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好管宋也不是一个善于聊天的,配合郁雾还算刚刚好,“你真是画家?”
郁雾颇有些尴尬的清了一下嗓子,“嗯,当然”
“那你怎么不画?”
“没灵感”郁雾大言不惭。
管宋瞳孔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语气不明:“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找灵感。”
郁雾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或许是真正和闵庄有关的地方。
“哪?”
第36章 给我吧,漂亮的身体
是怎么走到这地方的,郁雾也犯迷糊了,总记得七扭八拐的就进了这么一个弄堂样的地方。
依稀记得刚进来的门口一块牌匾斜插在地上,上面的字被蜿蜒长出来的绿植缠住,辨不出来。管宋也没给她细看的机会。
只一股脑的往前冲。
进了里面更加窄小,两侧都是石墙壁,抬头能看见墙壁上开出的小口,黑洞洞的,应该是窗户。一层的窗户上面都罩着一个屋檐似的建筑,花纹深刻像水波,四角都雕有神兽,只是年久失修有的都歪斜下来,也被雨水腐蚀的长满绿苔。要是尽量忽略这里的阴暗潮湿,倒还是个古韵十足的建筑基地。
进了弄堂管宋的脚步就慢下来了,似乎就是这了。给他找灵感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郁雾紧了紧手臂问,这里的空气都带着凉,让他极不舒服,感觉有很多双眼睛在注视他。
从他踏进这个门开始。
管宋也在四处打量,“以前人住的地方”
“没有门啊?”郁雾转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能上去的门或楼梯,又恍然大悟道:“这是巷子背面,我们得去这石楼的前面才能上去是吧!”
“不是”管宋面色平静,虽然她一直都很平静。说出的话倒是阴森起来。
“我带你来的就是正门,只是被砌上堵住了”
“全部?!”
郁雾不免震惊,按说他俩在这巷子也走了一会,依旧看不清尽头。况且几步就有个拐口,应该可以通向其他相连的巷子。
这里应当很大才对。
闵庄居然有这样的地方,又耗费大量精力去堵死这些门。
“为什么?”郁雾又问。
“因为这里的人都死了啊”管宋回答的理所当然,并没有意识到这对郁雾来说还是个难以理解的问题。
郁雾看向四周,平静了一会,只能听见有积水往下的滴答声,大概两三秒一滴的速度,很慢。
“就是你说闵庄死很多人的那一年?”
郁雾靠近石壁,确实能看见被后天堵上的契合的痕迹,抬手碰了一下。很凉,凉的彻骨。
郁雾蹙眉,立马收回了手,“你能跟我说说,那一年的事吗?”
管宋听闻,不解道:“你们艺术家都喜欢这种灵感?”
郁雾:“不是你先带我来的?把我吓到我还得找你负责呢!”
“是吗?”管宋呢喃道,“你看起来不像怕这些的......”
郁雾:“......”
我很怕!怕死了好不好!
说起来倒是简单,就是那一年闵庄突发恶疾。刚开始只是几个人,出现了血斑,血斑又迅速溃烂,直到血肉模糊露出骨头,不人不鬼的发疯。这病像会传染,从开始的几个到后来的百十来户,只有短短三天。
发了病的人刚开始还能哀嚎着求救,到溃烂蔓延全身看不出是个人来的时候,就只会拖着‘身躯’满街狂吠,见人就咬,见活的牲畜会直用手撕开,呲出的血和自身的血融合。
整个闵庄充斥着生的血的味道,到处的哀嚎、哭声、恐惧,还有那些血快流干了的早不能称作人的‘人’,正到处撕咬,啃食。
“卫生所的人叫这病是尸症,只要得上,人肯定就不行了”
管宋结束自己的讲述,跟着郁雾往两边的石壁上看。
上面还残存着指甲的划痕,狰狞的痕迹能瞬间带人进入那个血末的时代。
“治不好?”郁雾问。
“治不好”管宋答。
“那这,病”郁雾略微停顿一下,“这病是怎么好的?”
