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垚:“现身!”
郁雾听到甩手就是一个手榴弹,就是剧场常用的便携式烟雾器。
然后悄鸟地站进浓雾里。
刘凯瞪大了眼睛死盯着突然升起的烟雾,然后还真在里面看到一个人形,还似有若无的。疑惑中已经抬脚要往那走了,却突然被谷垚一声暴喝震在原地。
“呔!”
不可置信地看向还在比比划划的谷垚,“唱戏啊?”
林正远也没眼看,干脆土遁。
“吾乃阴蓍”
一声幽远又阴冷的声音传来,激得刘凯直打哆嗦。一点一点挪动脑袋朝声音的来处看过去。烟雾散的差不多,只剩地面一层,正好遮住来人的腿部,倒好像真是腾云来的。
一身黑袍掩住周身,黑发遮住眼睛,只漏出下半张苍白的脸。嘴唇没有颜色的紧闭着,一动不动像刚出墓的僵尸,在刘凯看来确实不像活物。
“你...你......”刘凯找了一下自己的声音,勉强还能说出话。
“放肆”
离得太远自然看不到郁雾轻启的唇,误以为那声音是从喉管直直发出来的,带着地府而来的寒意。
殊不知那寒意并不来自眼前,而是谷垚手里攥着的黄符纸。
谷垚抱着臂欣赏着刘凯被震撼住的神色,又看着真像那么回事儿的小郁雾,不禁赞叹自己选角非常成功。
随手就扬了那一把符纸。
一个个为珠光大厦所害的鬼怪们降临在这片荒地,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灌倒了桌子上的蜡烛和碑位,倒插在香炉里的桃木剑也歪歪斜斜的往下陷。
“还我命来...”
“黑心...”
“刘凯你不得好死!”
“我想回家...”
一声声讨伐,像是如约而至。
一句一句印在刘凯身上,七十个恶鬼仿佛列阵,一个一个要将刘凯拉入往生地狱。是彻骨的寒,由内而外冻住他。布满血丝的蜡黄的眼睛里倒映着面前的丧尸围城。
掉落的胳膊、扭曲的腿、模糊的腹部,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死前遭遇了怎样的劫难。那是黑心建筑偷工减料造成的,活生生的六十九人,无辜的被淹没在脏钱的废墟。
郁雾紧按住被风鼓起的黑袍,颤抖着观望眼前的一幕。是那天的笑脸公交车,是被谷垚收复的鬼潮。几乎在他们出现的瞬间,郁雾就认出来了,并且似乎还看到了路怒司机背对着刘凯翻起的白眼,一副超级无语的样子。
所谓,群演吗。
“啊——啊啊!!!”
直到被露出半张残缺脸的路怒司机脸贴脸时,刘凯被冻住的身躯像复苏般,惶惶朝后退去,脚又像刚长出来,原地搓动半天才得以挪动半步,又脚拌脚,“啊啊”的摔坐到地上。怦然掀起一层土雾,双腿还在地上无力的蹬着。
“啊啊!!!不是.......不是我...”
路怒司机看着这货都这样了,郁闷的朝谷垚瞪去。
谷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慢悠悠地朝郁雾稍抬了下巴。
郁雾领会意图,非常有范儿的又接一句词:“放肆”
第6章 下次,是具体的几月几号
那些“家伙”实在配合,当下就站在原地不动了。郁雾还看到了那天抓他的小姑娘,脖子没动,脑袋跟个滑轮似的转过来,朝他眨眼睛,讨好似的。
郁雾简直想哭。
就这么干瞪眼待了得有几分钟,刘凯张着嘴,嘴上还挂着不明液体,半仰在地上,狼狈不堪。刚要缓过神来。
“道...道....啊不!大师!大师救我!”
话是朝谷垚说的,身体是动不了了,不然谷垚还能被磕两个。
可巧,谷垚这次的角色是个不聪明的,自然应该看不懂刘凯的想法。及其无辜地回望回去,被墨镜挡住都能感受到他一定懵懂的眼神。
“快...让......”
还没等刘凯讲完,那群家伙又猛地一转身,全都面向郁雾,乖巧地膜拜、叩首。
郁雾恨不能立即昏死过去。
一副视死如归的隆重表情,不过观众没人注意,所以不算穿帮。
刘凯成功入戏,自然明白了,那站在远处迷雾中的黑影,就是统治一切阴物的鬼王。
“......”郁雾是真的想哭。
“回!”
