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霍克正挽起袖子收拾着新钓上来的鱼,他皱起眉看了看红发递来的酒,摇了摇头表示不感兴趣。香克斯却不依不饶,一面继续吃着鹰眼赠予他的烤鸟,一面叹息着对方的不解风情,不过这些全都被米霍克当做了耳边风。
当一条鱼也终于烤好了,米霍克不得不与一直没打算离开的香克斯共进了鱼和鸟的晚餐,他也真的有些不耐烦于香克斯坚持不懈的建议,只好陪着对方喝了一杯。
那个晚上,雷德号上的副船长携干部人手一个望远镜,围观着自家的头儿和鹰眼在远处看起来似乎还很和睦的相处,香克斯脸上洋溢的笑意显示了他的确很是开心,尤其是当鹰眼最终举起杯子与他对饮后。
“头儿是真想把那家伙也搞上船吗?为了敬杯酒就软磨硬泡了一个多小时……”拉基叼着肉喃喃自语道。
“我直觉如果是那个人的话,磨一百年也没有用吧。”耶稣布摊了摊手,转过头去看副船长,然而却被贝克曼脸上若有所思的严肃表情惊了一下。
“我总有点不妙的预感,”雷德号的副船长难得不是用道理来说话,“虽然头儿这个举动对他自己而言也不算多过分。”
“我看鹰眼的脾气还不错吧?昨天大家那么闹他也没生气……而且头儿在他面前也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拉基不以为然。
贝克曼凝重地摇了摇头,最终没有解释什么。
与此同时小船上无聊的对话还在进行着。
“鹰眼你是哪年生的?”
“海圆历1479。”
“哈?居然比我早了四年!”香克斯有点受打击,随后又振奋起来,“不过出海一定不如我早!”
“两年前。”
“那么我的阅历可不止多了四年!果然要叫我前辈才可以啊!”
“……”
米霍克不得不暗中承认红发是个很有魅力的人,至少他赖在船上说了这么久的话,却还不至于让自己觉得暴躁。
其后的某段时间里,米霍克曾经反复去回忆他与红发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相处方式,可是他总是没办法全部记起他们谈话最多的那个夜晚,那个人到底讲了些什么。
家乡西海的风俗?少年时就作为海贼见习生的见闻?又或对各地美酒的评价?也许都有一些。也许那些随风逝去的闲谈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有个人莫名其妙闯进了他一个人的世界,然后又不讲道理地赖在那里,打破了他从来不需要变数的生活,米霍克最终无可奈何地想,然而却并不觉得怨恨。
那个晚上红发一直在棺材船上坐到天色彻底黑下来才离开,并在临行前诚邀鹰眼去雷德号上睡觉:“你的小船好像连个躺下的地方都没有吧。”
“我习惯了,不会不舒服。”
香克斯最终没有强求,跳上了自己的木桨船:“那么明天见吧!”
米霍克因为“明天”两个字而皱起了眉头,沉默地目送香克斯划着小船飘逸离开。
果然还是太年轻,估计跟几天就该失去兴趣了吧。同样还是青年的米霍克在心里如是想。
第八章
第二天清晨,香克斯再次如约划着小船赶上了米霍克——这可是苦了红发海贼团的航海士。雷德号张满帆时本来要比米霍克的小船快上很多,但却因为船长任性的要求不得不好好掌握住速度,生怕一不小心就超过了对方的小家伙。
“这样的阵仗简直像是在追老婆……”航海士私下对着同伴们抱怨,并意外得到了广泛的认同,最后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干部们的耳朵里。
“也不要这样说,船长邀请我们上船的时候,态度一点也不比这个差。”拉基啃着肉不以为意。
“可是这一次头儿可没指着鹰眼对副船长说,‘贝克曼,我要他上来’。”耶稣布更敏锐一点。
贝克曼深沉地吐了口烟圈,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随着船长高兴吧,左右也不过这么短的时间。”
众人皆深以为然,于是看向米霍克小棺材船的目光里不禁都多了点同情——宛如看着不久后即将被船长抛弃的情妇一般。
幸好米霍克没有那么灵敏的耳力听到红发海贼团内部的这番对话,不然可以想象到的场景一定是香克斯孤零零地站在小木板船上,而他身后则是被砍为几块的雷德号,以及海水里扶着木板挣扎的众多红发团的海贼们。
此时的米霍克正冷眼看着小木船上的两坛酒和众多食材,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显然是打算在自己的地方赖上一个白天了。
“我似乎并没有答应要一直请你吃饭。”米霍克对着依旧盘膝坐在自己对面的香克斯道。
“算是做饭的时候多做一个人的份好了,食材我来提供。”香克斯双手合十,“我好歹也是个船长啊,还不至于一直要吃你的白食。”