“没好,就是得了病的都死了”管宋说着又想了想,好一会才又说:“没得病的就活下来了,村长让人封了这,在原来存金灯花的库里搭了临时的住处,慢慢就变成现在的闵庄了”
郁雾陷入沉思,因某个地方实在冒着不寻常的味道。
什么叫得了病的都死了,没得病的活下来。
到底哪里不对劲......
“闵庄还有卫生所啊”郁雾想起管宋说的,倒是惊奇。
管宋一脸鄙夷,“当然,不然真在这地方干等死”
“可以带我去卫生所看看吗?”
“你们艺术家真的很奇怪......”
很难想象如果天卢山某位被郁雾神笔画了五位难分物种、人神鬼泣的纸扎兄弟,被气的嘴歪眼斜中风三个月的善财,听到管宋这句艺术家,会不会两眼一闭,直接升天。
郁雾回之以腼腆的微笑,等着她引路。
管宋只好带这位艺术家往外走。
只是走起来怪异起来,她似乎闻到了小时候那场灾难的恶心的血的味道,在细一闻,又没有了。
难道是又来了这地方,引起的回忆作祟,那场噩梦太深刻了?
更奇怪的是自己身旁的郁雾,明明刚才来的时候四处打量,左看看右看看谨慎的很。现在却只低着头,嘴巴还维持刚才那个微笑的弧度。
墙根下积水的声音越来越大,不自觉的管宋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呼吸急促起来。
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胳膊被猛地拽住!
“啊!”管宋被突然的一下吓到,叫出声。
是郁雾,还笑着的郁雾。
拽住了她的胳膊。
很冷,透过衣服料子生硬的传到皮肤里。
管宋干巴巴的瞪着面前的郁雾,冷汗从耳后滑下来,和积水的滴答声一致节奏。
到底在发生什么,管宋不知道。只是生理性的畏惧让一切都虚幻起来。
郁雾眼睛‘红了’,流下血。
“咯咯咯...咯咯咯......”
笑声,又不像。
更像是骨头的,或者是骨头硬生生插进石头里,不知道是骨头碎了还是石头碎了的声音。
石壁上的划痕!?
“好漂亮的胳膊......”
“给我一张皮吧......好孩子......”
“好孩子......”
声音此消彼长,不甘示弱,无数的爬在她耳边,呢喃。
“好孩子......给我吧”
“给我......给我吧......”
“你的身体好漂亮,好漂亮......给我...给我吧......”
倒映在管宋润湿了惊恐的眼里,‘郁雾’的脸早腐烂了,一股一股的血往外泵,血的味道愈来浓烈。
快呼吸不上来。
“......不要”
管宋奋力甩开那东西紧箍她的手,拔腿就跑。
“不要!”
“给我!!”
喧燥的声音更加刺耳,尖锐的要剌破耳朵。
下一瞬就狞恶的站到管宋的前方,堵住她的去路。
甚至没给管宋多跑几步的机会。
露出白骨的双臂伸向管宋。
“给我!!!”
管宋已经叫不出来了,结束了吗?
我的人生。
数万条不计其数,雨后春笋般凭空出现的红线,像开在夜里的曼珠沙华,强势又糜烂。
瞬间包裹住管宋面前的东西。
“砰!!”
管宋眼睛一瞬不眨,漫天的血和红线交织又炸裂,迸发出烟花一样的璀璨。
那是她从前几十年从来没见过的,绚烂的场面。
得救了。
红线的出现只有呼吸之间,只是眨了下眼睛,红线就消失。
管宋只堪堪抓住红色的尾巴。
远处走来一人。
那人手腕处就是正要藏匿的尾巴。
管宋有了警惕,但就是生出一些底气。
眼前的,是真正的郁雾。
“我从来没进过这么吵的届,别吵了!!”
还没等管宋说话,郁雾就烦躁的喝了一声。
管宋疑惑着,除了刚才抓自己的那个东西,她没听到别的声音啊?
稍微缓和的脸色的郁雾朝管宋看过来。
“还好吗?”
管宋眨了眨眼睛,酸地厉害。
“嗯”还想说点什么,嗓子卡住,到底是不说了。
管宋是个坚强的孩子,无论什么时候,哪怕她依然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
郁雾伸手按了一下管宋才到他肩膀的脑袋,“可以说不好”
管宋找不出什么地方,汹涌起来,眼睛的酸泛滥到鼻子。
“为什么?”声音还有点哑,细听才能明白的哭腔。
“我练练怎么安慰别人”
“......”
