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记?”谷垚听到这个信息陷入思索。
“你之前没发现吗?”
谷垚早该来过这里的届,而且一定来过不止一次,不可能没发现。
“没发现”谷垚说,“墙壁我确实查过,并没有发现你说的标记,看来漏查了”
郁雾:“难道标记只是少数,不是每一家都有?”
谷垚伸了个懒,“看看不就知道了”
郁雾带着谷垚穿过一条巷子,来到了他和林宇搜查的那条街。
只是,当他们再次来到同样的房间时。
标记不见了!
林宇几人待着的房间,无论多久都是阴阴月亮,半亮不亮的样子。
郁雾做的阵将他们几人与外面彻底隔离开来,所以楼下翻天覆地的打斗,他们毫无察觉。
吴非白坐在窗边,对着死守他们的没皮怪,百无聊赖的研究起来。
似乎入药也不赖。
没皮怪:......
回头看,管丫头盯着自己脚下,背对着光亮,看不见表情。
那个屁股底下垫着杂物的金贵少爷,还瞌着眼睛,怕不是真睡着了。
安静的让人烦躁。
“我说”吴非白耐不住,开口,“咱们聊聊天吧,不无聊吗?”
“或者有什么隐疾?我看这方面比较在行”
吴非白站起身,脚步声缓缓。
“好啊,那你看过最常见的隐疾是什么?”林宇依然闭着眼睛,话说的随意,像真的闲聊。
吴非白听了却是一乐,“你啊你啊,肚子坏的冒水了”
看过最多的隐疾。
吴非白就是闵庄的医生,看过最多的自然是闵庄人的病症。
这小子拐着弯的问闵庄呢。
“冒水是什么病?我现在确实饿了”林宇终于睁开眼睛。
吴医生白了他一眼,转头问一直安静的管宋:“管丫头,你也常说说话,憋久了病就该闷里头了”
管宋揪着郁雾留下的打结的绳条,听了吴非白的话也只是眨眨眼睛,没作答。
吴非白也没等她能说些什么,又跟林宇东拉西扯。
“你们闻到什么味道吗?”吴非白吸了吸鼻子,问。
点香的茶沫味道丝丝入扣,一点一点渗透过来。不觉间他们已经吸入很多,饶是药味敏感的吴非白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吴非白面色不变,默默又将手收进兜里,里面是他新买的装备,手持能源抢。
林宇慢慢起身,眼神炯炯。
“两位,先走一步了!”
吴非白&管宋:“......?”
话音刚落,身形便消失了。剩下缭绕的浓雾,也只眨眼间便散掉。再闻不见任何香味。
吴非白望着林宇离开的地方,剩了一圈烟灰,薄薄一层,很快就散了。
七香阵。
吴非白喃喃:“陵川,陈家的人”
“今天可真够热闹的”
林宇猛睁开眼,自己果然又被包在七炷香里。浓香重重,快要伸手不见五指。暗道别把消防叔叔引来。
“双儿?”林宇唤道。
一张口就吸了一嘴烟,顾不上别的,先咳嗦一大通。
“在呢”
陈木双的声音传过来,应该就在自己对面。
“我先开个窗户”
林宇听到陈木双踢踏的脚步声,紧接着一股冷风涌了进来。
像是梦刚醒,林宇浑身都冒着不真实感,脑袋不甚清明。
也可能是被香熏的。
“你来的可够慢的”林宇说,“我都快在那鬼地方拍一部电影了!”
“什么电影?”
身侧塌陷下去,是陈木双坐了过来。
感受到靠近,林宇支在床边的手指不自觉抖了一下:“极限逃生之碟中谍中碟”
林宇答完,不满的啧了一声:“你能不能抓抓重点!”
陈木双:“重点是你这个地方真的很难找,谁知道你吃着吃着饭突然就两眼一黑,我以为你连续熬夜猝死了呢”
陈木双背着林宇找了个宾馆,才赶紧布阵救人。本来就又累又急,见着人,可算能秃噜几句歇歇气。
“远距离进届本来就难,你那地方还各种各样的届!我哪知道你进的哪个?你知道我散人榜上什么排名嘛,别对我那么高要求”
烟雾散的差不多,林宇终于看见旁边陈木双又急又忙的脸,鼓鼓的,河豚似的。
林宇笑:“好好好,回头请你吃饭!你且说什么要求,怎么着都能满足你”
“切”陈木双不屑道:“说的你多大能耐似的”
林宇这才感觉出累来,往后一躺,“我确实没能耐,我爸有。你不知道他多有钱......咱俩吃穷他!多有成就感!”
