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输了!”香克斯笑着用肩膀顶了顶米霍克,“所以你要认罚!”
米霍克很想表示自己自始至终也没接受过这个拼酒的挑战,不过他不愿意被认为自己输不起,便只是平静地问道:“罚什么?”
香克斯托着下巴仔细地思考起来,耳畔是海贼们一些诸如裸奔敬酒之类不成体统的建议,香克斯偷偷瞥了一眼面如止水的米霍克,“那么,来唱首歌吧!鹰眼!”他拍了拍手,“大家跳得这么开心,没有歌可不行。”
鹰眼沉默半晌,答道“我想不起自己会唱什么歌。”
“《宾克斯的美酒》?至少应该会几句吧?”香克斯换上调侃的语气,“不会可就不算是海贼了!”
“……三两句。”米霍克诚实地回答道。
“唱吧唱吧!不会的地方我帮你接下去!”香克斯对着米霍克眨了眨眼,表情里满是“我会罩着你”的意味。
米霍克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地直接从某段副歌开始唱了起来:
“送你一杯宾克斯的美酒。
放声高歌,欢乐悠悠。
人生苦短,枯骨经年。
今日欢声,他载笑谈……”
剑士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些许歌剧式的绵长,歌唱水平不算好,但很专注。这段歌词通常是在宴会结尾的离别时才会被唱起的,此刻的米霍克边唱边回忆着歌词,便下意识地拉长了音调,放慢了速度轻声吟唱,一种冷清的氛围从他的周身无形地散布开,连一边载歌载舞的热烈气氛似乎也开始滞涩。
香克斯用力拍了下米霍克的肩膀:“你在唱什么啊?!”
“《宾克斯的美酒》,错词了吗?”米霍克立刻解脱似的住了口。
“……没有。”香克斯想了半天,最后只好实话实说,“只是气氛太不对了……”
“我只会唱这几句。”
“……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香克斯把一整杯酒塞在米霍克的手中,“还是罚酒吧!”
“不要,”米霍克难得地拒绝了一次,“我已经唱了歌。”
香克斯愣了愣,“那么不罚了……继续喝酒吧!”
……这有分别么?米霍克没来得及提出第二次申诉,却见红发已经大步走向了狂欢的人群,风吹动着他的黑披风,让这个背影显得很有气势。
“让一让,让一让!”香克斯挤进拉基与耶稣布之间,接着米霍克的旋律放声高歌,那声音若要用恰当的语言来形容,更近似于纵情嘶吼,带着呼啸拂面的豪情,和他平时略显柔和的音调完全不肖似,这样的粗犷和米霍克之前的文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手舞足蹈地唱到:
“呦吼吼吼,哟吼吼吼。
送你一杯宾克斯的酒。
纵横大海,独领风骚。
立舰桥,向天长啸。
骷髅旗帜,分外妖娆。
雷电怒,风雨急。
巨浪起舞我吹笛。
好男儿,艰险不避。
明日当会云销雨霁!”
富有感染力的空气让他身边的海贼们也加入了高歌的队伍,雷德号上开心的歌声随着海浪回荡开来。
不知会不会惊扰到这片海域上古往今来不计其数的亡灵们,实在是太吵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米霍克站在几步之外平静地看着胡闹的人群,深刻地认识到这些人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世界里。他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回头看见了先前对自己并不友善的雷德号副船长。
贝克曼对着米霍克举了举杯,“刚才是我太失礼了,真是抱歉。”
“没什么,那是应该的。”米霍克同贝克曼撞了一下杯,示意自己并没放在心上。
“我们的船长……你也看到了,他就是这个样子。”贝克曼的语气里混合着一点无奈和骄傲。
米霍克在心里搜索了很久的用词,最后总结道:“真是个悠闲的男人。”
他想不到这句话就成了多年后他对红发唯一还可以有的评价,尽管那时的大剑豪米霍克和大海贼香克斯已经相识了十几年,在他心中也有更多更确切生动的、或褒或贬的词语可以用来形容这个人,可是面对满脸戒备的红发海贼团的新成员们,世界第一的剑豪想,他或许已经失去了不客气的立场。
第五章
传说远古时的海贼船上有一种风俗——身为海贼,无论漂流在海上又或停顿在陆地上,每一天都要活得恣意纵情,不得去想任何阴暗负面的事情。他们这样疯狂地挥霍着人生,直到在掠夺、冒险和战斗中死去。这是海贼生命的善终,而平安老死或羸弱病死的人,则被视为抛弃了海贼身份的懦夫。
这奔放的习俗据说是因为从前的造船技术和航海经验都太不成熟,海贼本来就是有死无生的职业,不过在长久的踏实生活与短暂的纵情享乐之间,仍有许多格外胆大或是过于自信的家伙选择了后者。
然而自然的力量如此强大,不怕死的海贼也不意味着要主动寻死。出海的人们相信怯懦或消极的情绪会触怒大海之神,所以不可畏惧、失望或是逃避。而强壮勇敢的海上战士则会得到海神的嘉奖,拥有更多快乐的明天。
仿佛要验证古人的预言,就在米霍克与贝克曼互相表示谅解之时,雷德号瞭望台上的轮值海贼忽然吹起了尖锐的警报哨。
米霍克与贝克曼双双大步跨到船头处观察前方的海况,先前还算平静的海浪此时已是波涛汹涌了。瞭望员提高嗓音压过风浪的呼啸:“前面有大漩涡!”