几乎同时,谷垚收了符纸,郁雾放出烟雾弹。为这次演出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可刘凯感觉自己下身还是凉飕飕的。
还没等细想,林正远就脱了外套盖过来。
“......”
这次是把大半辈子的脸都交代在这儿了。
围着林律师的外套仓皇逃走,只留下一句,“林律师会再联系你,之后的事有劳了!”
跑到半路又不放心的回头,望着谷垚,见那劣质道袍被风扬起,露出那二货道士极好看的形体,随意地支座在早乱了一片的桌子上,眼镜下的神色不明。
“事成重谢”
谷垚点头表示知道了,却没看他,手绕到背后把那桃木剑拔了,把玩起来。
刘凯僵硬的扯了扯嘴,太不尊重了。
算了,这家伙可是把鬼王都收入麾下了,果然至尊王者就是可以目空一切吗。
“何必吓他”
林正远从口袋里掏出手绢,仔细的擦起手。一丝不苟的面容因为蹙眉展出几道皱纹来,带着上位者的掌控。
谷垚懒得回他,但人还是得讲礼貌。
“你管我”
林正远擦手的动作一顿,没什么反应的继续擦下一个指节。
“玩闹也要适可而止”林正远这话说的像是可亲的长辈在教育调皮的晚辈。
不过听在谷垚耳朵里和苍蝇乱叫没什么区别。
“珠光大厦,你的手笔?”谷垚问。
说是问,语调却是笃定的。
直到两只手都干净了,林正远把手绢叠了两下,很规整地放到了谷垚靠坐的桌子上。
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过丢在夜里的话是留给谷垚的。
“你跟你师父很像,都太天真”
和放在桌子上的蜡烛、香台格格不入的规整的手绢一样,听林正远说话对谷垚来说和吃屎没什么分别。
谷垚觉得这桌子的想法跟自己一定是一样的,不然怎么他放个垃圾手绢,这桌子就开始晃动。
“卧槽!”
谷垚瞬时站起,回头的瞬间头发还被甩在眼镜上,俨然还不清楚状况。
桌子应声碎裂,四分五裂地倒了下去,本来就昏昏欲睡的蜡烛彻底灭了下去。
“可惜了”下次摆阵还能用呢。谷垚感叹着。
四周安静下来后,郁雾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明显起来。
谷垚蹲在地上检查自己的装备,叫了一声,“郁雾?”
黑漆漆里,郁雾从那堆杂物里冒了头。
“对不起,我...蹲麻了...”
谷垚想起什么,赶紧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朝郁雾的方向快步过去。
郁雾还穿着过长的黑袍,把他整个人拢得要融入夜里。只留了白皙的脸依稀可辨。
郁雾觉出光亮,仰头。
是一只净白的手朝他接来,逆着光。
“还能站起来吗?”
郁雾蜷着手,没敢握。
“...能”
郁雾站起来,只是脚还麻着,只能往前挪动。谷垚在郁雾站起来的时候就收了手,迈到他旁边,手臂在他身后一拳的距离虚扶着。
折腾到现在已经半夜了,谷垚很自觉的送郁雾回家。南山市的街道只剩下路灯霓凰,还有零星几辆还在公路上穿梭的车辆,安静得只剩下蝉鸣还在孜孜不倦地拽住夏天的尾巴,满含不舍。
其实夜里风还是凉的,只是郁雾现在浑身都冒着热乎劲,忽略了手边循循的风。今天经历了太多难得,让他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兴奋劲儿,脚步都轻快了。
谷垚早就发现这小孩冒着气儿的不知道开心什么,自己跟着也翘起嘴角。
“钱还没到手就这么高兴?”
