视线,秦思意微微眯起眼,漫无目的地向窗外扫了一圈。
钟情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并没有在哪处过多停留,好像只是为了放松一般去眺望教学区后的山丘。
在这之后,秦思意很快就把脸转了回去,他顺手扶了扶鼻梁上那副细框的眼镜,继而迈步消失在了砖墙后的阴影里。
“我老是觉得钟情在看我。”秦思意略感不适地对林嘉时说到。
“刚刚路过窗户的时候他也举着手机在往这边对。”他知道自己不该妄自揣测一个才刚离家不久的新生,可不知怎么,直觉却始终警戒地让他保留下这样的猜想。
林嘉时没有答话,在为数不多的相处里,钟情给他的印象单调而刻板,是一种小孩子一样的谨慎与胆怯,似乎并不能与这些天里秦思意描述的形象对应起来。
他因此没有顺着对方的话题去评判钟情,而是转头问到:“斯特兰德的短剧排得怎么样了?”
距离开学已经过去了一周,很快就要迎来第二周的周末。
六个宿舍的剧目都会在同一天进行演出,而得分最高的宿舍则会被奖励在下个周末拥有一天的离校时间。
塔尔顿在这方面向来没什么优势,林嘉时自然也没把希望放在自己所在的宿舍上。
他倒是期待着斯特兰德能拿到第一,这样,作为主演的秦思意还能申请带他一起出去玩。
后者当然不会不知道林嘉时打的什么算盘,那双漂亮的眼睛朝边上一瞥,继而无比狡黠地跟着挑了挑眉。
秦思意的语气里透出一股并不让人讨厌的矜骄,他站在最后一级楼梯上,勾起林嘉时的下巴,稍停顿了几秒,与对方对视着说到:“你不会是想让我带你出去吧?”
林嘉时站得比他低一些,难得抬起头用上了仰视的视角,他也不将对方的手挣开,好脾气地由着秦思意逗自己玩。
“是啊。”他朝对方笑起来,干脆又爽朗地作出了回答。
阳光从移动的云层间漫出来,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那你求我,求我我就带你。”秦思意的指尖仍在林嘉时的皮肤上点着,他恶劣地又朝对方凑近了些,颇显亲昵地几乎就要碰上鼻尖。
他试图以此来增加些许压迫感,殊不知这样的动作在他人看来究竟会有多么暧昧。
林嘉时倒也不觉得违和,他顺着秦思意的动作握住了对方的手腕,稍稍施力就将对方从台阶上拽了下来。
还没等后者抱怨,他又先一步靠近了对方的耳畔,压低声量,调笑着说:“求你了,主演先生。”
或许是秦思意先前的话留下的印象太深,林嘉时在揽住对方的同时莫名感觉便到似乎有人正盯着自己。
他在说话的间隙里抬眼往前方看了一圈,奇怪的是,并没有任何人在中途有过停留。
所有人都在赶着前往下一节课的教室。
甚至秦思意提起过的,举着手机的钟情,都没有出现在林嘉时的视线里。
晚上的排练结束后,钟情照旧跟着秦思意回寝室,林嘉时不在,对方的每一分每一秒就都可以被他独占。
秦思意在写预习作业,钟情则将画架支在了书桌边上,安静又乖巧地拿了盒彩铅画画。
他把纸裁得很大,贴在画板中央,以至于最开始秦思意甚至以为柜子里那盒丙烯颜料才是他想拿出来的东西。
钟情用浅棕色的线条在画纸上打了个底,秦思意不是太懂,只能大致看出画面的中央似乎是一个椭圆。
他不甚在意地将目光收了回去,只听见身后接连传来笔尖与纸张摩擦时的沙沙声,偶尔间断几秒,好像在思考接下来该怎样落笔。
带着微弱杂音的环境极其适合学习,很快秦思意就上传了所有的作业。
他把资料叠在一起,合拢了在桌上敲了敲,接着认认真真把它们放进桌角的文件筐里,伸了个懒腰才又转头去看钟情。
对方略微前倾地坐在椅子上,画具放在右手边,左边的支架上则架着一部手机。
出于对课间那几秒的介怀,秦思意有些忐忑地将视线落在了钟情的手机屏幕上,他当然知道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可一种古怪的笃定感却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他没有出声,沉默着将自己的椅子稍稍往钟情的方向转了些。
明亮的屏幕上清晰地映出草木的葱郁,也确实如他所料正是音乐楼那道极具特色的楼梯。
但意外的是,砖石砌成的窗口间空荡荡的,只能看见一片被藤蔓遮蔽的朦胧阴影。
钟情仍专注地面对着画板,他像是丝毫没有留意到从窗边投来的目光,难得敛去了平日里的羞怯,以尚未长开的躯体迸发出一种略显深沉的气质。
那是一种矛盾地同时包含着严谨与松弛的奇异氛围,以至于秦思意在捕捉到的瞬间便不由开始为自己无礼的妄断而感到尴尬。
他因此收回了视线,讪讪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还没做完的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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