“……难道你准备在这里待一整天?”虽然已经基本看清了对方的意图,米霍克仍然怀着微弱的期待,希望能从红发口中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喂……好歹也算有点交情,你会打算把我踹下去么?”香克斯看着低眉垂目坐在位子上的米霍克,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我没想通这条小船有哪里让你青睐了。”米霍克依然保持着叉手翘脚的坐姿,“你的雷德号应该更舒服吧。”
“既然如此,你也来我的船上多好。”香克斯见状立刻发出了邀请。
“那并不是我的船。”米霍克颇有些一语双关的潜在逐客之意。
香克斯沉默了一会,忽然换了个方向,转头面向前方的海,“大船坐得多了,偶尔也会想这样简单地飘在海面上看看风景。”
米霍克最终没有回击他在哪里看都是没分别的,任由红发占据了他不大的甲板上一半的位置。而今天的香克斯似乎也格外老实,他就真的维持着坐姿背对着米霍克看了整整半日的海面,当然期间没少了灌酒。
这样双双沉默的状态直到中午米霍克开始用香克斯带来的土豆和腊肉炖汤时才被打破。香克斯再次恢复成了眉飞色舞的模样,米霍克长舒了一口气,他果然还是有点不习惯红发太过安静的样子。虽然相识的时间并不长,然而对于米霍克本人而言,这大概已经是他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第一个相处如此长久的人了。
“你知道吗鹰眼,”香克斯看着正用小刀给土豆削皮的米霍克,笑着回忆起少年时的趣事来,“发芽的土豆是整个都不能吃的。”
米霍克稍稍抬起头,本就上挑的眉又略高了一两分,“那是常识吧?”
“哎?是这样吗……”香克斯压着头上的草帽笑了笑,“那时候我还是个海贼见习生,我们的船到了一个传闻有宝藏的海岛上,我就和一个伙伴一起去装模作样地冒险,结果迷路错过了晚饭。”
“摸回船上的时候天都黑透了……”香克斯抬起头,看着瑞格怀特没有太阳的阴白色天空,“厨师一向都防着我们这些小鬼偷吃,找不到熟的食物,就只好偷一点剩下的食材自己做。”
“我以为你不会做饭的。”米霍克瞥了香克斯一眼。
“不会做饭那是要饿死的,我只是怎么都做不好吃。”香克斯很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弱点,“当时我们挤在船的一个角落里,准备偷着用油灯煮土豆汤来喝。我就这样坐在火的对面,看着我的朋友像你那样削着土豆皮——刚好他的武器也是小刀呢。”
“我的武器不是这个东西。”米霍克举了举小十字刀纠正,示意香克斯继续。
“第二天我们俩半死不活的被船医救了起来,才知道捡到的是厨师先生扔掉的发芽土豆。后来这事惊动了船长,他特地定下规矩,要厨师每天晚上都给长个子的小伙子们留夜宵,”香克斯最终摊了摊手笑道,“于是我和那位伙计就从共患难的死党变成了抢食物的死敌。”
“……也是段有趣的回忆。”米霍克开始在案板上切土豆,不知为何,他沉默了一会才评价道。
香克斯却想起了当年的红鼻子伙伴,他再次伸出手去扶头顶的草帽,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那个家伙现在如何了。”
“那么你呢,鹰眼?”香克斯看着正熟练把土豆丢进锅里的米霍克,忽然起了探究的兴趣,“小时候有没有什么趣事?”
米霍克再次沉默了一会,最终道:“没有。”
香克斯自然对于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此时的他很笃定鹰眼并没有那么拒人千里,也并不会介意说说私事,于是不依不饶起来,“听了我的丑事却不愿意交换点什么,这也太狡猾了!”
米霍克合上锅盖,调节了一下炉火的大小,终于有空坐直了身体,他盯着正饶有趣味看向自己的红发,最终平静地低声道,“我从来都没有什么伙伴和朋友,六七岁开始跟着先生学习剑术,没过多久双亲去世了,后来先生也去世了。再后来我买不到一把能承受我多次斩击而不断掉的剑,也找不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只好出海来寻找。”
香克斯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
“……如果一定要说有趣的事情,”米霍克叉着手转过头看向海面,“我那位先生也像你这样很喜欢笑,而且半辈子都是个厨艺白痴。要是我当初不幸在这点上也学习了他,只怕等不到长大,我们就一起饿死了。”
香克斯只好低头去看炉架上煮着的汤,有点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惧怕这双眼睛。米霍克没有说出那句话。他并没打算对任何人讲述他的曾经,尽管那些往事最终没有让他感到怨恨又或愤怒,可也终究不算什么美好的回忆。