郁雾侧身看他,原先挡住眼睛的头发早被风吹过去,露出一双圆墩墩的眼睛,灯光下细碎的闪着。
谷垚瞧过去,也只抓住一瞬,郁雾就低下头了。
很轻的摇了一下头。
风胡乱的吹,头发波动在额前有细微的痒,谷垚抬手掀起自己捣乱的头发,“放心,说好的五五分,哥哥肯定不少你的”
头发在指尖跳动,还在跃跃越试。郁雾正看见这一幕。
两人往前走着,光影转动间,郁雾寻见了两条长长的影子,随着城市的灯,变长再变短,消失再出现。
极尽重合,郁雾开口,“不要钱”
“不要钱?你当我克扣工钱?还是童工的钱。”
郁雾仔细听着,然后颇为倔强地回道,“我成年了”
谷垚“哦”了一声,继续说,“我还没成年呢”
郁雾眨了眨眼,很费力的看过去,正瞥到那人扬起的唇角。憋着笑呢。
知道又被骗了。
“我真成年了”郁雾又补充一遍。自己倒是没发现现在和谷垚说话已经不磕绊了。
“知道”谷垚拉长了调子,很耐心的样子。
郁雾被托在这声调上,被安抚着。自来惶惶不安的心,从遇见他开始就被抚顺了倒刺,像飘在云层里,再不是冰硬的玻璃壳子。
“那也不会白白让你辛苦一场”
谷垚没放心郁雾一个人上楼,就一直送到了家门口。老旧的楼道早坏了灯,黑漆漆的,只有谷垚的手机亮着光,不过确实快要关机了。
郁雾打开门,按亮了门口的灯。
又转过身来。
暖黄的光从郁雾背后投过来,照了谷垚一身。郁雾脑袋上的呆毛被镀了一层暖意,看起来软乎乎的。手感应该不错,谷垚这么想着。
之前好像拍过这小子的脑袋,什么手感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关门吧”谷垚说。
郁雾握上门把手往回拉,露出屋外的亮意被门遮了一半,快要消失时,停住了。
谷垚刚要转身下楼的步子一顿。
“怎么了?”
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郁雾就正视着谷垚的眼睛,没躲。圆滚滚的眼睛里续满失落,还有一层细小的希翼。
可被墨镜挡住的谷垚的眼睛却是淡漠的。
他懂了那双懵懂圆眼里的情感,但他不想沾。谷垚很小就下山门了,说是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尝过一点不为过。表面上嘻嘻哈哈,似乎和谁都合得来,跟谁都能唠上两句黑白话。只不过是谷垚极尽苛刻地拽着与人交往的绳线,不远不近,孑然一身,从来如此。
实际才最无情。
“钱什么时候给我?”半响,郁雾才问出这么一句。
这才对。
谷垚笑着答,“事成之后。走了!”
只给郁雾留了个潇洒的背影。
直到陷入黑暗,门也跟着关上了。
郁雾又回到了自己的玻璃罩子里面,没有表情,没有情绪。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那人留下的话太含糊,郁雾想要确定的时间,确定的信息。可谷垚只说事成之后。
事成之后,郁雾还会不会见到他。谷垚没说。
其实谷垚给的答案很明显了,拿钱办事,两不相欠。只可惜郁雾是笨蛋,笨蛋不懂聪明的家伙是怎么点到为止的。
所以笨蛋才一直等。
“恶心东西!”
郁雾紧攥着盖住手腕的袖子,面对眼前各个都比他壮实的人,毫无办法,深知这一顿暴打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了。
起因是郁雾上厕所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刚要进来的陈智鹏,那是三班的恶煞,每天身边都跟着一帮小弟,打架泡妞连轴转。脾气更是出了名的暴。
学校里的学生都自发的认为郁雾是个脏东西,碰上就有霉运的。陈智鹏十分嫌弃的看了眼自己的肩膀,是刚才这小子低着头撞过来的,恶心死了。
“给我擦干净,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也是刚才的球赛,三班输给了五班,那个新转学来的林宇看着白白净净的,球技却刁钻。连他一直追求的校花也对那个小白脸青睐有加,还去主动送水。
郁雾正好是五班的,也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紧抿着唇抬手过去想给他擦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的肩膀。
陈智鹏盯着他,一脸的不屑。被头发盖住半张脸,藏在校服里干瘦的身体,像是个臭街的老鼠。还要凑过来碰自己。
“草!更恶心了”
一脚踹过去,眼神轻蔑得真像是看到只老鼠。
往后示意一眼。
旁边正抽烟的小弟会意,乐着把厕所里别的什么人都薅出去,“嘭”的一声把厕所门关紧实了。
陈智鹏这一脚踹得十成十的力气,郁雾没防备地朝后退了好几步又重重地撞到敞开的隔间的门上,被弹下来,手杵着湿滑的地板,剧烈的咳嗽起来。
郁雾捂着肚子,胃里翻江倒海,肺部更是要咳出血来。虚汗流出来滴在本就湿的地上,没有力气站起来了。这不是第一次了,总有那么一群打着正义的旗号,所谓的“为民除害”。把他堵在厕所或者是什么器材室,打个半死,然后英雄一样走掉。
可他又真正做错什么了呢。
“....咳...咳咳咳...我做错什么了?”