陈木双跟着林宇说的想了想,发现还真不错。
有钱确实好,这几天跟着林宇一路来,吃的住的哪样可都不差。大少爷出门的确和咱们胡同小子不一样。
“不过”陈木双回头看已经闭上眼睛的林宇:“你体质真的很特殊,从未修道进了届还能全须全尾的出来,也没丢魂也没出窍。这么好的人才,不修道可惜了......要是我叔叔见到你,我都想象不到得多喜欢你!”
“嗯”林宇哼唧一声,话被含在嘴里,是真的累了,“这次是在届里碰见老熟人了,跟我体质无关.....人才可算不上,主要是我那个扑克脸的爹......打死不让我接触这些东西,你说他本身就是道士......怎么着也子承父业......”
话没了动静,陈木双正奇怪,回头一看。
睡着了。
而此时的闵庄正陷入一场尴尬的对峙。
原本在届内的郁雾和谷垚被一道强悍的震力,震出界。
当然还有本来就懵逼一场的吴非白和管宋。
四人站在入界之前的位置上,恰巧是面对面。
中间摆着四个竹竿,牵着一条红绳子,另一头是吴非白。正是吴非白留下的船。
郁雾:“......”
吴非白:“......”
谷垚:“嗨——各位晚上好!”
管宋:奇迹的世界......
“哦”谷垚歪头朝着巷子尽头,笑的贱嗖嗖的:“还有你们,晚上好!”
其余三人也看过去。
一众影子被月光拉长,影影绰绰。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一瞬不瞬。
是闵庄的村民。
吴非白清晰的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据说旧社会,一些封闭的村庄是会自行处决他们以为的罪人。
譬如火刑、浸猪笼、阉割、献祭等等等。
他们看几人的眼神,分明就是等待处罚的罪人。
黑暗中一双双上了锈的眼睛,浑浊污蔺,白天还能和你说笑的人,夜晚也可以对着你割肉放血。
比起来,或许届里的没皮怪还能可爱些。
至少你知道,那些不是‘人’。
郁雾倒还冷静,先打感情牌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嘛。再其次,打一架,打量一圈除了前排几个耄耋,后面的壮年居多。打不过可以跑嘛。
最后,咱们可以报警......
“这么晚了大家都出来散步啊!”谷垚惊奇道。
郁雾点头:“都不想浪费今晚的月亮吧?”
吴非白:神他妈散步!浪尼玛月亮!这地方禁区不知道吗!!你俩丫的不会说话闭嘴成吗!?你们知道擅闯禁区什么后果吗!
咚...咚...咚...
拐杖拄在石砖地上,声音闷沉。
剧烈的咳嗽声,呕地快将心肺呼出。
“月亮...咳咳咳...是不错......”
人群中先走过来的是个老者,站在最中心的位置上。深色衣着,上面是刺绣的工艺,花纹奇样。头上带着一个墨蓝色布缠成的帽子。枯树的手紧扣着拄拐,身体无力的佝偻着,使得拄拐都高于他的身体。
步伐缓重,迎面而来的古老的威严,权威者。
“......村长”一旁搀扶的人赶忙跟上,担忧的顺着老人的后背。
缓了好一会儿,村长才说出话来:“都是个...什么人啊”
话语比郁雾想象的要温和,只是瘦枯的身体,在微弱的夜风里也摇摇欲坠起来。
郁雾觉得面前的村长比起之前见过的长老,还要更接近黄泉。
已然接近油尽灯枯之像。
郁雾明明看见了人群中的魏河,但此刻却久久的低着头,并没有想要出面‘认领’的觉悟。
没办法了,只能自己介绍自己了。
谷垚:“魏发”
郁雾:“画家”
吴非白一噎:“......医生”
“......”谷垚压低声音悄悄道,“你们这样显得我很没身份”
管宋看不过去,小声提醒:“擅闯禁地,村长是不会饶了我们的!你们好歹收敛点吧”
行将就木的笑声传来,像是硬扯着将要闭合的声带发出来的,悬空在上面。
别人至少要装扮一下样子,摆一些可怖的姿势,再精心设计一下情节,才能吓到别人。
村长就不用,他笑一下,脚后跟都能吓得连着麻。
“我记得你是魏家侄子”村长盯着谷垚说,又将视线转向管宋,“你是管家丫头”
“还有吴医生。都是闵庄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地方是禁地。明知故犯,这么多村民都看着,我咳咳咳....我总得做个决断。省来以后再有犯者!”
