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霍克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空碗,对着正自顾自添汤的香克斯道,“我想我……大概需要小睡一会,就麻烦你观察海况了。”
“哎?”香克斯一愣,抬头注意到对方白皙的脸上似乎稍有点可疑的红晕,“……难道你这么快就喝醉了吗?!”
“大概……有点。”米霍克把帽子向下拉了拉,“真抱歉。”
香克斯坐在较低处,抬头观察了一会儿对方的反应,事实证明米霍克的醉酒实在没什么值得一看的,酒后失态这种事果然与这个人无缘。鹰眼只是在说完话后安然闭上了双眼,似乎就真的准备这么一睡了之。
“真是狡猾……”香克斯继续端起了碗,喝着汤抱怨,“酒后明明是吐露真心话的时候,就这么睡了多没趣。”
不过红发的男人转瞬想起了不久前这位同船的伙计关于生平经历的简单言辞,最终悻悻地自言自语道:“……还是算了。”
那个下午米霍克在依旧阴白的天色里醒来,他第一时间觉得不对头的是映在眼里的一个草帽,还没怎么清醒的米霍克下意识去拔剑,然而伴随着这个动作却有黑色的披风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米霍克发了一秒的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船上还有位客人。他眼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香克斯,显然是这个家伙把披风盖在了自己的身上,此时的红发正穿着那件简单的白衬衫,安静地看着海面,似乎在发呆,草帽被他背在了背上,和那头红发一起随着温和的风稍微有些晃动。
米霍克把滑到腿上的黑披风拾在手里,正要递给香克斯的时候却皱着眉愣了愣,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转身从小舱里取了某件事物出来。
香克斯被身后不大的响声惊动,他有些懊恼自己的警惕性居然下降了这么多,果然是中午的酒喝太多了,转过身时却被米霍克正在做的事吓了一跳。
在米霍克来到雷德号的当晚,贝克曼曾经把香克斯叫到一边科普了这位船长请来的客人的显赫经历,诸如以毁灭海军船只作为成为海贼的宣誓、只身消灭过若干个不算大也不算太小的海贼团、在扬名几个月的时间内陆续给海军带来了很多大麻烦,赏金飙升至亿且至今也一直在持续上升云云。
而此时此刻映入香克斯眼中的这位传说中的海贼新星鹰眼乔拉可尔?米霍克正在做的事情却是穿针引线缝补着一件黑披风。纵然香克斯已经知道这位伙计很会做菜很能打,是个强悍与居家并济的综合型人才,可是补衣服这种事,终究也是太让人震惊了。
“鹰……鹰眼?”
米霍克恰好用十字小刀利落地割断了最后一条线,将黑披风递给了香克斯:“有事?”
“……我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个。”香克斯有点艰难地道。
“要战斗就总会有破损吧?”米霍克扬了扬手里的针,无可奈何地挑了挑眉毛,“偶尔可换的衣服都坏了,重新订做的也要一段时间才能邮寄到。”
“订做?穿到不能再穿随便买两件就好了吧?”香克斯对这种米霍克眼里必须的生活技能有些不太理解。
米霍克别有深意地看了看红发这一身的确很常见的衣着及搭配,最终礼貌地没有对这糟糕的口味评价些什么。他一面收起针线,一面换了个角度道,“总之也是我在战斗里弄坏的,随手补一补也没什么。”
香克斯接过披风穿在身上,忽然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真是多谢了,这大概还是我第一次被人补衣服……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米霍克大概不会想到,多年后当他再次决定于某个城堡里安家的时候,会一时兴起订做了几套衬衫加披风的服装搭配,等衣料舒适却样式简单的成品邮寄到主人的手里时,已是当世第一大剑豪的男人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衬衫领子上按照自己要求加上的花边,他认为衬衫至少也要这样才算有点品位。可是米霍克发现他已经不再能想象,那个红发的家伙穿花领的衬衫时又该是什么样了。仿佛记忆中,那个人就该是那么随性又没品位的模样。
世界第一大剑豪扬了扬眉,随手把新到的披风扯起来穿在身上,准备出门去教训一下新住所外面那些不怎么老实的狒狒们——对待动物务必要强势地宣誓领地,不然这些原住民会一直不识好歹。
米霍克并不担心他的新衣服会因此沾染灰尘,也更不必提有破损——那个时候的大剑豪对针线活已经极是生疏了,他甚至不再遇得到几个值得他拔出背后那柄黑刀的对手了,也更不必说激战至顾不得形象的时刻。
米霍克同样不会想到,远在天边的雷德号船长室的角落里,一直静静地放着一口箱子,它搁置的时间太久,以至于箱子的主人都忘记了它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就在米霍克穿上了新的衬衫披风出门的同时,喝得醉醺醺的红发船长正指挥帮助自己打扫屋子的海贼实习生撬开这个神秘的箱子。
“如果是宝藏就送给你好了,不过这家伙好像不重呢。”香克斯抓抓头发温柔地道。
在多双好奇又兴奋的眼睛的注视下,缓缓打开的箱子里却只有一袭折叠得很整齐、做工并不精致的黑色旧披风,它看上去和船长穿在身上的那件没什么两样,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四皇之一的红发香克斯用唯一的手抓起这件旧衣裳看了看,沉默一会后,最终温声对实习生道,“真抱歉了,我似乎还记得曾经答应过谁要好好珍惜这件披风来着……所以就不能送给你啦!”