“嘿嘿——”郁雾傻笑一声,刚才那个似乎还是不好笑。
再接再厉!
“我们进届了”郁雾解释。
手腕上的红线又解开来,一圈一圈扩大,散开轻触到管宋的手腕。管宋抖了一下,没躲。
一截极细的红线环在她的手腕上。
“我们用这个联系,以防刚才的情况出现”郁雾看着管宋稍显呆滞的表情,又补了一句,“别害怕”
管宋回神,倔强道:“我不害怕!”
“好”郁雾说,又举起自己手腕上的手环示意管宋,“这个世界里,除了同样和你一样带着手环的我,谁都不能相信。”
管宋点点头。
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凝重的表情。
第37章 飞喽
“......不过”管宋稍微向着郁雾的方向挪动一下脚步,脑袋警惕的四处瞄,“什么是届?”
郁雾的视线正定格在两侧的石壁上,上面正源源不断的淌血,还有掺杂在里面的笑声细密不可查,像蝉翼在高频的煽动。
“人的执念死后不肯散去,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不同于现实世界的,另一个世界”郁雾解释。
手环感受到有东西在靠近,正蓄势待发。
管宋面部凝重起来,一时没话。
郁雾缓了语气,轻松道:“你就当是来旅行的,要是活着出去,那就是一场刺激的梦。会很有意思的”
“要是没活着出去呢?”管宋忙问。
“那正好找到同伴了,都是执念也不差咱们一份,一起过喽”
“......”
郁雾抿了抿嘴,小声问:“真的不好笑吗?”
管宋不可置信,“你对笑话有误解吗?”
虽然这么说着,身体还是悄悄又朝郁雾身侧挪了一小步。紧绷感也被郁雾那句实在算不上安慰的话打散了。
“他就会笑啊......”郁雾喃喃。
“你说什——啊!!!”
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来各种和刚才要抓管宋的东西一个路数的东西。
黏糊的朝两人方向聚拢。
郁雾镇定的抓住慌乱的管宋,远处太黑但能看出有什么东西正影影绰绰的波动着。
看来他们两个被当成圆心,被包围了。
最近的没皮怪物太手,也许是骨头,目标正是两人的脚!
就是现在!
郁雾手腕一动,丝线倾巢而出。
鞭笞在没皮怪物身上,噼里啪啦的炸裂开来。
哀嚎、尖叫一片。
由中间一层,层层火花,炸开涟漪似的的波荡。
管宋紧闭着眼睛,有人护在她的耳朵上,使得她连声音都听不真切。
前后不过几秒钟。
郁雾松开了手,管宋一点一点睁开眼睛。
什么都没有。
眼前还像刚开始进来的样子,刚才的什么血、怪物,统统不见,连痕迹都没有。
管宋下意识朝郁雾手腕上看去,手环正安静着。此刻只是一个装饰的物品。
他,到底是什么人?管宋禁不住对郁雾的好奇,却又不可控的正完全的信任着他。
“还来?”
郁雾无奈,又没办法。他能打,但控制不了这帮兄台的再生产。
管宋也看到了远处正攒动过来的黑影。
又是刚才那些没有皮的东西。
管宋已经准备好闭眼了,就听郁雾的声音传来,带着蔫坏的那种,“你想飞吗?”
“......可以不想吗”
“很遗憾,不可以”郁雾歪头,笑容浅浅,眼睛在黑夜里格外亮。
在那一瞬间,管宋似乎看到了那个,玻璃眼睛的魏家侄子。
奇怪,两个不认识的人怎么神情举止会这么像?
“青鸟,去二楼找个坚实的东西!!”
一声鸟啸,应声划破长空。
青鸟飞溯而上,身后是拉长的红线,在夜空里分外鲜亮。
管宋得到第一个答案。
红色,是有好看的东西的。
郁雾扽了扽手中的织线,没犹豫,一把拉住还在走神的管宋。
“走!”