“环风带才走了大半,应该还没进入那片漩涡之海吧?”刚才还在那边玩乐的香克斯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跟前,表情难得地严肃起来。
“曾经有过传闻……”米霍克在大风里扶住了帽子,“有极少数的船只也曾在环风带遭遇过漩涡。这种现象难得一见,被称为——‘瑞格怀特亡灵的召唤’。”
他忽然为先前自己对海贼歌声的消极想象感到惭愧。
“我稍微翻过一些这片海的资料,却从没听说过这点。不过,有传闻就说明有生还者吧。”贝克曼反应得很快。
此时,忙于指挥的雷德号航海士急切的语调传了过来:“收帆!快收帆!”
“那没有用。”米霍克指了指前方的海水,“就算没有风,漩涡边的海水也会把我们卷过去,反之——现在不能收帆。”
“这样下去我们马上就会被风和水流的双重作用彻底卷进漩涡!”这显然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建议,香克斯十分诧异,“鹰眼,你是认真的吗?”
“我也在这条船上。”米霍克抬起头直视对方。
香克斯与米霍克对视了片刻,最终在大风里用力将草帽扣在头上,大步走向航海士,“听鹰眼的话!不要收帆!”
“你的对策是什么?这可是一场豪赌。”贝克曼没有阻挠船长的决定,眺望着不远处的漩涡边缘,抽着烟低声问道。
米霍克转过身,风吹动他的长衣,露出结实健壮的胸腹。他挑了挑修长的眉,眯了下眼,忽然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衬着烈烈狂风,倒真的展露出了一点海贼的张扬与豪情。
正带着航海士匆匆赶到船头的香克斯刚巧撞见了这个瞬间,他忽地停了一刻脚步,恍惚间出了一瞬神。
米霍克向前迈了两步,对焦急赶来的雷德号航海士隔空画了一个字母“Z”。
“Z?”香克斯与贝克曼一起费解发问,航海士却眼前一亮。
“我知道了!‘Z’形调帆法!谨慎调头,逆风航行!”航海士打了个响指,大步跑向桅杆方向,把手拢在嘴边喊道:“左转舵!左转舵!兄弟们!干活了!赶紧调头!动作要快!”
“鹰眼……”香克斯轻声说。
米霍克稍稍偏了偏头,用目光询问对方有什么事情。
香克斯却低下了脑袋,鹰眼不可能加入他们,就算才相识了几个小时,这也是不必问的。
“真可惜,”他最终带着璀璨的笑容抬起头来,轻描淡写地表达了自己的遗憾,“这么好的航海士,这么好的厨师……却不属于雷德号。”
“多谢夸奖。”米霍克不为所动,“以及,节哀顺变。”
……冷幽默能气死人。继《宾克斯的美酒》之后,香克斯第二次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还不是说笑的时候,”米霍克没理会沮丧的红发,指向前方依然可见的大漩涡,“恐怕我们的逆风行船快不过这海水的流速,最后还是会离那里越来越近。”
“有什么办法摆脱这个困境?”贝克曼代替大受打击的船长发问。
“没有办法,听天由命。”米霍克十分冷静地回答。
“哈?!”雷德号的船长和副船长极其难得地一起无语了。
“这是小概率事件,我知道的也不多,”米霍克把手臂拄在舷墙上,随着船的调头,漩涡已不在他视野之内,他望向了波澜汹涌的海面,“据说漩涡会很快消失,如果调帆法拖延了足够的时间,我们就胜利了。”
“不是胜就是死啊……”香克斯忽然懂了鹰眼此前转瞬即逝的锐气又挑衅的表情,他挨着米霍克,笑着把两臂都拄在舷墙上,“也不错。”
此时贝克曼已经走到了雷德号的中段,与航海士商量着可以将船开得更快的办法。
雷德号的船员们协力遵从指挥,伴随着船舵精准地控制船帆,始终保持风向侧斜,以期更加迅速地沿着“Z”形的航线远离漩涡。香克斯倚在船头上听着大家喊出的号子,却低声说了句丧气话:“……虽然看不清,可我还是觉得船在迅速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