村长略微抬头,示意。
几个青壮年,穿的和村长服饰相类款式,手里举着棒槌朝他们几个快步走来。
郁雾确信,前几日在闵庄并未见过这些面孔。
管宋急了:“村长,我们没有深入,只是在门口看看,保证没有下次!”
隐在村长后面的民众把头低的更深,似乎对面前这一幕已预想到结局,像驯兽师有一次吹响哨子。只会引起兽最恐慌的回忆。
吴非白眼看着这帮身大力无穷的家伙马上要走到他跟前,连连往后退,直退到郁雾身后。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你丫鬼点子不是挺多麻!”
这句话是对还在状况外的谷垚说的。
郁雾攥紧拳头,随时要大干一场的准备。
吴非白朝着村长的方向大喊:“我可是闵庄唯一的大夫,我没了村民怎么办!?村长大人,咱好好说话不用这么诶!!”
话说间就被一个大块头拎走。
“奶奶滴!”吴非白大骂,却毫无办法,手里的能源枪只能作用于鬼怪,对人造成不了实际伤害。
拼力气又拼不过!
这边郁雾一脚踹开一个,转手将纠缠吴非白的大壮猛然扯开。
吴非白这才缓口气:“谢谢!好人我记你一诶——”
一辈子几个字还没说完,身后一道劲风,郁雾更快托着吴非白往下蹲,躲过了身后的棒槌。
人一下子轰拥上来,郁雾踹倒一个还能来三个。
纠缠的吴非白都没了力气破骂。
管宋想往纵深处逃跑,却被几个大壮拦住,棒槌朝她脑袋一下子砸下来。
管宋瞪大了的眼睛,正映着面前人的凶神恶煞。刽子手。
心跳徒然加速,完蛋。
手臂被一股劲力拽住,身体随之倾倒,撞到一个坚实的身体。
谷垚护住管宋,喝:“小孩子也杀!不入六道的东西!”
一阵混乱的纠缠打斗中。
隐没在黑暗的民众中,泄出啜泣。
还有人在哭,想来也还存在‘活’人。
村长将要转身离开的身体也停住,看了过来。
“理由”谷垚推开挡路的大壮,对上村长探究的眼神,“我是闵庄的人,我做事从来为了闵庄,我的祖辈,我的父母亲人,同辈朋友。”
吴非白:你小子之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闵庄地处洼地,潮湿阴冷。原本巷子四通八达的阁楼是最适合我们族人生活的,但现在我们却因为从前的疾病,搬到了原本就是给牲畜住的房子。村长和各位长老,大可问问吴大夫,近几年最高发的是不是湿病!”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吴非白。
吴非白:“......”
“我和吴大夫自幼交好,他的理想是救济天下,我的理想却只是保护我们闵庄这么小小一个地方!”
吴非白不住赞同:原来我的理想这么伟大?!
郁雾咬牙,自幼交好......
不该手下留情的。
“我怎么能忍心看我最敬爱的父老乡亲,饱受湿病的折磨?”
这家伙才是邪教头子。
“于是,我与吴大夫共同商议下,决定来这里一探究竟,是不是可以重新搬回这里,还我们闵庄一个,大好年华!”
几乎是谷垚说出湿病开始,远处的村民嘀嘀咕咕的出了声音。
“是啊是啊...我儿子就是湿病,常年累月的起疹子”
“你别说,我家那口子更是,腿疼的成宿成宿睡不了”
“我以前不知道这叫湿病,原来是地势的原因呐”
“我就说,还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咱不能永远在这,竹板床也不是长久的办法...”