红线迅速收紧,连着这头的郁雾和管宋被一股巨大的惯性弹射起来。
呼啸的风猛地灌进嘴里。
还有耳朵。左耳进,右耳出。被风穿成筛子的窒息。
“啊————”
“啊!!!!!!!啊啊啊————”
管宋嘹亮的嗓音跟着自己的身体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弧来。
青鸟不甘示弱,也鸣叫起来。
地上的没皮蛄蛹们也暂时忘了进攻,抬头看上空的窜天猴牌飞天魔术。
只有郁雾脑袋要被两个大喇叭吵得要裂开。
等安稳落地,站到二楼的窗边的时候,管宋还惊魂未定。
“怎么......怎么可以......怎么...”
“......刚才...刚才就......这样,然后那样、然后、然后就飞了?!”
一旁的郁雾拍了拍脑袋,把循环播放的啊啊啊和咯咯咯筛出去,眼睛抓紧巡视四周,一边往房间里面走一边慢吞吞甩出一句:“放轻松,只要想象力足够丰富,我们可以在梦里撬动地球呢”
“......这句也不好笑!”管宋深呼吸,反复调整自己,赶紧跟上郁雾。
青鸟被放出来也没回去,在壁桌上来回探头探脑。
智商不太高的样子。
房间内的摆设还能看出原有的样子,只是离开的时候或许太过匆忙,柜子半开着,床单褶皱着,东西零散在地上。
屋内有股发霉的味道。
郁雾按开了门口的灯,灯光延迟了一秒才陆续亮起来。
随着灯泡亮起来的时间,滴答滴答的,时钟的声音响起。
郁雾确定,刚才没开灯之前绝对没有钟表摆动的声音。
是墙上的时钟,看起来年头很久了,表皮的塑料壳子挂了一层厚厚的黄垢,接着头顶的灯光依稀能看出指向的数字。
6:30
又是六点半......
这个数字到底有什么含义。
珠光大厦,又有什么联系......
“火车”郁雾回身,看向管宋,神情严肃,“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管宋一怔,又迅速说道:“金灯、金灯花是闵庄的传统,什么时候开始的交易,什么时候有的火车吧,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从你记得的时候,火车就是六点半来?”
“对,从来没变过”
郁雾脑袋嗡地一下,似乎有着更大的阴谋,早在更久之前就布下了。
那时候没有郁雾,没有谷垚。
有师父吗?
“观主、师父、我,都是收到委托的人”
......
郁雾想起谷垚说的话。
他呢?从一开始被卷进笑脸公交的鬼潮开始,再到珠光大厦的届,再觉醒了召唤鬼的能力,无数次被莫名卷进各种的届。一直被一股力量推着不断往前走。现在,站在这里。
他也,收到委托了吗?
“能看出来这是谁家吗?”
“不能”管宋摇摇头,答不上问题对她来说似乎很苦恼,“我当时真的很小,不记得了”
郁雾:“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不用在意”
管宋揪了揪手指,还是没再说话了。更苦恼的事,郁雾能看穿她的苦恼。
看着郁雾东走走西看看的,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
管宋:“我们现在怎么办?”
解开执念是不可能的了,这里都是枉死的鬼,除非给个复活卡能让这些兄台们高兴高兴。那就只能抓鬼破界。可郁雾还想多找些线索,并不想立刻就把这届破了。
只是还带着管宋呢,怕是受不住长时间在届里跟着他游荡。
“现在我要抓鬼,但是你不能跟我去”郁雾说着,朝床边走过去。
管宋很想问为什么,但长久以来的沉默让她没有在听到安排时会问为什么的能力。
但她不想一个人。很简单,她害怕。
“哦对了”郁雾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因为你和我体质不同,长时间待在届里会消耗你的气。这个东西吃药是没法补的,跟你寿命直接挂钩的东西。很重要。”
是在跟她解释原因。
管宋低着头,还站在原地。她听到郁雾在扯那些破旧的床单,刺啦的声音交替进行。但她没动。
这是人生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自己和外界的不同。哥哥去上学没有感受过,遗弃的书本上没有过,在闵庄和外界唯一沟通的火车上也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