郁雾问出来的时候就后悔了,本来只要挨顿打就能过去的事,又会多一次被笑话的机会。
“噗!哈哈哈哈哈.......你们听他说什么哈哈哈哈...”
郁雾听到了他们哈哈大笑,好像除了刚才郁雾这句再没听过这么好笑的话似的。郁雾难堪地闭上眼睛。
陈智鹏笑着笑着就止住了,似乎想到什么眼睛里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一步一步朝郁雾走来。
已经可以称得上苍白的手正无助地撑在地上,陈智鹏看着碍眼,踩了上去。还未等郁雾反应,就听到来人一副求知者的态度认真问道:“你爸真是被你克死的啊?”
郁雾猛地挣开眼睛,抖动着好像要裂开,原本紧闭的嘴微微张开,却没发出声来。
半响没有动静,陈智鹏回头和同伴相视一笑,都默契的把这无声当了默认。
“我草,还真是啊!”
陈智鹏感叹着更加嫌弃地挪开踩着他手的脚,嘴咧得更大,眼睛里冒着火的,像找到了什么顶好玩的东西。
“那你为啥不死啊?”
身后不知谁替他们老大补充:“啧,还有脸活呢”
郁雾脑海里闪过太多实在无力承受的回忆,想到的却只有,本来打一顿就好的,为什么要反驳他们呢,到底有什么用。
对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赛,林宇洗了手之后坐回座位喝水,他不习惯喝别人的水,只能忍着渴回来喝自己的。身边儿都在说今天晚上要聚一下庆祝赢了比赛的事儿。林宇漫不经心地跟着应和,随手拿了本书扇风。
这可把偷偷看他的女生迷死了,来回戳旁边的朋友,都英雄所见略同地笑咪咪。
组织晚饭的男生当然也看出来了,本着人道主义地吆喝,“晚上都来啊,不管男生女生,咱们都高三了,能聚的时间可少了啊”
这一举瞬间拉拢了粉红泡泡的女生伙伴,引起一阵回响。
“班长万岁!”
“...班长万岁!”
林宇对这场交易倒是一点没注意到,下一节课是老班的墨迹课,想想就昏昏欲睡。
直到一个男生像是夹着尾巴回来的,面露难色。
“你上厕所这么长时间,咱们晚上聚餐”班长看到他后调笑着说。
那个男生“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地坐到自己座位了。
“咋了?你拉屎没拉干净啊?”他同桌看他。
摇摇头,很轻的声音说,“那个...郁雾被陈智鹏带人堵厕所了”
他不想管这事儿,所以刚才没跟班里人说。郁雾在班级里跟透明人似的,没朋友。况且那家伙平时又不是没被人打过,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要换别人他早招呼一声,去厕所找人了。只是这还偏让他遇见了...毕竟也是自己班的人,所以犹豫着也只跟自己同桌说了悄悄话,拿不准主意,想着陈智鹏可能也就吓吓他,不会出什么事儿。
不过,就坐他后位的林宇反应就有点大了。
“你说谁被堵了?!”几乎是那人刚说完,林宇就立刻问道。
“...郁雾啊”
桌子被人用力一推,撞到前面人的凳子,震得屁股都麻了,可想而知那力道。
再抬头,林宇早不见了。
班长正看见林宇气轰轰地往外冲,还没等反应身体就跟着窜过去了。
走到班级门口才反应过来要问:“怎么了这是?”
那个男生看林宇这么生气的样子,也赶紧跟上了,跟人解释着,“郁雾被陈智鹏堵了!”
男生这种生物就是成群结队的,尤其是学生时候的中二时期,往往根本不知道要干啥去,行动已经跟着去了。尤其看林宇那样子,直觉就是要干架。
所以五班男生就跟着林宇牛逼轰轰地朝厕所大步赶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