“吴医生确实是好人,这些年一直为咱们看病,现在还帮咱们想办法”
“不过这小子,不是魏发嘛,平时见他不爱干活,没想到这么有孝心”
“.....你说村长咋非不让咱回侗楼,他自己住的地方倒是好”
“诶!嘘,小心让人听见,不要命了?”
“本来就是......”
“咳——”村长重咳了一声,随之拄拐咚地敲在地上。身后那些苍蝇似的嘀咕一下子噤了声。
“你是说,你们几个是为了调查这侗楼?”
村长的声音颤巍,比刚才还虚弱。
“是”谷垚坚定道,“比起村里其他人,我找了他们两个,以防事情传出影响结果,打扰乡亲的心情就不好了”
真是新时代的好青年。
安静了。
村长不说话,后面的人更不敢出声。谷垚也不再多说,只是平静的和村长相持。
胜券在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吴非白不自觉屏住呼吸,一直躲在谷垚身后的管宋也一样。毕竟就算村民被这套传销的话打动,最后下命令的也依然是面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枯树,村长。。
焦灼到令人窒息的时候,村长开口了:“有发现吗?”
吴非白和管宋闻声都悄然松了口气,冷汗趁人不注意滴落下来。
谷垚却并不立刻回答,停顿几秒后,才不紧不慢说道:“刚来,还没等做什么呢,各位亲友们就来了。我还以为侗楼门口有防盗装置呢,快的跟什么似的”
村长听了这话,脸色不好看,却意外的收了那些壮汉们。
那双秃鹫般的眼,重重扫过几人,像一把上了锈的老刀,抵住他们的脖颈。重点不是上锈,也不是老刀。而是你知道刀后面有一张网,长久腐烂的海藻交织着,浮动之间散发着从未面世的恶臭。等待吞噬,吞噬后变大。变大之后又沉寂,藏在深海下,等待着下一次出击。
可怕的是村长吗?是村长背后无数推崇这个位置的人,还会有下一个村长。闵庄依然腐臭,依旧长久不败。
“这事稍后再议,天太晚,都回吧”
村长被搀扶着远去了,留了这么一句话。
人群散的尤其快,魏河只匆匆瞥一眼他们,脚下不停。
只剩四人,维持着防御的姿势。
“呼——”吴非白畅快的长舒一口气,“捡回一条命啊!”
吴非白手肘亲昵的担到谷垚身上,“你小子,鬼主意可真多,呦——那演的可叫一个好,你拍电影我肯定捧场!别说捧场,我给你包场!”
“少来了”谷垚懒得跟他东扯,径直往外走,“走了郁谷,回家睡觉!”
吴非白手臂刚碰上谷垚就被无情的错开,还没等反应,后脖子就掀起一阵寒颤。
郁雾正盯着他放到一半的手,被睫毛挡住,看不见神色。
吴非白觉得莫名手臂冷了起来。
搓了搓又凑到郁雾跟前来。
“还有你,小兄弟,救我好几次。大恩不言谢,我......”
话说间刚想搭上郁雾肩膀,就被猝然躲开。
“别碰我,不习惯”冷冷道。
吴非白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又瞧了瞧自己的手。左边没搭上谷垚,右边没碰到郁雾。敢情他多余?
“什么日子啊今天!”
吴非白想起还有管宋呢。
“管丫头,咱......”
“不顺路”管宋拢了拢衣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郁雾撕下后背心的符,瞧一眼。是隐气咒。
“闵庄藏着很多身份不明的人,先不要暴露你的能力”谷垚解释。
是被逼出界那一瞬间,谷垚甩到郁雾身后的。
或许在郁雾会走进侗楼开始,谷垚就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了。
郁雾攥了攥符纸,又把它揣进兜里。
路灯忽明忽暗,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在犬吠。郁雾走在谷垚侧后一点的位置,心不在焉。
“吴非白也有吗?”郁雾问,声音轻的快听不见。
“有什么?”
“符纸”
谷垚没跟上郁雾的思路,转头看他。一副我快要气死,你怎么还不来安慰我的表情。
谷垚笑道:“我很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