“我对旧衣服不感兴趣,头儿!就算你送我也不会要的!”海贼实习生显然继承了红发海贼团没上没下的好传统。
“哎?那真遗憾……”香克斯似乎大松了一口气,赶忙把老披风塞回了箱子,又换了把新锁,“我还在想,这个东西如果拿出去拍卖,搞不好我这辈子的酒钱都不愁了。”
“哈?”连副船长贝克曼在内的全体海贼们一起纳罕起来。
香克斯似乎在坚定自己决心一样把箱子放回原处,一口气在上面又压了几个箱子,接着愁眉苦脸地自言自语道,“怎么办?虽然不能,但还是好想公布来历然后卖了它……”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贝克曼发问道。
细微的情绪在香克斯的表情中酝酿着,许久后他终于醉眼迷离地抬起头,半真半假地笑道,“就算是某种很美好的纪念吧。虽然它一定很值钱,可是如果卖掉了……我就连个可以回忆的东西也没了。”
“积了这么多灰,可不像是时常拿出来翻阅回忆的。”听说自己错过了大宝藏的实习生不太高兴地戳穿了船长语言与行为的矛盾处。
“也有道理。”香克斯默然了一会,最终居然笑着表示了赞同,“不过还是先放着吧……等到我不想拿它去换酒钱的那天,也许就可以再拿出来好好看看了。”
在米霍克帮助香克斯补完披风之后,他很自觉地开始安排起两个人的晚饭来——惯性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尤其是对于米霍克这样养成新习惯并不难,但改掉它却需要很久的人来说。
“我看见你带了扁豆来,晚上吃炒饭如何?”
“炒饭很好啊!雷德上人太多,吃炖菜的时候多一些,我也不好意思耍特权要厨师单独开小灶。”香克斯看起来非常满意。
“难道你不是船长?”米霍克本来没太多关于海贼船上应该如何相处的概念,“船长想要另外吃点什么,应该不难做到吧?”
“是啊,的确不难。”香克斯并没多加解释,开心地摊了摊手道,“所以我才能坐在这里尽情偷懒嘛。”
米霍克开始用清水泡豆子,刚睡醒的他精神很好,于是随口道,“我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安静地坐了一天。”
“我本来也是没想到的……就这么一个人漂在水上难道不会无聊吗?怎么能够忍受呢?”香克斯主动帮助米霍克做淘米工作,同时微笑着回答道:“不过亲身体会之后就觉得,偶尔这样安静点也不赖。但是要一直这样下去我恐怕还是要疯掉。”
“人和人之间都是不同的,这一点无需相互理解。”米霍克坦然回答,“我倒认为你的船吵得让人没办法好好待下去。”
有些事开了先例以后似乎就会变得顺理成章起来——比如这天晚上米霍克做好了晚饭,拿起筷子前先自然而然地托起酒杯迎着香克斯的酒壶轻轻一撞时,他才猛然想到,自己是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陪红发喝酒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米霍克本人不讨厌酒,只是讨厌像红发那样酗酒的作风,此时他正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并且还有多余的精力想到:红发还是喝醉了好,这样他就会回到他自己的船上了。
本着这个指导思想,米霍克决定多陪香克斯喝一小会,然而他却忘记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这样酒品好。
严格意义上讲,香克斯的酒品也并不算坏,就算他喝得再多,正事上头也从不耽搁,只不过当酒到兴头上的时候,他就会喜欢多用一点肢体语言。
然而问题就发生在这里——他现在身处的船太小了。当米霍克冷眼看着雷德号船长站起来拍着手,邀请自己来一起跳个舞的时候,他觉得有点面部抽筋,“红发,这里不是跳舞的场所。”
“又有什么关系呢?”香克斯后退了半步——大概是身为剑客的战斗直觉还在,如果他后退的腿再迈得更开一点,此刻一定已经掉进海里了,然而米霍克却无比希望现在的红发泡泡海水清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